吴平
上周四下午两点钟,老丁急匆匆地来到我办公室,要我下午帮他上两节课,他说要赶回老家一趟。老丁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很难看,像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我问老丁怎么了,他说:“中午在家午休,醒来后去卫生间洗脸,在镜子里突然看到老父亲站在我后面。待我转身一看,又什么都没有了。”我一听,笑了,说:“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是你刚刚睡醒产生的错觉吧。”老丁急了,说:“是真的,我真的看到他了,感觉老父亲还轻轻喊了我一声小名。唉!”我很惊讶,问:“这与你急着回老家有什么关系?”老丁叹了口气,没有马上回答。他从我桌上拿了支烟,点着,认真地望着我,过了一会儿才冒出一句:“老吴,你还记得当年老包大儿子的那个事吧?”
老包大儿子?哦,我想起来了,顿时一惊。
那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也算是我和老丁共同的一个奇遇吧。十五年来,那种奇异和不解一直印在我脑海,纠结着我的思维。
那时我和老丁还是刚从师范毕业刚两年的小伙子。在我们任教的这所农村中学,我们算是新老师。那个暑假的晚上,轮到我和老丁值班巡校。记得那晚没有月亮,因为学生们都放假回家了,学校当时又没有开路灯,整个校园漆黑安静。
夜里两点多,我和老丁打着手电筒围着学校的那座木质教学楼转了一圈以后,又来到了教学楼后面的冬青树小花园。老丁用手电筒往花园里的那片冬青树下照了照,突然,拉了我一下,小声地说:“你看,那不是包老师家的儿子大扁么?”
我们学校的包老师有三个孩子,大扁是包老师家的大儿子,下面是两个女儿。大扁自幼聪慧,什么东西都是自己琢磨,一学就会。但是因为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大扁自小就脸色发青嘴唇乌黑,常年靠药物维生。虽然那时他已经是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了,但一直没能上学。
我顺着老丁的手电筒望去,只见冬青树下空空的,除了几片树叶,什么都没有。我对老丁说:“你什么眼神啊。”老丁听我这么一说,赶紧揉了揉眼睛,再看,冬青树下的确没有人。
老丁纳闷了:“奇怪,刚才我分明看见一个小孩站在那里撒尿啊,就是包老师家的大扁,感觉他还朝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看到老丁不解的样子,我觉得有点好笑。这个世上难道还真的有鬼怪不成?
和老丁打着手电筒在校园继续转了几圈以后,我们回到宿舍躺下,已经是夜里三点了。
第二天上午刚刚醒来,我和老丁就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包老师的儿子大扁昨天夜里三点多在家死了,是病死的。
“昨夜三点多,也就是我在小花园看到那个奇异的影子之后不久啊。”老丁张着嘴巴望着天花板推算着时间,脸色顿时煞白。听老丁这么一说,不知怎么的,我心里也发毛了。
“想起来了?”老丁丢下才抽一半的烟,把烟头放到烟灰缸里,使劲地摁着,不安地望着我。
我点了点头。我终于意识到老丁今天为什么担心他老父亲、为什么急着回老家了。走上前,我拍拍老丁的肩膀,安慰道:“老丁,放心,没事的。真不行你就回家一趟吧,你的课我给你上。”老丁说:“那就谢谢你了,最好老父亲没有事情。唉,他老人家今年七十岁还不到,应该再享几年福的。我回家看看,没事的话我明天早上就赶回来。”老丁谢过我,骑着摩托车就往十八里外的老家赶去了。
不知怎么的,那天晚上,我一直替老丁担心,但又不好打电话问他什么。
第二天一早,老丁回来了。一看到我,老丁就开心地笑道:“虚惊一场,虚惊一场啊。”
递给我一支烟,老丁接着说:“老吴,说实话,昨天在镜子里感觉到老父亲在我背后闪了一下,我当时就想起了当年的大扁。我真的很担心,担心老父亲会出事。你也知道,当年大扁死去之前的那个晚上,大扁的影子也在冬青树下和我照过面。虽然我们都是教书的人,但有些东西真的不是迷信,你不信都不行啊。”
听老丁这么一说,我安慰他:“你老父亲他老人家在家里不是好好的吗?放心吧,没有这么巧的事情。”
老丁说:“是啊,我心里也在想,不会就这么巧吧?等我昨天赶回老家的时候,老父亲正在家里和几个老头儿打麻将呢。看到他精神好得很,我也就没敢和他说我的担心。老吴,你替我上的两节课我回头还你,中午我请你去小饭店喝几杯。”
中午,老丁喊上我和教英语的洪老师,我们三人一起来到了校门口的小饭店。老丁点了四个菜一个汤,要了一瓶白酒,我们开心地喝了起来。
一瓶白酒没有喝到一半,老丁就接到了老家打来的电话─—六十八岁的老父亲中午吃饭的时候突然倒地,五分钟不到,就真的走了。
接完电话,老丁紧攥着酒杯,呆呆地坐在那里,满脸的泪水。
洪老师一脸茫然地望着老丁,再望望我,喃喃地说:“老吴,你说这世上真的有这样奇怪的事情啊?……”
选自《新聊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