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图哲学王思想探析
——从囚徒的境遇看王者的风范

2013-02-18 12:46
关键词:囚徒理想国城邦

李 海 峰

(安徽大学 哲学系,安徽 合肥 230601)

在柏拉图的《理想国》中,“哲学王”思想是其理论最为核心的学说之一。直至今日,它依旧是哲学家们讨论的重要话题。诚然,“哲学王”的思想内涵不仅仅指哲学家卫冕为王这么简单,而更多地表达了柏拉图对现实社会政治体制的反思和对未来国家理想模型的设计,这个理想国正是基于哲学王对至善理念的把握和传播而构建的。柏拉图擅长以比喻方式向常人解释抽象的理论。因此,笔者从洞穴比喻开始,去追踪那位幸运囚徒的脚步,由洞内至洞外乃至再洞内,系统地解析他作为囚徒向哲学家再至王者的转变过程,以期挖掘出柏拉图关于理念思想的精髓。

一、“哲学王”思想提出的现实背景及其社会反思

柏拉图对如何建立理想国家曾经有过一段慷慨激昂的描述。在他那里,“除非是哲学家们作了王,或者是那些现今号称君主的人像真正的哲学家一样研究哲学,集权力与智慧于一身……否则,国家是永无宁日的,人类是永无宁日的”[1]573。由此可见,彼一时的政治定然是失衡的权力与智慧的砝码,从而导致正义缺失,雅典社会由此进入了一段风起云涌的阴暗时期。

(一)两大悲剧的上演

自伯罗奔尼撒战争以来,希腊城邦的秩序开始被打乱,贫富差距进一步拉大,阶层之间的矛盾升级,奴隶主贵族的实力大大减弱,传统的道德伦理准则对社会的统摄力也随之消失。面对动荡不堪的局面,雅典社会上演了一幕幕令人痛心疾首的悲剧。其中有两幕更是让柏拉图深感绝望,促使其痛下立改社会体制的决心。

首先是“三十僭主”的统治。随着战争给雅典社会带来的巨大破坏,“三十僭主”趁乱把政,纷纷登上了政治舞台。然而,面对动荡不安的雅典,他们并没有利用传统的道德伦理准则去引导平民、规范秩序,反将暴力进行到底,更加激化了阶层间的矛盾。柏拉图虽与之有些私交,然终究忍受不了其非正义之举。

其次是关于苏格拉底之死。僭主政府垮台以后,雅典恢复了所谓的“民主政体”。然而,表面的风平浪静中却掩藏着多股暗流,社会可以说是危机四伏。果然,在不久以后,民主派以亵渎神灵为由将柏拉图的老师苏格拉底——“是所有活着的人中最正直的一位”[1]484处死了。于是,本想从政的他,便对这个民主政体也彻底失望了。他写道,“只有正确的哲学才能为我们提供分辨什么是对社会和个人是正义的东西”[2]602。

(二)柏拉图对社会的反思

雅典社会上演的最具代表性的两幕悲剧,在常人看来没有多少值得思考的东西,尤其是在那个饱经战乱的社会。而柏拉图却不然,他以一颗善良的同情心去体察万物,并追问悲剧的缘由,追求社会的安定、民众的和谐。从“三十僭主”的劣行到苏格拉底之死,无疑让柏拉图认识到社会正义力量的消失。进一步来说,正义本是靠社会道德去维系,道德是发自于全体民众内心的自觉。因此,种种悲剧最终可能预示这个社会正被一种恶性的思想所侵蚀,以致人性之恶的一面被暴露。当社会道德伦理体系对此无能为力之时,人性的恶将被逐步放大,苏格拉底之死就是最好的证明。他用一生去捍卫法律的尊严和公正的理念,到头来却被法律判处死刑,表面上的“名正言顺”,却不知掩盖了多少当权者自私的念头。

其实,这种恶性的蔓延与智者也有一定关系。智者在那一时期提出的一些思想曾掀起过多个浪潮,为当世所推崇,尤其是逻各斯观念的提出,更是给希腊带来一场人性危机。苏格拉底之前的哲学家认为,逻各斯是一种对人讲的、人应当洗耳恭听的语言,它凌驾于时间之上,只是借助哲人之口言说出来[3]1。智者宣扬“人为万物的尺度”,语言和文字皆是私利的奴仆。因此,对修辞学的精通,可以使人在希腊社会中占有一席之地。如此的疯狂,最终使得“人为万物的尺度”的逻辑演变为“强权和暴力成为万物的尺度”。进一步联想到苏格拉底之死:别的死囚“听到命令之后,还要吃吃喝喝,和亲爱的人相聚取乐,磨蹭一会儿”,而苏格拉底“非常安详,手也不抖,脸色也不变……高高兴兴、平平静静地”[2]29喝下毒药。苏格拉底的举动无疑是依靠大智慧(至善之心)去抵制人性的弱点,诸如惧怕死亡、苟求生命等。因此,短短一幕成就了一段千古佳话,给后世之人留下了无尽的思考。

