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炉》中儿童视角运用上的突破

2013-02-01 01:30张憭憭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12年1期
关键词:古炉儿童

张憭憭

【摘要】文学作品的视角选择与安排,展现出作者对受众审美尺度的体味与把握,对作品艺术感染力的形成,至为重要。贾平凹在新作《古炉》中儿童视角运用上颇具匠心:第一恰当配置角色,拓展内涵,扩大张力。第二笔走真幻,故事诗化。

【关键词】儿童;真幻;可接受

一、问题的提起。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契可夫短篇小说不下百篇,但真正让人一读不忘的却是几个不一定显眼的故事,其中《万卡》,《厨娘出嫁》用童真的视野,反衬出污浊的人世,颇具震撼力,是典型的范例。八、九岁大的受够奴役的万卡在给爷爷的信中控诉身受的一切,请爷爷把他从城里领回去,结尾却在信封上写着“乡下老爷爷收”;五岁的小阿廖沙同情被女主人强迫安排婚姻的厨娘,小说的结尾是他从储藏室拿出一个又红又大的苹果送给十八岁的厨娘姐姐,即使八九十年后的中国读者,读来亦莫不让人深受震撼。可以说,叙述人选择儿童作为视角,相对具有变繁杂为简洁,变沉重为轻松,变混浊为清澈的特点。短篇小说是这样,同为语言类连续童话《皮皮鲁与鲁西西》是这样,其它艺术门类如绘画中的漫画杰作《蜡笔小新》、《绝对小孩》也是这样;如果才力雄健,经营得当,长篇小说也不是不可以这样。俄国的高尔基、中国的贾平凹在他们的创作中都有比较成功的选择儿童视角以反衬人世混浊的艺术实践。

二、作家的反思。

贾平凹是我国当代极富才情的作家,他自谓要让忧患而敏感的心生出翅膀。他的创作横跨城乡,论者说他的书桌摆在整个美丽富饶的商洛地区,常常自觉不自觉地用城市人的眼光表现对农村衰败的忧虑,又常常自觉不自觉用农村人的眼光表现对城市荒唐的不满。前者的代表作有《高老庄》、《秦腔》,后者的代表作有《废都》、《高兴》。在这些作品中,作者对视角的安排是辛苦的、是长久经营后的选择。如《高老庄》,既有城里年轻女子西夏随夫回乡探亲的视角,也有乡下老人所谓疯子“迷糊”的视角;又如《秦腔》既有所谓疯子“引生”的视角,又有原农村人现为作家的夏凤的视角。通过这些不同成人角色在故事演进中于文化上形成的垮塌、撕裂、冲撞与演进,深刻表现出作家对时下中国城乡的关怀和忧患。但是,这些作品尽管作者自觉尝试了诸如运用幻觉,错觉、暗示、象征等手法,但全都是“苍茫而来,无序而去”,无一例外具有十分痛苦、严酷、沉重的特点。对此,作家自己是感受到了,也是很不满足的,很不放心并充满反思的。他说“我的故乡是棣花街,我的故事是清风街,这种密实的流年式的叙写,农村人或农村生活过的人能进入,城里人能进入吗?陕西人能进入,外省人能进入吗?如果慢慢地读,能理解我的迷惘和辛酸,可很多人习惯了翻着读,是否说“没意思”就撂到尘埃里去了呢?更可怕的,是那些先入为主的人,他要是一听说的又写了一本书,还不去读就要骂母猪生不下狮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见《秦腔》后记)人性复杂,作家孤独。可见,顾及到也是对读者受众审美心理的迁就与尊重,如何化沉重为轻松,化严酷为平易,作家必须追寻新的易于为读者接受的艺术视角安排。这一点在他的新作《古炉》中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三、作家的实践与突破。

“文革”是百年中国进步史上至为血腥野蛮的一段,正因为其过于血腥、野蛮、倒退,作家怎么加以表现才能为市场经济条件下比较忙碌、浮躁、脆弱甚至有些卑微的受众所接受,确要大费周章。贾平凹在此表现出耀眼的才华。文革发生在中国,《古炉》的故事发生在陕西一个名“古炉”的村子。这里贫穷闭塞却山水清明,村人们保有着传统的烧瓷技术和浓郁的民风古韵,仿佛几百年来从未被扰乱过。但动荡却从1965年冬开始了,古炉村里的几乎所有人,集体投入到一场声势浩大的运动之中。直到1967年春,这个山水清明的宁静村落,演变成了一充满猜忌、对抗、大打出手的人文精神的废墟。(见《古炉》后记)对此作者主要是通过一个大名叫平安、小名叫狗尿苔(一种苔藓类植物)12岁男孩的眼睛加以表述的。从审美层面的分析,作家在这样安排视角的同时还至少在两个方面进行了突破。

