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应对微软收购诺基亚进行反垄断调查

本刊记者 | 杨海峰

微软并购诺基亚将使其专利组合实力大增

近日关于“专利授权费反垄断调查”成为整个通信行业十分火热的话题，一是中国发改委启动对美国移动芯片公司高通在中国市场的反垄断调查，二是印度政府部门已启动对瑞典爱立信的关于手机专利授权费反垄断调查。

两个调查无论结果如何，这样的调查充分说明各国政府都在积极树立全球性知识产权保护的大环境，对产业链参与者而言，这既意味着保护创新，保护专利是业界共识，但也要防止专利拥有者滥用专利大棒，从而造成产业下游业者遭受不公平待遇。从这一点讲，中国发改委所做的事情是值得称道的。

专利重新组合的危害性

上述两个调查的结果尚待两国政府的结论，但让我想起另外一个值得中国反垄断机构和中国手机产业界关注的事情，那就是微软收购诺基亚一事。目前该收购正在商务部接受反垄断并购审查。

目前看，国内手机企业和政府监管部门并没有对这个事情给予足够的重视，我们从舆论的角度看，大家主要在关注微软收购诺基亚终端之后Windows Phone的发展以及诺基亚通信与网络公司（原诺西）的发展情况，却忽略了一个极其重要的环节，那就是诺基亚公司保留了大量的手机及网络专利组合30000多件，而一个不再生产手机的企业却拥有大量的手机专利，这不得不引起我们的关注。

中国已经成为全球最大的手机制造国，所生产的国产品牌的手机占全球总量的一半以上。随着越来越多的中国手机企业走向世界，这意味着中国手机厂商将成为拥有相关专利企业关注的对象。

可以看到，针对专利的并购是这几年全球知识产权竞争的新趋势，尤其是苹果、三星、谷歌、微软、爱立信等各个领域的领头羊通过组成各种不同的阵营对一些濒临倒闭的企业进行专利收购，比如在北电网络、摩托罗拉、诺基亚的相关并购案中，专利被当作是最重要的部分，买卖双方都寻求利益最大化。

在一个产业的生态中，行业参与者往往通过研发投入将技术领先优势通过专利进行保护，专利即是技术优势的保护伞，也是抗击竞争对手的核武器。苹果和三星的专利大战实际就是商业竞争的工具，专利诉讼的胜诉方往往可以通过禁令以获取竞争优势或获得可观的许可费，从而达到精确打击对手的目的。

商业竞争环境相对充分的领域的产品市场一般都是由几个技术领先的厂商占有绝对多数的利润份额，由于各个厂商都会保有大量的专利作为防御，任何一方都不会轻易发起专利核战争。而且，为了维持市场的相对稳定，几个主要厂商会通过交叉许可，将自己的专利许可给其他方使用，同时获得对方的专利许可，使得产业总体表现出专利平衡，各自专注于创新，通过提高产品的质量来获得更高的市场份额。

诺基亚作为通信和手机行业的传统霸主，持有大量的专利武器。但是由于自身手机业务的限制，诺基亚非常忌惮竞争对手对其发起反制。再者，诺基亚手机产品的利润主要来自低端机市场，其天然地有动力保持专利收费占手机价格的合理比例。手机业务实际成了专利不合理收费的绊脚石。

诺基亚的专利战争已经开启

在过去几年，诺基亚已与超过60家厂商签署专利许可协议，绝大多数手机厂商已获得许可，向其缴纳许可费。但是诺基亚近几年随着手机终端业务的下滑，已开始采取更加激进的专利收费策略以攫取巨额专利收益。其近两年来每年仅专利许可收入就高达6.5亿美元。

此外，近年来向苹果、黑莓、HTC和华勤等发起专利诉讼，据报道，仅从苹果公司就一次性获得了高达6亿美元许可收入，苹果每年还需支付一定金额的许可费。另外，诺基亚为了避免其手机业务受到影响，陆续向10多家专利流氓公司转让数千件专利，以达到在不影响自身业务的情况下通过“代理人”向其他公司获取高额许可费的目的，将自己的专利外包给专利流氓公司运营，遥控专利流氓向竞争者收费，通过收入提成等方式间接获取高额专利许可回报，抬高竞争者的成本，同时避免被反诉。专利流氓们拿着诺基亚的专利肆无忌惮地向手机制造上挥棒，苹果、黑莓、HTC、索尼以及中国的一些手机厂商都被诺基亚的专利起诉，业界厂商怨声载道。

如果说，这些还只是因为其自身业务下滑所采取的不得已的措施的话，那么被微软收购之后的诺基亚专利政策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呢？

我们可以清晰的看到，交易双方对交易刻意进行设计，诺基亚卖了手机业务但保留手机相关的专利。因为其没有了手机业务，就不存在交叉授权的需要，本次交易完成后，诺基亚势必将向手机厂商榨取高额专利许可费，更加激进地发起专利侵权诉讼等，从而破坏竞争秩序，危及手机产业的发展。

而交易的另一方微软也因为收购了诺基亚持有的8500项专利也使得其专利池更加庞大。而之前，微软已经在向Android设备收取5-15美元不等的专利授权费。经过两家专利大户的重新组合后，微软有可能继续提高其专利授权费的价格。

