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华 冯丕红
“好学”(Loving of learning)是孔子教育思想中的重要范畴,其重要性可以与作为西方哲学精神特色的“爱智”(The love of wisdom)相类比。但遗憾的是,在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明德”主义的喧嚣中,“好学”成为了一个边缘化的,甚至是被遗忘的概念,并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事实上,“好学”是一个具有核心意义的基础性观念,在孔子的教育思想中占有特别重要的地位[1]。本文立足于文本,拟对《论语》中“好学”的基础地位、基本内涵及属性做简单的梳理和澄明,以期为现代教育提供参考和借鉴。
与时下学界对“好学”思想研究的漠视形成鲜明对比,《论语》将“好学”在德行范畴体系中的位格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这可以从以下论述中得到确证:
《论语》强调“好学”比“忠信之德”更难能可贵。孔子说:“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不如丘之好学也。”[2](P59)忠信之德为春秋人所常用[3](P341),忠信虽连为一词,但却是两个范畴:“忠”是指忠于君主和社稷[3](P343),“信”是指修身力行其承诺[3](P346);“忠”是一种重要的伦理之德,“信”则是一种不可或缺的道德之德,伦理之德是与人际的直接伦理关系的规范相联系的德目,而道德之德则是相对来说比较个人的道德品行[3](P366)。忠信对于妥善处理人际关系和有效提升个体的品行修养都是极其重要的,因此孔子在《论语》中多次强调要“主忠信”。①参见《论语》一般通用版本1.8,9.25,12.10等章.但按照孔子的说法,具有“忠”之伦理品德和“信”之道德品行的人在他所处的生活世界(抑或《论语》所勾勒的思想世界)之中并不罕见,但具有“好学”品质的人却非常稀少。因此,孔子把“好学”看成是一种比忠信之德更难能可贵的品质。或许,仅仅依凭上面所引文句以及“物以稀为贵”式的简单逻辑我们并不能精确地定位“好学”在孔子德行范畴体系中的具体位格,但可以肯定的是,“好学”品质确乎是孔子德行体系的一个重要面向,这从鲁哀公、季康子与孔子本人及其弟子的对话中也可以得到进一步的证实。“鲁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2](P61)“颜子三十二而卒也。既云今也则亡,又言未闻好学者,盖深惜之,又以见真好学者难得也。”[4](P82)众所周知,圣人之门,其徒三千,“授业身通者七十有七人,皆异能之士也”[5]。“独称颜子为好学”[6],颜子之外“未闻好学者也”,这也再次证明了孔子的确把“好学”看成是一种非常重要且难得的品质。无独有偶,当“季康子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2](P127)姑且不论鲁哀公与季康子问的是否为同一件事,但孔子对“好学”品质的一以贯之的重视态度却是显而易见的。
《论语》不仅强调“好学”比“忠信之德”更难能可贵,而且还指出了“好学”是人的思想生命的逻辑起点。“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2](P13)“志于学”在此句中有着较为深沉的内涵。“古者十五而入大学。心之所之谓之志。此所谓学,即大学之道也。志乎此,则念念在此而为之不厌矣。”[4](P55-56)朱熹“念念在此而为之不厌”是对“好学”的消极解释,根据这种解释以及《论语》首章中“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的积极意境我们可以大胆推断,“志于学”的志即为“好学”之志[7](P138)。在《论语》语境中,“学不外道与礼也”[8](P44),孔子自己也说“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2](P9)。可见立“好学”之志目的是为了更好地学道、学礼,而好学道、好学礼目的是为了更好地达致和实现与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等人的自然生命阶段相对应的“而立”、“不惑”、“知天命”、“耳顺”、“从心所欲不逾矩”等人生境界。由于上述境界是随着人的自然生命的推移、生活阅历的丰富和社会伦理知识的学习累积而逐步实现的,而有效的学习积累又是从立“好学”之志开始的。因此,我们可以从历时性的角度把“而立”、“不惑”、“知天命”、“耳顺”、“从心所欲不逾矩”等人生境界所构筑而成的连续链条称之为人的思想生命历程。那么,立“好学”之志无疑就成为了这一思想生命历程的逻辑起点。
