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生活中的诗意与神性回归
——新世纪以来短篇小说的审美特征(一)

2013-04-07 07:01杨志兰
黑龙江工业学院学报(综合版) 2013年11期
关键词:神性新世纪短篇小说

杨志兰

(黑龙江工业学院 人文社科系,黑龙江 鸡西 158100)

日常生活中的诗意与神性回归
——新世纪以来短篇小说的审美特征(一)

杨志兰

(黑龙江工业学院 人文社科系,黑龙江 鸡西 158100)

新世纪以来,随着大众文化和消费文化的迅速勃兴,日常生活和世俗幸福的重要性得到了充分肯定,日常生活叙事成为短篇小说创作的主潮。在新的时代语境下,作家在日常生活叙事中,不断融入新的思考和探索,他们在短篇小说写作中,主要通过对人间烟火的悉心描画尽显时代面貌,在世俗幸福的娓娓叙述中细数岁月人生,在民俗民风的描画、民间人物的塑造和民间道义的扬弃中,来构建日常生活中的诗意与神性,这显示短篇小说创作中,一种新的美学原则——“日常生活的审美化”原则的兴起与确立。

新世纪以来;短篇小说;日常生活;诗意;神性

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的中国文坛,作家热衷于各种文体试验,字里行间充斥着各种天马行空、甚至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奇幻异想。“文学与日常生活”这一古老而常新的文学话题,被作家抛置脑后。理应对作家创作状况保持高度关注的文学批评家,对此保持沉默,却对“现代化”“现代性”“语言与形式”等时尚而又玄妙的术语津津乐道。新世纪以来,在短篇小说创作领域,“文学与日常生活”这一文学话题逐渐成为作家主动选择的创作题材,这一现象值得关注。

“日常生活”一词,西方最初在哲学领域提出,在中国则属于文艺美学范畴。尤其在当代文学的发展轨迹中,“日常生活”以及它的一些替代性称谓,都是文学批评领域使用频率较高的术语之一。衣俊卿在《现代化与日常生活批判》一书中认为,日常生活主要是“同个体生命的延续,即个体生存直接相关,它是旨在维持个体生存和再生产的各种活动的总称”。[1]具体来说,日常生活指的是文学作品中描写的那些世俗社会中普通人平淡无奇、甚至有点压抑的生活内容,包括婚丧嫁娶、家长里短等内容。以人的日常生活为内容的叙事,之所以有重要的审美意义和文学价值,是因为,日常生活虽然有琐碎、庸常的一面,但因其和每个人的生活息息相关,所以同时又有着人生的基础意义和巨大的包容性。

事实上,在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发展过程中,宏大叙事和革命话语始终占据小说创作主潮。启蒙与救亡、民主与专制、个体与群体、民族与世界……,始终是小说表现的核心审美趋向,而日常生活叙事在小说中长期为主流话语所遮蔽,不被重视。当代文学史上,最早直接论及“日常生活”的当属胡风。[2]胡风在1954年《关于解放以来的文艺实践情况的报告》一文中提出“日常生活”这一概念,对文学创作中题材选择自由度和合法性提出要求,但遭到了批判。在“十七年”文学中,日常生活因其不能反映“社会中的主要矛盾和主要斗争”,在题材选择中遭到拒斥。

新时期以来,随着“文学规范”的逐渐瓦解,文学对日常生活的艺术展示有了较多的可能性。一方面,评论界对以日常生活为叙事基调的现代小说予以重新肯定,如对张爱玲、沈从文、萧红等作家的重读等;另一方面,一些作家如邓友梅、汪曾祺、林斤澜等人,在其小说中通过对地域风情和日常生活的描摹和展示,体现出对宏大叙事明显的疏离感。此外,理论界也开始重视小说中日常生活内容的意义和价值。80年代末,在“新写实”作家那里,对日常生活的表达逐渐演变为夫妻争吵、同事争利等无聊生存图景的仿真描摹和机械记录,文学固有的诗意美好因素逐渐丧失殆尽。90年代以来,在消费主义、实利主义等思想影响下,“私语写作”“新生代作家”以及王朔现象,逐渐将日常生活叙事欲望化。再加上“先锋小说”对血腥、暴力、肮脏、无序和混乱等日常生活内容的侧重描摹,都对日常生活叙事中诗意与神性因素造成伤害。

在新世纪众声喧哗的时代语境中,一些具有文学责任感和人道主义情怀的作家,执着对凡俗人生的多角度描摹,对日常生活意义的多向度叩问。尤其是迟子建、石舒清、郭文斌、温亚军、魏微、孙惠芬、毕飞宇等作家,表现出对日常生活叙事的兴趣。他们将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作为题材选择的基本对象,对其中蕴含的生存、人性、命运诸种问题表达深深的关注和困惑,潜心于世俗人生中诗意和神性因素的挖掘。

