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 茜
(贵州财经大学外国语学院,贵州 贵阳550001)
外语教育不仅是语言教育也是文化教育,外语教育是文化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进入21世纪以来,世界范围内各种文化交流、交融、交锋越来越频繁,各国的文化自觉也越来越强。外语教育作为文化交流、交融、交锋的重要渠道,其文化使命日益凸显。当前,我们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应该高度重视外语教育的文化使命。外语教育不仅要弘扬民族文化,也要输出民族文化,推动中华文化走向世界;要传播世界优秀文化,积极吸收各国优秀文明成果,也要关注语言的意识形态指涉,自觉增强对文化帝国主义的抵制意识,切实维护我国文化安全。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外语教育取得了巨大成就,但也存在着一个较为普遍而又不无遗憾的现象,即外语学习者在掌握外语及外国文化的同时,母语文化(民族文化)意识却日益淡薄,出现了“中国文化失语症”现象。南京大学从丛教授对此忧心忡忡,他谈到有许多英文水平很高的中国青年学者,在与西方人交往过程中,不能用英语表达母语文化,显示不出文化古国的学者所应具有的深厚文化素养和独立的文化风范。当西方同行怀着敬意探询Confucianism/Taoism(儒/道)的真谛时,我们的学者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顾左右而言他[1]。追根溯源,这一现象的产生不能不说是我国多年来外语教育的偏差所致。
造成这一情况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有教材方面的,有教师方面的,有学生方面的,也有其他传播渠道方面的。教材方面最为明显,纵观我国近年各种版本的大学英语教材,其内容多数以英美国家的文化为背景,以灌输英美文化为主要目的。我国学生接触到的材料几乎都是介绍西方文化的,有的甚至直接引进英美原版教材,而对中国文化的英语表达,总体上处于忽视状态。这种以英美文化为中心、忽视本民族文化输入的做法显然难以适应新时代背景下的大学英语教学。英语全球化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但在其全球化过程中,作为外来语的英语与本土语发生融合,不可避免地带来了许多有本土特色的英语,如新加坡英语、加拿大英语、澳大利亚英语等。因此,我国的外语教育在传授英语语言文化的同时,也要将中国特有的概念和内容置于英语的观念中,让中国元素自然地进入英语话语,使中国学生在学习和掌握英语语用规范和文化内容的同时,加深对中国文化的理解,进而推动具有中国特色的“中国英语”(China English)的形成和发展。针对当前忽视中国文化教学的现实,外语教育尤其要在两方面下功夫。其一,在教材编写和选择上要平衡文化内容,摒弃彻头彻尾的“英美文化”,恰当地融入中国元素,充实中国文化的教学内容,增加反映中国文化内容的英文材料,增加表达中国特色事物的英文词汇,使学生能够用英语顺利表达中国文化和中国国情。其二,在课程设置上应增加中国文化的课程,培养学生的中国文化素养,并尽可能地挖掘中国文化的丰富内涵,探索用英语表达中国的政治、经济、历史、地理、文化、风俗习惯等。
对具有五千年历史的中国文化,我们一定要有高度自信。英国著名学者汤因比在《展望21世纪》一书中说,中国的传统文化,尤其是儒家和墨家的仁爱、兼爱思想学说是医治现代社会文明病的良药。外国人非常看重古老而深厚的中国文化,长城、都江堰、敦煌莫高窟、秦兵马俑等物质文化遗产举世闻名,被称为东方奇迹;中华武术、京剧、绘画、书法以及琳琅满目、精美绝伦的各种工艺美术等非物质文化遗产,博得世界各国人民的青睐和喜爱。优秀民族文化的传播与弘扬,要靠我们培养出来的双语人才在跨文化交流中去推进,这是他们的责任和义务。因此,在外语教材中增加民族文化的比重,重视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十分必要。笔者认为民族文化意识的培养应该贯穿于外语教育的全过程,使学生用外语表达中国文化的水平与基础外语水平同步提高。
