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家医三元论

洪宗国

(中南民族大学药学院，国家中医药管理局民族药学三级实验室，武汉430074)

1 土家医三元论的思想根源

土家族作为一个民族共同体，具有独特的民族医药文化.作为中华民族大家庭的一员，这种医药文化又与中华民族大家庭中其他民族医药文化相互影响，相互融合，构成既有密切联系有具自身特色的文化现象.八百年巴子国历史，土家先民与汉族先民共同发展，共同缔造并分享早期的医药成果.作为土家医药的核心理论，三元论从土家先民的思维习惯与古典中医的典籍中获得过思想启发.

天人合一的整体观是中华民族的核心理念.中医把天地人称为三才［1］.认为世界是一个整体，人是这个整体的一部分.人立于天地之间，来源于天地又归于天地，与天地同心，与天地共存.人的生存离不开天地自然的养育，天地环境的变化时刻影响着人体的状态.人的生活节律只有与天地的节律协调，才能保持健康.土家医全面接受中医三才的概念，将整体观作为自己医药理论的核心.土家先民在观察自然界时发现，在人们居住的地球上空是大气圈，他们称之为天，在他们的脚下是岩石土壤圈，他们称之为地，在大气与土壤之下，还存在茫茫的一层物质圈，这就是水.土家医认为天是人类生存的空间，地是人类生存的场所，水是人类生存的物质基础.人类的生活离不开水，就像离不开天覆地载一样.因此天地水构成人类生存的三大基础.

中医在研究人体构造时，除了注重实物的器官组织，还对非实物的空腔非常关注.脏腑的腑就是一类空腔或空管组织，如胃、大小肠、膀胱、胆囊等，它们是传导物质的器官.

从整体角度看，人体内还存在三个大的空腔，胸腔、腹腔与盆腔.中医将它们也归为腑，称为三焦［2］，认为是传导气的器官.土家医除了全盘接受中医的脏腑理论外，还依据三焦三个大的空腔的实际，将它们各自所包含的脏腑组织分成三个基本单元，构成三元.上焦胸腔以及的头部颅腔在上，称之为天元.中焦腹腔在中，称之为地元，下焦盆腔在下，称之为水元.按照这种分类方法，土家医将全身的骨架、脏腑、官窍、组织、基本物质、功能等都进行划分并归之于三元.而将土家医的生理、病理、药理与诊断、治法也按三元进行归纳与阐释.

土家医口不离三，与土家先民文化传统有关.古巴子国与楚国相邻，老子道家与后世的道教对土家先民影响深远.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一为有，为存在，为整体观.二为阴阳两仪，或两极，或天地.三为在天地与其中的水圈一起构成的世界，在三圈之间人以水为凭顶天立地，因而构成三个基本单元.由此三元衍生出世界的万事万物.土家先民对一、二、三特别痴迷，将其看作世界内在的数量联系，遇事以一、二、三分类，或以一、二、三的自乘或互乘的积分类.如2有两仪，3有三元，22=4有四象，2×3=6有六爻，32=9有九州，22×3=12有十二地支，2×32=18有十八般武艺，23×3=24有二十四节气，22×32=36，23×32=72，22×33=108，有病分七十二症，七十二痧，七十二风，三十六痨，三十六疮疡，三十六惊，三十六伤疾，一百单八症常见病等，药分七十二参、七十二七、七十二莲、三十六风、三十六还阳、三十六蜈蚣、三十六血，一百单八将有效药.

另一种解释为古代土家先民按十月太阳历计时.其基本特征是—年分为十个月，每月均有36日，每月的日期用虎，兔，龙，...鼠，牛等生肖轮回记日.三个轮回为一个月，三十个轮回为一年;，即十个月360日.十个月终了另加五日为过年日.每到第四年，增一润日;过年节为6日，这样平均一年为365.25日，非常接近于回归年［3］.土家医对疾病的分类，按十月太阳历的记时法，如36症，倍之则为72症，十之则为360大症，36症加72症为108症等.药物的分类也有36还阳、72莲、108将、360种常用药.

2 土家医结构三元论

按三元分类法，土家医对人体各种器官与功能进行分类［4］.

2.1 体架的三元结构

分为头部、躯干、四肢三个部分，分别称之为上、中、下三元骨架.共有骨206块.

