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继红
(大连海洋大学 外国语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3)
语言符号(language symbol)的主要作用在于表达和传递意义,从而最终实现交际。由于语言符号的内容和意义与人的认识活动密切相关,因此,揭示语言的符号性、系统性、社会性、民族性等特点,就要借助有关符号学意义观来探究。这种意义观更关注语言的具体运用和表现,通过分类总结语言“意义”的问题,去透视语言及语言中各种现象的实质。美国哲学家莫里斯(Morris)在传统符号学理论研究的基础上,结合现代语用学和认知心理学的研究成果,进一步阐述了符号学与语义的关系,提出了语言符号意义的三个方面:言内意义、指称意义和语用意义,并且它们分别也是句法学、语义学和语用学研究的内容。语言符号彼此间的形式关系由这三种符号意义来描述,它们也共同构成了语言符号的总体意义。莫里斯的符号学研究成果,尤其是符号学意义观理论对语言学的翻译研究具有指导意义。
言内意义是指语言符号间的关系,是词语、句子和篇章成分之间的关系所表达的意义。观念是人们对客观事物形成的一种理性的认识,一般习惯于通过符号把它表现出来,于是语言符号开始与客观事实建立联系。符号不是孤立存在的,它是某种语言体系的组成部分,符号间有着一定的逻辑、法则等复杂的关系。这种关系便是言内意义,它使所指物初步成为意义联想的载体。概念是反映对象的特有属性的思维形式[1]。概念是客观事物在人们头脑里的反映,概念所反映的对象不总是具体的实物,也可以是抽象的,如性质、现象、过程和关系等。符号与所指物的关系就构成了概念,即指称意义。语言符号所表达的概念在符号使用者这里形成一种概念的“映像”,这是符号与使用符号的人之间的关系,即人的认知和感受,称之为语用意义。语用意义的形成具有较大的差异性,因为涉及人的主观态度,这种差异性或不确定性也是符号学意义观理论的重点研究内容。三种意义紧密相连,不可分割,因为它们是同一符号的语义构成部分。三种意义层层递进,广泛地与语言形态、语言文化、心理文化甚至社会形态等领域的问题相关联。由此可见,除语言学外,逻辑学、心理学、社会学甚至信息学等领域的研究成果都将用于研究语言符号意义问题。作为译者,也要涉猎各学科的知识,变换观察角度,在翻译过程中采用适当的变通和补偿手段,保证最重要的意义作为核心信息优先传递,同时尽可能准确地顾及原文信息的多重意义,力争原文和译文的信息差最小。
翻译过程是一种寻求意义相符、风格和功能相似的过程。这里所说的意义相符指的就是汉英两种语言之间转换时言内意义、指称意义和语用意义的相符。意义以概念为载体,概念又以符号为载体。概念是词语的最基本意义,是语言符号所代表的事物的基本特征的抽象概括,属于逻辑范畴,而意义,尤其是词语意义,不仅要受逻辑制约,还要被语言范畴的一些条件所制约,是隐含于或附加在概念意义上的意义[2]。对于同一个概念,不同的社会群体或个人都可能赋予它不同的内涵意义,而且这种内涵意义的差别有时会非常大。这种差异普遍存在于两种语言和两种文化之间,甚至在使用同一种语言的不同人群之间也很常见,所以对意义的研究,离不开对词语概念的研究。现从符号学意义观的三种意义角度对词语概念的翻译分析几种情况。
(1)三种意义均一致,是最理想的情况,但条件较苛刻,如“鳄鱼的眼泪”翻译成“crocodile tears”。其言内意义是定语和名词表示的一种动物的分泌物,恰恰西方人的这个词语概念早已经传到中国,言内意义基本没有损失。“假慈悲”的指称意义和语用意义更是分毫不差。很明显,文化之间共性以及融合会带来这种信息传递的方便,但毕竟很有限。
(2)言内意义和指称意义一致,而语用意义偏离,如“经济特区”翻译成“special economic zone”。言内意义和指称意义基本没有偏差,但汉语中的“经济特区”的词语概念指的是国家给予一系列特殊政策的行政区域,而西方人却会理解成“专门的经济(电子、机械等)区域”,产生语用意义的偏离。
(3)言内意义不一致,指称意义和语用意义一致,这种情况是最常见的,如“那个我可一窍不通。”翻译成“That’s all Greek to me.”言内意义在此必须放弃,但其他两种意义得到了顾全,应该说也是成功的翻译,信息损失降到了最低。
(4)言内意义不一致,指称意义一致,但语用意义不一致的情况与(3)是类似的。
(5)无论言内意义传递得如何,指称意义如果不一致,语用意义一定是不一致的。指称意义所表达的概念是语用意义的基础,它的偏离必然造成理解和感受的偏离。
言内意义、指称意义和语用意义之间的意义问题,是存在与思维、思维与理解的关系问题,三者在翻译处理过程中的信息流程既密切相连,又相互区别。杜甫的《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是汉语里的一篇精华作品,工整华丽的对仗和韵律,唯美的场景和深邃的意境,这一切让译者举步维艰。长于音美和形美的汉语诗词,要通过语言的词汇、韵律和节奏来表达言内意义,这很难做到。不过,这不等于不做。通过指称意义来创造意美,在意境营造上下足功夫在这里就显得更为重要,甚至可以用加注释的方式来达到目的。
