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明
( 山东大学 外国语学院,山东 济南 250100)
参与美学是一种在反思传统无利害的、静观美学的基础上,注重审美体验的完全综合的生态美学观,它追求一种包容性的审美参与模式。参与美学将自然环境的审美视为情境性的审美参与,力图在这种审美情境中,达成一种人与审美对象相融合的审美整体。
在当代生态美学领域,“参与美学”最早由阿诺德·柏林特和约翰·卡尔松提出。加拿大美学家卡尔松首先提出作为审美模式的参与美学,认为这是生态美学的重要审美模式。这种参与美学强调自然语境的多元维度,以及由此产生的多元感性体验。由于将自然环境看成诸多生物体、感官以及空间的一个没有缝隙的整体,这种参与美学召唤我们沉浸到自然环境之中,力图消除诸多传统束缚,比如主体和客体二元对立,从而尽可能地缩短我们自身与自然之间的距离。①[加]约翰·卡尔松:《环境美学:自然、艺术与建筑的鉴赏》,杨平译,四川人民出版社2006 版,第29页。简而言之,审美经验是鉴赏者在鉴赏对象中一种全身心的投入。美国美学家阿诺德·柏林特也对参与美学进行了较为深入的阐述。他从环境与建筑美学角度,反思传统无利害美学观:“首先,无利害的美学理论是不够的,我们需要一种参与美学。在环境中建筑得以扩展和实现。环境成为新的美学范例,这种新的美学就是参与美学。”②[美]阿诺德·柏林特:《环境美学》,张敏等译,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154页。
这种参与美学的提出,源于对康德哲学的反思。在康德哲学中,人类世界是分裂的,被分为知识、道德与判断三个独立的王国。这种分裂早已引起人们的质疑。参与美学认为,当今哲学面对自身的困境,需要自我调整,乃至自我重构,这一点正变得较为紧迫。在其看来,从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哲学、萨特与梅洛-庞蒂的存在主义现象学,再到后来的解释学、解构主义、后现代主义以及女性主义哲学,这些都是人们力图实现哲学重建的方式。与此相似,参与美学实际上也是一种重建哲学的努力。在康德哲学那里,审美价值被排除在自然王国和道德王国之外。参与美学就此提出质疑,它认为审美价值是弥漫性的,并且自始至终都是在场。康德的这种理性秩序,尽管看起来完备齐整,但其审美经验往往陷于虚幻,其无利害的审美态度经常难以成功地阐释艺术,尤其是难以适应当代艺术的发展。我们需要一种参与美学,一种在审美中实现感知综合的美学。③[美]阿诺德·柏林特:《美学再思考:激进的美学与艺术学论文》,肖双荣译,武汉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2页。参与美学所追求的是这样一种状态:即审美价值在不同层次的弥漫性在场。这是一种复杂而完整的形态,是审美参与的形态。这种审美参与意味着一系列的审美投入。与非功利性审美相比,审美参与能够更好地抓住感知与认识,“建构与重构”①王宁:《世界主义及其于当代中国的意义》,《山东师范大学学报》2012年第6 期。。参与美学甚至认为,“审美参与”这个概念比其他任何概念都更好地反映艺术与欣赏在事实上的结合。
这种参与美学观是一种建设性拓展,使当代艺术理论不再拘泥于18世纪的成规。通过认识艺术与审美的社会与人文影响,其自身价值、审美见解与影响力都得到提升与增强。这有助于提升艺术重要性,有助于提高其对文明社会的人文影响。在柏林特这样的美学家眼中,参与美学促成的这种加强和提升,行之有效,且不会动摇审美的定位,也不会消弭审美的价值。
从词源学上追溯,参与美学中的“参与”一词,英语原文是engagement,其词根是engage,意思是“参与或牵涉其中”。进一步从词源上追溯,engage 来源于古法语engagier,中世纪后期传入英语,原始意义是“保证或誓言”,进而包含“自己保证做某事”。到16世纪,其词义发展为“进入某种关联”。17世纪,其含义演变成“参与到某项活动”,最终形成现代英语中的这种含义:“使自己参与、牵涉到或专注于某项活动,或使自己对某事负有责任。”而现代法语中的“engaga”一词依然有这样的含义:“(作家、艺术家或其作品)对某项事业肩负承诺或责任。”总体来看,“参与”一词的主要意思是:使自己参与或专注于某项事物,或使自己对此肩负某种承诺或责任。对于柏林特和卡尔松提出的“参与美学”而言,其中的“参与”就是要使自身融入作为审美对象的自然、环境或生态整体之中。更为重要的是,他们提出的参与美学力图破除无利害的静观美学观,使各种感觉经验投入这种包括自我在内的自然、环境与生态的整体之中。
