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构论、知识的弹性与环境争议中的公众参与——以宁波市镇海区的PX项目事件为例

2013-04-07 13:14袁海军
关键词:发现协商

袁海军

(内蒙古大学 哲学学院,呼和浩特010070)

引 言

巴特菲尔德把科学在近代的诞生看作是西方文明史上只有基督教的产生堪与之相比的重大事件,而宗教改革及工业革命不过是些插曲而已[1]。伽达默尔把如何将科学纳入哲学的整体视野之中看作17世纪以来哲学的核心任务[2]。近几十年来,科学的重要性以一种更加急迫而广泛的方式显现出来:科学不再是少数敏感的思想家的研究主题,它已经成为普通公众也积极参与其中的公共话题。一方面,科学是现代社会的方方面面的主要驱动力之一,人们享受着以科学为基础的技术创新带来的便捷与高效的生活。另一方面,科学技术的众多负面实践后果使人们感受到的现代生活内含的不确定性、风险及由此而来的担忧情绪有增无减。气候变化、食品安全、环境污染、生物及纳米技术的远期风险等等,实际上早已由科学技术问题演变为政治问题。科学与政治纠结在一起,科学家日益卷入了政治问题之中。科学曾经具有的客观、中立的文化形象正在发生动摇,这种地位曾有助于论证政治决策的合法性。科学政治化事实上削弱了科学—政治联盟的权威性,而公众的直接参与也使前述问题的解决变得更加复杂。

最近,在由PX 项目引发的系列群体性事件中,高知识负载的环境议题的挑战性集中显现出来。公众基于他们对PX 项目的认识,拒绝经过权威政府部门许可的高科技含量的项目建在自己的居住地附近。公众以这样一种方式,公开表达了对地方政府及科技专家的不信任。面对这种不信任,政府顺应众意收回成命停建项目,而专家则在一系列事件中处于缺席状态。人们对此从不同的角度进行了评论,但是这些事件的真正挑战性何在仍有待深入说明。我们想表明,一种成问题的科学观在事件的参与者和评论者中间似乎处于支配地位,科学观的转变将有助于打开思考公众与科学及政府之间关系的新视野。

一、镇海PX 项目引发的群体性事件的挑战性

2012年10月24日零点22 分,镇海网络问效平台发布了名为“关于镇海炼化一体化项目有关情况的说明”的帖子,落款是镇海区人民政府办公室网络发言人。在这个“说明”中提到,“目前镇海炼化一体化项目还处在前期阶段,下步将进行环境影响评价、能源评审等相关报批程序,环评阶段项目的相关信息将在媒体公示公告,充分听取与吸纳网民和广大群众对项目建设的意见建议。”[3]但是,仅过了4 天,镇海新闻网发布消息称,“宁波市经与项目投资方研究决定:(1)坚决不上PX 项目;(2)炼化一体化项目前期工作停止推进,再作科学论证。”[4]对此,镇海群众认为,“坚决不上PX 项目充分体现民意”[5]。至此,宁波镇海PX 项目引发的群体性事件告一段落。

表面上看,大连、厦门及镇海的同类事件似乎表明,人们的环保意识及维权意识正逐步觉醒,并且能够以较为理性的方式(如“散步”)表达诉求,与此同时,地方政府也能顺应民意做出必要的政策调整,实现了“官民”之间的良性互动。在大连及厦门的案例中事实可能如此,但是,在镇海炼化一体化项目引发的事件中,环境问题只是一个导火索,关键问题是村民希望借助项目实施获取更多的物质利益[6]。

从镇海区政府发布的新闻看,该项目是由国家化工产业振兴计划所确立的国家生产力布局重点战略项目。项目的建设对国家海洋经济发展战略的实施和区域经济的发展具有重要的意义。炼化一体化项目按照环保部和省、市、区环保部门的要求,执行最严格的排放标准,采用先进的清洁生产工艺和技术,对工艺产品方案和主体装置组成进行优化,其中环保总投入约36 亿元。不仅如此,针对村民的愿望和诉求,镇海区政府已多次与村民沟通,以宜居宜业为主线,调整“2016”工程的推进方向与建设时序,促进群众生活品质提升。“2016”工程,即在生态带内保留改造20 个村民集居点,在城市规划建设用地及备用地上建设16个集中居住区。目前,镇海已累计投入资金64 亿元,先后启动13 个集中居住区和10 个村民集居点,总建筑面积达200.3 万平方米,已建成154.7万平方米,安置农户9800 多户[3]。

