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迎春,王一涵
(辽宁师范大学 政治与行政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9)
当今生态环境问题日益严重,为寻求解答而重读《资本论》等经典著作时,发现一百多年前马克思的理论已经超越了时代的局限,为人们摆脱困境指明了方向。虽然马克思的人与自然物质变换思想批判的是19世纪前后的资本主义,但至今依然闪耀着生态思想的光辉,对人们正确认识人与自然的关系,促进人与自然的物质变换,解决日益恶化的生态环境问题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在《资本论》等一系列文献资料中,马克思首先对人与自然物质变换的一些主要范畴和基本问题作了界定和阐述。
马克思认为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至少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人的劳动是人与自然物质变换得以实现的中介和基础。只有以人类的生产劳动作为中介,才能使人与自然的物质变换过程得到实现,这是“永恒的自然必然性”[1]56。“为人类生活的一切社会形式所共有”,“一边是人及其劳动,另一边是自然及其物质”。[1]215人类作为自然界的一部分,必须通过自身劳动不断改变自然物质的形态,从自然界中获取能满足自己需要的各种产品,并将劳动过程中产生的废弃物排出并返回自然界。在这个过程中,人类实现了人与自然的物质变换,并通过人类的劳动生产活动将社会经济过程融入到自然生态过程中去。因此,人类社会的生产劳动过程使自然生态过程与社会经济过程交织在一起,体现出一种生态经济过程,这是劳动过程作为人与自然之间物质变换过程的真谛。
二是人与自然的物质变换是自然界人化和人的自然化的过程。马克思认为一方面自然界中的自然物质及资源经过人类的加工与改造,变成适合人需要的各种使用价值,这是自然界被人化的过程,使人的劳动“在自然物中实现自己的目的”[1]208,即人们有意识、有目的地占有自然物质的过程。另一方面,人在劳动中也使人自身的自然得到改变,将大自然的属性变成人自身的一部分,使人的身体更强健、头脑更灵活,从而使人本身得到了更大的丰富和发展。正如马克思所说,进行劳动活动的人“为了在对自身生活有用的形式上占有自然物质,就使他身上的自然力——臂和腿、头和手运动起来,当他通过这种运动作用于他身外的自然并改变自然时,也就同时改变他自身的自然”[1]208。
三是人与自然的物质变换是人与人和人与自然关系的统一。马克思认为人类的劳动过程既体现出人与自然的生态关系,也体现出人与人的社会关系,两者始终是一个相互依赖、相互制约、相互联系的统一整体。孤立的个体是不可能完成对大自然的改造和利用的;同样,人类不作用于自然界,也不会生产出适合自身需要的各类产品,也就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基础,人与人的关系也将失去物质前提。人与人之间的经济关系具体表现为社会生产、交换、分配、消费的经济活动。这样,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共同包括在人类的物质生产活动之中,使人与自然的物质变换带上社会历史色彩,成为人与自然的关系和人与人的关系的统一。
四是人与自然的物质变换是人生产和消费的废弃物与自然界消化与补偿的统一。马克思认为产品被生产或者消费之后,会被打上人类的印记,作为废弃物重新返回到自然界中,这些废弃物如果超过自然界的消化与补偿能力,最终会影响人类的生产活动,危害人类自身的发展。这种危害往往容易被人忽视,恩格斯也曾强调:“到目前为止存在过的一切生产方式,都只在于取得劳动最近的、最直接的有益效果,那些只是在以后才显示出来的、由于逐渐的重复和积累才发生作用的进一步的结果,是完全被忽视的。”[2]人类在物质生产过程中不断消耗生态系统中的自然物质,如果自然物质得不到合理的补偿,就会导致生态系统内部的失衡,不仅对人与自然的物质变换产生不利影响,而且也会影响到社会经济系统中的物质变换的顺利进行。这是人类调整与控制人与自然之间物质变换关系的一个根本问题。
