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 雪,邵石能
(云南师范大学 外语系,云南 昆明 650092)
理想的背叛者
——解读《一粒麦种》中民族主义的局限性
韩 雪,邵石能
(云南师范大学 外语系,云南 昆明 650092)
试从《一粒麦种》中卡冉加、基孔由和穆苟三个主要人物的分析和对友情、爱情以及民族的背叛三个方面来解读殖民主义从边缘向中心靠近的过程中人们竭力为实现国家独立这一伟大的民族理想的同时个体对它的不同程度的背叛,分析被殖民者在抵抗殖民主义中由于殖民主义下民族主义局限性和个体认知偏差导致的背叛和梦想的幻灭。
《一粒麦种》;背叛;民族理想;民族主义;局限性
恩古吉·瓦·提安哥(1938— ),肯尼亚小说家、剧作家、政论家,是继阿契贝后,影响力最大的非洲黑人作家,《一粒麦种》则是恩古吉众多小说中最出名、最具雄心壮志的一部,被誉为二十世纪非洲一百种最佳图书之一。
该小说主要讲述了穆苟作为一个“英雄”在肯尼亚独立庆祝大会前夕对自己背叛这一事实的回忆,更引出了肯尼亚独立过程中其他人物身上出现的一系列“变故”,从而根据这一复杂的故事情节揭露了殖民主义者残害肯尼亚人民的罪恶,讴歌了自由战士为祖国的自由和独立在丛林中进行的武装斗争,并且揭示了在抵抗运动中民族主义所存在的一些隐患。
本文从三个部分探讨了小说中的三个主要人物在国家独立前夕所做出的对民族理想的背叛行为,从而揭示了人们在国家独立前后思想意识的变化及小说中幻灭和背叛这一主题,分析了个体和民族利益冲突下国家独立之际所存在的不确定性和所面对的更大的问题和民族主义发展下民族意识形成过程中潜在的离心性,表达了作者对新独立国家的焦虑和寄予的希望。
民族被想象为一个共同体,尽管在每个民族内部可能存在着不平等与剥削,民族总是被设想为一种深刻的,平等的同志爱。正是这种友爱关系在过去两个世纪中,驱使数以百万计的人们甘愿为民族——这个有限的想象——去屠杀或从容赴死。[1]曾经的卡冉加,总是跟随着基希卡,一心为了民族的独立而战斗。他们一同为独立宣誓,高唱着反抗殖民主义的战歌,爆发出阵阵豪迈的笑声,共同穿梭于森林战斗之中……可是,就在基希卡牺牲后,他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坦白了誓言,加入了保安团,成为了泰北白人的忠仆。从造反前直到造反过程中,受殖者一直把殖民者或奉为楷模,或者视作对立面。[2]对于卡冉加而言,汤普森是白人力量的象征,如岩石般坚不可摧。[3]作为汤普森和迪金森太太的私人信差,他甘愿忍受那些有失他在黑人心目中地位的琐碎的事情,因为他宁可忍受这种难堪,也不愿失去在白人当中好不容易为自己树立起来的好名声。
殖民话语内含着一种不可逾越的分裂性,而殖民话语中表意的模糊性、暧昧性也就内含着一种阐释与挪用、抗争与抵制的空间。[4]殖民主义下的卡冉加具有他性格的两面性,他内心存在着一种不确定性,而他自己也在其中挣扎着。他一面是白人殖民者的忠仆,仰慕着白人所拥有的权利;一面又是被殖民者的同胞们,他同情黑人的被压迫地位,作为黑人的他努力要改变这种被压迫地位。他向同胞炫耀着自己和白人殖民者之间的关系,他既害怕白人又憎恨着他们。他心里知道白人们都怕他,所以常常在办公室里对着白人咆哮,恶言相对后又低三下四地跟他们套近乎。[3]他像一个套子里的人,把自己严严实实的包裹在那个白色的大罩子里,站在黑暗中,他似乎可以清楚地看清自己,他和那个站在主席台上认罪的穆苟真正融合在了一起。他让自己处在被殖民者与被殖民者之间,挣扎于爱与恨之中。
对梦碧的爱使他迷失了自己,不愿承认那是自己朋友的妻子,却依然对梦碧示爱。他用从白人那里获得的权利来保护这个自己深爱的女人,包容她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事情。当人们甚至是梦碧都认为他就是那个背叛基希卡的叛徒时,他想要为自己辩护,可是他却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害怕黑人的力量,更害怕白人的力量。他自问到:“死了就自由了吗?被关进拘留营就自由了吗?”[3]所以他选择了白人殖民者那一边。他对梦碧说:“懦夫活下来照看自己的母亲,而勇士都跑上战场送死去了。况且,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人也不是懦夫啊。”[3]所以选择了留下来,可是他在保护自己的同时却伤害了别人。他嘲笑梦碧的坚贞不渝,把对梦碧的照顾当作是得到她的筹码,最终让梦碧在感激中顺从了他的无耻的欲望,实现了自我爱的卡冉加在背叛友谊的同时也失去了梦碧。
《一粒麦种》为读者描述了一段纯真刻骨的爱情故事——梦碧与基孔由之间的浪漫爱情故事。然而,这段美丽的爱情却因为殖民者的存在产生了一条不可磨灭的裂缝,这个家也因为殖民者而变得支离破碎。
民族主义是一头善变的野兽。脾气好的时候,它可以把人类从殖民压迫中解放出来并使分离的人们统一起来,但同时,它也会将那些被认为不属于其中的人排除在外,只认可“自己人”,它通过家庭、温暖和爱来吸引我们,但却把个人生活的情感换成了政治生活的情感,因而剥夺了其价值。正如前西德总统古斯塔夫·海泥曼(Gustav Heinemann)所说的:“我爱我的妻子,而不是我的国家。”[5]