其实,正是中国文化的“失语”现象,导致了中国学生的“哑巴外语”。因为缺乏民族文化关注的教材无法满足实际需要,学生无法从教材中找到实际有用的表达方式,学用脱节现象非常严重。可以说,“中国文化失语”是影响我们跨文化交流、影响外语教育质量的一个重要因素。因而,外语教育不仅要使学生了解外语国家文化,也要了解本国文化,外语教育既要学习外国文化,更要发展民族文化,不断丰富、创新自己的民族文化,增强民族文化的主体性,这应是外语教育的一个根本指导思想。
外语教育不仅要弘扬民族文化,还应该输出民族文化,推动中华文化走向世界。长期以来我国的外语教育,无论是普通教育还是专业教育,实际上只承担了“把世界介绍给中国”的任务,甚至连这一任务也落实得不好,基本上没有展开“把中国介绍给世界”的工作。
信息时代的地球变得“越来越小”,全球化趋势将在21世纪更为凸显。世界已进入中国,中国也要走向世界。人类彼此间的交往随着国际互联网的普及,越来越方便,越来越频繁。各个国家、各个民族之间的文化交流、科技交流和信息交流已成为人类生活的一个须臾不可缺少的重要方面。各种交流中,“引进来”与“走出去”缺一不可。然而,在文化交流中,中国“引进来”的多,“走出去”的少,二者极不相称。能否“走出去”,“走出去”多远,与我们的外宣工作水平,与我们的外语水平,与我们的外语教育导向紧密相关。
教育部语言文字信息管理司前司长李宇明就曾明确提出,“中国的外文杂志少而又少,中华文献的外语翻译更是薄弱,数量少,语种少,质量也参差不齐。这与国家走出去的战略十分不相称”[2]。瑞典汉学家马悦然也说,中国的好作家好作品多的是,但好的翻译太少了[3]。网络是当今世界文化交流的重要渠道,“如果我们国家有一批英语网民、英语写手,用英语发帖子、写博客,也可以扭转国际英语网络媒体上听不到中国声音的局面”[4]。当前我们需要大量的外语书面翻译,尤其是英语,来向世界展示一个真实的中国,向世界弘扬我们灿烂的文明,向世界证明我们的进步,真正实现让中华文化“走出去”的战略目标。外语教育中,广大外语教师除了自身积极参与到一些向国外介绍中国文化的重大课题中去,还应注重在外语教育实践中培养学生主动对外宣传中国文化的意识,加强对学生进行中译外方面的训练,使学生将来有能力承担起推动中华文化走向世界的使命。
“将中国介绍给世界”是当代外语教育的新使命。“谁拥有了语言,谁就拥有世界”[5]。日本从1985年开始,就筹划实施了“四合一”人才培养计划,即在赤胆忠心,报效国家具有健康体魄的前提下,集外语、文化、经贸、科技于一身。近些年来,日本在培养“四合一”人才方面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目前,在“丰田”、“东芝”、“三菱”、“松下”、“三洋”等驰名全球的跨国公司里,都拥有半数的“四合一”人才。他们以通才的能力和风貌,打入各个领域,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历史上,在对外宣传上我们不如日本。今天,我们不能放任这种历史现象的继续。十七届六中全会明确提出了“文化走出去”战略,要求开展多渠道多形式多层次对外文化交流,广泛参与世界文明对话,促进文化相互借鉴,增强中华文化在世界上的感召力和影响力;要求加强外宣,增强国际话语权,增进国际社会对我国基本国情、价值观念、发展道路、内外政策的了解和认识。“文化走出去”不仅包括中国的传统文化,同时也包括中国现代文化,要给世界人民展现一个现代的、光明的、美好的中国形象。通过地道的外语宣传,可以增强我们国家的软实力。
新形势下,“将中国介绍给世界”已经成为外语教育的一项重要工作甚至一个重要工程。这给我们的外语教育和研究提出了新的要求。学习外语的目的是为了走向世界,让世界上更多的人能够领略到我们华夏五千年文化的博大精深。