马克思认为人与自然的物质变换体现出自然生态系统与社会经济系统的统一。因此,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生态经济形态,是通过多种具体形式实现的,最基本的形式有三种:
第一,人的物质资料的生产过程。这是人与自然物质变换的一种最基本、最普遍的形式。这种形式是把产品当作劳动即活的个人发挥作用的劳动力的生活资料,也就是生产资料来消费,是劳动者按照预期目标,借用生产工具作用于劳动对象,表现为人类征服和改造自然的能力。第二,人的物质资料的消费过程。它是把产品当作活的个人的生活资料来消费,是维持人类生存和发展的需要。这两种基本形式都大量地消耗着自然物质,是社会生产与再生产中的自然物质的消费过程。第三,是人的自然物质的消费过程。因为人自身的生产与再生产是社会生产与再生产的一个组成部分,它是直接把自然产品当作活的个人的生活资料来消费,这种形式主要是由自然系统直接供给人维持生命所需要的空气、阳光和水等自然产品构成。
马克思认为人与自然之间的正常物质变换应该是既能保证人类生存发展的需要,又能对自然界索取有度,保持自然界的生生不息,这需要通过以下几条途径实现。
首先,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是实现人与自然之间正常物质变换的制度保障。马克思认为只有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制度,才能使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得到真正实现。马克思指出:“社会化的人,联合起来的生产者,将合理地调节他们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把它置于他们的共同控制下,以消耗最小的力量,在最无愧于、最适合于人类本性的条件下进行这种物质变换。”[3]928-929社会主义是以劳动者联合的方式共同占有生产资料,这是人与自然之间物质变换合理与协调的基本条件。人们能自觉地认识和运用自然与社会规律,主动并合理地调节人与自然的物质变换关系,保证人与自然的物质变换在最无愧、最适合于人类本性的原则下进行。马克思用人与自然物质变换的裂缝深刻揭露了资本主义的反生态性和反人性,不仅造成了对生态自然环境的严重破坏,也极大损害了工人的身心健康,造成人的片面、畸形的发展。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社会通过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以及自觉的劳动,必将会合理调节与有效控制人类的各种经济行为,从而可以把经济的发展控制在自然生态系统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其次,科学的生态观是实现人与自然之间正常物质变换的思想保证。马克思从转变人类发展观念入手,提出了合理利用自然的理念。自然界为人类提供各种物质资源,是人类得以生存和发展的永恒的基础,人类要善待自然,保护自然,合理开发与利用自然,达到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才能真正实现人与自然的可持续发展。这是一种新的生态观,是人类对自然界态度的根本转变,是实现人与自然正常物质变换的科学的生态观。马克思阐述过这样的土地观:在社会主义或共产主义社会里,土地将不再属于任何一个人,人们只是作为土地的占有者或利用者,“并且他们必须像好家长那样,把土地改良后传给后代”[3]878。这里强调不应任意地掠夺、滥用以及破坏土地,人们发展的目的不再是保证和满足少数人的贪婪和私欲,而是从人类的整体利益出发,自觉地使用土地、保护土地并改良土地,在一代人享用土地之后还可以再传给后代,使土地资源得到永续利用,既满足当代人的需要,又不损害后代人的生存能力,为子孙后代留下可持续发展的空间与条件。
