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君
(洛阳理工学院外语系,河南洛阳 471023)
《另外那个女人》是莱辛短篇小说中的精品,它通过一个富有戏剧性的故事,反映出一个宏大的主题:现代大机器工业以及非理性的战争对人类的身心摧残与扭曲。莱辛的笔调冷静,细致入微地刻画了女主人公柔斯在残酷的现实挤压下的生存困境以及精神上的焦虑。在这部作品中,莱辛采用了象征手法,包括运用房屋﹑车祸﹑战争的硝烟﹑人物形象等一系列意象来凸显主题,烘托气氛。通过研究小说中的这些意象,旨在揭示作品的丰富内涵。
房屋是莱辛作品中一个连续不断的母题。“房间是莱辛小说的一个必不可少的意象。”①房屋这一意象贯彻《另外那个女人》这部作品始终。女主人公经历了三次空间上的转换,自家的地下室,与吉米共同租住的顶楼,再到故事结尾搬入吉米前妻的地下室。在这三次转换中她的身份也发生了重大改变,分别扮演了女儿﹑妻子和母亲三种不同的角色。认识吉米之前,柔斯一家居住的是“一半掩在地下的地下室”。这所房子一方面为她提供了藏身之所,另一方面也是父母禁锢她的工具。不难发现,尽管柔斯有相当强的独立意识,但是她的主体意识整体处于蒙蔽状态。她与周围的人没有太多的接触,家是她全部生活的中心。当父母相继去世后,她那原本坚强的外表彻底地被摧毁了,露出孱弱无助的内心。她守在已经面目全非的屋里七天七夜都不肯离开。对柔斯来说,离开这间摇摇欲坠的地下室的庇护,她变得无依无靠。在这里,房子的陈旧闭塞和摇摇欲坠的状态不仅暗示了柔斯家庭的经济背景,还预示着家庭对她身体与精神上的禁锢。
吉米的关爱暂时为柔斯提供了精神上的庇护,因此她不顾一贯的矜持与自尊,投入到他的怀抱。她终于走出了多年来赖以生存的地下室。这次,他们租住的房子是一幢老房的顶层。吉米对这个公寓很满意,柔斯却对它充满不安和恐惧。和以前的地下室相反,如今她却处在街道的上方,她感到很不适应。这所房子暗示了柔斯与吉米之间脆弱的爱情以及柔斯内心强烈的不安全感。在这里,她经历了精神上的“无根的漂泊”②。吉米是一个花花公子,不愿也无力对婚姻承担起责任。他择偶的标准就是女人要柔顺多情﹑温暖而又脱俗。他喜欢那个“像只迷失的小猫找到家,喵喵叫着等待他抚摸”般的柔斯。当他发现柔斯是一个有主见的女人时,他就开始琢磨着怎么从她那里脱身。柔斯深爱着他,竭力扮演好妻子的角色,可他反认为柔斯是在一点点侵吞属于他的自由,“他联想到掐着自己脖子的白嫩的手指…几乎要把他扼死。”③在这所房子里,他们经历了热恋﹑争吵﹑冷战和分手。吉米的虚伪与放荡,注定了这对萍水相逢的情人有始无终的爱情。
在皮尔逊太太的鼓励与帮助下,柔斯最终决定离开吉米,领养乔治的女儿,并搬去与皮尔逊太太共同生活。这体现了“在一次次的痛苦与挣扎中,柔斯自我意识的加强与深化”④。令人深思的是,皮尔逊太太提供给柔斯的住所是她家的地下室,这一结局具有深刻含义。它意味着柔斯对地下室般囚禁生活的回归。这样,柔斯的生存空间经历了从地下室转移到顶楼公寓再回归地下室这一循环过程,女主人公的现实境遇以及心理压抑通过房子的意象巧妙地得以展现。
故事中不乏卡车为首的大机器以及战争的硝烟这些意象。它们集中反映了大机器工业以及非理性的战争给人类带来的肉体与精神上的双重摧残。它们不仅夺取了众多无辜的生命,也给生者心灵上带来了无法弥补的创伤。在战争面前,整个人类都显得那么渺小无力。在故事的开头,柔斯的母亲惨死在飞驰而来的卡车车轮之下。这个噩耗打乱了柔斯原本有条不紊的生活。在梦中她梦见一种咄咄逼人的可怕力量。她梦到那辆卡车,又梦见一台黑色机械,一直威胁着她。弗洛伊德认为,梦一定有某种意义的,即使那是一种晦涩的“隐意”用以取代某种思想的过程。卡车﹑黑色机械这些意象象征着大机器工业对人类身体上的残酷剥夺与精神压迫,也意味着人类内心深处对现代文明的恐惧和憎恶。