如果这一切发生，将会成为整个手机行业的灾难。

本次交易一旦完成，诺基亚将摆脱束缚手脚的手机业务，打破专利平衡。市场参与者就无法再通过交叉许可来维护良性的市场竞争，诺基亚可以肆无忌惮的滥用专利获利，从而破坏原有的良性竞争环境。

诺基亚公开宣称：完成交易后，将加大力度进行专利运营。诺基亚发言人马克达兰特称：“直到现在，诺基亚并没有大量地对外许可自己的专利，而更愿意用专利保护自己的手机产品，使其免于竞争对手的专利打击。但是当手机业务剥离后，我们将会尝试进行技术对外许可。”业内人士普遍预测，诺基亚保留专利，就是为了向其他手机厂商收取巨额回报。

业界担忧并非空穴来风。2011年通信巨头爱立信将其原有的手机业务转让给索尼，当时并没有预见到这次资产剥离会给行业带来灾难。在之后的两年中，没有手机业务限制的爱立信通过诉讼、专利分包以及扶持专利流氓公司等方式，直接或间接向终端制造厂商攫取高额的专利收入。据业界人士分析，剥离业务后爱立信将专利许可费提高了近10倍。

这次印度反垄断机构对爱立信的反垄断调查正缘于此，但是在其剥离业务两年后才启动此项调查，是否已经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中国企业将雪上加霜

随着中国企业开始逐渐做大，并且走向世界。同时，许多国际品牌因为竞争的激烈逐步消逝和弱化，例如爱立信、阿尔卡特、诺基亚、摩托罗拉等等，那么这些还拥有专利但已经自己不做这块业务的企业就没有了以前的顾虑，正而八经的做起了收专利费的生意。而且许多专利很难衡量价格，又没有什么交叉许可授权，乱要价、要高价的行为就不断出现，一旦收不到就诉诸法律，因此这几年围绕手机专利的官司呈泛滥趋势发展。

就算是在专利积累和交叉许可授权有一定话语权的华为和中兴，也不得不通过购买芯片、交纳专利费、交叉授权，甚至当被告和原告等多种措施来应对越来越多的专利纠纷。

绝大部分中国手机企业自己缺乏足够的技术积累和专利，自身品牌知名度又差，同时中国企业在激烈的竞争中充分使用了价格战等激进的市场策略，使得手机卖不上好价钱，利润更是少的可怜。再加上越来越多的各种专利大户的专利费用累加，真的是苦不堪言。

工信部电信研究院知识产权中心主任续俊旗表示，因为专利市场格局的新变化，中国手机企业所面临的全球竞争环境将更加严峻。可能面临国内市场竞争更加激烈从而引发洗牌，国外市场走不进去或者退出来的新局面。

据推算，微软收购诺基亚的交易完成后，中国厂商预计每年需向诺基亚支付约20亿人民币左右的专利许可费。从整个中国市场的手机容量来看，交易完成后诺基亚每年从中国市场的所有中外手机厂商获得的专利许可收入每年可能超过50亿人民币。

高许可费将进一步挤压国内手机终端厂商的利润。报道显示，国内手机厂商的平均利润率仅0.3%，诺基亚公开宣称其基本专利收费不超过每部销售价格的2%，相信剥离业务后的新诺基亚将按照此费率课税。交完许可费，国内厂商将毫无利润可言。

国产手机面临专利诉讼风险加大。

政府必须发挥应有的作用

国产厂商利益受损已成必然，但损害最终将转嫁消费者。续俊旗主任解释到，许可费成本提升将大幅提升手机的价格，在价格敏感的中国市场，这将引发激烈的市场洗牌，对于以价格为主要竞争手段的国内手机厂商，在面临苹果和三星公司的竞争中，生存将更为艰难。本次交易对市场竞争的负面影响必将传导至终端消费者。

因此，作为政府，无论是保护消费者利益还是维护公平的竞争环境以及保护创新上，都应该发挥应用的作用。

目前，该交易正在欧盟、美国、中国和韩国等地的反垄断审查机构进行第一阶段审查。据知情人消息来看，本交易的反垄断审查将集中在专利本身，即诺基亚或微软是否通过此交易可能产生专利权滥用的情形。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建议我国反垄断机构对微软并购诺基亚的交易进行审慎评估并及时干预，应该明确两家公司在专利方面针对中国公司的态度和价格区间，这既是政府的权力也是避免行业灾难降临的有效措施，政府监管机构的及时干预可以为产业的健康发展保驾护航。

经济政策领域权威专家、经济史博士杨佩昌指出：微软和诺基亚谋划了一盘大棋，巩固微诺战略联盟，联合抗击苹果和安卓阵营。这次交易中微软低成本获得了诺基亚以及其他厂商的专利许可，将来微软手机相比其他厂商保持了价格优势。同时诺基亚保留专利，向其他厂商收取高额许可费，以此提高单个手机的生产成本。这可谓是双利双赢。如果不加监管，诺基亚很可能成为中国手机厂商的梦魇。中国的相关监管机构应该重视此交易背后的设计，保护产业的健康竞争，以免国内手机厂商遭遇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