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人的历史性存在方式
——基于《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物化社会关系的一种理解

2013-03-22 08:44郝继松
大连大学学报 2013年5期
关键词:物化资本主义共同体

郝继松

(吉林大学 哲学社会学院,吉林 长春 130012)

论人的历史性存在方式
——基于《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物化社会关系的一种理解

郝继松

(吉林大学 哲学社会学院,吉林 长春 130012)

在前资本主义社会,人与共同体的关系表现为一种自然的依赖性。随着这种依赖性关系的解体,人的存在方式呈现为二重性。这种二重性构成资本主义物化社会关系的主要特征。物化的社会关系是资本主义社会存在、运行和发展的基础。由于资本本性的驱动和历史使命的内在要求,人类社会最终会扬弃物化的社会关系,克服直接的“自然必然性”的束缚,实现人的全面自由个性。

共同体;物化的社会关系;共产主义;资本的历史使命

现时代,各种价值预设,个性的过分张扬,人日益坠入虚无的深渊之中;在世界全球化、科学化和消费至上化的形势下,生态、经济等各种问题凸显,人的生存世界面临各种潜在的危机和挑战,空虚、焦虑与恐惧似乎成为现时代的特征。诸如自由、尊严、幸福等关涉人的存在方式的问题成为人们的焦点。马克思作为一生都在为人类谋福祉的伟大思想家,他以其独特的历史唯物主义视野,从现实的物化关系角度深刻地探究了人的历史性存在方式,为我们更好地理解现代社会与人开辟了一条道路。

在前资本主义社会,人起初是依赖于自然血缘关系结合在一定地域内生存的。人和动物的区别首要的是人为满足自身存在的需要而去生产他们所必需的生活资料,进而生产着他们的物质生活本身。这种生产方式是人的“一定的活动方式”,“一定的生活方式”,它构成每个人的存在方式[1]68。由于受到社会历史条件的限制,生产活动还只能“在狭小的范围内和孤立的地点上发展着”[2]52,所以个人只有存在于一定的共同体内才能实现劳动创造,进而实现自身和发展自身。

在这种“自然”的关系中,最初的劳动同实现劳动的客观条件是天然同一的,劳动者占有劳动成果的前提并非是出于劳动的产物,而是“直接要以个人作为某一公社成员的自然形成的、或多或少历史地发展了的和变化了的存在,要以他作为部落等等成员的自然形成的存在为媒介”[2]134,个人只有作为共同体的一员才能拥有土地财产,才能实现生产与再生产。另一方面公社的现实存在形式又由个人对劳动条件的所有制的一定形式决定,如亚细亚公有制的部落公社,古代公有制与私有制并存的部落,公有制是私有制补充的日耳曼公社。因此,个人与共同体的关系是一种“自然和谐的”关系,彼此成就对方、丰富对方。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前资本主义社会中的人自身呈现为“丰富性”。但是,在生产与再生产中,单个人对公社的关系会发生改变,这种改变的实质是对公社及其存在前提的破坏,这种自身否定性是前资本主义社会共同体和个人发展的必然趋势。因为发展的基础一开始就存在局限性,即一方面个人活动被局限在“狭小的范围和孤立的点”上,另一方面个人也不是自由的劳动者,他毕竟是依赖于共同体才得以存在,所以个人充分发展的要求会最终突破这一基础。所以马克思说,人的丰富性只不过是“原始的丰富性”,它必将会遭遇自身的否定、扬弃和超越。

