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媒介进化论看报纸形态演进的文化动因

2013-04-01 19:59:49
重庆三峡学院学报 2013年2期
关键词:莱文报纸玩具

吕 睿

(浙江传媒学院,浙江杭州 310018)

在谈及报纸形态演进的规律或驱动力时,学者们往往采取“刺激—反应”的研究路径,认为新媒体技术对传统报纸在内容生产、出版发行、市场占有率等方面都产生了难以估量的影响,报纸消亡论不绝于耳。大多数研究关注报纸变革的外在因素,探讨在新媒体技术的刺激下,传统报纸应采取怎样的经营管理策略以应对受众和广告市场的变迁,却很少有学者从“技术认知论”的“生成—批判—传播”视角揭示报纸演进的内在要素。

报纸历经500余年的沧桑变迁,从介质载体的演变过程来看,可分为三个历史阶段:纸质形态阶段、视听延伸阶段和电子媒介融合阶段。其形态演进,在人类体外延伸的认识工具进化中起着承上启下的重要作用。从传统的“厚报”、“瘦报”、“小报”的纸质形态演化到 3D报纸、有声报纸的视听延伸阶段,再过渡到与电子媒介的融合形态,如报纸网络版、手机报、ipad客户端、报纸二维码、全真电子纸、报纸微博等。报纸形态的演进不是单纯的“适应”技术革新和一次次被动应对新媒体的过程,而是在人认知进化的主观能动作用下积极建构新的文化话语体系和确立新的时间和空间秩序的“主动”过程。技术的进化最终是人认知的进化。新形态的报纸就是在时间和空间上创造出一个有关新媒介的新文化话语框架,被新控制力规范所接受的新媒介形态。这也是报纸演进的规律和驱动力。

本文从保罗·莱文森的“媒介进化论”入手,运用媒介环境学与媒介地理学的相关观点论证报纸形态演进技术、文化和控制力的内在要素,以此揭示报纸形态演进的内在文化动因。

一、技术动因:玩具—镜子—艺术

1977年,莱文森发表了《玩具、镜子和艺术:技术文化的变迁》一文,将“玩具-镜子-艺术”作为勾勒单一媒介技术演进的三阶段。1999年,莱文森在《数字麦克卢汉》中对“玩具-镜子-艺术”观点进一步补充,深化了技术演进到艺术阶段的内涵[1]。“玩具-镜子-艺术”的论述包含莱文森“技术认识论”和“技术互动论”的重要观点。他指出:“三个阶段并不是一切媒介技术演进必然要经历的过程,有些技术仅停留在玩具阶段,大多数技术发展到镜子阶段就停滞不前,只有少数技术能实现艺术阶段的飞跃。”[2]“玩具阶段”的媒介特性是一种新技术的突然问世,人们最先关注到的是技术的“玩具”特性,而对其内容置之不理,内容的搁置让技术充分演绎玩具的特性,满足人们的好奇心和娱乐心理。这一阶段的媒介不会占据主流,处于边缘地位。

2010年3月9日,比利时日报《最后一点钟报》率先在其世界版向读者推出“3D”版面,读者可以通过特殊眼镜浏览这版面。同年4月16日,我国首份“3D报纸”《十堰晚报》问世。3D报纸在销售初期获得了良好的销量,但此后却慢慢退出市场。先期的火爆出于人们对“新技术”作为“玩具”的猎奇心态,其内容被忽略。后期的遇冷则是新技术失去了作为玩具的新奇性、娱乐和游戏功能,终因成本、内容资源和时效性问题的突显,被读者抛弃。再如“有声报纸”的推行,《合肥晚报》在全国首推“有声报纸”,让读者以语音的形式接收报纸新闻,读者只要下载一个客户端,鼠标点中的新闻将会自动通过电脑的麦克风播放[3],但有声报纸在短短几年后消失。

根据莱文森媒介进化论的观点,如果人们习惯了新技术,就开始注意到媒介传达的内容,如镜子里的影像一样用其来复制现实生活,这时技术就转向了镜子[1]。但3D报纸和有声报纸并不是如新媒体一般在更广泛时空区域里以复制现实为目的变革,而是增强“视觉感染力”和弥补纸媒的“听觉缺陷”为目的的技术创新,是给报纸做“整容术”,未能让其“改头换面”,从而消亡在“玩具阶段”。

莱文森同时指出不是所有的技术都能实现三个阶段的转变。绝大多数的技术只能发展到镜子阶段。他认为,新技术被社会广泛运用于实用媒介和大众艺术时,新媒介就发展成为反映社会现实的一面镜子。技术向艺术实现飞跃,“不但要能够复制现实,而且要能够以富有想象力的方式重组现实。”[4]