考虑到该项目可能给当地带来的收益,停止上项目未必就符合公众的利益,满足了公众的利益诉求。更重要的问题是,人们普遍把PX 项目视为危害公众健康的洪水猛兽,而事实上PX 带来的危害要比人们传说的小很多,仅在长期接触或短期大量摄入的情况下才会出现严重的症状[7]。因此,环境问题可能不过是一个方便的借口,人们怀抱不同的动机汇聚到了一起[8]。

但是,无论如何,很难把类似的事件仅仅看作是基于环保共识政府与公众良性互动的成功案例。因为,其结果不是双赢,而更像是双输[9]。就此而言,它构成了一个有待突破的困局。这个困局的突出特征至少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在以高科学技术含量的大型项目为对象的公共争议中,科技专家的缺席。在当前的公开讨论中我们看到,无论是项目设计、环境保护还是城市设计规划方面的专家都没有发出自己的声音。结果,整个争论或协商是在政府与公众之间进行的。

其次,由于科技专家的缺席,整个事件争论的结果只能在“是”与“否”之间进行二选一的抉择。并且,在信息沟通不畅的条件下,公众很难接受官方的解释与说明,双方往往陷入某种程度的对抗之中。实际上,就这些项目的实质内容而言,政府官员确实不具有令人信服地向公众说明情况的资质。政府与公众之间的协商限于非常有限的内容,如经济补偿等等,而环境评估、城市布局及公民健康等公众至少同样关心的问题则没有有效地进入协商的议程。

第三,公众与科技专家、科技专家与政府之间均缺乏必要的沟通。公众的意见并不一致,而他们也没有由第三方提供或自行组织的适当的表达平台与协商机会。公众与科技专家之间没有必要的沟通,这种沟通在很大程度上被专家及政府看作是不必要的。同样被认为没有必要的还有专家与政府之间的协商。问题的核心是,科学研究是一项自主的中立研究,它只对逻辑与事实负责,刻画科学技术知识的关键词应该是“发现”,而不是“协商”。

结果,公众关心的众多问题在项目的立项论证、政府审批等阶段并没有纳入专家及政府的议程,更不必说开展必要的有公众参与的协商活动。导致这种状况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如政府官员的民主意识及实现机制的局限,公众参与决策的经验及渠道的缺乏,等等。但是,如果那些高科学技术含量的项目本身不能纳入到协商议程中来,科技专家缺席协商过程,那么,可协商的内容就会受到极大的限制,从而使参与协商的各方达成共识的几率大为降低。根据一种人们普遍持有的科学观,科学技术知识是刚性的,它与协商的概念格格不入。更何况,公众作为科学技术研究的门外汉,根本不具备谈论科学技术的资格。

二、科学合理性的“社会转向”

近年来,人们对科学的认识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科学先前首先被看作是科学知识或科学理论,它的独特性是由其方法论特征决定的。实际上,科学方法论确立了科学知识作为认识论典范的地位。科学哲学中的维也纳学派曾尝试把科学方法论推广到哲学领域,进而排除形而上学,实现哲学的科学化[10]。这种把科学知识孤立起来探索其认识论优越性的哲学努力的结果是一种刚性的科学知识观,即科学知识与产生它的科学实践及科学家群体无关,它是由逻辑与经验构成的(准)真理系统。科学哲学随后的发展,特别是蒯因、库恩以及晚期维特根斯坦哲学等已经指明了这种科学观在理论上的不充分性。更重要的是,这种科学观无力在实践中提供人们所需的帮助,反倒是其局限性在围绕PX 项目那样的环境争议中清晰可见。

20世纪下半叶以来,科学的实践后果呈现出日益复杂化的局面,其在政治、文化及环境等方面的负效应加速显现,引发了人们对科学实践后果的持续反思。与此同时,伴随着后实证主义科学哲学影响的持续发酵,在有关科学合理性的讨论中发生了影响深远的“社会转向”。

科学合理性的“社会转向”的引领者是英国的爱丁堡学派。爱丁堡学派的理论旗帜“知识社会学的强纲领”首先是作为一种编史学纲领被提出的。它要求用科学方法(经验方法)研究科学,以得出有关科学自身的规律性认识为己任,并因而自视为科学的一个组成部分[11]。强纲领明确地把以拉卡托斯为代表的理性主义科学哲学作为理论对手,拒绝理性主义关于科学史的内史与外史的二分法。它强调其在研究科学史时的普遍性,即它将运用同样的研究方法研究科学中正确与错误、合理与不合理、真与假的任何一方。从强纲领的追随者的研究实践来看,他们否认的并不是在正确与错误、合理与不合理及真与假之间存在明确的区分,而是否认那种区分如理性主义者所设想的那样可以仅由逻辑规则给予充分说明。