马克思关于前资本主义社会的结论并不是无根据的臆断,而是建立在他具体分析考察前资本主义存在的三种历史状态的基础上。第一种历史状态:土地是最直接、最主要的生产的客观条件,是被视为共同体的财产,因而也被看作是天然构成共同体的每个成员的公共财产,工具、原料、劳动的果实都附属于土地,包含在土地财产之内。共同体作为自然形成的共同体,个人的占有是以其共同体成员的身份和共同体的所有为前提的,因而呈现出一种原初的公有制关系,这种关系的再生产不断生产自身,又不断派生出新的工具、原料和劳动果实,这孕育着对自身的否定。如果说第一种历史状态是对最原初的生产活动——游牧和农业的考察,那么第二种历史状态就是对于原初的、居于次要地位的手工业或商业的考察,即基于对工具所有权的生产的考察。这种历史状态下的生产并非像第一种历史状态那样是直接依赖于土地的,而是依赖于对工具的所有,其作为结果的财产形式是并存于土地财产之外的独立的非土地财产。这一状态下的每个人是依赖于特殊的技艺而成为工具的所有者,劳动者与劳动条件仍是统一的,不同的是这种对财产的占有不是以自然形式形成的部落公社,而是由劳动生产或派生出来的共同体实现的,如同业公会。第三种历史状态表现为劳动者虽不拥有土地、工具,甚至劳动本身,但仍然由于依赖于某种共同体而获得一定的身份,获得和拥有一部分生活资料,马克思将这种形式的实质称作“农奴制状态”。如果说第一种历史状态的否定性发展是土地的丧失,并存于其外的第二种历史状态自身孕育的否定性方面是工具的丧失,那么第三种历史状态的发展则同样含蕴着否定性的力量,其后果是劳动者成为一无所有者,彻底同生产资料相分离。这种一无所有却成就了劳动者的人身依附关系的解体,成就了每个个人的独立性,只不过这种独立性是一种否定性的自由,因为它同时造就了“非神圣形象”——资本的权威。在这种权威下,人越是独立,就越是围聚在资本周围生存。这种二重性的社会关系就是资本主义物化社会关系的特有内容,它宣告了“人的依赖性”的历史性存在方式走到了历史尽头。

跟随历史的步伐,前资本主义社会中的个人与共同体“自然的和谐关系”走到了尽头,人们摆脱了人与人之间——如血缘、军事、宗教——的依附关系,确立起了自身独立性。但是,因为此时的劳动者与生产资料是相分离的,只有与劳动资料的拥有者发生交换或交易关系,重新实现二者的暂时性结合,劳动才能实现。即是说,被赋予“雇佣工人”身份的劳动者必须把自身仅剩的劳动力以商品的形式出卖给获得“资本家”身份的劳动资料拥有者,而资本家必须用他所拥有的财富(货币)购买劳动力这一商品,劳动过程才能完成。社会历史不断演进的本性要求这一劳动过程不断重复进行。在这一不断实现的过程中,商品和货币在流通中转化成了资本,雇佣劳动与资本的关系便披上了物与物之间关系形式的外衣。因此,在新的资本主义社会中,资本家与工人虽然摆脱了旧式的人身依附关系成为独立的个人,但是资本家和工人都受到资本的支配,所谓的独立性实际上是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而“物”实质上就是一种以物的形式所表现出来的“经验的而又超经验的”社会关系,获得了共同体的权威。这种社会关系即是物化的社会关系,它构成了资本主义社会存在、运行和发展的基础。

只有把握到这一基础,才能更深刻地理解马克思对国民经济学的批判,进而理解马克思批判资本主义和预测未来社会的科学性。马克思指出,国民经济学家在说明经济活动、物质生产等社会历史活动时,总是把应当加以考察和说明的东西当作事实看待,结果只能活动于循环论证的五里雾中[1]40。其症结一方面在于,他们忽视或者不理解物质生产活动的历史,把已经完成了的资本主义看作是正在形成之中的完善的社会形式,以此论证资本盈利的合法性和永恒性。因此另一方面,自然就没有看到已经成为资本主义生产基础的物化社会关系,不懂得或不愿意承认物与物关系背后的人与人的关系,而仅仅是看作一种“自然”的活动——物之交换的公正平等的活动。但是事实就在那里,它不会如水般蒸发,反而还在不断申诉:在现代资本主义生产中,工人生产的财富越多,创造的产品越丰富,工人自身就越是贫困,越是廉价。工人越是独立就越是以一种极端的方式依赖于资本,资本家越是独立就意味着其越是受资本物欲所驱使,因为资本和财富成为一种获得普遍性的价值,获得抽象支配性的社会统治力量。在这种社会关系二重性之间的冲突日益白炽化的事实面前,国民经济学家用来逃避历史和现实的一切理论都将遭遇强光暴晒。

