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理智与情感》中看简·奥斯丁的婚姻观

张 倩

（辽宁师范大学，辽宁，大连 116021）

简·奥斯丁（1775-1817）的一生中只完成了六部小说，按照出版顺序分别为《理智与情感》（1811）、《傲慢与偏见》（1813）、《曼斯菲尔德庄园》（1814）、《爱玛》（1816）、和《劝导》（1818），但这并不影响她享誉世界文坛。她的写作范围始终是英国乡村中产阶级人家的寻常生活。她在给亲人和朋友的书信中说自己的作品是“二村象牙上的雕刻”，因为她写的东西都不出“村镇上三、四户人家的题材”。而专注于这狭窄圈子的作品，却成为了文学史上不朽的篇章。有人认为，只有莎士比亚和简·奥斯丁在文学口味的翻新中，依然经久不衰。

《理智与情感》是简·奥斯丁最先出版的小说，它是由奥斯汀早期的书信体小说《埃莉诺和玛丽安》改写而成的。“《傲慢与偏见》1813年问世，它标志妇女文学时期的到来，英国小说也随之登上大雅之堂，因为从纯艺术的眼光看，没有一部小说能与之媲美。”

武崇汉在为《理智与情感》写译本序的时候曾提到:“在简·奥斯丁笔下那些最可人心意的人物的迷人之处，简直没有一个不是她本人那可爱的气质和热情的心胸的真实反映。”而《理智与情感》中的两姐妹埃莉诺和玛丽安当然也不能例外。

在《理智与情感》中，奥斯丁塑造了两个看似对立的两位女主人公。姐姐埃莉诺沉着冷静，机智聪敏，自制力强，在父亲去世后，她依然可以忍受悲痛，得体的接待同父异母的哥哥和嫂嫂，诺兰庄园的新主人。作者幽默的说，“这是她母亲有待学习而她的一位妹妹执意拒绝的一门学问”。妹妹玛丽安是情感的代表，她青春洋溢，敢做敢为，大胆的追求自己的爱情，“才能在许多方面都不比姐姐差。她懂事，聪敏，什么都专心致志。她伤心或者欢乐都毫无节制。她大方可爱，讨人喜欢，也很有趣，就是不谨慎，她跟她母亲像的出奇。”姐妹俩在才能方面不相上下，可是在理智和情感的倾向性上，却各执己见。

然而，随着情节的发展，姐妹俩逐渐具有了圆形人物的性格特征。比如，埃莉诺对威洛比的反省超越了理性思考，而玛丽安在生病时对自己的反省也显得理性十足。面对悔恨的威洛比，埃莉诺最初虽然针锋相对，但最终“原谅他，同情他，祝他好——甚至关心他的幸福——还说了些好心的话”，显然这些言行超越了理智的束缚，而此时情感占据了埃莉诺的心。当玛丽安知晓埃莉诺为了不使自己忧愁，将失恋的消息隐瞒了四个月时，心中深感悔恨。她承认，自己对米德尔顿夫妇、帕尔默夫妇、斯蒂尔姐妹，甚至对一般相识的人，她总是傲慢无礼，不讲公道，无视他们的优点，他们越是关心她，她越是恼火。至于约翰、范妮他们，尽管他们不值得器重，她也从没给过他们应有的对待。这一反省是对她自己的深度剖析，标志着玛丽安身上“理性”的觉醒。

最终，埃莉诺嫁给了爱德华，而玛丽安放弃了轻浮的威洛比，选择了比自己大18岁但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布兰顿上校。这一结局并非偶然，而是奥斯丁婚姻观的体现。

简·奥斯丁认为，幸福婚姻的必备条件是基本的经济条件加上真挚的感情。没有爱情的婚姻是冷酷的，奥斯丁认为，女性亦有追求爱情的权利，她渴望爱情和婚姻的自由，她认为婚姻不应该仅仅和金钱有关。但是，奥斯丁并不是一味追求爱情的自由，她的作品中，显然体现出了她对男性经济条件的理性思考。

埃莉诺认为一个普通家庭一年的正常开销至少在一千英镑，而玛丽安认为至少应该在两千英镑，“再少，家用就不好维持了”。埃莉诺曾和约翰谈起过布兰顿上校的条件:一年两千英镑的收入，并且在多赛特郡有一份很大的家产。埃莉诺劝玛丽安不要再去想威洛比，因为他收入微薄，花起钱来却大手大脚，将来只会是个穷光蛋，而玛丽安和他在一起只会有无尽的痛苦；布兰顿上校则不同，他经济条件优越，而婚后他们所居住的地方，离她的母亲家也非常近，这一切，都是从现实角度出发来考虑婚姻的。