现代西方社会人与人之间充满了赤裸裸的金钱利益关系,整个社会充满了混乱﹑动荡﹑不安﹑喧闹与恐怖。人随时会被车祸夺去性命,炮弹随时会在头顶爆炸。故事中不少人因大机器工业或非理性的战争遭受不幸。柔斯的父母双亡,乔治也因为婚姻变故精神上受到严重打击。战争爆发后,他奔赴异国战场,最终客死异乡,他的妻子也在轰炸中丧命。父亲的死使柔斯彻底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故事中一系列意象:被炸得血肉模糊的尸体﹑大轰炸后残垣断壁﹑城市上空的探照灯,以及战争的警报声等等,这一系列意象不仅反映了战争对人类身体上的戕害,更揭示了战争给人类精神和心灵上带来的震慑与摧残。
吉尔是故事中隐隐出现的人物,但她却是自由与希望的化身。这一人物形象象征了柔斯内心对和平﹑自由与希望的渴望。柔斯对吉尔的爱到了超出人想象的地步。吉尔与柔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她是柔斯的前男友乔治与妻子生的孩子。柔斯对吉尔的宠爱在常人的眼里可谓不可思议。当柔斯拒绝乔治的求婚后,乔治对她充满怨恨。乔治的妻子也对柔斯存有嫉妒与敌意。但是,柔斯总是把乔治一家当做亲人一样对待。她毫不避讳地与乔治夫妇交往,并把吉尔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看待。仍处于丧父的悲痛中的她一听说吉尔的母亲去世的消息,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去照顾那个年幼的孤儿。后来,在与吉米共同生活的日子里,吉米发现柔斯对孩子的爱已经超过了对自己的爱。最终,柔斯决定离开吉米,领养吉尔,并搬去与皮尔逊太太共同生活。在大机器工业和战争这一历史环境下,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混乱,处于社会弱势群体的女性面临着更多的困惑;她们要走出困境﹑获得真正的自由还需要走很长的路。但是,在黑暗﹑残酷的现实背后仍有一丝光亮,她们有希望通过长期的艰难探索,获得真正的自由与解放。正如柔斯在结尾对未来的展望:“我会把吉尔领回来,这是最重要的事情。等到孩子长大成人,也许世界就再没有战争…人们就不再做这些蠢事了。”对柔斯来说,小吉尔就意味着光明﹑希望与自由。
莱辛在《金色笔记》的创作中提到:人生是不完美的,世界是由各种混乱的因素组合而成的一个整体。人类历史的进程就像一大群人向山上推一块巨石,尽管他们使尽了全部气力,也只能往上推动那么一小寸…作为一个对人类充满人文关怀的艺术大师,莱辛用她毕生的心血,试图向世人展示现代社会整个世界的风貌,并告诫他们不要放弃希望,要有在黑暗中探索的勇气,更要学会在混乱的世界中求得生存。
注 释:
①王丽丽.后“房子里的安琪儿”时代:从房子意象看莱辛作品的跨文化意义[J].当代外国文学,2010(1):22.
②陈姝.移位空间里的负重“玫瑰”—论多丽丝·莱辛的小说《另外那个女人》[J].宁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2,34(2):84.
③[英]多丽丝·莱辛.另外那个女人[M].傅惟慈等译.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3:45.
④王丽婧,陈可培.超越女权——多丽丝·莱辛的《另外那个女人》主题研究[J].文学界(理论版),2011(3):1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