参与美学观尝试对传统美学加以拓展,使审美视野与审美体验超越旧有藩篱。这样一种拓展,不仅使美学理论更加适应当代艺术的多样化发展,也有助于当代美学思想的进一步丰富。其美学内涵主要包括这样五个方面。
参与美学力图摆脱传统美学的束缚,它首先面对的问题是二元对立的无利害的静观美学,要反思其不足与缺陷,尤其后者在面对现代艺术时的不足。根据无利害的美学原则,在审美欣赏中人们需要把艺术与实践目的区别开来,这是审美欣赏所需的态度。而现在人们需要超越这种观念,因为它已经滞后于现代艺术的发展。康德强调“无利害”观念的重要性,但事实上其缺陷往往会给审美鉴赏带来不利影响。从历史角度看,传统美学建立在17 至18世纪的科学世界观基础之上,这种世界观建立起一个符合规则的处于恒定状态的世界,事件之间存在合乎规律的因果关系,遵守绝对的空间和时间秩序。在这些观念被视为艺术欣赏的模范时,就会形成一种相似的场景。审美对象被纳入抽象的原理、概念与范畴体系。艺术对象从周围环境中孤立出来,被置于一个独立的非功利的审美王国。参与美学试图突破这种束缚,寻求一种能够将艺术和审美带进社会生活的审美参与,寻求一种在审美场域中实现感知综合的美学。
举例来说,无利害美学观在面对环境与建筑等艺术形式时总是面临困难。就当代建筑审美而言,人们把建筑不只看作建造的艺术,还看作一种构筑人类环境的艺术,环境可以被视为建筑美学的实现。无利害美学观要求人们摒弃所有实践目的考虑,并采取静观的态度与鉴赏对象保持分离,此时其审美鉴赏就显得捉襟见肘。与此相对,参与美学认为环境会引发一种不同的体验,这就是人的审美参与,这一点已在建筑中得以实践。环境作为建筑美学的实现,其视觉和形式已并非主导,环境意味着感知者和对象之间的相互交流,同时包含实践、文化和历史的因素。②[美]阿诺德·柏林特:《环境美学》,张敏等译,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152-154页。在此,建筑和作为建筑美学实现的环境,都揭示出传统无利害美学的局限。建筑融合了实用和美,二者处于一种不可分割的综合体之中。可以说,建筑物及人们共同形成了一种创造性的相互关系。在现实生活中,人与建筑物相互呼应,建筑与人不可分离。
在参与美学看来,无利害的静观美学的历史贡献在于帮我们认识到审美体验的独特性。但在当代视野中,这种观念可能会形成一种误导,因为它主张审美体验不仅要与体验的其他领域相分离,而且要与作为感知者的人相分离。而20世纪以来产生的新艺术形式,如电影、大地艺术、互动艺术、表演艺术和多媒体艺术,与传统艺术相比,其美学诉求都超越了传统无利害美学观。在当今艺术和审美范围持续扩展的背景下,审美理论的发展需要适应这种变化,力求“会通”和“创新”①王岳川:《新世纪文论应会通中西守正创新》,《山东师范大学学报》2012年第5 期。。
在反思传统无利害的静观美学的同时,参与美学希望能够将审美价值从旧有束缚中解放出来。在其看来,审美价值本来就是弥漫性的,是一种自始至终的在场,包括审美价值在不同层次或不同角度的弥漫性在场。20世纪以来,随着艺术的多样性发展,美学也不可避免地需要进行建设性拓展,需要对艺术展开崭新的批评。为此,参与美学需要发掘超越传统理论束缚的多种途径,其中一个重要途径就涉及审美感知的完全综合。换言之,就是将身体的全部感知统摄于审美经验的领域内。从其自身发展来看,美学学科始终都不能脱离经验世界,“美学”这个名称就体现出美学学科与感官感知的关联。众所周知,希腊语的美学一词“aisthetikos”本身就是感官感知之意。但在美学的学科发展过程中出现了这样一种倾向,即将自身关注点集中于问题的理论化,专注于诸如艺术的本质或审美判断的标准等概念性问题。在参与美学看来,如果仅仅关注这些理论问题而完全忽视审美理论与其经验基础的联系,这些问题就会显得较为空泛,就像一种“空洞的逻辑蛛网”②[美]阿诺德·柏林特:《美学再思考:激进的美学与艺术学论文》,肖双荣译,武汉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2-7页。。当代美学的发展需要对审美理论加以拓展,使之更具开放性与灵活性。面对20世纪纷繁复杂的艺术,人们需要一种更具包容性的审美理论。当代艺术种类丰富、灵活多变,欣赏者要达成审美目的,首先必须积极地参与其中,这样才能达成审美感知的完全综合。以环境审美为例,作为审美对象的建筑和城市设计并非静观的对象,它要求人的感知活动全方位参与其中。