最后,废弃物的再利用是实现人与自然之间正常物质变换的具体手段。马克思认为,要重视对生产及消费排泄物的再利用,使废弃物资源化,变废为宝。这不仅有利于消除物质变换裂缝,减少环境污染和生态破坏,更有利于真正实现人与自然物质变换的协调发展。他曾指出:“在利用这种排泄物方面,早期资本主义国家在经济上浪费很大。”[3]115在马克思看来,生产和生活的排泄物都有对其进行再利用的必要,“所谓废料,几乎在每一种产业中都起着重要作用”[3]116。废弃物并不是毫无用处,完全可以通过人们的回收再利用,将其投入到新的生产过程中去,成为新的物质资源。马克思同时指出,科学技术的进步为生产和生活排泄物的再利用开辟了新形式和新方法。“科学的进步,特别是化学的进步,发现了那些废物的有用性质”[3]115,不仅能有效地解决生态环境问题,也给合理利用资源、发展经济带来新的前景。依靠科学技术的进步,实现废物资源化,是实现人与自然正常物质变换的重要手段。
19世纪四五十年代,资本主义许多国家进入了大机器工业阶段,生产迅速发展,资本大量积累。资本主义在社会矛盾不断尖锐的同时,生态环境问题逐渐显现。马克思正是据此在《资本论》等一系列文献资料中,对资本主义人与自然之间物质变换问题进行了深入分析和批判。
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把自己与自然的关系,视为统治与被统治的关系,认为自己是主宰者,对自然界进行掠夺式利用,生态环境日趋恶化。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过程,变成对自然的单向索取,始终以大量索取、消耗自然资源,获得利益最大化为目标,完全不顾自然界在人类生存和发展中的基础性地位和人与自然的内在统一性,从根本上无视了人与自然物质变换的相互作用与相互依赖,造成经济活动与生态环境之间的尖锐对立,严重影响生产和生活环境,进而损害人的身心健康。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产生的生态环境危机,正是人与自然之间物质变换关系不合理、不协调等反生态性的集中体现。马克思深刻批判了资本主义对自然的盘剥,这实际上也是对资本主义制度破坏人与自然物质变换关系的认识根源的揭露。
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把人类经济活动与生态环境之间的矛盾推向尖锐对立的地步。资本家以追求利润最大化为终极目标,无休止地向大自然疯狂地索取各种资源,将自然资源与环境当作取之不尽的无偿恩赐的“供奉者”,肆意挥霍浪费。同时,又把大自然当作“垃圾桶”,将废弃物毫无顾忌地倾泻其中,完全无视自然界的消化与补偿能力,导致人与自然的矛盾尖锐对立,人与自然的物质变换过程出现了严重的裂缝。正如马克思指出的,资本主义大土地所有制造成农业人口下降,同时,使城市工业人口不断增加,从而导致了地力的浪费,给人与土地的物质变换过程“造成了一个无法弥补的裂缝”[3]919。资本主义生产直接地、一味地追求眼前的经济利益,必然是盘剥和滥用土地的自然力。这种行为破坏了人与土地的物质变换,使其出现无法弥补的裂缝。可见,“裂缝”是资本主义人与自然之间物质变换不协调的突出体现,是在自然界获取物质资料与排泄物的有效回归之间,造成了一个社会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断代。
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社会的劳动作为人与自然物质变换的中介一直从属于资本,在最大限度地攫取剩余价值的动机驱使下,资本主义生产力快速发展,同时,也使劳动这种人与自然物质变换的手段在它的两极,即在自然一级和人的一级都产生了不同后果,导致了自然的异化和人自身的异化。
资本主义社会人与自然物质变换失衡造成的自然异化表现为环境恶化,对土地、森林的破坏和自然资源的耗竭等生态问题。马克思说过:“资本主义农业的任何进步,都不仅是掠夺劳动者的技巧的进步,而且是掠夺土地的技巧的进步。”[1]579-580为了获取更多的利润,从不考虑对土地护养、返还与补偿,这种掠夺式的使用使土地越来越贫瘠,最终导致土地肥力下降。马克思在研究资本主义土地所有制时,分析了小、大两种土地所有制对土地资源的破坏,并强调后者对土地资源的破坏程度更深。他指出:“前者更多地滥用和破坏劳动力,而后者更直接地滥用和破坏土地的自然力。”[3]919大土地所有制在采用新的农业技术方面有着更多的优势,于是对土地的掠夺与破坏程度也就更深。两种土地制度交织在一起,一方面摧残与破坏着劳动力资源,一方面又掠夺与破坏着土地资源。另外,资本主义社会对于森林、矿产资源的滥用、破坏也触目惊心。正如马克思指出的,“我们只要想一想决定大部分原料产量的季节的影响,森林、煤矿、铁矿的枯竭等等,就明白了”[3]289。正是对土地、矿产等资源的滥采乱掘和严重浪费,导致自然资源的“枯竭”,使自然界由人类发展的重要物质条件演变成人类发展的掣肘,甚至障碍。
