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昔柒,易显飞
(1.湖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2;2.长沙理工大学 科技与社会发展研究所,湖南长沙, 410114)
在异化劳动理论的研究中,马克思有意识或无意识地采用二分结构的模式来证成异化劳动的规定性,这到底是马克思的主观使然,还是有其内在的、深刻的必然性?对其缘由的阐明,一方面需要揭示异化劳动理论中二分结构历史演进的必然性;另一方面也需要揭示异化劳动理论本身的内在原因。这种考察不仅凸显了二分结构模式在马克思异化劳动理论中的合理性,也引申出了马克思关于异化劳动理论不甚涉及的一些问题。
马克思对异化劳动本质的论证并非仅仅借助于对资本主义雇佣劳动经验材料的抽象归纳或是仅仅借助于价值预设的逻辑推演,而是利用了经验与理性、事实与价值等多方面的二分结构。关于这种二分结构,可从异化劳动的认识论、本体论和价值论三个方面对其进行考察。
就认识异化劳动的出发点而言,马克思强调要从当前的事实出发,但究其描述的言语含义而言,马克思在其立足点上又隐含了抽象的理性形式。马克思强调“且从当前的经济事实出发”。而且,马克思指出:“不要像国民经济学那样,当他想说明什么的时候,总是置身于一种虚构的原始状态。这种原始状态什么问题也说明不了。”[1]51由此可见,马克思明确地将“从事实出发”而非将“虚构的原始状态”作为认识异化劳动的出发点或立足点。但是,接下来,马克思将“当前的经济事实”描述为:“工人生产的财富越多,他的产品的力量和数量越大,他就越贫穷。工人创造的商品越多,他就越变成廉价的商品。物的世界的增值同人的世界的贬值成正比。”[1]51这里马克思对经济事实异化的描述用了“越……越……”、“成正比”等词语。前两句所描述的是一种反比例关系,而最后一句描述的是一种正比例关系。毋庸置疑,这两种比例关系都是一种数学式的理性抽象。而真实社会现象中劳动者与劳动产品的占有关系、物与人的价值关系一般不会是纯粹的、单向的和线性的正比例或反比例关系。所以,这里对劳动者与劳动产品的占有关系、物与人的价值关系的阐释只能是一种理性的或抽象的逻辑形式。
在对工人与其劳动行为、类本质异化的论证时,马克思在其立足点上更加明显地使用了二分结构。在论证工人与其劳动行为异化时,马克思将“非异化劳动”的本质内涵设定为“积极”、“自由”和“肯定自己”的劳动等,并将其作为论证异化劳动的理论参照点。“异化只能被理解为非异化状态的缺失,每一种状态都是另一种状态的参照点。”[2]异化了的劳动只能通过“非异化劳动”这一参照点得以说明,反之,“非异化劳动”也只能通过异化了的劳动来说明。
同样,在论证工人与人的类本质异化时,马克思认为人的类本质由“普遍的”、“自由的”和“能动的”等活动表征出来。这些活动是人们所向往的理想劳动,因此也是人的目的。然而,现实中工人的雇佣劳动仅仅沦落为一种“维持人的肉体生存的手段”。而就马克思对劳动本质的解读而言,劳动不仅只是一种谋生手段,而且应该是满足劳动本身需要的手段,即劳动也是一种目的。劳动本身就包含着某种矛盾、相互排斥的对立面和那种使客观上是人的内在需要的劳动在主观上表现为外在的需要[3]。在这里,马克思指出了劳动本身就包含有矛盾、相互排斥的二分结构。
就本体论视角而言,马克思借助了二分结构来揭示异化劳动的本质。马克思在考察工人与生产活动异化的过程中,运用了一系列“对子”来诠释“异化劳动—非异化劳动”这个基本的二分结构。例如,马克思运用的这些“对子”主要有:“肯定—否定”、“属于—不属于”、“内在—外在”、“幸福—痛苦”、“自愿—被迫”等。“对子”前面的词语描述的是非异化劳动的状况,而后面的词语描述的是异化了的劳动状况。异化劳动与非异化劳动是互为参照点而得以阐明的。