当前,当代中国外语教育一定要传播世界优秀文化,注意积极吸收各国优秀文明成果。语言是文化的载体,文化在语言中得到保存。学习一种语言,其实也是学习一种文化。当然,理解一种文化,才能学好一种语言。对此,语言学家拉多在《语言教学:科学的方法》指出:“我们不掌握文化背景就不可能教好语言。语言是文化的一部分,因此不懂得文化的模式和准则,就不可能真正学到语言。”
然而,现实中我们经常把外语教育当成是外语教学,而且总是把外语看作工具。外语教育成为一种工具性教育,只追求掌握手段,而无需在学生心灵里沉积什么,因此也就不会把学外语作为吸收世界优秀文化的使命来承担。把外语教育当作工具性教育,导致了目前的过于注重语言技能和实用知识,而学生在思想深度、知识结构、分析问题能力方面不尽人意。这种外语教育所带来的后果就是人文精神的衰落,学生中的物化情绪、功利倾向日益严重,文化素质上的粗俗和浅薄日益明显。学生既没学到知识,更没学到思想;既没知识创新也没思想文化的创新。
中国外语族的最大悲哀是没有文化,缺乏文化创新能力。正如学者阮炜批评的,“考虑到英语族的庞大人口,如此巨量的智力活动的产物不能有效地参与全民族知识的推进和思想文化的创新,资源浪费之巨大就更为触目惊心了……我国英语族永远摆脱不了对英美学术的依附,永远不可能提出真正属于自己的问题,永远不可能产生真正自己的思路和风格,永远不可能像西方国家已有蔚为壮观的汉学传统那样,形成一种真正属于自己的英语语言、文学和文化的研究传统”[6]。可见,工具性的外语教育缺乏文化借鉴,缺乏文化吸收,缺乏文化消化,当然谈不上文化创新。
许多著名学者都曾在回忆录中谈到外语教育对他们成长的影响。胡适、梁实秋、周作人、李健吾、曹禺、林语堂、季羡林、钱钟书等身上都体现了近代外语教育那春风化雨般的文化影响力。外语学习始终是他们生活中的重要部分。外语学习对他们的影响渗透到他们的一切行动和思想之中。如胡适对现代白话文运动的倡导,正是基于他对欧美语言的学习,感受到欧美语言的优长及中国语言的不足,他西化思想的形成也正是通过英语了解到了西方文明的精神之魅力与魄力;他中西融通的文化成就正是外语学习架设的桥梁。这些中国近代新型知识分子具有一种恢弘大度和兼容并蓄的气度和胸怀,也因之成为中国传统价值观念变化的促发人,西方新观念的传输者与践履者。“熟读西洋文学之名著”、“了解西洋文明之精神”、“汇通东西之精神思想而互为介绍传布”,是近代外语教育的文化价值诉求。近代外语教育的文化价值诉求理应在当代外语教育中得到传承。
外语教育并非只是“知识获得的过程”,也是一个文化丰盈的过程,是生命成长、精神建构的过程。外语教育过程浸透着世界文化的精髓,包容着丰富的文化意蕴,跳动着生生不息的文化命脉,具有鲜明的跨文化特质和跨文化功能。外语教育的本质是一种人文教育,一种跨文化素质教育。“教语言亦教文化”应是当今外语教育界的使命和责任。在外语教育中必须传播世界优秀文化。外语教育过程中要解读文化现象、介绍相关文化内容、分析文化间的异同,使学生视通万里、思接千载,深刻理解不同文明的表现形式,培育开放包容的精神和气质。
美国著名批评家赛义德(Edward Said)谈到,在我们的时代,直接的殖民主义已在很大程度上完结,然而我们将看到,帝国主义仍以其在政治、思想、经济与社会实际中的特有形式,特别是在文化领域中徘徊[7]189。文化帝国主义(cultural imperialism)就是近代殖民主义在文化领域活动的延续,其目的“不是征服国土,也不是控制经济生活,而是征服和控制人心”[8]90。经济全球化背景下,随着世界各国文化交流加深,出现了文化全球化的趋势。然而,这并不是真正平等的文化交流,而是被文化帝国主义所左右而呈现出的强势文化对弱势文化的文化霸权(cultural hegemony)。当今时代,文化霸权(主要指西方发达国家对第三世界国家的种跨国界的非暴力意识形态的霸权)作为西方对东方的殖民主义政策,作为种根深蒂固的思维方式和权力话语方式,并未随着时代的发展而退出历史舞台。
