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秀丽
父母已是耄耋之年的老人,至今仍生活在老家。我们姐妹兄弟六人,四个女儿在西昌工作,俩个儿子留守老家县城工作。无论是气候还是环境,西昌都是老人的宜居地。许多年以前就三番五次地动员二老去西昌养老,可无论怎么劝说都没能奏效。母亲是愿意的,可碍于父亲的不肯,母亲只好留在老家陪着父亲。虽说哥哥和弟弟在老家,但俩人身体都不好,且都有自己的家庭和工作要顾,平常总无暇顾及老人。父母活到这岁数,是典型的少年夫妻老来伴儿了!
说到父母,父亲自然是主要话题。他是一家之主嘛,从来都是。父亲很早就病休在家,专心养育我们几个孩子。父亲对儿女的管束是严厉的,尤其在学习上,除了小弟接父亲的班,其它五个儿女都是靠自己求学有了一碗饭吃。这也是父亲最引以为自豪的。每次和母亲拌嘴,他都以此居功攻击母亲,母亲自然是无言以对。母亲不善家务。印象中,一大家人的吃喝拉撒都由父亲一手包干了,待姐姐稍大一些,她就成了父亲的最好帮手。一大家人的衣服换洗,卫生打扫、照顾弟妹等事情就由大姐分担了,并且还利用空闲去打零工以贴补家用。母亲则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对工作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是单位的骨干,年年优秀。母亲是善良的,她的善良深深地影响了几个孩子。说来,父母都是老革命了。当初是他们主动要求从州府调回老家工作。我曾问过父亲,回老家时怎么没对调行政机关,而是去了商业部门,且还是在第一线站柜台。他说:“计划经济时代,商业部门有一些实惠,我要养育你们几个孩子,去商业部门比较好。”
父亲是个个性化的人,他和母亲总能形成鲜明的对比。父亲大半生的精力倾注于养育儿女、是个家庭煮夫,母亲则是工作狂、是个事业型的女人;父亲贪小便宜、敛财,母亲则是穷大方出名;父亲自私、狭隘、性情喜怒无常,母亲则是温和的。记得小时候,家里有农村亲戚来,父亲总是盛些剩菜剩饭给他们吃。这算好的,若是他不待见的,那就连一口水都别想喝到,而母亲这时如在家,总会背着父亲塞点钱给亲戚,让他们作路费或是去街上买点吃的。如果说那时是困难时期,父亲确实不易,他得为一大家人的生计担忧!那么,现在条件好了,父亲理应闲适地安度晚年了吧,可他不,他一刻也不得闲:一会儿上矿山、一会儿搞电站、还放高利贷,穷折腾不说,把家也搞得像个废品收购站,什么破烂货都捡回来堆在家里。一直以来,这成了我们姐妹兄弟最头痛的事儿,我们从好言劝说到争吵直至无奈,只能由着他“为所欲为”了。
我不可想象能容忍自己住所脏乱差的老父,年轻时却是极其讲究的。有次去省城,一位和父亲共过事的长辈饶有兴致地向我讲述父亲年轻时是如何如何爱好。为了刺激老父,那次从省城回来,我特意劝说老父不可以任由自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否则让老友看见会被笑话。谁知老父听后不仅无半点悔意,反而自嘲地说:没有我的脏乱差,怎么能显出他的整洁舒适呢!从那以后,我打消一切试图劝说老父搬离老家改变环境的妄想。有的老人到一定年纪就真的是老糊涂了,而父亲则是清醒着糊涂,他的心里比谁都亮堂。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市侩固执的父亲,生活中却不乏温柔浪漫。
我印象中,父亲从未酒醉过,这对素有酒文化之誉的彝人来说是少有的。他高兴时会喝几小杯,然后怀抱月琴自弹自唱娱乐自己。这时,如果有子女在家,他会温婉地说话,讲些往事助兴。父亲是极富语言天赋和表演潜质的,他的语言自嘲中显幽默,表情夸张而丰富。可惜,这样的时刻太少太少,或许是年富力强时的繁琐与劳累让他少有休闲轻松之时,以至于到了暮年,已不能享受。想到是这样,我不仅酸楚。
相较于父亲,母亲的一生是顺从而忍让的,尤其在晚年,母亲不仅忍受着父亲的无理唠叨,还操持着俩人的一日三餐。也许,晚年的父亲觉得他操持了大半辈子的家务,该由母亲劳累劳累了。
母亲于一九八三年被确诊为胃癌,而且已是中晚期。当时,我正考入师范专科学校读书。向学校告假后,即刻赶往省城陪伴母亲。母亲人已瘦弱不堪,但精神还好,对自己的病情抱以乐观态度。手术日期很快确定下来。术前我和大姐陪母亲去省城周边的县城散心,舒缓紧张的心情。手术很成功。以后的许多年,母亲的胃癌手术被川医列为成功病例定期去复查。哥当时说母亲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也都这么认为。母亲一生没有经历大富大贵,但她生活的平静、安然。平安是福,这话不假。
面对年迈的父母,我们作儿女的不必再抱着为老人好的心态,建议或要求他们改变什么,老人能平安健康地随心随性活着,比什么都好。
愿父母平平安安,健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