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康
(河南理工大学校史志办,河南焦作454000)
民国时期,在国家高等教育“本土化”的影响下[1],一批秉承河南古代教育文化传统的大学学人,结合河南本省的具体情况,采取了一系列适应河南省情需要的“本省化”措施,其中的若干举措,是留给当代河南高教事业某些方面可以借鉴的宝贵文化遗产[2]。在当前中原经济区建设的大背景下,河南省高等教育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省委、省政府结合省九次党代会精神,提出高等教育事业的发展思路要转变、措施要抓准、机制要创新,明确提出了四点要求。本文以上述要求为突破口,结合民国时期河南高等教育的“本省化”措施,就中原经济区建设过程中我省高等教育事业对于“本省高教历史因素”汲取的具体途径进行初步分析和阐述。
民国时期,透过河南高等教育的办学宗旨与办学理念,能到其独特的、人文历史底蕴丰厚的“河南精神”。对于何谓“河南精神”,河南著名的教育家嵇文甫先生曾有自己的见解:“盖河南之传统精神,以‘平正通达’为其特征也。夫‘平正通达’则近乎‘中’。惟其‘中’也,正位居体,执道枢,秉天钧,明时务,埋头苦干。诗云,我虽旧邦,其命维新。继录吾省之传统精神,迎接时代之使命,发挥伟大之河南精神,此亦我辈同仁千载之一时良机也!”从嵇文甫的论述中,不难发现,此时学人心目中的所谓河南精神,包涵了河南传统精神文化中的“执中、中庸 (务实)”、 “明时务(精明练达,识时务)”、“其命维新 (在传承的基础上创新)”等因素。而以此种河南精神引领下的河南高等教育“本省化”措施,也就在诸方面程度不同地体现出实事求是、顾及本省实际、重视传统教育文化的继承并有所创新等这些“河南精神”。河南高等教育在民国时期的艰难曲折发展,历经沧桑,屡经变迁,但办学成就在当时背景下已属不易,走出了一条有别于他省的独特的发展道路。辉煌的背后是筚路蓝缕的艰辛,艰辛的背后是一种绵延不绝的“河南精神”。这种真真切切的河南精神对于当代人最大的启示,首先是前辈创业艰难,学校成事不易。但更值得注意的是,这种河南精神还体现在,艰苦的办学条件,不能磨损历代学人的兴豫兴教的赤子之心,不能泯灭其不断创新、有所创新的“螺丝壳内办道场”的开拓精神。这种可贵的“坚毅、朴实、忍耐、创新”为特征的“新河南精神”,与当前省中原经济区建设中的文化教育事业发展所提倡的中原传统文化精神“必须在传承的基础上有所创新”是一致的[2]。当代河南高教事业必须秉承这种历史悠久、积淀深厚而又所创新的“河南精神”,并作为发展动力之一。而在当前的中原经济区建设中,此种务实、创新、顾全大局为特征的“河南精神”则又应当与时俱进地体现在高等教育要主动融入地方经济社会发展中去,融入到中原经济区建设当中去,为经济社会发展提供科技支持和人才支撑。目前,在河南高等教育实践中需要着重转变观念,在“河南精神”的引领下,强化高等教育为中原经济区建设服务的全局意识。此种在“河南精神”的引领下的全局意识,具体应当体现为:首先,河南是一个发展中的大省,起点低、底子薄、基础弱、人口多,高等教育发展任务繁重。解决河南高等教育所有问题的关键在发展。因此,我们要继承河南民国时期高校学人体现出来的“河南精神”、“实干精神”,增强求真务实的发展河南的责任感,增强河南学人对于推动全省经济文化发展的使命感,在苦干中求转变,在转变中谋发展,实现高等教育发展速度和效益的有机统一,在发展的过程中实现数量增长与结构优化、效率提升等方面的统一,推动高等教育全面可持续协调发展;其次,要继承河南民国时期高校学人体现出来的“维新精神”,特别应当强化开拓创新意识。创新是建设中原经济区的有效支撑。搞好经济区建设,有赖于我们在多方面进行大胆探索、大胆实践、大胆创新。因此,作为中原经济区建设全局中的有机组成部分,高等教育必须强化开拓创新意识。要继续破除由于受历史文化传统和地域的影响,破除河南思想观念里严重存在的小富即满、小进即安、因循守旧、故步自封、安土重迁的小农意识,破除不愿冒险、不愿冒尖的中庸意识,大力弘扬敢想、敢闯、敢试、敢为人先、敢于大胆开拓创新的思想意识;再次,还应当继承河南民国时期高校学人体现出来的“明时务、识大体”精神,强化站位全局意识。