在具体涉及自然或建筑的生态审美中,参与美学强调所有感觉的联合,以更具包容性的感知的联觉作为基础。在参与性审美中,我们与场所共处,成为场所的一部分。在有关建筑的审美情境中,人与建筑形成一个整体,具有感觉意识的身体参与到这个整体当中,进而实现对这一整体的综合感知。审美对象所涉及的位置、建筑物、材料、空间与审美感知紧密相联,形成一种审美感知的完全综合。建筑的审美并不仅限于建筑的外观与形式,人与建筑相互呼应,形成一种人与建筑的交感式相互关系。与此相似,在“天人合一”哲学思维影响下的中国传统建筑审美,也强调人与建筑的交互融合,将人、建筑与自然视为一种同命共生的有机整体。③罗祖文:《论中国传统建筑艺术中所蕴含的生态审美智慧》,《山东社会科学》2012年第4 期。可见,在涉及自然、环境景观或建筑的审美情境中,参与美学将审美对象视为一种具有多元维度的语境,而积极的审美参与有助于形成一种包含更为广泛的多元性体验。这种审美情景是一种审美对象与审美体验构成的综合性整体。
参与美学尝试重新界定环境的含义,强调人与环境的结合、自然与人的不可分离,这是其重要美学内涵。环境美学有这样一个基本认识:个人的生活背景对其生活内容及其性质有着重大影响。自然并非在人类世界之外,环境也不只是一块外围的土地。④[美]阿诺德·柏林特:《环境美学》,张敏等译,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2页。随着这种观念的强化,参与美学形成一种自我推动力:即尝试重新界定环境,确认其美学内涵。这种美学思考能帮助人们体悟人与环境之间不可分离的关系。柏林特用“互惠”这个核心词表达这种关联,并认为其性质属于一种终极力量,是世界发展的动力。参与美学从建筑审美入手阐述这种美学观点。在其看来,建筑融合了实用和美,二者处于一种不可分割的综合体之中。建筑物及其使用者共同形成了一种创造性的相互关系。在现实生活中,人与建筑物的相互呼应随处可见,建筑与人不可分离。遵循现象学的方法,一种关于建筑体验的现象学应该从场所分析开始,从人与建筑物交感式的相互关系开始。按照这种参与美学的理解,场所是多种因素在动态过程中形成的产物:如建筑的居住状态、建筑包含的意义、人的感知参与和建筑形成的共同空间。这明显不同于笛卡尔哲学中的主客二分,这里的人与场所呈现出相互渗透与动态关联。
在参与美学看来,如果我们力求最佳的环境审美体验,我们自然而然地会选择这种审美参与模式,而非孤立的无利害的静观审美模式。不仅对环境审美,而且对绘画、音乐、戏剧和雕塑艺术审美而言,无利害的美学观往往会使人们陷于传统的束缚,并阻碍其艺术力量的充分发扬。而通过参与美学的模式,这些艺术就会向一种全面性敞开,超越了通常的主客体之分,促使人们进入一种审美的情境,建立一种参与关系。⑤[美]阿诺德·柏林特:《环境美学》,张敏等译,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135、142页。这种关系使得艺术品和观赏者在一个整体中联合起来。在这种审美情境中,欣赏者进入描绘的景观中,进入雕塑充满魅力的氛围或者戏剧与电影所构筑的世界之中。通过审美参与,这些艺术形式得以充分展现其特性和力量。
在参与美学看来,审美参与模式强调自然语境的多元维度,以及我们的多元感性体验。由于将环境看成诸多生物体、感官以及空间构成的一个没有缝隙的整体。①[加]约翰·卡尔松:《环境美学:自然、艺术与建筑的鉴赏》,杨平译,四川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19-20页。这种参与模式召唤我们完全沉浸到自然环境之中,努力消除主体和客体的分立,从而尽可能地缩短我们自身与自然之间的距离。就像环境哲学家利奥波德所说,人在思考自然时要努力使自己做到“像山一样思考”②[美]阿尔多·利奥波德:《沙乡年鉴》,侯文蕙译,吉林人民出版社1997 版,第121页。,只有将自身融入大山的自然生态中,才能恰如其分地领会自然。只有设身处地融入自然,才能懂得自然界声音的内涵。