结合上述的论述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置之于《论语》全书之首并不是偶然的,因为孔子对“学”,尤其是“好学”的重视确实非同一般。
“好学”在《论语》中既然如此重要,那么什么是好学呢?我们在此并不能立即给出一个整齐划一的定义,这是因为《论语》是以语录体的形式编撰成书的,同样的词句在不同的对话语境中会有不同的意思。因此,“好学”的基本内涵的明晰要借助具体语境的分析来达成。在《论语》所勾勒的语意世界中,“好学”大致有以下三层内涵。
首先,“好学”是要把学习当作乐事。所谓乐事,从正面讲是指要能真正地喜欢学习这件事,并能切实地从学习这件事情本身或者所学习的对象内容之中体会到乐趣,从反面来说则是指人在学习的过程中不能抱有(狭义的)功利心。《论语》卷首“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2](P1)即是好学者的正面自道,好学首先是要把学习当作一件快乐的事,而不是一种外在的负担抑或内生的压力。为什么好学者会发自内心地认为学习是件快乐的事呢?这有两方面原因:一方面是由于“既学而又时时习之,则所学者熟,而中心喜说,其进自不能已矣”[4](P49);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学习为人以及学习知识技能而实践之,当有益于人、于世、于己,于是中心悦之,一种有收获的成长快乐”[9](P29)。这两个原因,前者侧重于一己之学习体会及感受,后者则更多地关乎学习对于与“己”相关的“主体间性”关系的意义,即学习这件事给“己”之所处的世界所带来的“正的外部效应”。不管是出于前者还是后者,好学者始终都能从学习之中体味到快乐。反之,倘若学习者从学习中得不到乐趣,那么就不是孔子所说的好学,这种教育也不是孔子所期望的理想教育。因此,从这个意义上看,学之乐与不乐是判断是否好学的一个重要标准。此外,“好学”之所以为乐事还在于“好学”是一种对学习活动的无功利的喜爱。“子曰:‘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2](P75)此处“学而不厌”与“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的精神内涵是一致的,体现了一种对学习本身最纯粹的喜爱。“学而不厌”,学为什么能“不厌”?李泽厚先生做了比较全面和深刻的回答:“因为学非手段,乃目的自身,此学即修身也。所谓‘活到老,学到老,改造到老’亦斯之谓乎?此外,此‘学’也应该包括为学而学。”[9](P206)
其次,“好学”是要在确知己之所学与未学的前提下以“日新知”与“时习之”的方式不断累积精进。《论语》中记载了孔门弟子子夏的话:“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可谓好学也已矣。”[2](P226)此句从正面阐释了“好学”的态度与方法。《论语正义》诠释说:“《皇疏》云:‘日知其所亡,是新知也;月无忘其所能是温故也。’刘氏宗周《学案》:‘君子之于道也,日进而无疆,其所亡者,既日有知之,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至积月之久而终不忘,所谓学如不及,尤恐失之者矣。’”[8](P739-740)根据该句的文本意义和前贤的诠释可知,此处的“好学”有两层意思:其一,要有端正的学习态度。具体表现为,不仅要以“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2](P19)的精神时时知道自己所缺少的,时时不忘记已经学到的,也就是要本着实事求的态度对自己(“知”的有限性以及“不知”作为一种“知”的无限性)以及自己的学习情况(包括所学到的东西和所未曾学习的)做出客观全面的评价,而且要保持“学如不及,尤恐失之”[2](P95)的积极上进的心态;其二,对“新知”和“所学”要采取不同的学习方法。“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2](P184),真正的“好学者日新而不失”[4](P55-56),不仅能够确知己之所学与未学,而且能够针对己之所学与未学之新知采取行之有效的方法从而达到日益精进的目的。具体而言,对己之所学“好学者”采用的是“温故”的方法——“月无忘其所能”从而“时习之”,对己之未学之新知“好学者”采用的是“日知其所亡”的方法——每天坚持学习,每天都争取有收获从而日积月蓄以求积少成多,融会贯通,也正是依凭上述“好学”之方,孔子才提出了“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2](P17)的著名论断。