建设中原经济区,是从全国发展大局出发,自觉着眼全局、站位全局、融入全局提出来的发展战略。这一战略明晰了河南在全国发展大局中特别是区域经济发展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作为高等教育,要突破纯粹教育概念的束缚,改变单纯从教育角度看问题的传统思维定式,树立并强化教育为中原经济区建设服务的理念,把思想观念真正转变到站位全局上来。对于河南高等教育来说,只有立足全局,找准定位,主动呼应,主动对接,主动融入,才能更好地发挥自身优势,实现自身发展,为中原经济区建设作出应有贡献。
在当前的中原经济区建设中,民国时期河南高等教育在学科、专业建设方面的“本省化”思路和措施也给予我们一定的启示。河南大学冯友兰先生曾在该校校务、学务会议上多次强调:河南是理学发源地,有很好的兴办教育思想精萃,应当结合现实需求而仔细研讨加以吸纳。“如果只办洋式教育,而把河南的传统的东西加以轻视,那是一种错误,一种很大的错误。”[3]190“要把河南的传统很好的消化吸收到我们的大学专业中来”[3]90。张清涟先生主持焦作工学院校务期间,曾主张:“为弘扬豫省道德文化,在大专以上的所有学校里要想办法建设若干相关的吾省自己的优势专业,这是很有必要的。”[4]在引导师生如何建设“有河南文化品味”的专业方面,冯友兰先生认为,“不能将眼前随手俯拾皆有的河南传统文化弃之不顾,” “要利用我们所处在河南这样一个历史久远、文运昌盛的大省的优势,去办好本省大学的特有专业”[5]367。因此,他们主张不必过分羡慕那些“西洋风格”的海派大学,要有自己笃定的河南意识,综合性大学办好教育专业至关重要,因为那是达到本省风格的肇端之始。“教育专业当以研究国故与本省文化为宗旨,要到河南各地作广泛细致的社会考察,要研究河洛文化”[5]。张仲鲁亦主张,在河南办大学专业,应当有一种“河南自身的优势和特长”自觉意识。他坚持办大学专业应力戒海派大学常见的那种浮躁虚华之心,要有一种具有本省优势同时又能有国家地位的考量。简而言之,“为本省所需,急本省所急”成为民国时期河南高等教育家共同认可、推介的一种建设专业与学科的宗旨与观念[6]。正是由于这种思路的指引,民国时期河南大学的历史、文学、农学、医学等专业,焦作工学院的采矿、机械、冶金、材料等专业,均是紧密结合了当时本省的社会需求与产业结构的变化而设置的学科、专业,为此后打造一批国家级重点学科和特色优势学科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当前,我们应当借鉴民国时期河南高等教育学科、专业建设中“本省化”的宝贵经验,推动当前特色学科和优势专业发展。要以重点学科重点专业为突破口,结合河南产业结构的变化设置具有河南优势和特征的学科、专业,努力争取打造一批新的、具有河南特色的国家级重点学科和特色优势学科。
在当前的中原经济区建设中,民国时期河南高等教育的管理模式和多渠道筹集经费的“本省化”措施也给予我们一定的启示。首先,民国时期河南高等学校的管理模式中的董事会制度,做到了与社会紧密结合,颇有本省特色:早在民国初年的1915年,焦作路矿学堂即由校长管理改为与企业结合的理事管理制。该校更名为福中矿务学校后,在《规则简章》中即已规定:办学由福公司、中原公司和福中总公司进行管理,设理事长一人,以福中总公司督办担任。这种三方领导担任理事会领导职务的做法开了河南高校理事制 (董事会制度的前身)管理模式的先河[7]。1922年制定的《福中矿务大学规程》又作了新的调整:“本校由理事会及常务理事会管辖之”,“校长由常务理事会推选或延聘。”“前任校长捐款达到一定数目者,亦可推为理事。”[8]这一管理模式将办学者本身财产、当选董事会成员、个人利益三者紧密挂钩,有力地激发了办学阶层内在的办好高等教育的动力。