翻译是反映思维和语言规律的科学,是一种跨语言、跨文化、跨社会的交际活动。翻译既有可能性,又有一定的局限性。翻译的可能性建立在人类文明和文化的共性之上,翻译的局限性源于不同民族或国家文化的个性。翻译时,既不可拘泥于原文的形式,也不可全然抛弃原文形式,应从语言功能着手,在优先传达原文指称意义的前提下,尽量全面表达两种意义,使译文与原文意义相符,达到共同或相似的语言功能[3]。
英汉两种语言间的信息传递涉及信息的发出者、翻译者和接受者,信息传递的质量除了受语言形态差异影响外,还受上述三者的文化和心理等因素影响。从符号学意义观来看,言内意义、指称意义和语用意义所对应的主要影响因素分别为语言形态差异、语言文化差异和心理文化差异。
言内意义是语言符号所代表的事物的基本特征的抽象概括。为了对语言进行有效的语法和语义分析,通常要将研究对象划分层次,如把言内意义分为音系层面、语法层面、词汇层面、句子层面和篇章层面[4]。言内意义通过语音、词汇、句子之间所表现出的形态结构特征达到某种表达效果[5]。从语言形式上看,英语是表音为主的语言,而汉语却是表意为主。两种语言的言内意义的表达方式差异悬殊。这种言内意义的不对应必然导致翻译中的信息出现偏差,这就要求译者必须充分结合两种语言和社会文化背景的特点采取有效的弥补策略进行创造性的翻译处理。
汉语与英语属于不同的语系,在语言形态方面差别非常大,所以,言内意义在翻译过程中损失最大。汉语是象形字,字形均匀美观,从字形即可初步了解字中所包含的意思。英语是由字母组成,是一种声音的模拟。汉语所特有的韵律和节奏在翻译中很难将其中的意思表达出来,这也是翻译中的难点所在,必须进行专门的调整,以保证翻译的准确性。陆游的词《钗头凤》:“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词的意境自不必说,形态之美也达到了很高的境界。它特有的对仗、韵律和长短句节奏无法在英语中准确表达,言内意义大部分丧失。对于这类诗词的翻译,必须采用特殊的策略表现原文的意境,如尽量选择整齐的句子空间尺寸,精心安排语音的韵律,并且在指称意义和语用意义方面着重加以处理,以降低传递的信息差。
双关语是一种特殊的词语,利用词汇之间同音或同义现象来表达双重的意思,产生特殊的表达效果。两种语言中,双关语通常是不对称的,在另一种语言里找到合适的词汇是一个难题。在翻译时一般只能直译,当然译语的言内意义损失较大,但可以通过注解来表达双关的效果。
由于人类思维和语言具有一定的相通性,因此英汉语言中有一些词语所指相同或功能相似。但是,不同的地理环境和自然条件以及社会发展历程的差异又形成了民族和社会文化的明显差异。语言是文化的主要载体,所表现出的差异性肯定更加明显,这便导致了不同文化中普遍存在的语言指称意义不对应现象[6]。深入理解汉语和英语两种语言文化的异同点是翻译的基础。汉语属汉藏语系(Sino-Tibetan language),是分析型+黏着型语言,典型特征是没有曲折变化。英语属印欧语系(Indo-European language),是分析型+综合型语言,分析型体现在词序和助词的组句功能上,综合型表现在词的曲折变化上。
首先要注意词语上的差异。名词有单复数和阴阳变化,如 man-men,student-students,cockhen,actor-actress,动词有人称和自身形式的变化,如do-does-did-doing-done。有时汉语的不同词语,译成英语时用一个词就能表达。如“effort”:(1)他想掩饰自己的失望。(He made effort to hide his disappointment.)(2)找到一种治愈方法需要相当的时间和努力。(Finding a cure requires considerable time and effort.)(3)在森林里徒步旅行,哪怕背着架摄像机也是件很难的事情。(It was an effort even carrying the camcorder while hiking in the forest.)相对来说,英语概念清楚,用词准确。
语序指语言单位在句子中的排列顺序和组合手段,它体现了人们的语言习惯、思维和逻辑推理方式。汉语的语序较为固定,英语的语序则较为灵活。汉语和英语一般都按主语、谓语和宾语的顺序排列,只是定语和状语的位置不同。汉语复合句中的语序体现了全句之间的关系,有的用关联词体现各句之间的关系,有的则通过句子之间的逻辑关系来连接,但是翻译成英语时必须用关联词才符合英语的语言习惯。如:“她病了,今天不能上课。”在句中,“她病了”是不能上课的原因,无须加“因为”二字,读者依据逻辑关系,完全明白句子的意思。但是翻译成英语就必须加“because”这个关联词才能够符合逻辑,否则,就会被误解。因此应译为:“She is unable to go to class because she is ill.”
