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同辽金时期的建筑遗存看佛教的特征

2013-04-06 19:57李珍梅王宇超
关键词:辽金山寺斗拱

李珍梅,李 杲,王宇超

(山西大同大学历史文化旅游学院,山西 大同 037009)

从大同辽金时期的建筑遗存看佛教的特征

李珍梅,李 杲,王宇超

(山西大同大学历史文化旅游学院,山西 大同 037009)

佛教在东汉传入中国后,就随着中国社会的发展,不断进行着自身思想和教义的调整。到了辽金时期,基本上形成了一种颇具中国本土特色的外来宗教文化。古都大同拥有较多辽金时期的佛教建筑遗存,这些佛教建筑遗存的寺院格局、佛塔类型和佛像供奉等情况,都突出地反映了佛教本土化的特征。

辽金;佛教;建筑遗存;特征

位于山西北部的大同素有“三代京华,两朝重镇”之称,自古以来就是北方战略要地,而且地处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的过渡地带,历史上民族众多。随着民族融合进程的加快,各民族文化也相互渗透。从东汉就传入中国的佛教,一开始就进行着自身思想和教义的调整,不断地与中国传统的政治、经济和思想文化进行着融合,到辽金时期基本上形成了一种颇具中国本土特色的外来宗教文化。大同辽金时期的佛教建筑遗存突出地反映了佛教本土化的特征。

一、寺院的建筑格局

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等级森严的大一统帝国,反映在建筑形式上,多以一轴线为中心的方形院落为主体。佛教在两汉之际传入中国后,从寺院建筑看,早期还保持着古印度的廊院式风格,即“大都以佛塔或主殿为中心,周围有若干个院落,再结合中国传统建筑理念,用廊连接起来,从而形成一种向心式的布局”。[1](P118])不过由于年代久远,这种布局的佛寺在中国已无实例可考,但根据一些史籍的记载,它确实存在过。然而,慢慢地它就入乡随俗,开始与中国的建筑形式相结合,寺院建筑变成了纵轴式方形院落布局,“就是将寺院主要的殿堂布置在一条纵轴线上 (南北走向),每座大殿的东西两侧各有一座配殿,以一大殿、二配殿为形式组成的一个院落,称为一进或一合。稍具规模的寺院都以三进(三合)或四进(四合)的院落组成,规模较大的寺院甚至还有二条或三条纵轴线,每条纵轴线都分别有不同的院落”。[1](P119)这种布局从隋唐时期开始广泛流行于全国各地,以至于形成了后来在大同乃至在全中国使用范围最广泛的佛教纵轴式寺院布局,位于大同城内西南隅的善化寺就是典型的纵轴式布局的代表。

大同善化寺的历史,可上溯到唐代开元年间。据史料记载,开元二十六年(738年),唐玄宗敕令天下州郡各建大寺一所,赐名“开元寺”,而大同(唐时称云州)善化寺就是当时兴建的开元寺,五代后晋时更名为大普恩寺。可惜这座古寺在辽末保大二年(1122年)金灭辽的战争中,随着金军攻陷西京 (大同)几乎被毁,“辽末以来,再罹锋烬,楼阁飞为埃坋,殿堂聚为瓦砾。前日栋宇所仅存者,十不三四”。[2]后来金代一位法号圆满的高僧用了14年的时间重修了这座寺院,保存了这座具有典型唐代风格的纵轴式布局的名寺,至今保存在善化寺中的《大金西京大普恩寺重修大殿记》的碑文完整地记录了这一过程。明英宗正统十年(1445年),大普恩寺更名为善化寺,沿用至今。