更进一步,在阐释劳动的本质时,马克思的劳动概念蕴含了积极劳动与消极劳动的二分结构,这个二分结构构成了异化劳动的理论原点。马克思在对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进行批判时指出:黑格尔“把劳动看作人的本质,看作人的自我确证的本质”,而且,“黑格尔唯一知道并承认的劳动是抽象的精神的劳动。因此,黑格尔把一般说来构成哲学的本质的那个东西,即知道自身的人的外化或者思考自身的、外化的科学,看成劳动的本质”。但是,马克思接着就指出了黑格尔只“看到劳动的积极方面,没有看到它的消极的方面”[4]320。正是在这里,马克思认为黑格尔仅仅只是将劳动理解为抽象的、积极的和精神的劳动,而忘却了与之相对的另一个方面的劳动,也即马克思所揭示的具体的、消极的和现实的劳动。无独有偶,《资本论》的最后文本揭示了劳动异化发生于劳动最初的辩证分裂,即抽象劳动与具体劳动的二元分裂[5]109。
就价值论视角而言,马克思对异化状态的价值评判蕴含了“实然”与“应然”的二分结构。马克思在人与其类本质相互异化关系的考察过程中揭示了“实然”的异化劳动状况。他认为,在现实劳动状况中,人把自己的生命活动或自己的本质变成了一种维持肉体生存的劳动,而且,这种劳动沦为了一种满足动物性质直接需要的手段。这正是对劳动的异化状况“是什么”的解读。
与之相对,马克思将“自由的”、“有意识的”等类特性作为人“应然”的类本质。他指出:“一个种的整体特性、种的类特性就在于生命活动的性质,而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恰恰就是人的类特性。”[1]57马克思进一步用人与动物生命活动的区别凸显了人的活动是有意识的、能动的生命活动,而动物的活动是不具有这种性质的生命活动。由于人的活动是有意识的,因此,人的活动也是自由的。另外,马克思还用一系列的词语补充描述了人的类本质特征。例如,相对于动物来说,人的生产活动是“全面的”,人可“自由的”面对自己的劳动产品,人可以按“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劳动生产,并且可以“处处”都将内在尺度运用于劳动对象,人的生产是“能动的”,人能在其创造的世界中“直观自身”等。
在以上揭示的两种劳动状态中,前者是现实存在的“实然”劳动,而后者是马克思所认可的理想型的“应然”劳动。在这里,“实然”的劳动与“应然”的劳动只是一种二分的结构。
马克思异化劳动理论中的二分结构深深地奠基于西方异化理论的历史土壤之中。一方面,拉丁文中“异化”的词义就含有二分结构的因子,另一方面,在异化理论的演变史上,霍布斯、卢梭、黑格尔等,都在不同程度上运用二分结构阐释过自己的理论。
就异化劳动本身的辞源意义而言,“劳动”本身就是一个中性词,无所谓褒贬,而异化劳动理论二分的缘由主要在于“异化”一词的含义。“异化”一词来源于拉丁文的“alienation”和“alienare”。前者有外化、物被别人占有等含义,而后者有转让、分离、被异己力量统治、被异己力量支配等含义[6]。基于以上对“异化”含义的界定,可将“异化”的含义从整体上揭示为:第一,“异化”一般是作为动词或描述动作的状态;第二,以上“异化”的所有动作或状态都是在时间中发生的;第三,“异化”的“化”是指变化、改变、变动等意思;第四,“异化”的“异”含有不同、分离、排斥和对立的含义。在以上四层意思中,前三层意思都是中性的,它们都不可能剥离出二分的因素。而恰恰在第四层意思中,“异化”的“异”含有在一段时间内,“什么”变化为“什么”,以致变化后的“什么”与以前的“什么”有所不同、甚至会相互排斥与对立。