在资本主义社会,物化的社会关系最初只是潜在地体现在商品之中。随着交换的发展,某种商品转化为货币,这种物化的社会关系便爆发出躁动的金光。原本只是充当流通的价值尺度和手段,现在却反过来独占了主导权,使所有商品下降成它所代表的交换价值的表现形式。马克思将这种颠倒的物化关系称之为“货币拜物教”,而且指出它根源于“商品拜物教”,但是这并不是物化社会关系的全部内容。随着商品和货币转化为资本,物化的社会关系才彻底地获得了神秘的形式——“资本拜物教”:资本获得了某种先验的权力和力量。所以资本并非是先验存在的,资本的原始形式是作为“货币财富而存在的价值,由于先前的生产方式解体的历史过程,一方面能买到劳动的客观条件,另一方面也能用货币从已经自由的工人那里换到活劳动本身”[2]160。这揭示和批判了“资本拜物教”的真实内容和本性,即资本本质上是以物的形式表征着人的社会关系,它的目的只是竭其所能去追取剩余价值。正是因为资本的这种本性,造就了资本主义社会关系的二重性,导致了“生产表现为人的目的”。这意味着,生产的进行、实现和发展就是人不断丧失自身丰富内容和本性的过程,生产的过程、人的内在本质充分发挥的过程和人沦为无人性的工具的过程是同一个过程。人的“内在本质”越是“充分发挥”,人自身就越是走向“完全的空虚化”;劳动的对象化越是“普遍性”,人就越是遭遇“全面的异化”[2]137-138。因此,每个个人要获得真正的自由就必须摧毁物化社会关系的束缚,实现劳动者对劳动资料的真正而全面的占有。但是,那些认为人类可以退回到古代的“原始丰富性”,认为应该到“条顿森林”中去寻求人类解放的观点是充满“稚气”的。因为它是一种“以旧有的尺度来衡量人类全部力量”,试图使人类社会重新回到“狭小的范围和孤立的地点上”的逃避和倒退,抹杀了人类发展的开放性和可能性[2]137f52。所以处在现代物化社会关系中的人的出路只能是,“不是在某一种规定性上再生产自己,而是生产出他的全面性;不是力求停留在某种已经变成的东西上,而是处在变易的绝对运动之中”[2]137。也就是说,资本主义及其人的存在方式不是永恒的,而只是历史发展过程中的一个阶段,人的一切都处在不断的历史变易之中。

通过唯物史观的考察发现,在前资本主义社会中,共同体是“实体,而个人则只不过是实体的偶然因素,或者是实体的纯粹自然形成的组成部分”[2]126,但他们更是历史的生成物;生产的发展使得一定形式的共同体解体,这是人类社会生产发展的结果。资本主义物化社会关系的形成同前资本主义共同体的解体是一个过程,因为后者的解体是其孕育的自我否定性因素发展的结果。现代人追求个性的充分解放和自身的全面自由,但是在物化的社会关系共同体下,物的依赖性和人的独立性构成了生产狭隘性的表现,使得人成为生产的手段。因此物化的社会关系在每个人追求自身全面自由个性的历史过程中也必然会走向尽头,每个劳动者会重新并且真正的实现对劳动客观条件的全面占有,形成一种新的能更好实现人存在的共同体形式,即未来的共产主义社会。这时,人类的历史才真正开始。

未来的共产主义社会究竟是怎样的?马克思的论述散布于众多文本之中。对于这些文本,一方面认为马克思的共产主义是扬弃雇佣劳动(异化劳动),扬弃异化,实现由异化社会到自由社会的发展。这一理解是我们熟知的,它是共产主义思想的重要内容。但是,它并不是共产主义思想的全部内容,共产主义还有另外的维度,即超越“直接形式的自然必然性”的束缚,扬弃必要劳动,实现人的彻底的全面的自由个性。另一方面,人们时常不自觉地从具体的社会制度和情境去理解,这其实是一种误解。也正是基于这样的误解,才往往把马克思的共产主义推向了抽象和空想的怀抱,进而产生了诸多怀疑。实际上,马克思并未给我们建构共产主义社会的具体制度和社会情境;相反,他却保持了极大的警惕性和严谨性,只是给我们指出了现实的可能性,提供了总的原则和思想。也正是如此,马克思的共产主义才是现实的,而非抽象的,才是科学的,而非空想。马克思关于资本的历史使命的论述为我们这一理解提供了一条很好的途径。