汉语频繁使用对仗修辞格和四字成语词组,强调平衡美,突出并列关系。如成语“年富力强”(in the prime of life)、“德高望重”(be of noble character and high prestige),这类成语追求平衡和对称,后面的两字是前面两字的强调和补充,这种是形式上的对仗。译成英语时,通常只译前一部分意义,避免累赘。对于概念上对仗的成语,需要另一种处理方式。例如成语“有勇无谋”的对仗结构用“use brawn rather than brain”来表达,词汇的对仗和音韵的处理可以将“成语”的效果明显体现出来。
语言是人们在社会中使用的交际工具,语言的意义与社会和心理文化也息息相关。心理文化在语言的信息传递中表现为人们对语言的认知和感悟。对语言意义的理解不能只取其词语的表层意义,要与其使用的社会环境、心理文化相结合。例如,饮茶在中国并不反映人的社会地位和修养,而在英国却是绅士风度的标志之一;猫头鹰在中国人眼里有不祥的预兆,而在西方人眼里则是智慧的象征。不同文化环境的人对自然和社会的认识程度和角度有着很大的差别,甚至有些概念的理解和感受是截然相反的,必须小心把握,并通过信息补偿等手段,完成语用意义的传递。在指称意义和语用意义的翻译处理中,心理文化的差异处理有两种方式,即异化和归化。异化处理可以保留原文固有的文化风格,使读者直接感受异域文化的真实气息,但前提是读者具有合适的接受能力,不可过分追求原文的字面形式。归化处理会更好地适应不同层次人群的接受能力,但不应忽视原文中蕴涵的本意表达。一般地说,在不损害原文语用意义信息传达的情况下,翻译应尽量减少对原文文化色彩的替换,因为不同文化之间的交融也是翻译的责任之一。
语言隶属于文化。汉语属于东方文化,而英语属于西方文化。两类文化在思想方法和价值观念等心理文化方面有明显差异。西方人比较注重理性和逻辑而中国人更注重直觉和具象。汉语的形象性和直观性可以从汉语是象形文字直接得到结论而无需赘述,但话语的模糊性较强,歧义较多。对此,准确地理解汉语原文的语义当然是关键问题。另外,西方人倾向关注个体,而中国人则倾向关注整体。一般地说,英语中词义比较具体,近义词特别多。汉英翻译过程中谨慎地选择英语近义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篇章的整体结构的合理与否是汉语所强调的,非常注重起承转合的完备性,对句式的结构要求较宽松,而英语则更强调篇章内具体句式结构的严谨性。如张继的诗《枫桥夜泊》:“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这首诗结构完整,层层递进地表达了作者夜泊江岸触景生情、寂寥无眠的情愫,但通篇未指明主人是谁,表现了汉语模糊化的特点。赵彦春教授译为:“The moon setting,crows cawing,frost overfilling the skies,The maples river side,lamps aboard,sad the fishermen’s eyes.The toll from the Cold Mountain Temple outside of Suchow Reaches my boat at midnight and floods my sleepless sorrow.”译文既注意了传达原诗的神韵和意境,又兼顾了西方人的思维方式,引入了“渔夫”和“我”,引入了“钟声淹没”的意象。这种处理策略的运用,可谓恰到好处。
中西文化的差异,导致了汉语与英语之间存在着词汇、结构和语篇等方面的不同,翻译过程中要想正确理解和传递句子或篇章的意义,不仅要研究两种语言的差异之处,还要研究两种语言所蕴含的文化以及民族心理等方面的差异,要明确翻译的含义不仅是文字的翻译,也是文化的翻译。从符号学意义观视角剖析翻译过程中信息传递的误差,对于透彻认识翻译中的障碍并寻找解决方案有着重要的意义。要达到三种意义的准确传递显然很难,译者处理的核心是语用关系,但指称意义又是语用意义的基础。虽然言内意义传递过程障碍最多,但通过两种语言体系、两种语言文化以及两种心理文化的对比研究,处理好言内意义的传递以保全指称意义和语用意义是可行的。这种策略不仅顾及了语言符号的意义和功能,也兼顾了语言符号的外在形式。符号学语义观理论是语言学研究的一种新方法。应用符号学语义观理论研究语言翻译,其主要意义在于提出一种新的研究视角,促使翻译研究沿着科学的轨道逐步走向深入。
[1]MORRISC.Signs,language and behavior[M].New York:Braziller,1946:88 -93.
[2]廖春红.试析莫里斯符号学的意义观[J].北方论丛,2006(4):80-82.
[3]王铭玉.语言符号学[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117-119.
[4]罗选民.论翻译的转换单位[J].外语教学与研究,1992(4):32-35.
[5]郝 斌.句子的逻辑-结构意义与成分的指称关系[J].外语学刊,2007(5):138-140.
[6]唐美华.社会符号学视角下的文学翻译初探[J].科技信息,2007(34):145-1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