就拉丁文中“异化”的具体含义而言,可作如下解读:第一,“物化”一般是指人的力量转化或外化成“物”,而这个“物”逐步与它的创造者分离并形成对立,因此,“物化”蕴含了人与物相对立的二分结构;第二,“物被别人占有”则是本身属于“某某”的物,而被另一个“某某”占有,这先后的两个“某某”就构成了对立的二分结构;第三,“转让”是指权利从一个人或集体转到其他人或其他集体的手中,这先后形成的转让者与受让者构成了一个二分的结构;第四,“分离”是指离出或分开,一物分出一物或者多物等,因此,这里的分就意味其至少有一个二分结构;第五,“被异己力量统治”或“被异己力量支配”都是指自身的行为、意志以及权利等被对立的力量所控制、所支配,这个异己力量就构成了自身的对立面。
就异化劳动思想演进的脉络而言,霍布斯、卢梭和费希特等大都吸纳了“异化”原初含义所内蕴的二分结构,并做了深刻的阐发,他们只是解读的视角与侧重点不同。
霍布斯主要是在“权利转让”的意义上使用异化一词,而且,他揭示了国家与公民的二分结构。他认为人的自然状态就是人对人的战争状态,“要建立一种能抵御外来侵略和制止相互侵害的共同权利”,就必须把大家所有的权力、人格和意志转让给某一个人或集体,而且,“大家都把自己的意志服从于他的意志,把自己的判断服从于他的判断”。这样,集中了人们所转让出来的权力、人格和意志的个人与集体就形成了国家[7]。国家的形成迫使公民的权力、人格和意志发生异化,并将他们变为国家君主自身意志的工具。在这里,君主权力、人格、意志与公民权力、人格、意志构成了一个对立的二分结构。
卢梭不仅在“权利转让”的意义上,而且也在“被异己力量统治、支配”的意义上使用“异化”一词。基于此,卢梭也证成了“权贵们”与民众对立的二分结构。他认为人们通过“社会契约”而建立起来的国家,结果成了“权贵们”或“首领们”的工具。卢梭写道:“有野心的权贵们……把职位永远把持在自己家族之手”,“已经成为世袭的首领们,逐渐习惯于把官爵看作自己的家产,把自己看作是国家的所有主”,“他们习惯于把他们的同胞叫作奴隶,把这些奴隶当畜生一样算在他们的财产的数目之内,而自称是与神齐等的王中之王”[8]。因此,“权贵们”或“首领们”从他们由以出身的民众那里异化出来,与民众相对立。
费希特第一次将“异化”作为一个哲学范畴,他将世界的本质界定为自我意识。“相对于自我,直截了当地对设一个非我”[9],“非我”是与“自我”对立的,是与“自我”格格不入的,而且,“非我”又正是对“自我”的扬弃。费希特的“自我”与“非我”正是一个动态的不断扬弃自身的二分结构。
黑格尔认为:“精神是对一个独立的客观现实的意识,但是自我与本质的那种统一体与这种意识相对立,亦即纯粹的意识与现实的意识相对立。一方面,现实的自我意识通过它的外在化转化为现实的世界,并且反过来现实世界又转化为自我意识;但另一方面,恰恰这种现实,无论它是个人或是客观的东西,就被扬弃了;它们都成了纯粹的普遍物。它们经过这种异化就成了纯粹意识或本质。当前的现实直接以它的彼岸,亦即以它的思维和思维的产物为对立面,反之,思维则以此岸,亦即以它自己异化出来的现实为对立面。”[10]黑格尔在这里阐述了纯粹的意识与现实的意识对立的二分结构,并且,现实的意识异化为现实的世界,现实的世界再异化为纯粹的意识这样一个异化过程。而且,这一异化过程也是一种纯粹的意识对现实的扬弃过程。最后,黑格尔还揭示了纯粹的意识与现实的意识的对立亦即思维与现实或此岸与彼岸对立的二分结构。
“费尔巴哈把宗教的本质归结于人的本质。”[11]他认为人把自己的类本质移植到虚幻的上帝身上,从而成为遭到摧残和屈辱的个体;上帝是人本质的绝对化和异化,只有当人创造一个想象中与自己相异的盲目存在,置于自己之上而像奴隶一样向之膜拜时,才是人同自己异化。费尔巴哈从宗教批判的视角揭示人与上帝这样一个二分的结构。