善化寺的建筑风格突出地表现了佛教本土化的特征,在纵轴线上自北向南依次为大雄宝殿、三圣殿和天王殿,三座大殿从南向北依次升高,大殿两侧有东西朵殿,殿前右侧是普贤阁,左侧是文殊阁。纵观寺院整体,高低错落,主次分明,左右对称,形成了极富本土化特征的纵轴式的三进院落。作为主殿的大雄宝殿坐落在3m多高的须弥座上,大殿面阔7间,进深5间,是善化寺殿宇中惟一在战火中幸免的辽代建筑。为了适应宗教活动的需要,殿内中央省去了两排金柱,使内槽后移,扩大了前部空间,这就是辽金寺庙建筑中常见的减柱移柱法。中国古代建筑中尤其引人注目的是斗拱的设计,斗拱起着调节受力和平衡出檐重量的作用,是我国古代人民的伟大创造。“大殿的顶部为单檐五级顶,大殿外檐斗拱为五铺作重拱计心造,手法简练,式样多变,内外檐铺作种类有八种。这些斗拱最具结构特点的是,大殿外檐南北两面当心间补间铺作,使用了辽代出现的斜拱。这种结构内外对称,使荷重分布均匀、安全,保证了建筑的结构稳定,从而增强了建筑本身的抗剪和抗震性能”。[2]

三圣殿是金代建筑,面阔5间,进深4间,坐落于1m多高的台基上,代表了辽金木质建筑的最高水平。三圣殿殿顶曲折陡峻,坡度极大,在现存宋、辽、金建筑中是屋顶较陡的一例。此殿屋顶采用单檐四阿顶,四角高挑如飞,明显吸收了宋式建筑屋檐两端“生起”的特点。三圣殿最大的特色在于斗拱,这种斗拱远远望去像一把香蕉,所以俗称“香蕉拱”,不仅具有普通斗拱的功能,而且是精美的装饰品。梁思成曾这样评价:“伟大之斗拱,深远之檐出,屋顶和缓之斜度,稳固庄严,含有无限力量,颇足以表示当时方兴未艾之朝气。”三圣殿也采用了减柱法,增大了殿内空间,以利于佛事活动。

由此可见,作为辽金时期的佛教建筑遗存,善化寺在具体营造上对唐、宋、辽、金技法都有不同程度的采用,基本摆脱了早期古印度那种廊院式风格,将佛寺完全融入了中国建筑文化中,很好地反映了佛教建筑的本土化特征。

另外,在大同城西南30km处的丈人峰山顶上,有一座高20m的六角七级楼阁式实心塔,叫做禅房寺塔。据明正德《大同府志》记载:“(禅房山)在府城西南六十里,有寺塔,皆创自辽。”可见禅房寺塔也是辽代建筑。此塔建筑的精巧程度虽不及灵丘觉山寺塔,但是它却代表着佛、道融合的一种趋势。塔的五层雕刻有八卦图形,八卦图为道教符号是毫无疑问的,但是却在佛塔上出现,这表明辽金时大同地区的佛、道教已经有机地融合在一起了。

二、佛塔的建筑类型

“塔,源于古印度,梵文为Stupa,音译成中文为‘窣屠坡’、‘窣堵波’等,原意为坟墓,是佛祖、圣者、高僧圆寂后,作为安葬他们而修建的一种纪念性建筑物,即民间常说的墓冢”。[3](P1)据佛经记载,佛陀涅槃后,得佛骨如五色珠,异常坚硬,取名“舍利子”,阿育王将舍利一分为八(一说为八万四千),盛于宝匣内,在全国建八座 (一说八万四千座)塔供养。此后,塔就成为了信徒们缅怀佛祖,顶礼膜拜的圣物。所以,探究佛教的本土化特征,绝不能忽视佛塔类型的本土化。

