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篇视点与矿冶文学小说《古巷道》的叙事策略

2013-04-06 04:21李金妹
河北经贸大学学报(综合版) 2013年1期
关键词:视点叙述者语篇

李金妹

(湖北理工学院 外国语学院,湖北 黄石 435003)

《古巷道》[1]是由著名作家古清生创作的黄石矿冶文学的代表作。它是以黄石市大冶铜绿山发掘的我国春秋战国时期的古矿冶遗址为创作背景,以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大冶地区矿山村民大肆盗取国家矿产资源为题材内容。由于其艺术的高度和题材的特殊性和代表性,《古巷道》这篇小说引起了很多黄石矿冶文学研究学者的关注。如:周进珍介绍了该小说创作的历史背景和深刻的主题意义,分析了其写作手法及作品的不足之处[2];黄燕阐释了“古巷道”与“青铜斧”的象征意义及小说中人物的性格特点,探析了小说中的人性世界。[3]这些学者都是从传统的文学批评的角度来分析这篇小说的。

李金妹运用“图形—背景理论”探讨了黄石矿冶文学的代表作《古巷道》在语音、词汇、语义和整体语篇结构等层面的文体风格。[4]本文继续从认知诗学的角度,结合语篇视点理论,分析黄石矿冶小说《古巷道》中的叙事与聚焦,认为古清生在创作这篇小说的过程中,对叙事视点的处理别具一格,采用双层并行叙述框架,叙述视点和时空视点的转换巧妙自然,同时在知觉视点的选择和安排上,传达了主人公起子和隐含作者的心理认知和观念视点。本文试图运用国外认知诗学的理论对中国文学作品进行分析,不仅可验证这一全新的解读方法对本土作品的解释力,同时也能为中国文学文本的研究提供一种新的方法。

一、认知诗学视野下的视点

视点(point of view)是修辞学与文学批评领域的术语。在国外,20世纪70年代以来,语篇视点在文体学、叙事学、文艺批评、功能语义学等学科中受到深刻的探讨和广泛的运用。它是“制约语篇深层结构(即语义)的一种图式,反映人们看待对象世界的角度和态度,支配着对象的选择与组合,从而影响语篇表层结构(即形式句法)的组织”,它有四种类型:时空视点、观念视点、叙述视点和知觉视点。[5]

其中,时空视点是人们观察或呈现对象世界时采用的时空角度和位置,包括时空的起点和移动的顺序;观念视点指作者或人物通过文字体现出来的立场、信仰体系和价值观等;叙述视点指篇章中对陈述内容进行观察和讲述的角度,侧重关注作者和人物参与者之间,谁“说”,谁“看”或者“聚焦”。谁“说”涉及对第一、第二或第三人称叙述者的选择。而谁“看”或者“聚焦”,反映了叙述中认知参照点的选择和安排,可以分为无聚焦或零聚焦、内聚焦、外聚焦和多重聚焦。[6]知觉视点关注知觉的对象,有起始和终结两个部分,它事实上是信息的选择与组合。语篇的构建中,语言的起始话题就是知觉的起点,内容就是知觉的终点,也就是新信息。

视点是叙事理论的一个核心概念,而视点的安排和选择是一种认知处理过程,涉及到图式、脚本、方案等认知方式的运用;观察角度、方向或立场的差异以及叙述方法的改变都会影响作者或读者对某一个事物的认知体验,从而影响其对文本语言和意义的理解。因此视点的选择和分析对文学文本的解读起着十分重要的影响,[7][8]同时也体现了作为“文学与语言学的新接面”[5]的认知诗学的研究方法。