阿尔都塞认为,马克思在《1844经济学—哲学手稿》阶段基本上囿于费尔巴哈人本学思想的框架之内,处于“费尔巴哈的总问题”的影响之下[12]。国内也有学者认为,在《1844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的“《第一手稿》中,马克思对异化的理解基本上是费尔巴哈式的”[13]。质言之,马克思的异化劳动理论与费尔巴哈的类本质异化理论不仅只具有深刻的内在关联,更为重要的是,马克思最终毫不犹豫地抛弃了费尔巴哈的异化理论开始走向了历史唯物主义的新道路。马克思一方面肯定了费尔巴哈对异化本身的批判立场以及他对克服异化的必要性和现实可能性的人道主义信念,而且,马克思也肯定并吸取了费尔巴哈对黑格尔异化理论根本缺陷的深刻认识,即黑格尔异化理论是由其唯心主义性质所决定的观点。另一方面,马克思也指出,费尔巴哈“仅仅局限于反对宗教的斗争,在原则上是不正确的”,这使他大大缩小了异化观的合理含义,而且,后来“把它当作意识的异化而绝对化为宗教的唯心主义的观点和概念”[5]42-46。
马克思异化劳动理论中二分结构的成因不仅仅是异化理论历史演进的必然,而且,也体现在异化劳动理论的内在逻辑之中。
一方面,马克思创制异化劳动理论的目的体现在其理论的批判性方面。马克思正是基于对国民经济学等的批判而提出了自己的异化劳动理论。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开篇,马克思就阐明了自己的写作目的,即“要以黑格尔法哲学批判的形式对法学和国家学进行批判”,“打算用不同的、独立的小册子来相继批判法、道德、政治等等”。接下来,马克思还要“对国民经济学的批判,以及对整个实证的批判”;“对黑格尔的辩证法和整个哲学的剖析”[1]3-4,如此等等。由此可知,马克思通过异化劳动理论来批判的领域是由以往“法学”、“国家学”、“国民经济学”、“黑格尔的辩证法”和“整个哲学”等构成的理论批判领域。另一方面,马克思在论述异化劳动理论时,特别强调要从实际的经济事实出发,而不要从“虚构的原始状态”出发,他所论述的异化劳动的四种表现形式也是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劳动现实状况的真实反映。因此,马克思异化劳动理论的批判目的也指向了资本主义的社会现实。
因此,马克思异化劳动理论批判的目标具有两重性:一方面是对以往的理论进行批判;另一方面是对资本主义的社会现实进行批判。这两重性批判的目标在异化劳动理论中是交叉并存的,而且,构成了异化劳动理论目标方面的二分结构。
另外,对异化劳动的扬弃,即共产主义的实现也是马克思创制异化劳动理论的目的。异化劳动只是揭示了资本主义现实社会的异化状况,而其最终目的在于扬弃这种异化劳动或私有财产。马克思不仅指出“共产主义是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4]297,还进一步阐明了共产主义正是对自我异化的扬弃、合乎人性的复归、矛盾和斗争的真正解决。共产主义是异化劳动更高级的阶段,异化劳动必然要走向和进化到共产主义阶段;并且,共产主义也是一个具有理想性质的阶段,其与异化劳动形成了对照与映衬的二分结构。
异化劳动理论的宏观形式和微观形式都蕴含了二分结构赖以成立的依据。就异化劳动理论宏观形式而言,马克思对异化劳动本质的论证形式承接了卢梭、霍布斯、费希特以及黑格尔等的二分结构。这种论证形式是先预设原初的“应然”状态,这个“应然”状态具有主体性和自为性的特征,然后,这个“应然”状态外化和对象化,这种外化和对象化并非原初状态自由自觉的表达,而是异化,最后,只能通过扬弃这种异化而回归自身。因此,这种异化的论证形式有一个共同的内在逻辑:“应然”状态—“实然”状态—“实然”状态的扬弃(“应然”状态),或者说是从非异化状态—异化状态—扬弃异化而回到非异化的状态。当然,这一逻辑前面的“应然”状态与后面作为结果的“应然”状态或者前面的非异化状态与后面作为结果的非异化状态具有质的区别。