在拘留营的痛苦生活,使基孔由变得沮丧、茫然、身心麻木,铁丝网里的他看不到远方的希望,寻找不到自由的影子,也对独立没有了希望,甚至每天在拘留营里重复的生活以及白人殖民者的严刑审问,葛图的死更让他意识里觉得独立是多么的渺茫,对他而言又有什么意义,最终弄得家不是家,这一切并不是他想要的。对梦碧的思念更加剧了他对家的渴望,梦碧让他明白,任何东西都比不上女人的爱抚,这种爱抚赋予了他的生命一种更加清新的意义。财富、权利,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而拘留营里噩梦般的生活更让他想要极力地逃离这里,回到梦碧的身边。于是带着恐惧和羞愧走进了招供的屋子。[3]
基孔由对穆苟说道:“我们都招了。为了回家,我什么事都愿意干。”“……你知道吗,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不再关心这个国家是否能够独立,我唯一想的就是回家。为了赎回自己的自由,我甚至会把整个肯尼亚出卖给白人……”[3]他一直认为,当他最终回到梦碧身边时,生命又会充满意义。可是当他终于回到了梦碧的身边时,一切都变了。他苦苦等待六年,勇敢走进招供房背叛宣誓的结果却是梦碧和卡冉加的“背叛”。
基孔由不愿接受那样的事实:那个曾和自己共同发誓要与白人战斗到底的男人,现在竟在向自己炫耀白人的权威;那个曾和自己一起弹吉他的男人,现在竟朝自己大呼小叫;那个在他木工房和他闲谈的男人,竟然和自己的妻子有了一个孩子。
巴巴所谓的崇拜物是一个差异的、增补性的非实体,它能够打断殖民地话语并否定种族、及书写历史上的优越性的规范知识。作为殖民者的想象关系中的一个崇拜物,被殖民者似乎在戏拟殖民者的权威。于是,殖民者和被殖民者都处于误认的状态之中。[4]
当穆苟向殖民者透露基希卡行踪时,他被殖民者当做是撒谎演戏的黑人被殖民者,得到的是殖民者一阵唾骂和打击,还被拘留起来。而当基希卡被白人绞死时,一夜间,这个真正的叛徒却成为了因保护基希卡而被拘留的肯尼亚的“英雄”。泰北周围的八个村落里,村民们到处都在讨论着穆苟,并且都不同程度地夸大了他的故事。[3]大家都希望这个“英雄”能够在独立日子为肯尼亚的独立发表宣言,可是穆苟拒绝了。而他的拒绝使得他成为了一名传奇式的英雄,人们赞扬他的这种谦虚与崇高的精神。他所有的一切都成为了民族的美德,人们不断地赞扬着穆苟为了救挨打的孕妇反抗白人的勇气,人们高呼他不是一个普通人,他就是基希卡的再生,他是村子里的英雄。[3]而穆苟从未想到过人们会这么地崇敬他。
在姑妈的打击中成长的穆苟一直努力寻找属于自己的生活,他渴望得到社会的认可,在穆苟内心深处一直住着一个英雄,当他第一次站在台下听到基希卡斗志激昂的演讲和人们内心澎湃的反应时,他脱口而出“我讨厌他”,并向基希卡投去了嫉妒的目光。[3]姑妈的蔑视激发了穆苟的斗志,他总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拥有什么值得炫耀的东西让他可以站在姑妈面前骄傲地抬起头来。他总是听到摩西对自己的召唤,他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让人刮目相看。穆苟认为这个梦想在基希卡闯进他屋子的那一刻开始有了实现的可能。在穆苟看来,基希卡的出现打乱了他原本平静的生活,他担心自己被连累,他害怕自己未来所希望的一切全部成为泡影。他觉得自己仿佛沉浸在噩梦中,[3]他看到的只有牢房和死亡,[3]他对自己说:“我不是一个小人物,我绝不能死。让自己健康、强壮的活着——等待我生命中的使命的到来……”[3]这些高尚的感觉随着金钱奖励的诱惑,让穆苟再次看到了新的希望,他要在姑姑的灵魂面前炫耀自己的胜利,于是他把基希卡出卖了,对于自己的果敢,对于自己道义上的勇敢的伟大壮举,他心里一时产生了一种纯粹而美好的快乐。[3]他内心充满了自豪,欣慰的泪水在他眼睛里打转。
民族主义的局限性表现在,一个被殖民民族的人民在阶级、性别、宗教等方面存在巨大的差异,殖民地在以民族主义反抗帝国主义的时候,殖民地人民的群体差异和意愿被忽视。[6]民族理想在与个体利益的冲突中被置于从属地位,卡冉加对权力和爱情的渴求、基孔由对家的渴求以及穆苟希望得到社会认可的愿望让他们在忍受国家独立前的痛苦的奋斗中选择了背叛。法农强调了作家和知识分子有责任在其作品中激发民族意识,使之成为独立斗争的一部分。[7]他警告说独立的成功不是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是一个新的挑战。[7]恩古吉从法农那里认识到新独立的国家正处于危险期,人们处于自身利益的冲突与矛盾挣扎中。与个人相似,过去长久的努力、牺牲和奉献的顶点造就了民族。英雄的过去、伟大的人物、昔日的荣光,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民族思想所赖以建立的主要基础。[8]朱黎在分析主人公穆苟时提出《一粒麦种》的主题中所指的民族独立的真正含义不仅仅只在于为民族独立本身,而且更在乎于民族独立之后民族意识的再生产和民族团结的再出发。因此,一粒麦种的意义就在于共根共土,齐穗共生。[9]基希卡的伟大事迹将永远鼓舞着人们,而卡冉加、基孔由和穆苟的不同程度的背叛正如独立庆典上那场毛毛细雨,轻轻地抚慰着人们的心灵,净化了人们内心深处的欲望渴求,让人们意识到了民族意识的重要性,给肯尼亚的人民带去了新的希望。
