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子推定并非万能

文/丛林

一名女子婚外偷情生下儿子，不知丈夫、情人谁是孩子生父，便采用“排他法”甄别，在排除丈夫非孩子生父的情况下，女子要求情人认下儿子，却遭到情人的否认，并拒绝进行亲子鉴定。2012年10月13日，这一亲子谜案，经江苏省南通市两级法院审理，终于有了结果。并告诫世人，亲子推定并非破解亲子纠纷的“万能贴”。

偷情生子 生父是谁成谜

现年45岁的肖万顺是江苏省南通市人，大学毕业后放弃优越的大城市生活，回到家乡创业，经过二十多年的苦心经营，生意越做越大，积累了数千万资产，成为当地知名私营业主。

2008年上半年，肖万顺在家乡租用一单位的房屋开办了一家针织厂。因忙于筹备，吃住在厂里，一个多月下来，肖万顺像变了个人似的，满脸胡碴，头发凌乱不堪，便准备上街理个发，洗个头，好好放松一下。

出了工厂大门，肖万顺才发现在工厂旁边就有一家理发店，便信步跨进店门。见店主是一名年轻漂亮的少妇，面容姣好，皮肤白净，微微发胖的身材，恰到好处，一袭艳丽的紧身衣裤，透着成熟女性的风姿，肖万顺不禁眼前一亮，出神地注视着美妇。少妇抬头看到一个胡子拉碴、头发蓬松的魁梧汉子正注视着自己，莞尔一笑，继续道：“我来帮你理个发，修修面。”

少妇热情豪爽的招呼，打破了尴尬的气氛，两人一边理发，一边聊天，肖万顺从少妇的口中得知了她的一些情况。少妇名为陶心茹，小肖万顺8岁，已结婚成家，在镇上租房开了一家理发店，生意不好，加上房租，一年挣不了几个辛苦钱。 闲聊中，陶心茹也毫不费力地将肖万顺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心中便打起了傍大款的“小九九”。

陶心茹希望法医物证检验报告能助她一臂之力，却没想到，该份报告不具有司法效力。

初次相识，互为吸引，一来二往中，两人便熟悉了。2008年初夏的一天傍晚，肖万顺又来到了理发店，两人终于在店内突破了道德底线，也就从这天起，他们成了一对情人。2009年6月，陶心茹的丈夫朱贵成因交通事故，致八级伤残，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夫妻生活，这让陶心茹内心有了放纵的借口，为此，频频背着丈夫与情人幽会。

2010年春，陶心茹怀孕了。对于腹中的孩子，陶心茹掐指算了算，认为应该是肖万顺的，并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对于孩子的去留，未作慎重考虑，两人就决定留下。同年12月3日，陶心茹在医院生下儿子，随丈夫朱贵成姓取名朱文利，出生证明上记载朱文利的父亲也为朱贵成，但朱文利出生后，肖万顺向陶心茹承诺对朱文利和陶心茹负责。

拒绝相认 情人拒绝鉴定

生下孩子后，还没有来得及享受多少快乐，陶心茹和肖万顺就因朱文利的抚育等问题闹起了矛盾。陶心茹认为肖万顺没有兑现承诺，便以孩子需要抚育为由屡屡向肖万顺索要生活保障。而肖万顺认为，在孩子生下后，已给予了一定的物质资助，只是陶心茹贪心不足，让其烦不胜烦。

2012年3月初，焦头烂额的肖万顺感到心力交瘁，遂将其与陶心茹之间的不正当关系向妻子如实作了坦白。肖万顺的坦白，让原本见不得光的孽情公开化，双方因此多次发生冲突，并波及双方的家庭，两人遂公开交恶。最终，肖万顺索性对孩子是否为其亲生提出疑义，从而拒绝承担任何责任。

为此，陶心茹十分气愤，决定通过法律手段，让肖万顺认下孩子。可是，对于孩子的生父是谁，陶心茹的内心也没有十足把握。于是，陶心茹向朱贵成请求原谅，并希望朱贵成能与孩子做亲子鉴定，以证明孩子生父不是朱贵成。

朱贵成虽难以接受，但念及夫妻一场和孩子的无辜，最终答应了。由于朱贵成正远在美国进行康复治疗，便将自己的血样从美国邮寄回国。随后，陶心茹便委托苏州大学司法鉴定所进行亲子鉴定。果不出所料，经鉴定，朱贵成与朱文利之间没有亲子关系。

当然，由于朱贵成未能亲自至司法鉴定所提取血样，在程序上存在一定瑕疵，苏州大学司法鉴定所在出具的法医物证检验报告上，附注有特别说明：本鉴定为非司法鉴定，未对当事人的身份进行核实，不具有司法效力。

拿到了鉴定报告后，陶心茹便以朱文利为原告，以自己为法定代理人，一纸民事诉状，将肖万顺告上法庭。法庭上，陶心茹对事情的过程进行了阐述，请求法院判决确认儿子朱文利与肖万顺之间存在亲子关系，并提交了几组证据：一是苏州大学司法鉴定所法医物证检验报告书一份，证明朱贵成与朱文利之间没有亲子关系；二是朱文利的照片一组，证明朱文利长得与肖万顺相像；三是陶心茹与肖万顺的手机通话话单，以及陶心茹与肖万顺交往期间购买、使用的一些物品等，证明两者关系亲密。