二、“洞穴比喻”的解读与王者的塑造

柏拉图的“洞穴喻”为我们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有一个很深的洞穴,里面有一群囚徒世代居住在其中,他们的头部和腿脚等都被捆缚着,只能看到洞穴的后壁。而在他们的后上方燃烧着一个大火把,中间有一条隆起的小道及一堵矮墙,在矮墙后面又有一群人正向着火光,用手中的假面具在做着各种动作,抑或说着各种奇怪的话语。经年累月之后,生活在其中的囚徒们就会把那些投射在他们前面的影像当成真实的东西,同时,洞穴中的回音也将被囚徒们理解为影像的说话声。此时,有一个囚徒有幸获得自由或者被人带出去,他看到一个全新的世界,而这个可视世界中各种形色的万物都为太阳所主宰。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势必冲击囚徒的原有观念,令其难以置信。待其适应之后,再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所见所得分享给洞穴中的其他囚徒时,他的同伴可能不会接受,在极端情况下,这个幸运的囚徒甚至亦有可能会被同伴杀死。

(一)囚徒向哲学家的转变——对“太阳喻”至善逻辑的把握

“洞穴喻”实际上是柏拉图对那时社会政治体制的形象描绘。显然,无论是洞内之景,还是洞外之景,都是对柏拉图理念体系中各个组成部分的暗喻。其中,囚徒喻指社会中的平常人,影子喻指可见世界中的万物,太阳则喻指万物的最高本原——善的理念。柏拉图说:“在可知世界中最后看见的,而且是要花很大的努力才能最后看见的东西乃是善的理念。我们一旦看见了它,就必定能得出下述结论:它的确就是一切事物中一切正确者和美者的原因,就是可见世界中创造光和光源者。”[1]276按此逻辑,我们所看到的可知世界的形色物象,实际上都是源自于太阳的光芒,不仅万物需要阳光的滋养,主体也要有阳光的照射方可明了一切。随着人们的灵魂接受道德知识的洗礼,他们结合回忆的方式,开始把握住现象界的真与美。然而,隐藏在现象背后的真与美的理念虽然是本质的一种流露,却算不上是最根本的。在柏拉图那里,所有一切均要依赖于善的理念,对善的分辨才成就了万物的形象。故“洞穴”之外的“太阳”本身就是柏拉图至善理念的象征。囚徒的哲学家转变,需要正确把握“太阳喻”中的至善逻辑。

囚徒与哲学家,两个看似有天壤之别的概念,却为柏拉图阐明自身的理论做了形象的说明。在他那里,二者的差别主要体现在知识水平的差异上。如此,囚徒的哲学家转变必然要求对知识的领悟和运用。柏拉图的“洞穴喻”为我们清楚讲述了之后的故事:囚徒在走出洞穴后,由于长期在阴影中生活,使得他对外面的世界需要一个逐步适应的过程。他首先得从阴影中去看人或物映在水中的倒影,然后把视线再移到树或人上,在经过多次努力后,直至看到太阳。此时,他豁然开朗,看到物象的本质。

同理,平常人起初会因为家庭、社会等环境的影响,只能在可见世界中有所行动,只能依靠常识去进行简单判断,没有所谓的辩证眼光,亦无法去体恤天下。故柏拉图认为,常人的哲学化转变需要一个“修炼”过程。这种“修炼”的第一步就是要求他进行一些必要的数理研究,像算术、平面几何、立体几何等,以培养自己的逻辑思维和推理能力,进而在对某一具体事物的假设中,可以更好地借助推理去理解隐藏在具体事物背后的理念因素。实际上,这样的过程也是在研习辩证法,强调人要开阔眼界,多角度、多方位地把握事物间的内在联系,进而形成一种系统性认识。这样的过程就是科学向哲学的升华。因为对辩证法的最高应用就是形成对万物最高认识的预兆,也就是灵魂从物欲世界中得以净化的表现,这样的高度就足可以帮助他窥视到理念的精华。正如帕帕斯所说,“辩证法对假设反复考察,回应一切反驳,并经由一系列理性的推演,去除假设,最终到达一切事物的第一原则——善的理念,善的理念是所有理念的保证,是证明一切却无需证明自身的终极性理论概念”[4]38。很显然,哲学家便是在这个复杂过程中锤炼出的佼佼者,他的灵魂是超凡脱俗的,而灵魂必将会更好地引导他去“回忆”一切真理。