恩古吉通过对茅茅运动的不断延续从侧面揭露了殖民主义的罪恶,也揭示了民族主义产生的必然性。然而它的出现并不是民族独立的完成,独立的成功却依然需要民族主义在漫长成长过程不断形成民族意识来实现最终的成功。
恩古吉通过《一粒麦种》中不同人物在茅茅运动中所扮演的角色,表达了自己对茅茅运动复杂而深刻的思考,揭示了殖民主义下民族起义过程的艰难,从而反映了反殖民主义的抵抗过程中,人们的民族意识形成过程中所存在的问题和民族主义的内在局限性,最终促使人们意识到独立运动前后人们思想的离心性以及个人利益驱使下和个人矛盾下产生的一系列背叛,认知错误以及梦想的幻灭。
[1][美]安德森(Anderson, B.). 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于散布(增订本)[M].吴叡人,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 2011:7.
[2]许宝强,罗永生. 解殖与民族主义[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2:53.
[3][肯尼亚]提安哥.一粒麦种[M].朱庆,译.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167,41,246,159,123,75,70,193,16,207,209,211,213.
[4]生安锋.霍米·巴巴的后殖民理论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69,68.
[5][英]爱德华·莫迪默,罗伯特·法恩.人民·民族·国家[M].刘鸿,黄海慧,译.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9:179.
[6]章辉.后殖民理论与当代中国文化批评[M].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10:225.
[7]Mcleod John. Beginning Postcolonial. New York: 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 2000:84,90.
[8]安东尼·史密斯.民族主义理论·意识形态·历史[M].叶江,译.上海:上海世纪出版社集团,2005:38.
[9]朱黎.“一粒麦种”的意义何在?——人格三段论解读《一粒麦种》中的莫果[J].外国文学,2012:128-129.
ClassNo.:I106.4DocumentMark:A
(责任编辑:宋瑞斌)
AnAnalysisoftheLimitationsofNationalisminAGrainofWheat
Han Xue,Shao Shineng
(Department of Foreign Language, Yunnan Normal University, Kunming, Yunnan 650092,China)
According to the analysis of the three main characters——Karanja, Gikonyo and Mugo in A Grain of Wheat, this essay elaborates the conflicts between an individual and a nation in the establishment of an independent nation during the transition of the colonized countries from the edge to the center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betray of friendship, love and nation , the paper analyze the disillusion of dream of the colonized in the anti-colonial. movement.
A Grain of Wheat; betray; ideal; nationalism; limitations
韩雪,硕士,云南师范大学外语系。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邵石能,硕士,云南师范大学外语系。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1672-6758(2013)07-0077-2
I106.4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