早期的佛塔样式是印度覆钵式。覆钵式塔结构非常简单,由台基座、覆钵、宝匣、相轮组成,是实心建筑物。后来随着人们审美观的变化以及佛教自身的发展,“佛塔的台基座增高,并增加了很多的装饰,发展成了塔身,而覆钵、宝匣、相轮这三部分则逐渐缩小了,发展成了塔刹”。[3](P2)佛塔的建筑式样几乎是和佛教在同一时间传入我国的。东汉永平十年(67年),印度僧人迦叶摩腾和竺法兰携大量佛经来到洛阳,第二年,汉明帝在洛阳建造了我国第一座佛教寺院白马寺。这座白马寺的建筑格局就是上文所述以塔为中心的廊院式布局,而白马寺中的塔为木结构的大方塔。佛塔的建筑式样传入中原后,就与中国传统楼阁式建筑迅速结合,形成了多种多样的佛塔样式,“如覆钵式塔、楼阁式塔、密檐式塔、亭阁式塔、金刚宝座塔、喇嘛教式塔、花塔、过街塔等”。[1](P124)在大同现存的辽金时期佛塔建筑中,以密檐式塔最为常见。

密檐式塔肇始于北魏时期,宋辽金时期广泛建造于全国各地。这种塔有空心和实心、可登临与不可登临之分,其特点是:“塔的底部设须弥座,第一层特别高大,除第一层有塔室外,其他各层为实心体”。[3](P13~14)各层短小的塔檐紧密相连,由于二层以上各层高度较短,所以不设门窗,只有通风口,虽然造型比较简单,但是用砖石作建材,显得厚重,气势不凡。作为辽金西京的大同,现存的灵丘觉山寺塔,是保存最完整和最具代表性的一座辽代密檐式塔。

据《灵丘县志》记载,灵丘觉山寺始建于北魏孝文帝太和七年(483年),是一座皇家寺院,后因天灾人祸,至五代时已经残破不堪。据寺内碑刻和题记记载,辽代统治者重视佛教,辽道宗旨敕重修,大安五年(1089年)动工,至大安六年(1090年)竣工,这样就在觉山寺中留下了一座八角形密檐式砖塔。明天启六年 (1626年),灵丘发生大地震,全县建筑几乎全部坍塌,觉山寺殿堂楼阁也尽数倒塌,然而唯独这座佛塔巍然挺立。

觉山寺密檐式砖塔为八角密檐式,总高44.23m,共13层,除第一层有塔室外,以上12层均为实心。[4](P12)塔基分为两层,第一层为方形,第二层为八角形,其上有须弥座,须弥座雕刻有佛和歌舞伎,刀工洗练,造型丰满,有唐代遗风。须弥座上设计有砖雕斗拱和平座,平座之上刻有莲花,也呈八角形,高1.43m,以莲花宝座托起塔身,显示出佛菩萨的清净无染,也增加了塔的美感。塔身第1层十分高大,内室中央建造有中心柱,供信徒绕柱行走,这是一种佛教早期的礼拜仪式,与其他辽塔有所不同。第1层内壁还绘有以菩萨、冥王、飞天等为题材的壁画,均为辽代遗作。第2层到到第13层,层层以斗拱承托塔檐,出檐渐次递减,向中心收缩。塔顶呈攒尖顶,上建莲花刹座,上置铁刹。塔刹由天球、七层相轮、宝珠和刹杆组成。杆上有8条铁链,分别固定在塔顶脊上。

觉山寺密檐式砖塔,塔身高大平滑,刚健有力,既雄伟又不失优美,尤其是承托出檐的石质斗拱,将木结构建筑的技法移植到石质建筑上,体现了辽代建筑水平的进步。塔座上的莲花雕刻手法细腻,惟妙惟肖。将其与北京戒台寺辽塔的塔座相对照,有异曲同工之妙,反映了辽代密檐式塔建筑的普遍风格。灵丘觉山寺塔在近千年的时间里没有任何修缮,却基本完好,不愧是辽代密檐式塔的代表。

通过对灵丘觉山寺塔的分析可以看出,佛塔传入中国后,其形制由原始的覆钵式发展成了中国式佛塔。这说明佛塔自从进入中国就开始了其本土化的进程,而在此过程中,佛塔本身也成为了中国文化的一部分。