二、解构小说的叙述策略和语篇视点

(一)叙述视点和聚焦

《古巷道》从宏观上可以分为两部分,采用双层并行叙述框架。

第一部分(即外框架)是作者按照人物的行踪交代故事的发展进程,描写了贪婪又聪明的起子在利益的诱惑和驱使下,走进年久失修的“古巷道”,蜗行在黑暗崎岖的狭道中为了寻找传说中的一把青铜斧,以及在巷道里,起子、九疤子、凤子和豺狗为了争夺青铜斧,相互猜忌厮杀的故事。这一部分作者采用第三人称零聚焦的叙述视点进行观察。第三人称零聚焦是从与故事无关的旁观者立场进行的叙述,其特点是叙述者的全知全能,无视角的限制。叙述者可以同一时间出现在不同的地点,对景物、事件、人物的内心世界和情感活动都了如指掌,不动声色地将故事娓娓道来,拉近作者与故事的距离,让读者觉得更真实。如小说一开始作者就为我们描绘了像迷宫一样神秘的古巷道里面阴森恐怖的景象:霉腐浑浊的空气,低矮又不断滴水的巷顶,坑洼不平的窄道,巷壁凹处不下百十条的土蛇,日本人留下的刺刀和盗矿者的尸骨,巷道里随时坍塌和涨水的危险等。

第二部分(即内框架)作者避免平面、线性地直观描写,通过对故事情节的处理,设置悬念,以吸引读者。作者采用主人公起子的视角来回忆往事,小说交代了他们进入古巷道的背景、缘由,同时交代了起子的出身和主要人物起子、九疤子、王经理、凤子和豺狗的相互关系,及主人公起子的生活背景和个性特征等。这一部分作者采用的是第三人称内聚焦的视角进行叙述。内聚焦是指当叙述者把聚焦者的地位让位于故事中的人物,采用人物的视角对故事情景进行描述。[9]叙述者对事件的理解受限于人物的道德水平和知识能力,所叙述的只是局部情况,这种视角也可以深入人物的内心。

作者运用全知全能零聚焦视点和第三人称内聚焦视点交替叙述的叙事模式,让双层叙述框架并行发展,相辅相成,形成有机整体,使小说情节完整,布局合理。外框架中,作者即叙述者高于故事层面,从一开始他就已经知道故事的来龙去脉及结尾,内框架中,作者把自己的感知限制在人物起子身上。《古巷道》中故事的外叙述和故事内聚焦的结合丰富了故事的情节,增强了小说的艺术张力,控制了小说叙述的节奏。

(二)时空视点

叙述是在一定的时空进行的。古清生在叙述时间的处理上采用了电影中的蒙太奇手法,呈现出故事的历时性叙述穿插倒叙。小说结构严谨,布局缜密,随着起子意识的流动,有限的篇幅中自然地插入起子的八段回忆。“意识流”作为一种结构形式,打破常规的因果、逻辑关系,具有跳跃性、逆时性、散乱性和交叉性,是对人心灵隐秘的一种原生状态的如实呈现。[10]

《古巷道》中叙述时间的频繁转换,小说中全知叙述者的叙述和人物起子的意识之间的频繁转换都体现出这部作品具有意识流小说的特点。作者采用全知叙述视点描述人物活动的背景,采用第三人称内聚焦视点表现起子在古巷道中绵绵不断的思绪和飘忽不定的意识:看到九疤子“歹毒贪婪”的眼神,他想到和九疤子、王经理相识的经过;听到古巷道里坍塌的响声,起子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感觉,进而想到他进入古巷道寻找价值连城的古人用来采矿的青铜斧的原因;王经理狡猾恶毒的暗算和挑拨及九疤子凶狠自私的行为让起子产生强烈愤恨,又让他想到童年受人欺压的经历,又突然想到和队长发生过节,为了报复,他放火烧队长家的房子;看到手中燃着的松明子的火光,起子想起用石子打死曾经羞辱过他的邻村赵四家的公鸡;怀抱着被误伤的凤子,他又不自觉地想到最初来到土矿桥受凤子的关照以及和人争夺地盘的情况……古清生巧妙准确地将叙述视点和时空视点进行转换,使与起子有关的过去时空在叙述中自由叠现,让读者从不同的侧面积累一些相互关联的信息,了解起子的性格特点,也为故事的高潮的到来做好铺垫。