(二)哲学家向王者的蜕变——传递理念、济世救国的行动

哲学家本身就是时代的产物,他的所感、所悟都要经由这个时代去评判。而哲学家对生活于其中的时代抑或后世的最大贡献是什么?其答案在于实践,即敢于肩负起国家的重担,将善心发扬于天下,给社会以安定,给民众以和谐。这样的哲学家才是时代最终的期望,笔者大胆地将其定性为“哲学王”。因此,我们需正确把握的便是这一蜕变过程,即治理国家的过程。这也是对“哲学王”的最大考量。

柏拉图曾经不止一次地强调,除非是哲学家做了王,否则将于国于民不利。这一论断的理由在于:哲学家可以严肃、认真地追求知识,利用所得知识净化自身灵魂,然后洞悉事物背后的真善美及正义的理念,并把握内在的联系,预测其发展趋势。柏拉图居于这种哲学家的立场,对未来城邦的结构进行了相应规划。他首先从灵魂中抽象出了理性、激情与欲望三个部分,并让理性去统帅激情和欲望。随后,将灵魂的“三辆马车”放大至国家,分别对应为统治者、军人和人民。进一步来说,统治者的德性在于其不凡的智慧,军人的德性为勇敢,而作为第三等级的人民,则需服从前两者的统治,故德性表现为节制。当城邦按此结构去运行,社会便会迎来“正义”。民众在正义的维系下便可以各居其业、安分守己。

然而,如前所述,像囚徒一样的平民会因为长时间的阴影生活而无法适应外面的真实世界。此时的哲学家该如何去做呢?言下之意,即哲学家若为王,该如何把善的理念更好地传达给平民,让他们在领会事物背后的真与美时继续传递这种正义的精神。解读《理想国》中的 “厄洛斯神话”和“法律束”可知,柏拉图曾经用宗教神话和法律等方式来辅助德性的统治。“在柏拉图的政治哲学中,比喻用来说理,神话则是必要的统治工具。”[3]1诚然,在“厄洛斯神话”中,柏拉图首先预设了灵魂不死的前提。如此一来,人死之后就必然要接受主要针对人生前的善与恶展开的终极大审判,审判的结果就是灵魂要面对天堂与地狱的选择,所接受的惩罚亦将十倍于生前。“柏拉图试图确立了一个清晰的彼岸世界。彼岸世界是生命的必然归宿,是绝对正义的化身,它与此岸世界对立并绝对超越于此岸世界。正是彼岸世界的存在才使得超验价值得以确立。超验价值超越了尘世的名利,为道德和正义提供了前提和基础。”[5]时人常说神话是一种“高贵的假话”,也许这种形象的方式可以更好地为民众传达善的理念。然而,人民必然生活在现实生活中,而且神话对人更多是一种启迪,适用于对大众的约束,却不是所有。鉴于此,柏拉图又强调“法律束”,即“立法不是为了城邦任何一个阶级的特殊幸福,而是为了造成全国作为一个整体的幸福。它运用说服或强制,使全体公民彼此协调和谐,使他们把各自能向集体提供的利益让大家分享”[1]279。法律当然也是一种适时需要的手段,但在哲学王那里它不是最终的工具。神话与法律的目标在于发扬善念,确立正义。

城邦的规划及治理是哲学家基于善的理念的一次重大尝试,也是对知识的一种完满运用。然而,面对纷繁复杂的社会背景,哲学家的各种构想难以被认可和实践,正如“洞穴喻”中那个获得真知的囚徒想回洞中把真相告诉他的伙伴时,他有可能不被接受甚而被杀害一样。所以,这就要求哲学家必须在经受住磨难的同时,要善于在社会中传播自己的理论,直击民众最直接、最现实的利益问题。正如柏拉图在《法律篇》的末尾写道,“你忘记了,创造事物并不是为了你的利益,而你的存在却是为了宇宙”[6]346。因而,关注集体的利益就应该是理想国家的最终目标。当然也可以否认这种公共利益的相对性。如此,哲学家向王者的蜕变就有了极大可能,柏拉图对此的展望是:“或者以后有朝一日,某种必然的命运迫使最善的哲学家管理国家的,我们就准备竭力主张:我们所构想的体制曾经实现过的,或正在实现着,或将实现的只是哲学女神在控制国家。这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我们不认为是不可能的,同时我们也承认这是件困难的事情。”[1]499