到了与电子媒介融合阶段,报纸历经电子版、网络版、多媒体数字报、手机报、二维码、报纸微博、云报纸等不同的形态[5],其发展规律与印刷报纸不尽相同,却同样遵循“玩具-镜子-艺术”三阶段演进线路。数字形态的报纸已经跨越“猎奇性”的玩具阶段,到达“镜子”阶段。电子版、网络版都是基于电子技术,以“镜子”的形式大量复制前媒介——纸质媒介的内容,再通过网络得以广泛的覆盖与应用。

2012年5月,《京华时报》推出“云报纸”,是普通报纸与“云”技术的一种无缝结合,是纸媒内容与互联网内容的融合。在“艺术”阶段,莱文森强调“在复制现实的基础上重组”。对于重组的理解有三方面的含义:1.信息在不同的媒介之间进行重组;2.信源与反馈信息的重组;3.媒介与媒介之间的重组。“云报纸”实现了信源、媒介和反馈信息三者的互动与重组,达到“艺术阶段”,使媒介更趋向于人性化趋势。

二、文化动因:话语——会话的形式——新文化

技术动因下的报纸的演进带来的不仅是形态的革新,更是报纸通过新技术建立有别于传统报纸的新文化话语体系的过程。

(一)新文化的诞生

媒介环境学的创始人尼尔·波兹曼在《媒介即隐喻》一文中,在麦克卢汉“媒介即讯息”的基础上提出“媒介即隐喻”。他认为,话语的建立、转变与解体的原因都应该“把焦点放在人类会话的形式上”[6]。这一会话的形式即媒介。语言是人类认识世界的第一个外化工具,语言即媒介,媒介即隐喻,隐喻创造了文化。波兹曼将这一理论根源追溯到《圣经》十诫中的第二诫,它禁止以色列人制作任何具体的形象;“不可以做什么形象,仿佛上天,下地,和地下水中的百物。”[6]这里所谓的“形象”便是本体的一种延伸,它可以是雕像、绘画、石刻、陶俑,也可以是抽象符号。运用图像或任何一种符号是亵渎神灵的表现,这一训诫,就防止了“新的上帝进入某种文化”[6]。

报纸形态的演进,从技术路径来讲是“玩具——镜子—艺术”,其背后更为深刻的文化动因在于通过新的电子媒介形态所创建的话语形式瓦解印刷媒介的旧文化。在纸媒进化到“视听延伸”阶段时,依然是对旧媒体内容的“复制”而非对旧的印刷文化制度、逻辑、秩序的瓦解重构,这也是3D报纸、有声报纸、卫星报纸等新形态发展起来却在日后成为过眼云烟的原因。

报纸在演进过程中,一些自身已经成为“新的融合媒介”,真正实现了重组、融合和互动,构建起了新的文化话语,而一些演进失败的族群不仅仅输在了时间、注意力、金钱和权力方面,更重要的是输在了对文化话语的控制上,那些在演化进程中幸存下来的报媒建构起了“新的上帝”。

(二)新文化话语传播对话性空间的建构

巴赫金认为:意义通过互动建立起来,它根本是对话性的,话语被看做是一种多声性的场所,意义不再是单纯的说话者的个体权力,而是由说话者和受众共同构建的商榷空间。

报纸与电子媒介融合的文化根源还在于报纸需要借助技术的力量建构起新的文化空间,这是传统报纸所不具备的“意义互动的对话空间”。但并非所有以“电子形态”出现的报纸都能建构起对话空间。网络诞生之初,报纸以“PDF全真电子版”或手机报形态出现时,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互动报纸。而报纸微博,作为新的形态,一些微小琐碎的生活话题、服务信息、娱乐话题能够大量进入内容渠道,出现了“动态”、“评论”、“感受”、“见闻”等个性化的话语表述[7]。报纸微博已经有了三重意义上的话语转变:1.信息量化的转变,传统报纸的官方话语模式喜好宏观,而从受众的角度而言,人们更倾向于接受提供具体细节的信息和报道,报纸微博去宏观化,一般提供更具体、微观的话语表述。2.信息的话语强度的转变:传统媒体偏好的官方话语,与分散的个体的受众存在不平等对话关系。报纸微博话语却灵活多变,偏好口语体,更注重话语的实际效果和受众的信息需求。3.信息对话的反馈机制的转变:传统报纸形态的信息反馈机制是弱小无力的、信息传播的效果是难以测量的、反馈的时效是迟缓的,而报纸微博的话语一旦发出,便能体现出强大的反馈机制,受众的转载量便能说明信息的扩散程度和受众的接受程度和传播效果。这一话语体系的变革,使互动对话真正开始了,“融合”与“互动”通向“艺术”,通向“人性化”。