波普尔坚持他的划界理想,认为在科学与非科学之间可以划出明确的界限。实际上,真正迫切的是在科学与伪科学之间划出界限,而在一般的非科学如艺术与科学之间划界则不存在这种急迫性。波普尔和拉卡托斯在论述划界问题的重要性时,所举的例子也是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及李森科的遗传学等他们视为伪科学的东西。对于波普尔来说,划界标准就是命题的可证伪性,而判定命题是否具有可证伪性就在于是否可以明确给出命题为假的条件。

命题的可证伪性成了科学合理性的逻辑内核。可证伪性不仅是划界标准,可证伪度的高低也扮演着理论选择标准的角色。拉卡托斯把波普尔的科学哲学称为“朴素的证伪主义”,并提出了理论选择的“精致证伪主义”标准,即科学研究纲领方法论。这些发现的逻辑或科学方法论事实上发挥着遴选科学史内容的作用,这种遴选将决定哪些部分作为内史进入科学史写作的正文,剩余的部分则作为外史进入科学史写作的脚注。这样,这些方法论的规则事实上凌驾于科学史之上,它不来自于科学史,也不随科学的历史进展而发生变化,它就是不变的科学合理性自身。科学合理性将保证科学的历史进展以合乎理性的方式实现知识的增长。就科学的历史进展只遵循自身的理性规则而言,它是自治的、客观的、实在的。波普尔因而把科学的认识论看作是“无主体的”。根据这一科学合理性模式,科学知识是理性的晶体,它不掺杂任何主观的、社会的或历史的杂质。

库恩指出,“武断性因素”是科学知识中无法排除的构成性因素,并且正是这些因素的存在使科学革命成为不可避免的[12]5-6。与此相关,在做出重要的理论选择时仅仅依据理性规则行事是不充分的,因为人们可以依据同一规则采取不同的行动。对此,晚期维特根斯坦曾有详细的论述。结果,无论规则如何详尽,它也不能确定与此相匹配的唯一行动方式:人们对规则的解释总是充满弹性。库恩就此得到的重要结论是,范式具有相对于规则的优先性,在某些情况下,无需规则的帮助,范式也可以提供对科学实践的指导[12]43-51。

对于库恩而言,范式不过是科学共同体的知识对应物,既然没有范式就没有成熟科学,那么离开科学共同体来谈科学就是完全不得要领的。科学就其本质而言,是拥有特定价值追求、世界观及方法论预设的人群的集体财产。作为集体财产,它的每一个方面都曾经历过重大的历史变迁,即科学革命。爱丁堡学派由此把库恩的科学哲学看作知识社会学的同路人。

曼海姆认为,在讨论知识的本性时必须考虑它的持有者的社会特征,因为特定人群的社会特征对于他们将把什么视为知识具有决定性的作用。但总体而言,曼海姆把科学知识视为例外。库恩虽然把科学知识的本质与特定的人群即科学共同体联系起来考虑,但他的说明主要建立在科学史案例及格式塔心理学实验等基础之上,对于科学知识与社会的确切关系的说明只具有例示的价值。

爱丁堡学派的主要理论家之一布鲁尔认为,晚期维特根斯坦哲学,特别是其有关“遵从规则”问题的讨论提示了一种有待完善的关于知识本性的社会学理论。他把范式等同于维特根斯坦的生活形式,而规则不过是作为惯例的共识与制度化的信念,结果,刻画科学知识及其实践的核心范畴被社会学化了。于是,诸如“科学争论当止于何处”、“什么可以被看作一个恰当的问题解答”、“什么可以被接受为一个事实”一类的问题都成了科学共同体协商的主题,而非由规则给定答案的问题。要完整再现科学实践及作为其结果的科学知识的历史,就必须聚焦于在特定社会—历史情境下活动着的人群。科学合理性本质上具有社会属性,绝不是单凭理性(规则)就可以充分刻画的。实际上,就科学技术、特别是其实践后果展开的讨论而言,协商的参与者不限于科学共同体,而是应该包括科技专家、政府、公众及企业等不同的利益相关群体。

三、重思公众与科学及政府的关系

诺沃特尼等指出,在对知识的追求过程中,近年来发生了从“可靠知识”到“对社会稳健的知识”的转变[13]184-197。可以看到,这个转变和前述科学合理性的转变存在着对应关系。科学共同体确实可以产生出可靠知识,即具有因果确定性的知识。但是,有限的科学共同体不能确保这种可靠知识在应用于范围广大的生产生活领域时其后果是可预测并可控的。当前空前严峻的环境形势就是可靠的科学知识产生非预期的严重后果的突出例证。