最后,“好学”是种开放互动式的共同进步。“好学”在《论语》中并不是单个人闭门造车式的苦读禅修,而是建立在开放式的互动基础之上的。孔子在世时的好学者并非只有颜回一人(尽管孔门弟子仅颜回一人被孔子赞许为“好学”),在孔门之外,孔文子也被孔子肯定为好学者。“子贡问曰:‘孔文子何以谓之文也?’子曰:‘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2](P52-53)孔子说卫臣孔圉之所以用“文”字作为他的谥号,是因为他敏而好学,不耻下问。这表明,好学不是封闭的、个人独享的乐事,而是在“问”、“闻”等互动和交往活动之中展开的。这也意味着学习不只是在学校里单向度地向师长学,更不是老师的单方面的灌输,它同时也包含着一切有关知识的“问”、“闻”等开放式的、互动性的交往。因此,孔子对“好学”之“学”的理解是比较灵活和深刻的,“好学”之“学”是种开放互动式的共同进步。
在上述分析的基础上,我们尝试着给《论语》中的“好学”下个准定义。所谓“好学”指的是:在把学习(道、礼及其他相关知识)当成一件乐事的前提下,确知己之所学与未学,并以“日新知”与“时习之”的方式不断累积精进,从而在“问”、“闻”等开放性、互动式的学习中实现共同进步所需要的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
如前文所述,在《论语》中,“好学”的确被看成是一种卓越的品质,那么此种卓越品质是否可以被称之为西方伦理学意义上的德性或者美德呢?表面观之,“好学”与孔子所说的仁、智、勇、忠、孝、直、刚等德性不同,似乎并不属于德性,但是,假如“好学”不是德性,那么孔子为什么既称颜回为孔门中唯一的“好学者”,又在划分孔门弟子类别时把颜回放在“德行”之列呢[2](P125)?带着这个疑问,我们需要对“好学”的基本属性做进一步的探究。
“德性”(virtue)是西方伦理学的术语,德性最初是指万物所具有的某种长处或者优点,后来德性一词逐渐主要用于人的特性,而且逐渐获得了道德的含义,成为了人所具有的好的品质或能力的指称[10]。它是人运用理智或智慧根据其谋求生存得更好的本性的根本要求并以生存得更好为指向培育的,以心理定势对人的活动发生作用,并使人的活动及其主体成为善的善品质[11](P30-31)。在《论语》中的“好学”是一种优秀可贵品质,这种品质在孔子看来比春秋时期社会大众所普遍认可并遵从的“忠信”之德更难能可贵;不仅如此,《论语》中的“好学”还是一种善品质,它有助于人更好地生活。正如亚里士多德指出的,仅仅说德性是一种品质是不够的,还要从本质上说出它是什么样的品质。在亚里士多德看来,所有的优秀,都不但要使以它为优秀的东西本身状态良好,而且使它很好地履行其功能,而“如果所有事物的德性都是如此,那么人的德性也就必定是这样的品质了,通过它一个人变成一个优秀能干的人,有能把人所有固有的功能实现到完善”[12](P86)。在《论语》中,“好学”是以“善道”为鹄的的。孔子说“君子学以致其道”[2](P226),又说“笃信好学,守死善道”[2](P94)。“善道者好学之功”[4](P101-102),“好学所以求道,《皇疏》云‘守死善道者,宁为善道而死,不为恶道而生。’案:《孟子·尽心》云:‘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又云‘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修身即是尽道,亦即此所谓‘善道’”[9](P203-204)。按照《大学》中“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的学理逻辑和实践顺序[4](P5),修身是“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前提和基础。