马克思指出,劳动的要素都被并入资本,成为资本的一个要素;只要劳动力(雇佣工人)还是作为商品,作为资本的一个要素,那么劳动力实现保存,资本也就得以保存。因此在资本主义社会关系中,资本是一种重要的关系,它是“生产的”,创造了巨大的生产力,主要表现就是创造了“剩余劳动”(剩余时间)。而从“单纯的使用价值”角度看,这种剩余劳动(剩余时间)就是“多余劳动”(休闲时间或自由时间)。它随着资本生产性的爆发而发展为“普遍的需要”,同时“普遍的勤劳”也变成“新一代的普遍的财产”,普遍的需要和勤劳导致人可以“不再从事那种可以让物来代替人从事的劳动”。因为“资本作为孜孜不倦地追求财富的一般形式的欲望,驱使劳动超过自己自然需要的界限,来为发展丰富的个性创造出物质要素[2]69”。随着资本的发展,物的形式愈加丰富,技术形式愈加发达,机器体系发展成为整个生产的系统;这种高度发达的生产力将使得社会可以用很少的时间就能够占有普遍财富,并且科学的筹划自己丰富的劳动过程。人们不必再为生活资料而踌躇奔波,因为社会可以用物(技术/机器体系)代替人来劳动:不仅代替雇佣劳动,而且主要的是代替必要劳动。这便为我们在新的领域摆脱必要劳动提供了物质前提。人无需再受必要劳动的束缚,进而也就不再受自然需要的束缚,而是被一种“历史形成的需要”所代替[2]69。人完全可以在生产和消费的任何一方面全面地进行劳动和发展,人的劳动不再表现为雇佣劳动,而仅仅是确证人本质力量的“个性活动本身”。这时,资本的历史使命也就完成了。它不但表现为把人从异化的社会中解放出来,而且要把人从直接的自然必然性中解放出来,实现必然王国到全面自由王国的发展和转变。由此可见,马克思作为唯物主义者,承认自然的地位,但同时他又是历史的唯物主义者,因而强调历史性。马克思要通过历史的形式来看待这种直接的自然形式,甚至通过历史的形式来扬弃直接的自然形式对人的束缚,最终达到一种彻底的自由。这构成了马克思关于扬弃资本主义物化社会关系之后的人的存在方式的主要内容。

因此,马克思关于物化社会关系下人的未来存在方式的共产主义思想是立足唯物主义的,但不是单纯的唯物主义,而是历史的唯物主义;是立足历史的,但不是抽象的历史,而是现实的、辩证的历史运动过程。马克思的共产主义思想是要扬弃资本主义的物化社会关系,实现人的全面自由个性,但是这种全面自由个性不仅仅是对雇佣劳动的扬弃,同时也是对必要劳动、对直接的自然必然性的扬弃。共产主义是关于人类解放的社会思想,但是它不是实体化、本体化的,即既不是依据先验法则建立的道德王国,也不是黑格尔式的“地上的神物”,而只是不断“消灭现存状况的现实的运动”。立足独特的历史唯物主义视野,马克思基于物化社会关系的分析,给我们呈现了人的现实性和可能性的存在方式,展现了一幅人的存在、发展的社会历史画卷。

[1]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On the Historical Existence of Human Beings——An Understanding of Materialization of Social Relations Based on”Economic Manuscript of 1857-1858”

HAO Ji-song
(College of Philosophy and Society,Jilin University,Changchun 130012,China)

In previous capitalist society,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people and the community is a natural dependence.With the disintegration of this dependency relationship,human existence is rendered as a duality. It constitutes the main features of the materialized social relations of capitalism.The materialization of social relations is the basis for the existence and development of the capitalist society.Due to the drive of capital nature and the completion of the historical mission,society wills eventually tight materialization of social relations to achieve the comprehensive free personality.

Community;Materialization of social relations;Communism;Historical mission of capital

B2

:A

:1008-2395(2013)05-0077-04

2012-11-05

郝继松(1985-),男,吉林大学哲学社会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近代启蒙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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