三、寺院的佛像供奉

在前面提到过的辽代建筑大同善化寺大雄宝殿内,佛堂正中有泥塑金身5尊,又被称为“五方佛”,是佛教密宗崇拜的五位佛。金代建筑三圣殿内塑立佛像3尊,中为教化众生的释迦摩尼佛,右胁侍菩萨为普贤菩萨,左胁侍菩萨为文殊菩萨,称“华严三圣”,是华严宗颇具代表性的佛像。大同善化寺院中的这种供奉从一个侧面体现了“辽代佛像的重要特点是密宗与华严宗的融合”,[5](P31)而两大宗派的融合过程也是佛教本土化的一个突出表现。

在灵丘觉山寺中,除了那座密檐式塔外,还有一座值得我们思考的贵真殿。贵真殿是僧人们日常做功课的地方,但供奉的是一老翁,而不是我们在一般寺院中所见的佛像。老翁白眉银须,相貌清瘦,精神矍铄,额上有一朱印,面目慈祥,结跏趺坐于莲花座上,被称为“贵佛”。“据说贵佛是北魏人,祖籍浙江,孝文帝创寺时即住持此寺”,[4](P37)这说明贵佛是觉山寺的开山祖师。为何会在寺院里供奉开山祖师呢?笔者认为,一方面是因为中国人自古就有祭祀祖先的风俗;另一方面觉山寺历代多有兴建,贵真殿修建于清光绪年间,禅宗早已成为中国佛教的主要宗派,禅宗寺院常设祖师殿,供奉达摩祖师、六祖慧能及本寺开山祖师等,清末主持兴建觉山寺的龙诚法师也许受到禅宗影响,建了专门供奉觉山寺开山祖师的贵真殿。觉山寺建寺以来基本上是坚持华严宗,而禅宗是中国化佛教的典型,这种佛像供奉说明,佛教传入中国后的本土化是一个不断延续的过程,历代都有所发展,中国化佛教的不同宗派也在互相融合,大同如此,全国各地都一样。

总之,佛教创立至今已有2500多年,但是在其发源地印度,大约于公元10世纪末佛教几乎绝迹。然而佛教传入中国后却获得了快速发展,魏晋南北朝以后进入了发展的黄金时期,高僧辈出,经典译著层出不穷,佛教宗派百家争鸣,而且在哲学、文学、艺术、建筑、风俗等领域都对中国传统文化产生了深远影响。佛教在中国获得如此巨大成功的关键就是主动适应中国文化,对自身不断进行中国化改造,所以佛教在大同的成功,就是佛教在中国成功的一个缩影。

[1]商景桂.中国佛教文化常识[M].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2007.

[2]丛燕丽.唐风古韵善化寺[J].沧桑,2005(2-3):30.

[3]葛世民,葛 钢.大同宝塔[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04.

[4]里 表.觉山寺史话[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07.

[5]袁志伟.大同善化寺二十四诸天像考辨[J].世界宗教研究,2011(4):44-45.

〔责任编辑 赵立人〕

Analysis of the Characteristics of Buddhism in Liao and Jin Dynasties from Datong's Architectural Remains

LI Zhen-mei,LI Gao,WANG Yu-chao
(School of Chinese Literature and History,Shanxi Datong University,Datong Shanxi,037009)

After Buddhism came to Eastern Han Dynasty,it adjusted its own thoughts and doctrines to the development of China's socioty.A foreign religion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had formed by the time of the Liao and Jin dynasties.Datong has most Buddhist buildings of the Liao and Jin dynasties,which reflect the localization of Buddhism with their temple structure,pagoda types and patterns of consecrating the Buddha.

Liao and Jin Dynasty;Buddhism;buildings;characteristic

B949

A

1674-0882(2013)02-0030-03

2012-12-28

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项目(201105)

李珍梅(1965-),女,山西大同人,教授,研究方向:中国思想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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