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使生态环境逐渐恶化的同时,也在不断地以牺牲雇佣劳动者为代价,完全不顾恶劣的生产和生活环境对工人的生命及健康的损坏,最终造成人自身的异化。一方面是对工人生产环境的破坏。资本家为了获取更多的剩余价值,无视劳动者的基本生存权利,最大限度地榨取劳动者,根本不关心工人的健康和寿命。正如马克思所描述的,“人为的高温,充满原料碎屑的空气,震耳欲聋的喧嚣等等,都同样地损害人的一切感官,更不用说在密集的机器中间所冒的生命危险了”[1]490。“不仅突破了工作日的道德极限,也突破了工作日的纯粹身体的极限。”[1]306“作为剩余劳动的榨取者和劳动力的剥削者,资本在精力、贪婪和效率方面,远远超过了以往一切以直接强制劳动为基础的生产制度。”[1]359另一方面是对工人生活环境的破坏。马克思对19世纪英国泰恩河畔工人生活环境的恶劣深表忧虑,并引用一位医生的话写道:“伤寒病持续与蔓延的原因,是人们住得过于拥挤,住房肮脏不堪,工人常住的房子都在偏街陋巷和大院里,从光线、空气、空间、清洁各方面来看,简直是不完善和不卫生的真正典型。”[1]762显然,恶劣的生活环境已严重威胁到了劳动者的身心健康。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既造成了自然生态环境的恶化,又以牺牲工人的生命健康为代价,这是资本主义制度下人与自然、生态与经济价值背离的突出表现。
马克思在人与自然物质变换思想中,曾寄望于两者的和谐关系将在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社会里实现。但从目前看我国经济发展速度比较快,然而生态破坏和环境污染问题也逐渐凸显。此时重温马克思人与自然物质变换思想的精髓,对现实中的我国经济社会发展能提供启示和指导。
首先,要建立和发展生态产业体系。传统产业主要是以掠夺性的生产方式为基础,是以大量消耗资源与能源、以破坏生态环境为代价的损耗式经济。而生态产业是一种有效保护资源与能源、维护人类生存环境的合乎生态规律的产业。其次,实现生产目标和生态目标一致。生产目标是自然界满足人的需要,生态目标是人类满足自然界的需要。本质上两个目标是相互统一的,不仅要注重生产目标的实现,同时还要注重对生态自然环境的保护,对自然资源的开采与消耗不要超过自然界的承受能力,避免自然资源的过度消耗。最后,转变消费观念,提倡绿色消费。提倡节约与适度消费,追求一种积极健康的消费方式。
能源资源大多数都不可再生,过度开采,势必造成能源的日益枯竭,使能源与经济发展的不平衡性加剧。因此,要从加大对传统能源的节能减排力度和积极发展清洁能源与可再生能源入手,调整资源消费结构,保障人与自然的物质变换。第一,要加大对传统能源的节能减排力度,严格控制高耗能、高排放行业的增长。第二,发挥科技进步对节能减排的促进作用。第三,积极发展清洁能源与可再生能源。第四,加强能源资源和生态环境的宣传教育。
马克思在人与自然物质转换思想中高度重视废弃物的再利用,强调人类要取于自然,还于自然,并且认为科学技术为废弃物的再利用提供了更多的形式和方法。现代经济中的循环经济是对马克思这一主张的最好诠释。循环经济是一种生态经济,遵循资源节约与综合再利用的原则,并强调为子孙后代留下充足资源,是一种良性的经济发展模式。只有建立生态与经济一体化的现代生态经济系统,才能解决废弃物、污染物的排放问题,从根本上解决经济发展与生态环境的对立,使社会经济系统的良性循环牢固地建立在良性的自然生态系统的坚实基础之上,保证生态环境与经济发展之间良性循环的顺利进行,真正达到经济发展与生态保护的双赢局面。
[1]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2]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519.
[3]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