较之以往对日常生活的审美表达,新世纪以来的短篇小说有着更深刻的思考,一方面,它继承了以往小说日常生活化审美风格的传统,又在新的时代语境下,融入新的思考和追求。尤其是温亚军、迟子建、石舒清、郭文斌、鲁敏等作家,他们通过一些人间烟火的刻画尽现时代面貌,在世俗幸福的追求中细说岁月人生,并通过对民俗民情的描绘、民间人物的塑造与民间道义的扬弃,来构建日常生活中的神性。新世纪短篇小说中体现出关注日常生活,感知庸常中诗意与神性的审美趋向,似乎都说明了一种新的美学原则——“日常生活的审美化”原则的兴起与确立。①石舒清《清水里的刀子》、迟子建《清水洗尘》、王祥夫《上边》、温亚军《驮水的日子》、魏微的《大老郑的女人》、郭文斌《吉祥如意》、潘向黎《白水青菜》、陆颖墨《海军往事》等表现日常生活内容的短篇小说,相继获当前中国短篇小说最高奖——鲁迅文学奖,似乎也证明了取材于日常生活的短篇小说的创作实绩,也显示出日常生活审美化逐渐成为短篇小说的一种审美追求。

一 从庸常的生活中体味诗意

新世纪以来的短篇小说致力于庸常的人生情境中崇高、优美等因素的挖掘,致力于当代普通人日常生存现状的审美观照。一部分作家着意渲染“人间烟火”的美丽与芬芳,使读者从日常场景散发的清香气味中,窥见时代面貌。王祥夫《上边》、潘向黎《白水青菜》、魏微《大老郑的女人》、毕亮《继续温暖》、文清丽《逛庙会》、叶弥《桃花渡》等小说,虽然叙述的是最寻常的亲情、爱情,但我们在这些作品中可以看到:新的时代内容在世俗人生中得到了充分彰显,人类最为亘古也最为浪漫美好的诗情在时代镜像中被折射出来。

在日常生活中,婚姻关系负载着人生幸福与情感之中最切实的内容。潘向黎的小说《白水青菜》[3]从日常人生琐屑和细节之处着手,通过一对普通夫妻婚姻关系的展示,一对素朴饮食男女间平平淡淡的情感的铺叙,展现都市家庭主妇的生活方式和情感状态,切入当代都市人的生命和情感状态。文清丽的《逛庙会》[4],运用朴实节制但又饱含诗意的语言,描绘一对老夫妇最寻常的生活图景,并通过他们相互斗嘴但相濡以沫的情感的渲染,使小说洋溢着浓烈的日常生活气息,也可看到当今社会空巢老人的生活现状与真实感受。而叶弥《桃花渡》这篇小说则在对凡俗人生场景简洁流畅的叙述中,透露出现代人心灵的隐痛与爱的缺失。

新世纪以来,通过对世俗幸福的渲染来细数岁月人生的创作倾向,成为短篇小说比较明显的审美追求。一般说来,日常生活之中包含的更多的是琐屑、平淡、毫不浪漫的生活内容,但就是在这样平淡的岁月中,人性温馨美好和俗世幸福,被一些作家呈现出来。优秀的作家,必须具备从平凡琐碎的日常生活表征之下,洞悉到岁月人生之中的哲学内涵和诗意元素的能力,也必须具备从平淡无奇的凡俗人生之中,培养出对人的精神情感和灵魂品质的敏感和沉思的品质,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叶弥、温亚军、萧笛等人都算是比较优秀的作家。温亚军的《成人礼》[5]在对日常生活的细致刻画中,呈现出父子之情的可贵。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父与子总是互相用“礼”隔开一道无形的鸿沟,而《成人礼》运用温情似水的笔墨,努力去融化被冰封许久的父子亲情,可喜的是,我们看到在温亚军的笔下,父子之间这种人间最为自然和可贵的情感,在日常生活冷峻的外壳下露出了头角。黑龙江作家萧笛的《老房炉火》讲述了一对老夫妻相守在炉火边平淡又感人的故事,细数过往的一切和岁月的流淌,相守的幸福和温暖,故事是简单的,但其中蕴含着的诗情画意从中溢了出来。

二 从民间日常世界众相中感受神性

应该说,民间日常世界是日常生活内容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相比之下,民间日常世界包括更丰富的内涵和迷人的色彩,新世纪以来,作家主动将笔触伸入民间众生的生存环境和心灵情感的深处,在对地域风情、民风民俗的描画中,在对田园牧歌般生活状态的呈现中、一些富有鲜活生命力的民间人物的塑造中,以及对约定俗成的民间道义的扬弃中,体现对隐遁在庸常人生和民间世界中神性的把握。