这就是简·奥斯丁的婚姻观:金钱门第是恋爱婚姻的不可缺少的因素，但是，真爱才是幸福美满婚姻的基础。埃莉诺和玛丽安都是简·奥斯丁的真实写照。埃莉诺是对爱情婚姻进行理性思考的奥斯丁，而玛丽安则是大胆追求真爱的奥斯丁，因而小说中，奥斯丁并未流露出对理智与情感的倾向性选择，相反，她在文章末尾，使二人具有圆形人物特征，更体现出奥斯丁眼中理智与情感应该是相互辉映，相得益彰的。

“埃莉诺和玛丽安分别代表了清醒、冷静的理智和丰富、细腻的情感。”小说中理性与情感的对立冲突，体现在多方面，而奥斯丁的婚姻观也在这些冲突中得到显示。

在埃莉诺眼中，爱德华是位有头脑，有主见，才华横溢又心地善良的绅士，“只是因为态度谦虚才常使他过分沉默，这些优点才无从显露出来”。“初见面时，他的谈吐的确不动人，容貌也不能算漂亮，可是等你看到他那异常善良的眼神和他那讨人喜欢的这个容貌，情况就不同了。现在我非常了解他，觉得他的确漂亮，至少也可以说，算是漂亮的了。”埃莉诺相信，爱德华是个善良的人，心慈则貌美，她对人性的关注远胜于她对外表的关注，在择偶标准上，埃莉诺始终以理性的态度看待爱德华。而在小说第三章里，达什伍德太太告诉玛丽安，埃莉诺可能会和爱德华结婚时，玛丽安是这样评价爱德华的:“爱德华很可爱，我是亲切地爱着他。可是他不是那种年轻人——他缺少点什么东西，他容貌不动人，一点也没有我认为能真正打动姐姐的那种人的魅力。他眼睛里根本就没有那种既刚毅又聪明的气概，那种火一样的热情……那些美丽的诗句，常常让我如痴如醉，可是让他读起来却带着那捉摸不透的镇静，那么可怕的冷漠！”玛丽安在择偶标准上更具有浪漫主义色彩，她偏爱风度仪表动人又富有浪漫情调的人，这便是她对威洛比一见倾心的原因。爱德华因不愿背叛自己的未婚妻，忍痛放弃埃莉诺，而最终他未婚妻的离开恰成就了爱德华与埃莉诺的幸福婚姻。而威洛比的背叛几乎使玛丽安断送性命，最终玛丽安回归现实，嫁给了一直倾心于自己的布兰顿上校。美丽的容颜，翩翩的风度自然是少女所倾心的，可是奥斯丁不忘告诫未婚女性，想要婚姻幸福，人心要比外表重要的多。

《理智与情感》中，两姐妹的爱情发展都不是一帆风顺的。玛丽安在被威洛比抛弃后的第二天，吃过早饭后，她便去散步，尽情回忆过去的欢乐，为现在的不幸哭泣。她放任自己的感情。“她弹遍从前常给威洛比听的心爱曲子，唱了他们过去往常在一起唱的每一支歌，坐在钢琴前面，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为她抄写的每一行曲谱，结果弄得自己心情沉重，无以复加。”而当埃莉诺得知爱德华已经订婚的消息时，她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达什伍德太太和玛丽安，因为她不想她们担心自己，便将这个消息隐瞒了四个月，她无人倾诉，只能默默忍受恋人离去的痛苦。而当玛丽安得知这一消息时，她也悔恨异常，“我对你多粗暴啊！你一直是我唯一的安慰，我遭了不幸，你一直在分担我的痛苦，却一直好像只是在为我难过啊！”埃莉诺在处理爱情危机的时候是比玛丽安更成熟的，玛丽安放纵自己的情感，却忽略了也遭遇了不幸的埃莉诺，埃莉诺理智的对待自己的爱情，在感情失意时，也不忘照顾母亲和妹妹，这一做法显然得到了奥斯丁的赞许。爱情的失意，不代表整个世界的崩溃，奥斯丁主张女性也应有自己的生活，不应该让爱情成为生活的全部，这是奥斯丁女性主义的强烈呼喊。

威廉姆斯曾说简·奥斯丁是一位“喜欢运用头脑的女人”，她为埃莉诺和玛丽安安排的幸福归宿，正是要向读者揭示一个幸福婚姻的真理:理智应是有情感的理智，而情感又得是在理智指导下的情感。这二者对于幸福婚姻而言，缺一不可。虽然简·奥斯丁追求的是不完全的女性主义，没有意识到女性经济独立的必要性，她在女性主义道路上承上启下的作用依然是不可忽略的。

[1]玛丽·伊格尔顿编.胡敏等译.女权主义文学理论[C].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9.

[2]William,J.L.English Literature[M].London:Ginn and Company,1919.

[3]侯维瑞，李维屏.英国小说史[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5.

[4]简·奥斯丁:理智与情感[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