三、柏拉图“哲学王”思想的反思

在理想国中,柏拉图借一个即将为正义献身的老人之口,在对善与恶话题展开思考的基础上,引申出对构建理想城邦的伟大设想,中间还穿插着许多神话故事作为对理想国正义的表达。纵观柏拉图的逻辑思路,所有理论的阐述都集中在其“哲学王”思想之中。因为只有哲学王才可以正确统治城邦,才能将善的理念传递给民众,才能将社会引向和谐。然而,作为理想化的城邦,一旦结合现实,又必然会存在一些问题,需要进行大众化反思去加以完善。

(一)人性视角下两组矛盾之反思

“人性”是柏拉图整个思想体系中一个关键话题,可以说是无处不在。无论是“灵魂说”“恋爱观”“永恒说”,还是现在谈及的“政治学说”,都极力主张社会要限制激情,节制欲望。如上所述,人性无非就是善与恶的区别,而简单的区分却会影响到一个城邦的兴亡。因此,柏拉图集毕生心血去宣扬其理念说,实际上就是告诫人们要弃恶扬善。因为恶会玷污一个人灵魂原有的纯洁,使人陷入无知的境地。“哲学王”思想中关于真理与意见、道德与法律的讨论便深刻说明了这一点。

1.真理与意见的矛盾

柏拉图在“洞穴喻”中将太阳比作是善的理念,以太阳的唯一性来说明理念的至高无上,而善本身的唯一性恰巧说明了大千世界中最高真理只有一个。因此,以善的理念为基础构建的理想国也只此一种,只有它可以给整个城邦以幸福感。如此一来,真理便成了具有绝对意义的概念。它似乎垄断了一切,因而成为学者们攻击的对象。他们基于现实层面去分析各种理论及其应用的相对性,如理想的国家可以有多种形式,幸福的家庭也可以多样。殊不知,在现实层面上是无法将善上升至“一”的高度的,因为这样的善念无法说明万物产生的根源,它只不过是善的一种形式罢了。诚如黑格尔所说,“理念不是别的,只是共相”[7]。

学者所谓真理的独断,实际上不过是“披着真理外衣的意见的独断,它不是真理,而是压制、排斥、否定其他意见而已”[3]2。意见是人们对可见世界的表面化认识,一般是借助自身的感官,尤其是眼睛去把握。因此,意见终究是无法洞悉事物和现象的内在本质,在科学化的时代,它很难说明问题。故人类历史上存在的争论,与其说是人们关于可见世界之争,倒不如说是意见之争。又因为每个人的立场不同,会使得成千上万的意见具有不真实性,以致人类的历史会走得这么漫长。

真理与意见之比较,直接反映了柏拉图理念思想的价值及其对理性社会的呼唤。然而,问题在于:哲学家对于善的理解会不会存在差别,亦即到底哪种善才具备最高的真理价值。哲学家毕竟不是神,多少会带有个人见解。倘使城邦因择人不当,将伪哲学家推上了政治舞台,充当王者的角色去治理城邦,那么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哲学屈服于政治,成为其极权统治的幌子,所有关于理想国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对于此,柏拉图亦无法给予我们确定的答复。

2.道德与法律的矛盾

柏拉图理想国中的“哲学王”思想,实际上是想确立哲学在城邦中的统治,亦即美德和知识的统治。所以,理想国反映的不仅是政治实体的一面,更多的是伦理共同体的一面,其中寄予柏拉图对新型城邦关于民众伦理道德和信仰体系的厚望。柏拉图希望民众都能够通过神话途径去认知善的理念,将其化为内心之自觉,去维持城邦之正义,尽量避免法律等强制手段。很显然,这里所说的神话途径其实就是一种道德约束。它以通俗易懂的神话故事为内容来抛砖引玉,把善隐含在启示之中,让信仰宗教的人们去接受神的旨意,自觉遵从道德的约束。

然而,神话的约束毕竟不等同于道德的手段。因为对于不相信神话的人而言,神话的约束力便相当于零,如此就需要借助法律的强制力来维护社会秩序。 柏拉图在《法律篇》中强调要运用法律手段去规范人们对神话的信仰,禁止非正统宗教的介入,坚定民众对信仰的统一性和协调性。他说,“对一切不敬神的人普遍宣告:他们必须放弃他们现有的习惯,赞成敬神的生活”[6]352。柏拉图的宣告无疑在告诫城邦中的人们:个人利益必须无条件服从集体利益。按此逻辑,也就没有所谓个体利益之说,即便国家的体制不是个人所需要的,也必须是个人遵守的对象,因而也就无所谓私有财产权一说。这样的国家虽然压制了人性恶的一面,却也抹掉了民众对国家的信心。