上元骨架:包括头顶骨(脑颅骨)、面额骨(面颅骨)共23块.

中元骨架:龙脊骨(椎骨)、肋巴骨(肋骨)、胸堂骨(胸骨)共5l块.

下元骨架:手杆骨(上肢骨)62块.脚杆骨(下肢骨)70块.共132块.

2.2 脏器的三元结构

将颅腔与胸腔、腹腔、盆腔内脏器分属上、中、下三元.

上元脏器:脑、心、肺.

中元脏器:脾、胃、大肠、小肠.

下元脏器:肝、胆、肾、膀胱、生殖器官.

2.3 关窍的三元结构

人体有五关十窍，按与三元脏器与三元功能的关系，分为上、中、下三元.

上元关窍包括眼、耳、鼻.它们都位于头部，并通过经脉与脏器联系，又得各脏器气、血、精上升循环而滋养，但全部功能都是受脑、心的指挥.

中元关窍包括口(舌条、牙齿)、皮肤汗孔和肌肉、肛门.皮肤汗孔和肌肉紧布全身，主要靠脾胃气血的滋养和调节，肛门主要靠脾、胃、肠气的推动，使五谷消化的余浆废物排出体外.

下元关窍包括尿道口、外生殖器.尿道口为人体生命余液废水排出之道，主要靠尿包气化功能的推动完成.男女生殖器的玉茎和玉宫为男女繁衍后代交合的喜器，其功能主要靠肾气精门之精的推动完成.

2.4 物质的三元结构

包括人体内在的三元物质“气、血、精”和人体外在的三元物质“筋、肉、骨”.

气:是指人体功能之气和呼吸之气，是人体生命脏器活动的推动力量.

血:是人体功能最宝贵的营养物质.气和精都藏于血中，血靠气之力，气靠血之功，精血才运行不息.

精:是人体的精微，即血中的一切营养物质成份，它包括现代医学所说的蛋白质、氨基酸、各种糖元、维生素和各种微量元素及人体需要的一切物质，还包括人体最宝贵的精子、卵子、遗传因子.

筋:是指人体的筋脉，它包括人体的血脉网络和中医的经络网络和现代医的神经网络.

肉:是指人体的各肌肉和肌腱.

骨:是人体支撑架构，它包括前面所述人体三元体架.

3 土家医生理三元论

生理学是生物科学的一个分支，是以生物机体的生命活动现象和机体各个组成部分的功能为研究对象的一门科学.土家医将人体的组织、器官、功能都按中医三焦的大体位置分成三个基本单元.将整体的功能划分成上中下三元的功能，或将所有组织器官的功能综合成上中下三元的功能.因此，土家医的生理学实质上是三元生理学.

土家医认为:外三元物质筋肉骨中的骨构成人体三元体架，肉构成各种脏器、关窍，筋在体内形成血脉网络.内三元物质气血精中的精为一切营养物质，溶解在充满血液的筋脉中，在气的推动下循环流动布满全身，神经物质填充于神经网络中，在气的推动下沟通内外，联络全身，两者共同满足人体各种物质、能量与信息需求，开启三元脏器与全身功能，运行人类的生命过程.

三元脏器基本按中医三焦的部位分类，上元脑、心、肺，象天;中元脾、胃、大小肠，象地;下元肝、胆、肾、膀胱，象水.按中医的脏腑功能分类，土家医的上元完成心脏、肺脏与心包系统的功能，中元完成脾胃功能，下元完成肾脏、肝胆的功能.按西医八大功能系统分类，上元完成神经系统、循环系统、呼吸系统的功能，中元完成消化系统与部分内分泌系统的功能，下元完成泌尿系统、生殖系统、部分内分泌系统的功能.而运动系统则由外三元物质的筋骨肉构成的三元骨架中的下元骨架承担.

土家医认为，内三元物质气、血、精由三元脏器产生，人体的气在上，为上元所纳的清气;血在中、为中元谷气，精气所营造;精在中、下，为中元及下元的水、谷精微物质所化生［5］.各种生命过程受三元脏器支配，气、血、精经上元之天，中元之地，下元之水而循环往复，灌注全身以维持人体正常的生命活动.人体各部分存在着普遍联系，脏器与脏器、元与元均有着密切的联系，其联系的媒介就是气、血、精［6］.