1931年4月成立的私立焦作工学院在《校董事会规程》内规定了该校董事会的组成方式,校董事会由河南省政府主席刘峙担任主席,其他成员由中原公司董事长、省教育厅厅长、省民政厅厅长,二十六路军代表、省建设厅厅长、省水利专门学校校长、道清铁路管理局总务处长、学校内部捐助款项的若干教授等等组成,校董事会的职权是:“一、选举本院院长;二、筹划本学院基金及经费;三、核定本学院预算决算;四、审定本学院发展计划及章程;五、保管及经理本学院财产,筹划本学院其他一切重要事件”[9]。刘峙本人较为热心本省教育,其他成员均为政界、实业界、教育界的实权者,对于本校教授则有向学校捐助款项之数目要求,他们组成的董事会,在其经济利益上与学校的办学成就有着直接的紧密联系,又将高等教育发展与办学者个人利益上进行紧密联系,此种做法,从大众心理学的角度而言,其滋味可谓是可意会不可言传但又十分具有实效。民国时期的河南高校能够办出一定特色和一定成就,我们认为这种独具河南特色的理事会、董事会管理体制,对于当代河南高等教育与社会结合、多渠道办学和管理模式,当有其一定的启示。
其次,多种渠道筹集办学经费的启示。民国时期,河南战争频仍,自然灾害严重,北洋政府及南京国民政府对于河南高等教育并不像对沿海发达地区那样重视,在此种情况下,河南高等教育界的人士想方设法,多种渠道集腋成裘地筹集办学经费。一是多方奔走,通融关系,争取教育经费独立。1922年,直系首领曹锟提出各地财政预算宜以教育为先,人称为“秀才将军”的吴佩孚此时坐镇河南洛阳,通电响应。此时河南督军冯玉祥也是直系大将。河南省教职员联合会看准这一时机,用心良苦地多方通融上层人际关系。河南留学欧美预备学校校长张鸿烈与冯玉祥是滦州起义时的战友,与同盟会会员的凌钺、凌冰兄弟 (冯的幕僚)多方沟通,靠其一片赤诚之心四处奔走呼吁下,冯玉祥和教员出身的河南省长张凤台终于同意设立河南教育专款。省财政厅职员侯仙培、李刚侯做过教师,建议教育界争取以契税为教育专款,因为契税不多但容易被批准,而且此后增长空间很大。1922年8月,省政府批准通过,河南高等教育经费实现独立。此后二十年,在河南省教育款产管理处处长杜秀生 (曾任河大代校长、河南省银行行长)等人的经营下,河南高等教育经费节节攀升,最多年份超过800万元,极大地促进了河南高等教育的发展。当时,全国只有河南和江苏两省实现了学时教育经费独立,而江苏靠的是屠宰税,不如河南的来源广阔[3]190。二是利用本省政局变幻,抓住时机,争取更多的高等教育经费。民国时期的河南,政局动荡,乱象环生,河南高等教育也深受其苦。但是以儒家传统文化“积极入世奋发有为”精神为追求的高校办学者们不萎顿气绥,抓住其中若干可以利用的机会,不屈不挠地从政局变幻的夹缝中争取更多的高等教育经费。例如,河南督军冯玉祥主政时,将前河南督军赵倜的财产充公,曾电请北京政府将其中的五十万元作为“中州大学基金”,但未被北京政府认真考虑,迟迟不见批复。张鸿烈为河南大学筹办专员,心急如焚,知道这一情况后,多方通融,上下运作,最后终于获准批复,此校以“中州大学”为名1923年正式成立。1930年中原大战结束后,冯玉祥下野,刘峙出任河南省政府主席,对河南高校教育亦比较重视,因此,抗日战争爆发前,河南大学办学经费比较充沛,每年河南大学能从省政府获取经费四十万元,有文、法、理、农、医五个学院。经河南大学领导界层力争,南京国民政府教育部每年又补助河南大学六万元。河南大学还从省政府处争取到军阀赵倜等人的地产7 356亩,还有开封市区的繁塔寺、吕祖阁、火神庙的庙产909亩,每年从此三处租金中亦获取不少资金来维持办学。当时的河大教师工资较高也较为稳定,月薪几十到几百银元,与其他省份高校教员动辄因索薪而罢教、大闹教育部、教育厅的寒酸情状形成鲜明对照。而当时河南省一般公务员月薪只有几元钱。“贫穷的省份,富裕的大学”,这是当时外地报刊里的一句略带调侃语气的评价[3]193。当然,在这个表象的后边,也体现出河南高教事业在民国时期苦苦挣扎,多方想方设法在夹缝中求生存的无奈与辛酸。三是抗战期间,河南又连续发生旱灾、虫灾,民不聊生,河南财政十分紧张,对当时教育的政府拨经费较1936年已经削减了一半,河南各高校数次迁校又耗费了大量财力,师生困苦不堪。