“对社会稳健的知识”要求超越可靠知识所依据的科学自治及价值中立的基本预设,把科学知识置于特定的应用情境之下,通过反复协商以使可靠知识适应其应用情境。科学共同体的开放性和包容性越强,它所生产的知识就越具有社会稳健性。相反,传统假设认为,在科学共同体的聚合性(和有界性)及其所生产的知识的可靠性之间,存在着稳固的关系。尽管具有凝聚力的(因此就存在局限性的)科学共同体有可能很好地生产出可靠知识,但是,只有边界更加开放的庞大的社会科学团体才能生产出社会稳健知识。社会稳健知识之所以比可靠知识更优越,主要有两方面的原因。第一个原因是,稳健知识始终在众多的情境中不断地接受着检验(这就是它‘稳健’的原因)。尽管就狭义的技术意义而言,稳健知识是恒定不变的,但是,由于它具有更强的适应能力,因而稳健知识具有更广泛的适用性。从这个角度来看,稳健知识追求(或许已经实现了)一种不同的多元普遍性。第二个原因是,稳健知识具有可塑性和连接能力。同可靠知识相比,建立在可靠知识基础上,并正在超越可靠知识的社会稳健知识欠缺理论依据。稳健知识的情境并非事先确定,而是朝向不断的重复协商。社会稳健知识是结果与其解释之间、人与环境之间等所发生的强烈而持续的互动的产物[13]289-290。

基于这样一种科学知识观,我们需要重新思考公众与科学及政府的关系。

对于科学与公众的关系,有学者概括出三种主要的模型,即公众教育模型、公众的对话及参与模型和公众参与知识生产的模型[14]。公众教育模型把科学看作与社会相分离,公众不介入知识的生产过程,科学技术是社会进步的源泉,对科学的不信任的原因是公众的无知或迷信,因而作为知识的持有者的科学家必须教育和指导公众。

公众的对话和参与模型暗示,科学必须向由公共权威、工业生产或公民发起的辩论开放,但是公众没有参与到科学知识的生产之中,决策的合法性源于公开辩论,不过,专家与非专家的界限变得模糊起来。

公众参与知识生产的模型主张,科学与社会紧密地相互交织,公民和相关群体积极地参与到对他们有直接用处的科学知识的生产过程之中,科学家与门外汉的互动成为了惯例,并且通过在混合的集体中一起工作而建立信任,相互学习。实验室中的知识生产依然处于核心,但它是在不同的框架下产生的,从公民的行为中获得滋养。

尽管前两种模型之间也存在着重要差异,但它们都预设了同一种科学知识观,即科学知识是科学家自主地获得的客观知识,科学不是公众及政府可以参与其中的事业。不同之处在于,第一种模型认为公众完全是被动的,并且在某种程度上是无知的,因而科学与公众的关系是单向的普及关系,科普事业就建立在这种观点之上。第二种模型主张科学应该努力获取非科学的各种社会力量的支持,因为“大科学”离开这些支持就寸步难行。但是,科学知识与公众等社会力量的关系是外在的,邀请公众参与到相关的公开辩论中来只是建立科学与社会之间和谐关系的手段。相应地,我们可以看到科学传播或公众理解科学一类的活动。

第三种模型把公众等社会力量看作是科学知识生产过程中建构性的内在因素,这些因素实质性地参与到科学知识的生产过程之中,并因而会影响或塑造科学知识的最终形式。与此相应,我们看到近年来科学治理(the governance of science)概念的提出及其实践形式的拓展。这样,我们回到了“对社会稳健的知识”这样的概念。

依据基于建构论的“对社会稳健的知识”这样的观念,重新审视镇海PX 项目引发的事件,我们可以得到如下启示。

首先,类似于镇海PX 项目这样影响巨大的工程,由企业内部的科技专家闭门设计,然后经过相关政府部门的审批及地方政府的推动,最后以一个陌生的庞然大物的形象出现在公众面前,这样的程序本身是值得商榷的。公众参与在形成公共事件之前被完全忽略了。

其次,公众参与不应该被理解为政府经过宣传取得公众的同意。尽管在当前的案例中,地方政府甚至连主动的宣传工作都没有做,但是应该指出,公众参与不限于对知情权的要求,而是要求科技专家及政府将公众的关切纳入到技术设计与政策制定的过程中,科技专家与政府的行为应该成为以公众利益为自变量之一的因变量。