在修身的基础之上,人善道齐家,则家庭和谐;善道爱国,则国泰民安;善道爱天下,则天下大同,而这一系列的具体之“善道”都是以“好学”为起点的。因此,“好学”这种品质不仅有助于好学者本人更好地生活,而且有利于他活动于其中的共同体(家、国、天下)的成员更好地生活。基于以上两个方面,亦即《论语》中的“好学”不只是一种可贵的品质,而且是一种善品质,我们可以理所当然地将其称之为德性。那么这种德性是一种什么样的德性呢?根据亚里士多德的观点,“德性有两类:理智德性(intellectual virtue)和伦理德性(moral virtue)。前者主要通过教导(Belehrung)来形成和培养,因此需要经验和时间,后者相反是从习惯中产生的”[12](P76)。与伦理德性出于习惯,成于习惯有所不同,理智德性(intellectual virtue)的养成离不开建立在经验和时间基础上的教育和引导。在《论语》中,“好学”尽管根据《中庸》中“好学近乎知”[4](P30)的说法与亚里士多德意义上的“理智德性”颇为相似,但“好学非知”[4](P31)。因此,它并不能被称之为严格意义上的理智之德。但不可否认的是,《论语》中的“好学”之德与亚里士多德意义上的理智德性的教育和培养是直接相关的。因此“好学”可以被看作是一种促进和养成亚里士多德意义上的理智德性的教育之德,它属于教育的范畴,在此姑且称之为“教育德性”。《论语》中的“好学”之德作为促进和养成亚里士多德意义上的理智德性的教育德性,它不同于“仁”、“智”、“信”、“直”、“勇”、“刚”等伦理之德,但孔子却强调它是不可或缺的,这从“六言六蔽”的论述中可以看出。
子曰:“由也!女闻六言六蔽矣乎?”对曰:“未也。”“居!吾语女。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2](P207)。
在这段引文中,好仁、好知(智)、好信、好直、好勇、好刚不仅表征了人之外在的行为——德行,而且直指人的内在品质——德性。从德性所具有的统一性可知,各种德性之间存在着相互依存、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的关系[11](P38)。好仁、好知(智)、好信、好直、好勇、好刚,其中的每一种德性对于人的意义都不是独立的,而是与其他种德性相辅相成地发挥作用的。诸德性的协同配合、共同作用才造就了君子或者圣人中和不偏的人格;而在好仁、好知(智)、好信、好直、好勇、好刚相辅相成的德性结构中,“好学”无疑占有极其重要的位置。好学作为一种善品质,它不仅仅是一种卓越的能力和特长,而且也是一种可贵的心智取向。不管是作为前者还是后者,好学都指向了知识的学习和品德的培养教育过程。“仁”、“智”、“信”、“直”、“勇”、“刚”都是伦理德性,但孔子强调对“仁”、“智”、“信”、“直”、“勇”、“刚”等伦理之德的追求不能离开好学,如果离开了“好学”之德行,那么上述伦理德性之作用的发挥就会偏而不正从而产生“六蔽”。在此,孔子是把“仁”、“智”、“信”、“直”、“勇”、“刚”等伦理之德与“好学”之教育德性紧密结合在一起了。这也揭示了孔子伦理思想中,诸德目之德行与德性相统一的理念。当然,“好学”在上述德行结构中并不是独立自足的,我们也可以仿其逻辑,提出“好学不好仁,其蔽也……;好学不好知,其蔽也……;好学不好信,其蔽也……;好学不好直,其蔽也……;好学不好勇,其蔽也……;好学不好刚,其蔽也……”等主张,孔子本人或许也会同意。但是如果没有“好学”之德,仅有“仁”、“智”、“信”、“直”、“勇”、“刚”等伦理之德,或者有“好学”之德,也有“仁”、“智”、“信”、“直”、“勇”、“刚”等伦理之德,但二者彼此悬隔,并不相互作用,那么孔子也就不成其为孔子,不成其为教育家的孔子,不成其为“学而不厌”的孔子了。因此,在孔子留给后世之人的形象之中,“好学”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方面,事实证明“好学”之德对中国传统文化之传继与发达确实也产生了不可低估的作用[7](P140)。
我们所处的时代是德性失落的时代,对于所谓的“好学”之德,“我们所拥有的也只是一个概念、体系的残片,只是一些现在已丧失了那些赋予其意义的背景条件的片段”[13]。与丧失了传统德性内涵,仅仅表面保持着德性假象的、毫无价值根底的现代“好学”概念相比,《论语》语境中的“好学”范畴是有血有肉的。它不仅仅是学习这种活动或行为的外在表征——德行,而且是一种内蕴于学习者本身的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德性。这种德性与“仁”、“智”、“信”、“直”、“勇”、“刚”等伦理之德,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等内圣外王理想是血肉相连的,它所体现的是外在工具理性与内在价值追求的有机统一。然而,现代生活世界中的“好学”已然不再成其为德性。而毋宁说它已经沦落为了一种实现功利性目的的外在工具。那么,直面传统“好学”之德的衰落境况,作为肩负国家前途命运,负责燃起民族文化精神传承希望的当代大学生们是否应该做点什么呢?这是我们不得不认真考虑的问题。