私立焦作工学院西迁陕西前夕,遂又利用社会上层关系,奔波于南京、郑县、开封三地之间,多方申请,才争取到为数不多的迁校经费勉强得以成行[10]。而河南大学幸赖王广庆校长善于经营才勉强维持。在这种形势下,河南大学决定争取国民政府扶持,前校长刘季洪此时是陈立夫 (国民政府教育部长)的秘书,任教育部社会教育司司长,在他的热情帮助下,1942年河南大学升格为国立。因有国立之地位,教育部当即为河大拨款五十万元,后又追加十万元,学校财政状况得以有所好转[11]223。此外,还有号召本校教授捐款,来资助本校度过暂时困难局面等措施。总之,管理模式和办学经费筹集渠道的多样化,对现在省高校办学具有一定借鉴意义。当前河南高校要进一步与行业结合、与地方结合、与大企业结合,实行适应当代社会的新管理模式,开辟多渠道的办学资金来源,实现自身实力的发展,对于当代河南的公立大学而言,此点尤其应当注意。
民国时期的河南各高等院校科学研究和课程设置能够紧密结合河南本省需求,取得了不俗的成就。社会科学方面,省立中山大学时期,紧密配合安阳殷墟、河南浚县大坯山等地考古发掘,科研方面有《殷商文化研究》、《殷墟考古报告》、《河洛文明调查报告》、《伏牛山地区古代文明史》、《浚县古代文明》、《河南古代政治》、《河南文博学》《辛亥革命来豫战史》等成果。这些科研成就因其研究者、讲授者多为大家人物,故对海内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与辐射。另外,河南高校还能针对本省农业、林业、矿业、交通的需求,专门进行结合河南情况的农、林、矿、交通方面的专题研究。例如河南大学农学院,以河南本省的农业试验研究为第一任务,兼及推广、服务、社会指导等项工作。他们以开封县为实验区,学生与教师组成的“推广员”经常下乡访问农村,探求与河南农业耕作有关的疑难问题,提供给本院研究《河南农业开设技术》的第一手资料。这项研究在1929年秋季在农学院进行,内容涉及河南农作物的杂交问题、小米试验 (细胞研究、品种试验、田间布置等)。由于这项研究理论联系实际,所研究的成果为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水平,引起了中外农学界对河南农业的极大关注,主持研究此问题的李先闻、刘敬宜、孟及人三人后来成为中国农业研究方面不可多得的人才。河南大学森林系对河南太行山、嵩山、伏牛山及鸡公山的森林进行了实地考察,并与陇海铁路局合作,调查了伏牛山、熊耳山地区的可用枕木的材积,解决了铁路枕木 (彼时汴洛铁路向西延伸,是至今陇海路的前身)与沿线电线杆之需。另一项重要科研为嵩山太室峰的育林工作以及陕县观音堂宫前镇的森林状况调研,历时半年,除制作了豫西林相图、材积分布表、森林植物分布图及经营计划书,还及时开设了《豫省森林资源》的课程。在这些“本省化”的科研成就影响之下,河南各高校的课程设置也能紧密结合本省需求。河南大学史学系师生直接参与了河南本省考古发掘工作,根据对殷墟考古、浚县大伾山考古的直接所获资料,由张邃青先生开设了《中州文化史》课程,朱芳圃先生开设了《甲骨学》课程,这些课程与史学系的先秦文化研究,为雄厚的、具有本省特色的河大史学专业打下了厚实的基础。听课的学生中,如尹达、石璋如、冯进贤、许同国后来均成为中国考古界的著名专家。有些河南历史文化的课程,则是聘请当时有名望的专家来专题讲授。如董作宾教授开设的《豫地考古历史与现状》、傅斯年先生开设的《河南考古史》,引起了师生极大兴趣。以科学研究与教学相结合,而且踏踏实实的立足于本省实际,这是当时河南大学能够办出本省特色的一个重要原因。河南黄河防汛工程向为本省重要事情,河南大学师生除对元、明、清以来黄河防汛史进行资料汇撰,开出一门《豫省治黄史略》课程以外,还针对黄河堤坝工程中存在的问题进行了实地考察与研究,大胆地突破民国时期因袭前人用干枯柳枝编笼填土以阻挡黄河水流的惯例,改为用生长旺盛的活柳树枝,对黄河大堤耐碱、耐湿效果更有作用。根据这一研究工作 (这是一项跨系科的研究),河南大学开设了《河南黄河水灾及预防》课程,在当时的全国高等教育界有较大影响[11]118-210。