(二)自由前提下体制改革之反思

柏拉图在理想国中曾经明确指出,只有进行体制改革才能彻底实现理想国家的梦想。体制改革是囚徒成为哲学家乃至成为王以后需要做的事情,唯此才能使群体从被奴役的生活中获得自由,从而有机会接近如太阳般善的理念。于是,这里便涉及到对“自由”概念的关注。 从“洞穴喻”中可知,囚徒的真理之路是建立在自由的前提之上,即囚徒必须获得自由出洞的机会,而后才能通过自身的努力去寻求善的理念。所以,与其说理想国是建立在知识和美德的基础之上,倒不如说是在“自由基础上依靠知识分层所构建的国家”更为恰当。哲学王是在自由前提下知识塑造的产物。因此,应当把这种“自由”升华为一种寻求知识的“体制”,让城邦中的人们也能如囚徒一样,在自由的境地中去获得知识、塑造自我。

我们对于自由的分析固然符合理念的要求,却忽略了一个现实难题,即如何把民众从现实的家庭生活中解放出来。在理想国中,常人所受的束缚其实与马克思关于“人们首先必须吃、喝、住、行、穿,然后才能从事政治、科学、艺术、宗教等”[8]问题一样,是物质生产的束缚。常人只有先解决物质资料问题,才有可能从现实生活中去发掘理念的内涵,去积善行德。因此,大力发展城邦的生产力也必须成为柏拉图理想国构建的一个大前提。它将直接触及民众最现实的需求。然而,该问题在波普尔那里却备受质疑,他说:“各个阶级各司其职、各尽其责的原则,简洁明白地说就意味着:只要统治者统治,工人们工作,而奴隶被奴役,国家就是正义的。”[9]也许这种观点是对柏拉图思想的误读。因为柏拉图关于囚徒的王者之路早已明确暗示我们,城邦的体制是常人皆可以自由的身份去接受知识的熏陶,也可以继续哲学家关于善的思考。

四、“哲学王”思想的现代批判及展望

柏拉图“哲学王”思想中实际上暗含了其政治哲学理论的一个基本矛盾:从反对民主到重拾民主。首先,柏拉图的政治哲学受到来自家族血统的影响,尤其是受其外祖父庇西特拉斯图的影响。作为古希腊雅典“三十僭主”的头,外祖父使其对民主具有一种先天性的排斥。另外,从其政治逻辑中可以看出,柏拉图强调人人各有其能,看病必须相信医生,捕渔的技术不同于种田的技术,专家治国是必然的选择,哲学家是最有智慧的,故哲学王的存在理所当然。然而,其反对民主的呼声却促使后人对民主进行深刻的反思。柏拉图的政治哲学忽视了民众的存在,因而哲学王思想不免招来后世学者的批判。当学者们按照柏拉图的逻辑批判到最后又惊奇地发现,其哲学中又并非没有民众的存在。因此,奉行政治的职业化与民众选择的结合便是现代民主的优势,亦所谓竞选“国王”。这是柏拉图在哲学困境中给予后世的启发。

柏拉图的“哲学王”思想是理解理想国之关键。他从人性的角度剖析了彼一时城邦的可悲之状,并以一颗赤诚之心为我们预构了一座理想城邦,以期民众能早日脱离战争之苦,获得至善的涵养。如上所述,理想很好,然结合现实因素后,也存在着诸多不足。笔者虽论述一二,但其目的在于最大限度地挖掘柏拉图思想之精华,同时结合学者们的著作去完善它的内涵,让生活在现实中的人们尽快摆脱对物质的束缚,将心灵更靠近至善的地方,进而升华自身的灵魂。

参考文献:

[1] 柏拉图.理想国[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6.

[2] 柏拉图.柏拉图对话集[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

[3] 陈伟.理念世界中哲学与政治的结合—柏拉图哲学王思想初探[J].北京行政学院学报,2000(6):11-15.

[4] 帕帕斯.柏拉图与理想国[M].南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38.

[5] 王旭杰.柏拉图的“厄洛斯神话”探析[J].江南大学学报(人文社科学版),2004(2):16-19.

[6] 柏拉图.法律篇[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

[7] 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2卷)[M].北京:三联书店:179.

[8]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574.

[9] 卡尔·波普尔.开放社会及其敌人(第1卷)[M].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1999:1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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