第一,当代大学生应该从思想深处,从价值层面重视中国古代,特别是《论语》之中所再三强调的“好学”之德,以此改善和缓解当前普遍存在并不断蔓延的大学生厌学恶势。《中国青年报》2008年3月24日曾刊登了题为“厌学情绪弥漫大学校园”的文章。该文章称“有52.6%的高校教师认为‘学生的学习积极性不高’,在部属高校和市属高校中,该比例分别为42.7%、60.3%”。这是北京大学“首都高等教育”学科群项目组发布的“2007年首都高等教育质量问题调查”中的一组数据。调查对象包括24所北京地区高校的3366名老师和16591名学生。这仅仅是在首都北京——全国文化教育中心——所作的一个调查,倘若做个全国性的普查,那么,可能我们会发现大学生的厌学比率或许更高,范围更大,更普遍。之所以如此,除了受十年“文化大革命”期间,“读书无用论”、“知识越多越反动”、“知识分子是臭老九”等极左思潮的侵蚀,受80年代以后思想教育制度的改革所带来的负面效应的影响以外[14],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我们未能从思想根本上重视,从价值层面去全面地、深刻地分析传统“好学”之德,尤其是《论语》中“好学”之德的深刻内涵。我们更多地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负方向的大学生厌学之“忧”上,而未能从正方向、积极意义上强调传统“好学”德性之“乐”。我们总喜欢抱着功利性心理,习惯性地把当前普遍存在的大学生厌学现象归结为制度的、历史的原因,而未能从人之为人的价值以及价值的实现层面,亦即德性和德行的有机统一层面寻找问题出现的症结。因此,仅从当前存在的大学生厌学之现象来讲,我们亟需从价值层面重新审视、全面理解和重视《论语》中的“好学”之德。
第二,当代大学生不仅要从价值层面重新审视、重视《论语》中的“好学”之德,而且要以实际行动养成“好学”之德。“好学”作为一种德性,其养成是需要时间和经验的。就时间而言,好学体现在人生的每一个维度,每一面向之中,体现于人一生无休止的进取与完善过程之中,好学是一种终生性的实践智慧。所以我们可以说,一个人仅仅拥有关于好学之德的知识是远远不够的,仅凭此决然不能称之为有德,真正好学者应该是把好学作为自己的内在德性和实践智慧,并将其贯彻落实到每一个具体的行为之中的,并一生为之坚持不懈的人。就经验而言,好学有两个方面要求:一方面,好学之德的培养需要紧密结合“修身”,需要把“成己”和“成物”结合起来,也就是说好学不能是盲目地学,更不是为了某一工具性目的——千钟粟、黄金屋、颜如玉抑或升官发财、徒有虚名等……而学,好学必须建立在更为长远的、稳固而深刻的“修身”、“修德”基础之上,亦即把成就自己的内在人格修为与实现造福世界的外在人生理想结合起来;另一方面,好学之德的养成需要端正态度,讲求方法,创造环境。所谓端正态度,就是要在全面认识传统“好学”并引起重视的前提下,在把“成己”和“成物”结合起来的情况下,不抱功利心,真正把学习当作乐事。所谓讲求方法就是要本着求真务实的态度和“学如不及,尤恐失之”的精神,在确知己之所学与未学的前提下以“日新知”与“时习之”的方式不断累积精进。所谓创造环境,就是指“好学”不是闭门造车,而是种开放性的互动。所以我们要借助一些现代性的互动方式(如头脑风暴、田野调查、学术访问交流等)来营造开放性的环境,以此促进好学品质的养成。
此外,“好学”之德的养成与学习者个体直接相关,但是也离不开家庭、学校、政府、社会等组织在价值层面的重视和引导。因此,家庭、学校、政府、社会等组织理应在汲取中华传统文化精髓的大背景下,营造一个重视“好学”之德的社会环境,培育一种鼓励、引导“好学”之德的培养的精神文化氛围。这样我们当代大学生才有志气、有精神,我们的民族和国家才有希望,有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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