(三)知觉视点

知觉视点反映了作者在认知过程中信息的选择与组合方式,是观念视点、时空视点和叙述视点的载体。[11]在小说语篇的构建中,故事的起始话题就是知觉的起点,故事内容和所要表达的主题是新信息,也是知觉的终点。古清生在建构语篇时,体现了人们从已知到未知的认知规律。外框架下,小说开篇用全知全能零聚焦的叙述视点描绘了古巷道中现实场景,描绘了起子和九疤子在年代久远、恐怖阴森的古巷道中寻找青铜斧,这是故事的起始话题,即知觉的起点。随着情节的展开,起子和九疤子在古巷道中历尽艰辛却一无所获。原来青铜斧早已被先进入古巷道中的豺狗和凤子找到,并据为己有。故事的高潮是为了争夺青铜斧,本是表兄弟的九疤子和豺狗互相残杀,起子和凤子一对热恋中的情人相互猜忌、暗算。结尾是,到手的青铜斧不翼而飞,凤子也“没了影踪”,刚刚死去的“九疤子已化为一堆白骨……”最后,起子在万分恐惧下,出现人格分裂、精神失常。一场八级地震将这一切化为乌有,谁也没得到青铜斧,谁也没能走出古巷道。

内框架中,《古巷道》对于信息焦点的选取是以起子的视角展开的大量断点式叙述。故事中起子的思绪打破一般的时空顺序和逻辑联系,他的思维随意跳跃、凌乱无序,意识胡乱闪接和怪异地流动,有时还带有怪诞离奇的幻想,以至于让人感觉类似于精神病患者的错乱意识。然而把起子意识中的信息碎片重新整理、拼装和分析,我们发现起子的意识流与整个故事情节浑然一体,是小说重要的内容和题材,成为故事发展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这篇小说中,古清生对意识流手法的运用,不仅体现了他独特的创作手法和娴熟的文字驾驭能力,而且也反映了他在认知过程中对于焦点信息的选择与组合方式。更重要的是,叙述者采用第三人称内聚焦、以起子视角进行叙述,不仅将人物复杂的生活经历、思想及情感揭示出来,而且把起子在瞬间产生的自我的迷失、惶恐、精神分裂的心理状态如实、真切地呈现出来。而这些是传统的叙述方法所达不到的。

(四)观念视点

“视角蕴含着小说的价值体系和各种态度的集合”。[12]Stevick说的这个“视角”等同于本文的观念视点。观念视点指作者或人物通过文字体现出来的立场、信仰体系和价值观等。在《古巷道》中作者刻意渲染了一种神秘的、恐怖的氛围。如文中写到:

“1940年日本侵略军开来一个探矿队,钻进古巷道就再也没有出来。当时日本人又派了一个中队去找,除了中队长跑出来,其余的也都没了踪影。那个中队长,一出来就疯了,扒了军衣乱喊乱叫,被他的最高指挥官——山田大队长一枪崩了。后来,在月黑风高的晚上,人们路过古巷道的洞口时,仿佛还听到那个中队长的喊叫,骇得这一方人不敢拢近。”

又如在古巷道中,九疤子和起子谈论关于鬼的话题;以及豺狗带着假面具,装成鬼恐吓起子和九疤子:“……头披长发,尖下巴,两只眼睛极大,闪着阴森的光。……露着一口白森森的尖利的牙……伸展开十个又尖又长的手指,又吐出红红的舌头,边跳边往这头挪动。”还有小说中描写到在黑漆漆的古巷道中一大堆骷髅和人的尸骨,日本人的刺刀,以及青铜斧神秘的消失等。