参与美学的理论话语较为关注建筑的审美鉴赏,因其最能体现人与环境的结合、共存与连续性体验。随着当代审美视域的拓展,建筑被视为建筑美学的实现,环境也常常被视为建筑美学的实现。由此,对建筑与景观的审美鉴赏会影响到环境景观的规划设计与构建。这里所体现的是一种主动性的审美参与,能够促成环境审美的文化影响与文化参与,这是一种积极的生态美学观。与此同时,生态美学所蕴含的生态责任意识也会促成参与美学的这种积极参与性。在这种主动性的审美参与中,其文化传导作用会将自身审美思考传导到社会文化层面,从而影响人们的文化活动与审美情趣。
参与美学一直重视人对自然环境的能动性参与,总是将人视为自然环境或场所整体中的人,人与场所在一起,成为场所的一部分。参与美学不赞成以自我为起点来看待空间,或者把身体看作空间性原点。它将人的参与视为一种动态的力量,人在建筑中作为一种动态的力量发挥作用,并与其他构成要素相关联,人与建筑形成一个整体。就像柏林特所说,“人具有意识的身体参与到一种动态整体中去,这种整体被所有感官感知。”③[美]阿诺德·柏林特:《环境美学》,张敏等译,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156页。具体而言,在可感知的环境中,审美参与者将各种复杂的感知综合起来,并将其转化为感知体验的各种概念。在参与美学看来,这些感知和概念可以充当指导,用来把握和塑造我们当下的世界。同样,约翰·卡尔松的参与美学观也注重积极的审美参与。他强调自然语境的多元维度以及我们对它的多元感性体验,环境被视为一个没有缝隙的整体,审美参与模式召唤我们沉浸到自然环境之中,努力消除传统的束缚并尽可能缩短自身与自然之间的距离。这是一种主动性的审美参与,是鉴赏者在鉴赏对象中一种全身心的投入。
事实上,参与美学在肯定人与环境全面融合的基础上强调积极的审美参与。这种审美参与是一种能动的参与,表现为一种动态的力量,这种力量与自然环境的其他要素相连,使自身融入动态的整体。它促使人们运用全身心的感知,获得一种深入、连续与多元的参与性审美体验,这是参与美学的重要美学意蕴。
芬兰环境美学家瑟帕玛将环境美学称为一种应用美学。在参与美学看来,这一点并不难理解,我们所说的应用美学会将自身美学准则贯彻到日常生活中,贯彻到具有实际目标的活动或事物中。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很多美学都或多或少带有应用性,而环境美学就是其中之一。④[芬]约·瑟帕玛:《环境之美》,武小西等译,湖南科技出版社2006 版,第191页。这种赞成将美学准则贯彻到日常生活中的观念,对参与美学起着引导作用,契合了参与美学注重审美参与和文化参与的特点。柏林特就曾经指出,参与美学有助于重建美学理论,能够产生巨大的社会与文化的实践性影响。在其看来,美学的重要意义存在于一切人类关系或行为中,审美终究不能脱离整体的社会利益及行为。例如,环境美学不只关注建筑、场所等空间形态,它还涉及整体环境中人作为参与者面临的各种情景。由于人的因素在这个系统中占据中心地位,所以环境美学将深刻影响我们如何理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以及社会伦理道德。换言之,美学并非是逃离道德领域的一个乌有之乡,它将引导和实现伦理。⑤[美]阿诺德·柏林特:《环境美学》,张敏等译,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13页。可见,在参与美学视域中,美学包括环境美学的意义不仅局限于特定的空间,其意义普遍存在于人类关系或行为中,由此它能够对社会文化、伦理观念产生不可忽视的影响。