就异化劳动理论的微观形式而言,马克思异化劳动理论的核心在于异化劳动的四种表现形式。这四种表现形式都描述了异化与非异化两两相对的因素。马克思将四种表现形式揭示为:人与自己劳动产品的异化;人与自己生命活动的异化;人与自己类本质的异化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异化。在这四种表现形式中,相应的有四种两两相对的二分结构,也即劳动者与自身的劳动产品;人与自身的活动;人与自己的类本质以及人与人之间的二分结构。
马克思的异化劳动理论形式在很大程度上是对黑格尔异化理论形式的扬弃。黑格尔的异化概念是指异化一般的、普遍的抽象形式,他的劳动概念也是指一般的、普遍的抽象劳动形式。黑格尔是在积极意义上使用异化与劳动这两个概念的。马克思的异化劳动理论所凸显的是黑格尔异化或劳动概念的对立面,即具体的、特殊的异化劳动形式。并且,马克思的异化劳动理论形式与黑格尔异化或劳动的理论形式是相对应的。因此,这种理论形式上的一般与具体、普遍与特殊构成了异化劳动理论形式方面的二分结构。
由以上的论述可知,马克思异化劳动理论中的二分结构不仅具有历史演进的客观必然性,而且,也是马克思异化劳动理论的内在要求。这种二分结构很好地解决了马克思创制异化劳动理论所需要的矛盾对立的逻辑结构。因为要说明资本主义雇佣劳动的异化只能从矛盾的二元对立关系着手,而二分结构的模式正好适合了这种理论说明的需要。
对异化劳动理论这种二分结构的探索也是对异化劳动理论预设前提的一定程度的揭示。马克思正是借助了异化劳动的“当前的经济事实”前提与抽象的逻辑前提或者人的类本质是自由自觉的劳动的价值预设与异化劳动现实这些二分的前提结构来证成异化劳动理论。对这些二分的前提结构的揭示是正确或深刻认识异化劳动的本质与根源所不可或缺的。这种对异化劳动理论前提的二分结构的考察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异化劳动理论研究的纵深向度。这种挖掘不仅有助于凸显异化劳动被遮蔽的本质,而且,其本身就是异化劳动本质与根源的动态性的显现。因此,借助于异化劳动理论二分结构的考察也可加深对异化劳动本质的认识。
马克思的异化劳动理论是其批判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正因为资本主义雇佣劳动的异化,所以马克思对其进行了全面的深刻的批判。而其批判的完成借助了异化劳动理论历史的内在的二分结构形式,因此,对马克思异化劳动理论中二分结构的分析也是对其批判理论的继承与彰显。
基于对费尔巴哈类本质异化理论以及黑格尔异化理论所展现的辩证法的透视,一方面,马克思认识到仅仅借助类本质预设对异化现实进行价值批判是虚弱无力的,必须结合黑格尔异化理论中否定之否定的辩证法,以开出共产主义理论的新篇章。另一方面,马克思认识到异化理论的运用不能局限于费尔巴哈的意识或宗教领域,而必须将其内涵扩充,以涵盖资本主义的异化劳动现实。因为这既是对资本主义的一切进行无情批判的理论基础,也是唯物史观新道路探索的开始。
当然,对异化劳动理论中二分结构的缘由考察也能引申出一些马克思不甚涉及或未能涉及的问题。一方面,二分结构模式使异化劳动和非异化劳动中间缺少必要的过渡或转化阶段,这就难以解释异化劳动的历史演变过程并对其进行程度说明。因此,就异化劳动的历史演变而言,将面临以下的追问:劳动的异化在历史上是否是一渐变过程?如果是,它的临界点在哪里?如果不是,那必须交代它突变的随机性原因是什么?另一方面,在异化劳动的二分结构中蕴含了马克思对人的“类本质”预设。在异化劳动理论中,关于“人的自由自觉活动”的类本质预设无形中充当着衡量异化劳动的准尺。这里将面临如何评判劳动的异化与否的问题,亦即什么样的劳动活动可判断是正常的,抑或是异化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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