小说的结尾还体现了“佛家文化中所宣扬的生死轮回、因果报应、灵肉分离、灵魂不灭等观点的影响。”这些描写增强了小说悬疑、灵异、恐怖的神秘色彩,体现了故事中人物强烈的、根深蒂固的神灵意识,也增强了小说的审美价值,深化了作品的主题:人类精神世界广袤复杂,变化多端,也显示着人性的脆弱。[2](P142-143)

同时小说采用全知全能的叙述视角可以任意透视人物的内心世界,自由地进出叙事本身,也因此享有对人物进行评论的极大自由。《古巷道》中全知叙述者经常会中断叙述,时不时发表评论,进行道德评价,褒贬是非。如在古巷道中,九疤子提出“人为财死”的人生观,并夸口说:“老子这辈子为财杀过人,为财……,起子,你放心,大江大海都闯过,绝对在这翻不了船。”叙述者在此中断叙述评论道“翻不了船?谁能断定呢?世间事本说不清。”以表明作者对九疤子流露出一种不赞同、斥责、鄙视的态度。小说的结尾,起子费尽心机得到的青铜斧却不翼而飞,叙述者又做出评论道:“起子你本应该老老实实呆在母亲身边,种三亩田……吃份安稳饭,在那么些年的屈辱中,最渴望的难道不是一份安稳?”这里的评价表明了叙述者的态度及道德评价,劝诫世人。正是全知全能零聚焦的叙述方式凸显叙述者的权威、主导地位,发出居高临下的评论,以权威的口吻建立道德标准,引导读者实现价值认同。

另外,叙述者采用第三人称内聚焦的视角对起子进行聚焦,频繁地进入他的内心世界,拉近他与读者的距离,引起读者对他的思考。作品中,作者肯定了起子顽强向上、从不向命运低头的抗争精神,但同时又批判他被利益驱使的“盗矿”和“盗宝”的疯狂行为,劝诫世人在改变自己生活和命运的过程中,要保持清醒和理性,不要在欲望中迷失了自我。[3]

三、结论

视点的选择和安排是叙述策略的体现,不仅表现出作者的创作技巧,而且也蕴含了作者的态度和价值观;同时也影响读者对于作品的理解与评价。读者在解读文学作品时,要仔细分析作者或叙述者的视点和叙事策略。本文从认知诗学的角度,结合语篇视点,分析了黄石矿冶小说《古巷道》中的叙事与聚焦特征,不仅验证了这一全新的解读方法对本土作品的解释力,同时也为中国文学文本的研究提供一种新的方法。

[1]古清生.古巷道[J].小说月报,1992,(5):95.

[2]周进珍.黄石矿冶文学研究[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09.

[3]黄燕.道德评判与生命关怀——探析《古巷道》中的人性世界[J].黄石理工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9,(3):1-3.

[4]李金妹.论《古巷道》的文体风格——基于图形—背景理论的视角[J].长沙理工大学学报,2013,(1):129-132.

[5]熊沐清.论语篇视点[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1,(1):21-28.

[6]熊荣敏.聚焦理论的认知参照点阐释[J].外国语文,2011,(3):85-88.

[7]Stockwell,P.Cognitve Poetics:An Introduction[M].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2002.

[8]李金妹.语篇视点和认知诗学在英语诗歌解读中的运用[J].河北北方学院学报,2012,(4):33-36.

[9]赵秀凤.语篇视点的语言表达——以“言语场景”为基础的认知构建模式[J].山东外语教学,2006,(1):22-25.

[10]魏石当.“生活流”与“意识流”——对新时期小说文体特征的研究[J].河南社会科学,2001,(4):153-156.

[11]彭正银.知觉视点在翻译作用的转换与等值效果[J].外国语文,2010,(2):105-110.

[12]Stevick,P.(ed.)The Theoryand theNovel [M].New York:The Free Press,1967:86.

(致谢:湖北理工学院副校长李社教教授对本文提出了宝贵的修改意见,在此表示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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