三、控制力动因:空间融通——时间重塑——权利夺取

报纸是近现代社会的第一种最大众化的媒介,以其快捷迅速的信息传播“征服”并“生产着”空间[8]。进入电子媒介时代,当传统的纸媒被赋予“电流”的科技力量,使得信息在时间上能“瞬时到达”,空间上能“全面覆盖”,通过不断缩减信源与信宿发送信号的时间差,提高控制空间的能力,进而实现偏向于时间属性的精神控制职能。对于“控制力”的动因表现为三个方面:

(一)寻求空间意义上的融通

传统纸媒所代表的空间是官方背景的权利空间,对于与网络所代表的草根空间具有明显的地理边界。媒介地理学家认为,“人类发明媒介的那一刻起,媒介就与地理产生了密不可分的联系。特定的地域生态产生特定的媒介形态,因此人类的物质和精神形态包括传播和文化等活动,都存在着明显的地域差异。然而,以网络为代表的电子媒介空间中,主流或边缘的空间能彼此参与到空间的争夺中,并不断地拓展自身的地理边界。”[9]进入到网络空间的报纸,曾经泾渭分明的官方空间、草根空间、公共空间、私人空间在电子媒介的作用下彼此渗透,空间格局不断发生着变化。

(二)时间意义上的重塑

在纸质报纸阶段,报纸的出版和信息的传播建立在钟表时间基础之上。新兴的报纸形态,如手机报、报纸微博等通过电子媒介的瞬时性强化了人们对信息流动加剧的心理感受。“现场直播”在电子媒介中成为可能,并成为一种常态性的报道手段。瞬时传播对观众的心理冲击更大,“即时信息满足”成为受众的需求。电子阶段的报纸对时间的重塑,来自人类深层心理中试图把握与控制时间的愿意。

(三)媒介权利变革

报纸从一种单纯的纸质媒介向电子媒介演进的过程中,在空间意义上的融通和时间意义上的变革,使信息由一种某一个阶层独享资源发展成为社会性的公共资源,从而超越了政治与经济手段的限制,成为社会化的资源。媒介权力本身的形态也随之发生了重大的变化,由一种决定性的权力发展成为群体性的权力。以网络为代表的电子媒介,不同群体在媒介空间中的生存状态截然不同。在纸媒时代,由于宏观层面的政治、经济层面因素,中观层面报社的办报理念、经营管理因素,微观层面的版面、受众市场、广告市场的因素,使得媒介的内容只能照射到一个有限范围,在没有触及到的地方,某些人群面目不清,有些景观残缺不全,或者远离人们视线。而在电子媒介时代,一些小众群体开始发声,拥有了自身的权利。进入第三阶段“电子媒介阶段”的报纸面对的是更多元化的受众主体。“受众空间”中受众的媒介权利开始发挥作用,这一阶段的报纸是不断在受众权利之间寻找到制约、控制和平衡做出的变革。

空间的融通和时间的重塑代表新兴的报纸形态打破原有的地域和时间秩序,确立起新的空间和时间秩序,新时空中的信息传播意味着控制力的蔓延,这是报纸形态变革的深层动因。

莱文森认为,通过技术,我们体现和延伸自己的思想,把自己的思想注入客观世界。与生物进化一样,人类知识的进化经过不断“试错”所产生的与环境相适应的知识得以传播。技术是人的智能对外部世界的整理,人将技术置入改变了外部世界。在此,人的行动始于心智,结束于物质领域。[10]由此可以看出,技术适应与进化阶段是报纸形态进化的第一层次,第二个层次是“确立新文化”,第三个层次是“确立新时空的权利控制”,是在“技术认识”和“技术互动”作用下的“生成—批判—传播”。

[1]陈功.保罗·莱文森的媒介演进线路图谱[J].新闻与传播研究,2012(2).

[2]保罗·莱文森.数字麦克卢汉[M].何道宽,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

[3]周志成.有声报纸——报纸多媒体化的新尝试[J].新闻记者,2006(7).

[4]Levinson,P.,“Toy,Mirror,Art: The Metamorphosis of Technological Culture.”,1977,vol.45.

[5]曹爱民.数字化报纸历史形态的演进规律[J].新闻爱好者,2009(12).

[6]尼尔·波茨曼.娱乐至死[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

[7]彭剑.报纸微博:对报纸新闻生产机制及竞争力的影响[J].新闻界,2011(4).

[8]李曦珍,等.传播之“路”上的媒介技术进化与媒介形态演变[J].新闻与传播研究,2012(1).

[9]郜书锴.权力学说:空间策略与媒介进化[J].浙江传媒学院学报,2011(4).

[10]曾玉慧.数字时代的欢乐颂——保罗·莱文森媒介理论分析[D].厦门:厦门大学硕士论文,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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