人体的功能可以分解成三元脏器的功能，人体整体功能有赖于三元脏器有效发挥各自的功能.由于物质为阴，功能为阳.物质中代表能量的气为阳，代表实物的精血津液为阴，故由能量推动功能的发挥统称阳气，三元脏器的功能就是三元阳气.三阳各有专司，分为上、中、下三焦，“天、地、水”三元，是作一焦一元也，就是一元之阳气.统乎上元之阳为用者为君火.于象为离，阳重阴轻.统乎下元元阳为体者，为相火，即肾中之真阳.于象为坎，阴重而阳轻，坎离相交，即水火相交而为乾，而化中土.人之立命者，即此乾元之气，健运不息.

人体的功能不等同于三元的功能，它还取决于三元功能的协调与平衡.三元阳的关系是下阳是上、中二阳之根，无下阳则无上、中二阳，下阳本于先天所生;中阳乃是后天所赖，中阳不运，上下即不相交，故中者，天下之大本也，后天概以中土立极.一般心火易炎上.肾水易润下，脾土易凝滞，但均为病态，需要气的推动蒸腾肾水，接济心火，水火相交，运化脾土.故上元天气主降，下元水气主升，中元地气主和.土家医通过三元脏器简化中医的五脏六腑，通过三元阳气解释全身的脏腑气血功能，最终归结成心火、肾水与脾土的功能.

4 土家医病理三元论

人体健康取决于三元阳气的健全与协调，疾病来源于三元阳气受损虚弱与三元功能失调.土家医主要通过补充与协调三元阳气来治疗各种疾病.

土家医认为，人体自身的情志、饮食、劳伤损害人体三元脏器，三元体架和三元孔窍，导致人体上、中、下三元阳气受损，病气乘虚而入.而病气侵袭人体如不能及时清除，也必然损伤三元阳气，人体元阳受损，元气耗散，故而患病.两者互为因果.

致使人体患病的病气主要有风、寒、湿、瘟、火(热)五毒为害.毒气侵入，风必先之.无风毒不入，毒随风伤人，这是外因.喜怒忧思悲恐惊，七情过度伤元精，这是内因.饥饱饮食乱，中元遭侵犯.饮食不清洁，伤元又伤血.房室过贪心，损元更伤精.劳伤得痨病，病重才发现.外伤病常见，止血是关键.蛇虫咬毒急，赶毒消肿是秘绝.骨折跌打伤，复位消肿是秘方.上述种种是谓不外不内因.三因损伤三元阳气，致使百病来袭.

土家医治病，首重培元、纳元、保元、强元与调元.然后赶毒、排毒、解毒、败毒、清毒，具体有赶风赶毒(寒、热)、赶水赶湿、赶火赶毒、赶气赶食、活血化瘀、消肿止痛等法.只有增强人体抵抗毒气入侵的能力，避免造成人体损害，才能恢复健康.

培三元阳气，就是增强三元脏器的功能与发挥功能的能力.上元脑、心、肺涉及循坏、呼吸与神经三系统功能，中元脾胃涉及消化系统功能，下元肝脾涉及泌尿、生殖与内分泌三系统功能，故补三元脏器的功能涉及五脏六腑与西医八大系统所有的功能.而能量则主要依靠消化系统的脾胃从食物转化，故健脾胃助消化尤显重要.土家医充分吸收中医培土学派［7］经验，认为脾胃消五谷，肠分清化浊，精气血都造，废物通排出.土家医治法中的温补法主要用于补充三元阳气.

协调三元阳气是土家医关注的重点，施治的要领是温补肾阳使肾水蒸腾，上济君火，水火相交，运化脾土.故补肾阳为土家医的首选方法，与中医的扶阳学派［8］异曲同工.认为下元阳气为人生阴阳之主宰.人生立命全在坎中一阳.万病皆损于下元阳气.

土家医三大治疗方法为温补、赶清与消和，其中赶清法清除外感五毒病气与内蕴废气，防止它们对三元阳气的损伤.温补法直接补充三元阳气亏虚.消和法主要调和三元阳气.土家医将疾病分成七十二症，七十二痧，七十二风，三十六痨，三十六疮疡，三十六惊，三十六伤疾等，其中三十六痨全为虚症，其它也多为三元亏虚引起的后遗症.

