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俊波
我在几年前,从很远的地方风尘仆仆地赶来这座城市,却从来不曾想过,我会在接下来的几年里疯狂地迷恋上这座城市的味道。布莱克说,永恒是眷恋时间的产物。兴许,我对这座城市的眷恋便是大学四年光景的产物吧!
火车上,我靠窗张望,透过厚厚的眼镜片看到了夜间闪着霓虹的摩天轮,它像一面腾空的时光隧道之门,把我带入了南昌的地界里。列车员还没报站,我就早早收拾好了行李,等待着车门打开的那一刹那。
来的时候,南昌正值尾夏,余热未退,香樟树生长得正茂,连偶尔刮起来的热风里似乎都弥漫着香樟的味道。我像很多大学生一样,穿一条齐膝短裤,一件白色背心,靠着反复的冲凉来度过这难熬的夏天。也像很多人一样,不止一次地抱怨南昌的气候有多么糟糕,连呼出的气体似乎都要在喉咙里备受煎熬再带着烟火的味道。夏天刚过,还没来得及添加衣服,冬天便尾随而至。“南昌就是这样,一年四季随机播放,甚至一天都能度过四季。”有经验的学姐学长们说到南昌的天气,总是这样调侃。
时间没少给我面子,起码我在大学里摸爬滚打了三年,没让自己白白度过。但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就像歌里唱的那样:“你总说毕业遥遥无期,转眼就各奔东西……”
路边摊,一圈人围坐,然后推杯换盏,每个人脸上似乎都用深颜色的笔写着“惆怅”两个字,仿佛明天就要收拾东西离开这里了。
“你们干啥啊?不就是毕业嘛,至于吗?又不是生离死别。”胖子总算按捺不住了,一拍桌子倏地一下站起来。三秒钟的沉默之后,饭桌上顿时就炸开了锅。“来来来,管他的,以后咱还是兄弟,来来来……喝!”巴金在《新生·一个人格的成长》中写道:“我这时候突然觉得离别并不是可悲的事情了。”正如我们一样,明明心里感伤,嘴上却还挂着不着边际的豪言壮语。
许久没有这么尽兴了,我们一直喝到深夜。路边摊开始冷清了下来,昏黄的路灯紧贴着夜的黑暗,连平日里早早就要熄掉的路灯,似乎也在耐心地等待着我们散席。回寝室的路上,路灯终于熄了,教学楼和寝室里稀稀疏疏地亮着几盏灯。夏天的夜晚,静得出奇,一丁点儿风吹草动都听得出来。风空空洞洞地吹过,依旧是两排香樟树夹道笔直排开,在夜里颤颤巍巍,不知道是由于心情的沉重还是黑夜的颜色,竟看不出来这香樟树生长得有多茂盛。夜空倒并没有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就像是一大张黑色的幕布遮挡住了月光,但月光依旧能透过幕布散射开来。
这条羊肠小路曾经被我走过无数遍,坑坑洼洼的,是教学楼和寝室之间的一条岔道。原本这里是没有路的,但大家都觉得这样走最近,于是抄了近道,一来二去,便被走成了现在的样子。而我每天更是在这条路上往返好几次。当走习惯一条路的时候,突然哪天改道了,走起来似乎总有些惴惴不安的感觉。
有人说,泪有两种颜色,一种是晶亮的,它流在别人的面前;一种是黛黑色的,它只流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不知道像这样的毕业季,有多少人会在这样的夜晚流着那黛黑色的泪水呢?
我从来都在没心没肺中过着日子,但是那天夜里,我想了很多。我想起大学里那些留在记忆里的时光,想起因逃课被辅导员训斥的场景,想起球场上的挥汗如雨,想起青涩的校园爱情,想起拥挤的食堂和经常抱怨不干净的餐具,想起第一次做学长时的兴奋劲,想起这座有着香樟味道的城市和那些掠过的风景……快走了,真的快走了。
兴许我真像书里写的过客一样,匆匆地来到这座城市,然后匆匆别离。谁会想到,一个过客,会深爱上这座美丽的城市呢?
南昌,今夜不说爱你。
(作者系華东交通大学软件学院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