再次,公众的关注点在不同的案例中有极大的差异,更重要的是,每一个案例中不同的个人或群体其关注点也存在着较大的差异,因而,公众内部通过有效的沟通达成共识就成为开展科技专家、政府与公众之间协商的重要条件。公民社会自主地充分组织起来,构建适当的沟通平台,在面对涉及公众重大利益的事项时能够形成独立而富有理性的主张,才能对政府、科技专家及企业等形成有力的制约。

余 论

人们已经习惯于把科学技术说成是一把“双刃剑”,这一说法虽然提示了科学技术可能带来的风险,但它同时也暗含了这样的意思:只要合理使用科学技术,我们就总是可以在趋利的同时,做到避害。问题在于,如果科学技术内在地负载着那些负面效应,我们就无法轻松应对了。为此,有学者呼吁人们“警惕科学”[15]。但是,“警惕”只是一种态度,真正迫切的要求是如何“应对”或“处置”科学。在明了科学技术的内在风险的前提下,置身于科学技术提供的现代生活之中,面对层出不穷的高科学技术知识负载的公共事件,真正的挑战在于,人们如何取利限害,以恰当的方式对科学技术展开治理。正如在围绕着全球气候变化展开的讨论及采取行动时遇到的巨大困难所表明的那样,即便人们普遍同意事件的重要性并确认采取行动的必要性,仍有可能基于各自的视角及利益对如何采取行动无法达成一致。

在PX 项目引发的事件中,人们普遍默认科学技术具有争议豁免权,即科学技术可以合理地置身于争议之外。但是,如果科学技术知识如建构论的科学哲学所显示的那样是一种“社会协商”的产物,那么,那种协商过程本身及其背后可能隐含的利益就可以而且应该受到“监管”。结果,从前人们仰赖科学来展开合理的思考和行动,现在,科学似乎成为了问题的一个部分。这一变化了的情形带来的挑战并非主要指向科学技术本身,至少在同样的程度上,它也指向公民、公众、政府等社会的个体或集体成员。理由在于,如果人们最终的行动取决于各利益相关方的协商结果,那么,每一个参与协商的成员的素质及协商能力都将影响到协商的品质及其结果的合理性。

[1]夏平.科学革命:批判性的综合[M].徐国强,等,译.上海: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4:1.

[2][德]伽达默尔.哲学解释学[M].夏镇平,等,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3.

[3]镇海区人民政府办公室网络发言人.关于镇海炼化一体化项目有关情况的说明[EB/OL].镇海新闻网,[2012-12-24].http://zh.cnnb.com.cn/zhnews4071/xwzx/bdyw/20121024002745.htm.

[4]宁波市政府决定:坚决不上PX 项目,停止炼化一体化项目[EB/OL].镇海新闻网,[2012-12-24].http://zh.cnnb.com.cn/zhnews4071/xwzx/bdyw/20121028184247.htm.

[5]“坚决不上PX 项目”充分体现民意[EB/OL].镇海新闻网,[2012-12-24].http://www.zhxww.net/zhnews4071/xwzx/bdyw/20121029064726.htm.

[6]陈晓.宁波人的抗议:以PX 的名义[J].三联生活周刊,2012,(45):98-107.

[7]对二甲苯.维基百科词条[DB/OL].[2012-12-28].http://zh.wikipedia.org/wiki/% E5% AF% B9%E4%BA%8C%E7%94%B2%E8%8B%AF.

[8]冯洁,汪韬.求解环境群体性事件[N].南方周末,2012-11-29(9-10).

[9]社论:充分沟通在先,PX 就不会闹大[N/OL].新京报网,2012-10-25.[2012-12-26].http://www.bjnews.com.cn/opinion/2012/10/25/229539.html.

[10][德]卡尔纳普.世界的逻辑构造[M].陈启伟,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9:第一版序.

[11][英]巴恩斯,等.科学知识:一种社会学的分析[M].邢冬梅,等,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4:1.

[12]KUHN T S.The structure of the scientific revolutions[M].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70/1962.

[13][瑞士]诺沃特尼,等.反思科学:不确定性时代的知识与公众[M].冷民,等,译.上海: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11.

[14]FELT U,FOCHLER M,MAGER A,WINKLER P.Visions and versions of governing Biomedicine:Narratives on Power Structures,Decision-Making and Public Participation in the Field of Biomedical Technology in the Austrian context[J].Social Studies of Science,2008,38(2):233-257.

[15]田松.警惕科技迷信[J].读书,2011,(11):96-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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