第一拓展内涵,扩大张力。文革可以有一千种艺术表现,《古炉》则是以小见大,以清见浊的形式加以表现。通过这个叫平安又叫狗尿苔12岁男孩的视角,表述了“文革”是怎样在一个乡间的小村子里发生与发展的。为了补充扩展儿童视角可能流于逼窄的不足,小说还创造一个叫善人的还俗和尚,他来自历史的深处,他出世的眼光、语言、行为,超凡脱俗地为陷于不孝、不友、不悌、不恭、不贤而患病的村民说病治病。这个人物的创造提升了小说的表现力,弥补了结构上的不足:这里落后,简陋,委琐,荒诞,残忍。在公社的体制下,人人病病恹恹,使强用恨,惊惊恐恐,争吵不休。从北京传来的“文革”之火把他们点燃,终于他们自己又把自己烧成了灰烬。小说中一派竟把另一派骨干人物叫磨子的绑上炸药包,活活炸死,最后当局出动军队才结束两派武装对峙。文革的来与去,起与伏,就在这个小小村里淋漓尽致,读来触目惊心,恍如隔世。

第二笔走真幻,故事诗化。儿童作为视角,本就可能会具有简洁、轻松、清澈的特点,难得的是作家运用童话的手法扩展了儿童主角的视野,笔走真幻两界,深化了故事的诗意化。小说中这个叫平安又叫狗尿苔的男孩,他前无来处,后无落脚,如星外之客,当他被抱养在古炉村,因人境逼仄,所以导致想像无涯,与动物植物交流,构成了童话一般的世界。他依靠头上戴着坏份子帽子的奶奶为生,他小小年纪竟然担心奶奶头上的帽子有朝一日会戴在他头上,故养成三九天变不戴帽子的习惯。他家的小猪到了一户邻家喂养,他去安慰小猪说:“来了你就要乖哩,人家是贫农,光景也好,知道吗,长在他们家有福!”他家的燕子要往南方去了,他说“你们明年还来吧?也许你们再来时,我家的成分就好了。”文革开始破四旧,叫秃子金的农民到处抄家,狗尿苔对小猪说:“啥时候了你敢跑出来?”猪说:“大白天没狼么呀!”狗尿苔对猪说:“咋没狼,秃子金就是狼变的!”文革进入高潮,你死我活的两派都逼着他作证,好打垮对方:一派说你看见了有某人抱着肥猪喊万寿无疆,一派也逼着他说,你看见了有某人一边撒尿摇着……一边喊毛主席万岁。这还得了,把个幼小的成分又不好的孩子吓得不得了。他虽然只有12岁,也感到了沉重;但更沉重的不是孩子,而是深知世情险恶的大人,狗尿苔觉都是怪他连累了奶奶,他看见:奶奶站在灯影里,一下子很瘦也很老了,刚才梳好的头发又乱了,像是一堆茅草。经过权衡,奶奶告诉狗尿苔你去把坏消息透给另一派,或许两派觉得只能打个平手就谁也不整谁了,也就用不着你作证了。狗尿苔就去了,他走在灶膛般的漆黑夜里,他就说:来个萤火虫吧!果然就来了萤火虫,萤火虫不远不近地在前面飞,终于到了某某家,狗尿苔告知了这份坏消息,就被人赶出来。萤火虫还在某某家院门上扇上趴着,狗尿苔一出来,萤火虫又前边飞着,一直领着狗尿苔到了家门口。奶奶在院子里的捶布石上坐着等狗尿苔,听见了狗尿苔的脚步声,却又听到狗尿苔在说话:你回去吧,噢,回去。奶奶开了门,问:某某送你了?狗尿苔说:没,是只萤火虫,它家住在塄畔里。看,血腥现实情境中小主角与幻想童话世界中“小王子”间交融、交换得多么自然、丰富而深刻。作者才气磅礴,笔走真幻两界,就这样五彩缤纷,丁丁咚咚般地写来,这份文革的荒唐、残酷、沉重,通过如此变形,变得不是那么血腥,不是那么直接,让易于遗忘不大愿直面残酷人生的受众能够接受,能够思索。从而,让这部书变得让时下受众一颗颗比较脆弱的心灵可以阅读、可以欣赏的作品。

四、结论:

渊源的探讨。人世混浊,儿童纯真;人性复杂,作家孤独!写什么,不复杂,怎么写,难上难!贾平凹的《古炉》如此,高尔基的《童年》、《在人间》亦是如此。《古炉》中的平安(狗尿苔)大有作家自己的影子,《在人间》中的阿廖沙则就是作家自己。四岁的高尔基不幸死了父亲,给父亲送葬回来的他不知道失去父亲的痛苦,反倒是念念不忘有两只落入墓坑的青蛙能否活着出来;成名后的高尔基几十年来依然记得外祖送他走向人间说的话:“孩子,你不是我的勋章;不能长久挂在我胸前,你自己去走吧!“这时,高尔基还不到11岁。儿童视角的安排,既有著名作品之间的传承影响,又有其它艺术门类的渗透与影响。贾平凹说:“我的创作得益最大的是美术理论,在二十年前,西方那些现代主义各流派的美术理论让我大开眼界。西方现代派美术的思维和观念,中国传统美术的哲学和技术,如果结合了,如面能揉得到,那是让人兴奋而乐此不疲的。比如,看似写实,其实写意,看似没秩序,没工整,胡摊乱堆,整体上却清明透澈。比如,怎样“破笔散锋”。比如,怎样使世情环境苦涩悲凉,怎样使人物郁勃黝黯,孤寂无奈。“这些,其实已经清楚说明了贾平凹在新作《古炉》中所作艺术安排的理论渊源,他的探索是自觉的,他写这本书整整用了4年时间,作家完成了又一次飞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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