换言之,开设课程,不仅仅是为了满足国家教育部颁布的、全国统一的课程的开设,而是主动地立足于本省各方面实际状况,以科学研究带动了课程设置,开设出一批有本省特色,有针对性、能解决实际问题的“本省化”课程,取得了不俗的成就。至于开设选修课,则多考虑到大学生的“通识教育”需要,内容多为河南传统文化方面。例如李敬斋的《河南史前史纲》、《河南中古之教育史》;延聘国民党元老、江苏吴县人士李根源开设的《河南地方史》(他把河南的历史、文化、地理的知识融会贯通,讲得生动有趣,引人入胜,既活跃了学术气氛,又增加了学生知识);河南修武人士张维通因精通八卦拳,被河南各高校请来开设《河南武术》课程,河南温县陈家沟的陈金鳖,为当时河南武术界的“国手”,亦被延请来开设《太极拳备要》课程,河南大学校长王广庆开设的《河南训诂学》等等,都是当时有名的精品讲座。他们在本省的大学校园中不仅仅针对文科、商科、法科专业开设传统国学与河南传统文化课程,而且能够对于理工科大学生亦有较大比例和数目的开设。例如,在豫西嵩县伏牛山深山区坚持办学的河南大学,1943年开设有国学课程的教师数目占据了全部教师的46%。该校中国传统文化、河南传统文化方面开设的课程门数多达18门之多[11]210-215;私立焦作工学院,是民国时期一所唯一的私立性质的工学院,但是,这种讲授传统文化的选修课程比例也高达58%[12]。这些做法,具有集教学与科研为一体、重视中原传统文化与人格培养的河南本省特征。在当前的中原经济区建设中,河南高等教育应当借鉴民国时期河南高等教育科研、课程设置及时呼应本省需求的办学经验,在本省化方面有所作为,为中原经济区建设提供强大的智力支持。
民国时期的河南高等教育,国学与西学并举,人文学科教育较为彰显发达,形成了民国时期河南各大学特有的典雅含蓄的文化氛围,崇尚一种务实宁静、超脱、治学、书声朗朗、质朴无华的精神。此种“河南特征”是与当时一批传统学人崇尚“学术育人”、“人格至上”的教育、做人理念有内在联系的,这支师资队伍具有很强的传统士大夫的严于律己、甘于寂寞以教书育人为人生至乐的高尚情怀和人格魅力。其中更有一些来自传统教育体系的著名人物,本身既是河南高等教育的热心创办者,同时又是知识广博、热心教学、甘愿坐冷板凳以教书写作为人生归宿的“通识型”教师。在1937—1945年的抗战内迁时期,河南各高等学校对于师资的延聘依然保持了战前的一贯做法,允许在教育界、文化界、出版界人脉关系比较活络的本校教员积极向校方推荐引进同道好友来校作为客座教员 (河南各高校当时有一种“客座教员”,与民国政府彼时设立“客座教授”重在提升本校知名度的做法有本质上的区别),校方对延聘来校短期任教的“客座教员”(有些甚至是大学流亡地的农民、工人、技师、武术大师、园艺工作人员等),不受其学历背景、有无论著、是否有政府官员政治背景的限制,但要求其“当熟悉豫省情状,愿为河南战时高等教育出力者”,其中的一些来自省会开封、郑县、彰德、卫辉流亡而来的民间老秀才、民间对某一方面的独到研究者,均能在大学登堂入室,他们开设的课程,从河南传统文化历史出发,兼及各方面自己所擅长、有心得体会的具体内容,结合大学课程和讲座的基本要求进行讲授,学生颇为欢迎[13],也进一步活跃了内迁时期河南各高等院校的“本省特征”的文化氛围。这一支“通识型”师资队伍,往往文史兼治,古今不隔,亦新亦旧,左右逢源,游刃有余,在民国时期河南各高等学校中创造出一种浓郁的“河南特征”的雍容大度、典雅庄重的特有氛围。在这样一支教师队伍的掌控下,民国时期河南各高等学校十分重视对学生进行中原传统文化中的人伦道德、清廉做人的教育,这一类课程,即有留学欧美预备专科学校的《痒声课》、《国魂与人魂》;中州大学的《自律与操行》;河南大学的《立德、立言、立功三论》、《新女性必须》、《人生之价值》、《为人之操守》、《民族节气与吾人人格》、《河洛精神》等,这类课程并非一次性的讲座,而是严格执行教学日历的正规课程。民国时期,特别是南京国民政府时期全国高校普遍开设有《党义》、《三民主义学说》等课程,但独有河南高等学校开设了上述意在培养大学生人伦道德、清廉做人的颇具河南传统文化特色的课程,对于大学生的个人操行、意志,为人处事原则的培养起了一定作用。