全球化时代,面对文化帝国主义威胁,发展中国家如何维护文化安全便是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我们无法拒绝全球化,除了适应别无选择。如何适应全球化是对一个民族智慧的严峻考验。处于中西文化关系背景下的外语教育,在应对全球化浪潮冲击时尤其要紧防文化帝国主义的渗透与垄断,这绝非杞人忧天。毕竟当今的全球化与第一次世界化具有极大不同。第一次世界化是以军事为主的武力侵略,它极易激起被侵略民族的民族主义反抗。而当今的全球化中的文化帝国主义,是以知识、知识分子、教育交流、文化商品等软力量为主的文化扩张。文化的隐蔽性更易麻痹人们的警惕性,它比武力侵略更为可怕。因而,在全球化时代,抵制文化帝国主义的侵略和危险,维护国家文化安全是国家整个安全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国家文化安全问题是涉及到一个国家、民族的核心价值体系进而涉及到民族凝聚力、向心力的根本问题。
文化帝国主义主要利用语言优势来传播价值观念,谋求国家利益。英美等国家大力推行语言扩张,使得英语成为全球通用语。历史上,英美等国家一直进行语言层面上的文化战,把语言作为一种武器对其他国家进行侵犯。在近代中国,英美等国家把“文化帝国主义”渗透强加到中国外语教育中,妄图消解我国青少年的民族文化认同,实现他们文化同化与征服的目的。英国人1902年发表的《宝云报告书》对殖民者的这一目的表露无遗:“使华人接受英语教育对大英帝国产生好感,及使英语更广泛的传播,那么帝国在中国本土所得到的利益会远远超出这个殖民经费了。”[9]目前,外语教育依然面临着反文化帝国主义的重要任务。我国当前的外语教育热暴露出的一些问题,都有可能促成文化帝国主义的利益获得。中国的外语教育如何从容应对全球化的挑战,如何把握中西文化关系,坚定外语教育的文化立场,是当前外语教育面临的一个重要课题。外语教育是一把双刃剑。其有利的一面很明显,外语教育既给国家、民族带来益处,如促进改革开放,丰富母语文化,增强民族文化的吸附能力等,也给对学习者个人发展带来益处,如开阔视野,开发个人智力,促进个性发展等。其不利的一面同样明显,不加批判地吸纳西方文化因素,受制于西方范式,一定程度上丧失了“自性”和“我性”,丧失了民族价值判断力和民族文化尊严,出现了严重的“中国文化失语症”。若不加以防范,将产生侵蚀现实文化,放弃未来文化,破坏中国文化安全的严重后果。外语教育一定要注意批判西方文化霸权,自觉抵御西方文化霸权的侵蚀,防止成为文化帝国主义的工具。全球化条件下,我们的外语教育必须能用之利而制其弊。当今世界正处在大发展大变革大调整时期,世界多极化、经济全球化深入发展,各种思想文化交流交融交锋更加频繁,文化在综合国力竞争中的地位和作用更加凸显,维护国家文化安全任务更加艰巨。外语教育要关注语言的意识形态指涉,自觉增强对文化帝国主义的抵制意识,切实维护我国文化安全。
[1] 从丛.中国文化失语:我国英语教学的缺陷[N].光明日报,2000-10-19.
[2] 李宇明.中国外语规划的若干思考[J].外国语,2010,(1).
[3] 马悦然.好作品多好翻译少[N].深圳特区报,2004-12-13.
[4] 王守仁.全面、准确贯彻《大学英语课程教学要求》 深化大学英语教学改革[J].中国外语,2010,(7).
[5] 贾爱武.从语言观透视外语教师教育新发展[J].中国外语,2004,(2).
[6] 阮炜.英语族的悲哀[J].读书,2002,(12).
[7] 爱德华·W·赛义德.赛义德自选集[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
[8] 汉斯·摩根索.国际纵横策论[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5.
[9] 王德春.论双语社会香港的语言问题[J].外国语,199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