5 土家医药理三元论

土家医将药物分为凉(寒)，温(热)，平(淡)三性和(苦、酸、涩)，(麻、辣、咸)，(甘、淡、滑)九味.九味与三性紧密相配，具有苦、酸、涩味的药称为凉寒药，具有麻、辣、咸味的药称为温热药，具有甜、淡、滑味的药称为平淡药，形成土家药的三元性.土家医药理，依三元性分类.按三元性用药.与三元论一致.

土家药的性味是土家医尝试总结出来的.土家医发现每一种药物都不是一种味道，故认为药味是固定的，但药性是综合的，多种味道可以使药性发生转变.解释药物的功能是以味定性，以主味定主性.神参(竹节参)味甘、苦，但甘为主，苦为辅，甘味平性，故定神参性平.甘能补虚，故神参有补虚强壮之功.苦能清热散瘀止血，故神参也有散瘀止血，消肿止痛的功效.即神参既有北方人参补虚之功效，又有南方田七活血化瘀止血的功能，故曰神参.

土家医解释药物性味与功能的关系是长期临床实践的总结:苦清辣打麻赶气，酸涩止泻甜补益，香药走窜赶风湿，苦寒赶热消肿痛，苦涩排脓咸软坚，淡滑滋补药称雄.即苦味的药能赶毒，赶火，赶气，赶食;酸涩的药物收敛固涩，赶火赶毒，止泻止汗;麻辣的药物赶风(赶散风寒、风热)，赶气，止痛，补阳，壮阳;咸味的药赶毒，赶气，散结，软坚;甜淡味的药温补、滋补、缓急.止痛;淡滑的药滋补，滋养、保元，保阳、延年益寿，解毒，排毒，通利清利.

土家用药，强调调元与补元，常用热性的温药与平性的补药.土家药中七十二参、七十二七、七十二莲、三十六风、三十六还阳、三十六蜈蚣、三十六血中七十二参与三十六还阳多为温补药.

6 土家医哲理三元论

三元论借中医三焦将人体脏器、关窍、物质、功能分成三个基本单元.上元将中医心肺脑囊括一起，中元为脾胃大小肠，下元为肝胆肾膀胱.三元将中医与六经相配的六大脏腑功能系统浓缩简化为三大功能系统.并按其功能取类比象为天地水，按其性质比象为火土水，前者与中医三才相似，后者脱胎于中医五行.从而建立起土家医的人体结构功能系统.

天地水的三元比象虽然相似于中医三才，后者主要阐释人与自然的关系的整体观.土家医完全信奉整体观，天地水指大气圈、岩石圈、水圈，是人类生存的环境，认识天地水表示土家医对水的重视与敬畏.天地水作为三元的象，分别代表人体三个组成单元，并共同实现人体的功能，显示人体本身也是一个统一的整体，这一点较中医的表述更直接.

天地水三元虽然囊括了中医六个脏腑功能系统，脑心肺的功能的共同特色是组织、控制与流布全身，象天一样君临一切.脾胃的功能是新陈代谢，不断补充物质与能量，排除废物，象地一样厚德载物.肾肝胆有泌尿生殖与内分泌功能，象水一样流动蒸腾.但与中医五脏配五行比较，土家医认为上元的心脏的功能是主要的，心属火.中元脾胃为地，当然属土，下元以肾水为主，属水.故土家医从中医的五行中抽取火土水三行，形成土家特色的三元辩证体系.与中医五行生克乘侮制化胜复二阶平面思维相比，只剩下火土水三元的土家医只能进行平面三角思维.如土克水，水克火，火生土;水火相交，运化脾土;火土相焙，蒸腾肾水;水土相蒸，调剂心火.这种平面三角思维较五行稍显粗糙.

外三元物质筋骨肉构建人体三元骨架、三元脏器、三元关窍等，内三元物质气血精在体内脏器之间运行推动三元功能与人体整体功能的实现.在内三元物质中，气是主导的物质，血与精需要气的推动才能在体内有效运行.气有阴阳，元气与卫气是功能，相对于物质是阳，物质中宗气指能量，相对于营气是阳，故阳气包括元气、宗气与卫气.土家医认为阳气在生命中起主导作用，是阴阳矛盾的主要方面.一部土家医，要在三元阳气，三元是基础架构，气是主要矛盾，阳是矛盾的主要方面.土家医药，一部三角架构的学术大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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