由于此类课程,多由倾心打造本省本校高等教育、学识渊博、且有人格感染力的校长和知名教授来亲自执教讲授,效果很好。例如留学欧美预备专科学校的林伯渠校长,以校为家,兢兢业业,对学生体贴入微,注意培养学生“勤奋、严谨、朴实”的优良作风,他在讲授《国魂与人魂》课程时,要求学生养成“刚毅宁静”的品格,要做“诚实笃信的宽肩膀”,本人亦颇有古代士大夫、“清流”之遗风,后因时局动荡而辞职,在河南省教育厅两度任职又不满当局的污浊而去职,靠着当年培养过的学生捐助过着清贫的生活,堪称身教与言行并重的楷模。李敬斋校长讲授《痒声课》,主张学生毕业后做事认真,直言不讳,“少官气、少霸气、多做事”,同时也没有学究气,要求学生毕业后专掌大权,办大事,反对无所作为、过分自我矮化、自我退缩,这一课程的思想对学生确实震动极大。因为此种奋发有为、精明务实的思想,在普遍推崇与人为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中国,无异为空谷足音,醍醐灌顶。丁德合校长对学生讲授《人生之价值》课时,则提倡学生清静无为,以柔克刚,少言寡语,不说大话,他在课堂上授课时参杂人生格言,其言谆谆,恳切热心,亦对学生有很大影响[14]。文学院萧一山教授在河南大学大礼堂开设的《中原圣贤文化》课程,不少理、工、农、畜牧专业同学前来听讲。萧先生在课程中提出:河南的史学研究,其目的不仅是对各物训诂的考释,更重要的是要通过对历史的研究,总结出一套河南圣贤名流“明道救世”的理论体系来。他认为,河南历史上伟大的史学家司马光,同时是有着远见卓识的政治思想家,“内圣外王”、“守先待后”,这是河南古代先贤的最高境界。他鼓励听课的学生,要经过“博”和“约”两个阶段,达到“通”,对本省历史发展有通彻了解,并能够“目于衡天下”,预示历史发展趋势,要有大的气魄[15]。总之,这一类课程中颇有“震撼学生心灵”的成分。当前,我们也应当注意借鉴民国时期河南高等教育师资队伍建设的可贵经验,加强“通识型”师资队伍的建设,制定具体相关制度[16],并要进一步重视中原传统文化的弘扬与传播。
(需要说明的是,由于主题所限,本文主要从历史角度和民国时期的若干办学实践对于河南省高等教育事业如何汲取“本省高教历史因素”的“切入点”进行了初步的讨论,而当代的具体措施则有待今后进行专题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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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魏图远.国计民生与河南教育 [M].开封:明伦书局,1937:261.
[7] 福中矿务学校规则简章 [Z].1920:56.
[8] 福中矿务大学规程 [Z].1922:36.
[9] 私立焦作工学院校董事会规程 [Z] //私立焦作工学院一览.1932:9-10.
[10] 刘青堂.抗战内迁之大学 [M].重庆:渝江书局,1940,33.
[11] 河南大学校史编写组.河南大学校史[M].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12.
[12] 私立焦作工学院一览 [Z].民国二十年版:18.
[13] 张瑞光.抗战时期之河南教育 [M].重庆:华光书局,1947:300-321.
[14] 张文青.最是母校师恩重 [M].台北:有正书局,2011:56-60.
[15] 陈盛.回忆光复前的大学岁月 [M].上海:光华书局,1948:161
[16] 吕闰生,张子戌,胡斌.教学研究型大学本科教学质量监控体系建设与实践[J].河南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12(2):230-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