新世纪以来的短篇小说通过描写一些地方性的民情风俗、节日仪式,来感知某种神性的创作旨趣愈来愈受到作家的欢迎。在郭文斌《吉祥如意》里,作家通过对中国传统节日——端午节的民俗诗意十足的表现,体现日常生活和民间风俗之中透露出的诗意和神性,以及这种神性对于现实苦难的某种消解。甘肃一位具有诗人气质的作家叶舟的《青藏往事》一文,以一种貌似粗犷的口吻,道出了青藏高原上的种种日常往事,这些往事,因其具有风格独特的西藏风情和隐秘诱人的神性而使读者如痴如醉。王建中的《四牌楼》则通过一条街上的四个牌楼间的民俗礼仪、风物人情绘声绘色的讲述,体现对逝去时光的留恋之情,其中,四牌楼的民俗风情、人心是小说的亮点,它们点缀在这条街的日常岁月中,也流淌于人们的血肉与灵魂之中。

除了精心描画一些地域性的风俗民情外,短篇小说也通过民间人物的塑造来弘扬民间道义,展示日常平淡生活中的神性。漠月的《父亲与驼》[6]和鲁敏的《离歌》[7]都是抒写民间情义的短篇小说,小说有一点伤感,又有一点悲壮,应该是民间世界和日常岁月中最为真实也最为自然的人性、情感、道义的艺术呈现。《父亲与驼》通过对父亲与驼的生死相伴与命运纠缠的书写,体现的是民间最为珍贵和朴素的人畜情感,也刻画出一位爱驼如子的父亲形象。《离歌》则书写民间粗糙的日常肌理背后的细腻温情。鲁敏运用惯使的幽远悠长、舒缓沉静的语调,倾诉了生命流逝的无情和人间可贵的真情,也运用细致凝练的笔调为读者描画出民间一位有着宽广善良的心灵和可贵的“爱人”品质的纸扎老人形象。小说也因其对人间日常真情的诗意捕捉,对民间美好的精神品质的歌颂以及对于普通人生活之中神性的敏锐挖掘而具有了打动人心的力量。在短篇小说中体现民间日常生活之中神性审美要求的作品还有叶弥《消失在布达拉宫的一头鹰》、焦雷《鳝鱼阿四》、迟子建《一坛猪油》等小说,这些作品力图向读者们说明:在民间世界的风物人情里、在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中,在民间人物的心灵间,都蕴藏着诗意和神性,而在短篇小说之中,挡在这些诗意和神性前面的无边大幕,都会被作家们一层层拉开。

新世纪以来的文化语境中,随着商品经济大潮的来袭,日常生活的重要性得到了加强,尤其是在短篇小说中,日常生活叙事逐渐成为创作主潮之一。事实上,无论是古典小说《金瓶梅》《红楼梦》,还是现代作家张爱玲、沈从文、萧红的小说,无一不显示日常生活在小说中产生巨大的艺术魅力和审美价值。而新世纪以来的短篇小说创作中,日常生活中诗意与神性的回归这一审美特征的出现,正是我们所乐见的文学现象。

注释

①此说参考陶东风.日常生活的审美化与文化研究的兴起——兼论文艺学的学科反思[J].浙江社会科学,2002年第1期;王德胜.视象与快感——我们时代日常生活的美学快感[J].文艺争鸣,2003年第6期;鲁枢元.评所谓“新的美学原则”的崛起——“审美日常生活化”的价值趋向析疑[J].文艺争鸣,2004年第3期.

[1]衣俊卿.现代化与日常生活批判[M].哈尔滨:黑龙江教育出版社,1994:20.

[2]洪子诚,孟繁华.当代文学关键词[M].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231-237.

[3]潘向黎.白水青菜[J].小说选刊,2004(2).

[4]文清丽.逛庙会[J].小说选刊,2006(8).

[5]温亚军.成人礼[J].小说选刊,2006(4).

[6]漠月.父亲与驼[J].小说选刊,2003(10).

[7]鲁敏.离歌[J].小说选刊,2008(7).

ClassNo.:I206.7DocumentMark:A

(责任编辑:宋瑞斌)

OntheAestheticCharacteristicsofShortStoriesPublishedSincetheBeginningoftheNewCentury

Yang Zhilan

(Department of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 Heilongjiang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Jixi, Heilongjiang 158100,China)

Since the beginning of new century, with the emergence of popular culture and consumer culture, the value of everyday life and worldly happiness has been fully affirmed and the narration of daily life has become the main surge of short stories into which writers constantly integrate new thinking and exploration into those stories in which the picture of the times, the folk customs, the characters and the morality are all described. This shows that a new aesthetic principles- “Aesthetics of Everyday Life” has risen up and established in those short stories.

since the beginning of new century; short stories; daily life; poetry; divinity

杨志兰,硕士,黑龙江工业学院人文社科系。研究方向:中国当代文学。

1672-6758(2013)11-0113-2

I206.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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