在参与美学视野中,传统无利害、静观美学通过分离与孤立来限制艺术,这降低了艺术的重要性,忽视了艺术对丰富和深化人类生活作出的巨大贡献。事实上,审美经验和审美价值对道德目标来说,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参与美学认为,如果我们仔细辨别这种审美经验和价值所涉及的内容,就会发现它会促进相关道德目标的实现。同时,相对于传统静观美学,这种多元化的审美能够包容各种艺术以及文化现象中的创造性行为。而且,艺术本身所蕴含的强大文化功能也需要多元化与全方位的解读。①杨守森:《文学艺术与人类生活》,《山东社会科学》2012年第10 期。实际上,人们往往不会过于关注传统与权威的束缚,人们较为注重艺术如何在社会与经验中发挥其作用。②[美]阿诺德·柏林特:《美学再思考:激进的美学与艺术学论文》,肖双荣译,武汉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22-23页。换言之,人们会注重艺术要实现什么,它如何拓展人的感知能力和理解能力。这种审美参与超越了艺术,进入我们的生活世界,进入自然环境、人工环境与社会群体。
参与美学这种注重经验基础的美学观极具包容性,它不仅拓展了我们与审美经验的联系。而且鼓励人们作为积极的参与者全身心地参与到审美活动之中。用柏林特的话说,参与美学是一种描述性而非规定性的理论。它同时反映出艺术家、表演者与欣赏者的活动,他们在审美经验中获得统一。它反映的是我们身处其中的真实世界,而不是虚无缥缈的幻像。③[美]阿诺德·柏林特:《美学再思考:激进的美学与艺术学论文》,肖双荣译,武汉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22-23页。
作为生态美学重要审美观的参与美学,极大拓展了自然与环境审美的视野与深入程度。但与此同时,参与美学观也需要回答自身理论发展所面临的一些问题。相关美学家也在思考参与美学所面临的问题或不足。卡尔松就曾指出自然审美的参与模式面临的范围和边界问题。这里存在着三个主要难题:首先是审美经验的要素的保留问题。参与模式试图消除我们自身与自然之间的距离,此时它可能会失去使最终经验转化成审美经验的要素。因为在西方传统中,相关审美观念在概念上与无利害性有着非常紧密的关联,同时鉴赏者和鉴赏对象之间的距离观念也与其有着紧密的关联。其次是如何保持严肃的审美鉴赏。作为对主客二元模式的突破,这种参与模式有可能混淆人们的审美辨别能力,使其难以区分肤浅的鉴赏与严肃的鉴赏。后者必须考虑到鉴赏对象及其真正本质,然而前者通常只是涉及对象偶然带给经验的东西。换言之,这种参与模式力图破除主客模式,但如果处理不当,相关审美经验就会面临着一种主观蜕化的可能。④[加]约翰·卡尔松:《环境美学:自然、艺术与建筑的鉴赏》,杨平译,四川人民出版社2006 版,第19-20页。再次是各种感官的审美参与问题。参与美学强调审美者对审美对象的全身心投入,完全祛除人与自然环境之间的距离与间隙。同时,它还要求自然审美过程中所有感觉的参与。对艺术审美尤其是对传统艺术的审美而言,视觉与听觉的审美参与较为适宜,而嗅觉、触觉与味觉的审美参与,有时会让人感到难以理解。柏林特试图从现代艺术的复杂性方面对此进行解释。近一个世纪,艺术的繁荣已不局限于诸如绘画、雕塑、音乐、戏剧等传统方式。艺术不断超出其传统边界,在许多创新运动那里,很多艺术形式在现代已经突破了传统藩篱,其中一个明显倾向就是具有行为艺术的特征。在这种情况下,参与美学提出的身体各种感觉经验的参与,具备一定参与的条件。而如果审美对象是传统艺术,这种强调各种感觉经验共同参与的模式就可能难以实现。由此,我们如果尝试给这种审美参与模式定位,可以将其作为一种审美者自身的积极参与,一种包含感觉和知觉能力的积极参与。在此意义上,我们可以将其作为一种凭借现象学方法的生态存在论美学,⑤曾繁仁:《生态美学导论》,商务印书馆2010年版,第544页。从而达成其所追求的一种极具包容性的审美感知的完全综合。
可见,参与美学在反思传统无利害美学观的基础上,提出一种注重审美整体的生态美学观。这种参与美学为我们展现了一种极具包容性的审美参与模式。参与美学对传统无利害的静观美学的反思也与现代艺术的发展相适应。参与美学将自然环境的审美视为一种连续性与情境性的审美参与,认为这种审美是人与自然环境相融合的审美整体,这是一种整体论生态美学观,是其核心美学内涵。参与美学非常注重审美者自身对作为审美对象的自然环境的积极参与,强调审美者全身心地融入自然环境之中,并将审美体验与无法忽视的应用价值相结合,从而形成一种多元的具有包容性的审美体验。与此同时,我们也看到,参与美学在自身理论阐述中也有一些问题需要进一步厘清与论证。总体而言,参与美学的提出与发展,对生态美学理论的多维度发展有促进作用,拓展了当代生态美学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