法庭上，肖万顺辩称，朱文利系陶心茹与朱贵成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所生，应为陶心茹与朱贵成之间的婚生子女。此外，他没有与陶心茹发生关系，也没有照顾朱文利，且朱文利的起诉缺乏必要的证据。故请求法院驳回朱文利的诉讼请求。对于陶心茹当庭提交的证据，肖万顺认为,这些证据均不足以证明朱文利与肖万顺具有亲子关系。

对于肖万顺的否认与拒绝，陶心茹感到无比愤怒，强烈要求通过亲子鉴定以甄别朱文利与肖万顺之间是否具有亲子关系。法院也向肖万顺释明，亲子鉴定是解决亲子纠纷的最佳途径，也是唯一可行的途径。可是，肖万顺最终还是拒绝鉴定。

举证无力 亲子不能推定

一审法院经审理后认为，朱文利在陶心茹与朱贵成婚姻关系存续期间出生，当然为陶心茹与朱贵成夫妇法律上的婚生子，其法律上的身份关系已经确定。现朱文利向法院起诉要求确认其与肖万顺之间存在亲子关系，该案属于身份关系诉讼的一种，举证责任首先在朱文利。

朱文利于2010年12月3日出生，其生母陶心茹的受孕期间应当在2010年春。由相关证据证明，在陶心茹的受孕期间，正通假日酒店等地方有肖万顺的多次住宿登记记录，陶心茹关于和肖万顺到宾馆开房同居的时间和地点内容的陈述，与法院调取的证据基本吻合。

上述情况只能证明陶心茹与肖万顺同居致受孕事实的可能性存在，但是，陶心茹向法院提交的其他证据不能证明其受孕期间与自己的丈夫朱贵成没有婚内性行为，故陶心茹与朱贵成婚内怀孕的可能性亦不能排除。苏州大学司法鉴定所法医物证检验报告书排除朱文利与朱贵成存在亲子关系，但因朱贵成远在美国，其提供的鉴定样本的来源，及真实性、合法性均存疑，故鉴定结论依法不能作为定案的依据。

朱文利方提供的证据未能形成证据链，没有完成举证责任，目前举证责任不能转移至肖万顺，肖万顺拒绝亲子鉴定尚不构成举证妨碍，朱文利的诉讼请求法院难以支持。

2012年10月13日，法院依照《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若干问题的解释(三)》第二条第二款、《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六十四条第一款、《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民事诉讼证据的若干规定》第二条之规定，作出一审判决，判决驳回朱文利要求确认与肖万顺之间具有亲子关系的诉讼请求。

宣判后，朱文利向江苏省南通市中级人民法院提出上诉。在上诉中，朱文利诉称，原审法院适用法律错误。朱文利已经提供了母亲陶心茹受孕期间与肖万顺同居及朱文利与肖万顺生理特征相似的证据材料，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解释的相关规定，可推定肖万顺与朱文利间存在父子关系。肖万顺则认为，朱文利未完成法律上要求的举证责任，故请求二审法院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南通中院审理后认为，朱文利系在陶心茹与朱贵成婚姻关系存续期间出生，医学出生证明亦记载朱贵成为朱文利父亲，目前尚无足够证据推翻朱文利与朱贵成之间的父子关系，且确认朱文利与肖万顺之间具有亲子关系影响朱贵成的利益，应听取朱贵成的意见。本案原审法院目前未确定朱文利与肖万顺的亲子关系是慎重的。朱文利年幼且无辜，目前应由朱贵成与陶心茹对其承担抚养义务，希望陶心茹能善待幼子，尽量减少成人纠葛对孩子造成的不良影响。如今后朱文利、陶心茹有新的证据能够证明或足以推定其确系肖万顺之子，可通过另行诉讼解决。

2012年11月22日，南通中院依据法律的有关规定，作出了“驳回上诉，维持原判”的终审判决。

（文中人物均系化名）

法博士点评

所谓亲子推定，是指男女双方因与子女是否存在亲子关系发生矛盾，一方起诉请求确认并提供必要证据予以证明，另一方没有相反证据又拒绝做亲子鉴定的，人民法院可以从法律上推定对拒绝亲子鉴定方不利的事实成立的制度。

亲子推定的适用有着严格的先决条件。首先，提出申请的一方应当是亟待抚养和教育的非婚生子女或与非婚生子女共同生活的父母一方；其次，提出申请的一方已经完成了与其请求相当的证明责任；再次，被申请人提不出足以推翻亲子关系存在的证据；最后，被申请人拒绝做亲子鉴定。

只有同时具备上述条件，才能推定对拒绝亲子鉴定方不利的事实成立。这是因为，公民的人身权应受法律保护。亲生父母子女关系由血缘关系形成，确认这类关系，要有推断的基础事实与推定事实之间的逻辑关系上的证据，才可适用“推定”原则，不能在没有科学依据的情况下随便推定。本案便是一例，所以陶心茹只能咽下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