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太防长们的摸底会

储昭根

6月2日，为期3天的第12届香格里拉对话会（Shangri-La Dialogue）在新加坡落幕。这个由英国伦敦国际战略研究所（IISS）主办、新加坡国防部协办，被称为“军事达沃斯峰会”的亚太安全防卫年度论坛，今次迎来包括美英法德防长在内的3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防务高官和学者，但焦点仍然是美国的“亚太再平衡”战略，只不过新任美防长哈格尔刻意强调，战略再平衡主要是在外交、经济和文化领域，或谓之需要欧盟参加的“亚太再平衡”2.0版。

显然，习奥会前夕美国主动在为军事介入亚太的态势降温。而过去一年来，亚太地区海域紧张局势有所升高。因此，香格里拉对话被认为是近距离观察中美军事互动新局的窗口。

来自美国的安抚

6月1日的演讲是查克·哈格尔就任美防长后首次亮相亚太地区。作为共和党人的哈格尔参加过越南战争，体内迄今留有一枚弹片。越战让他认识到美国军事力量有限，而不赞成小布什的鹰派路线。这次在香格里拉大酒店，哈格尔试图在安抚日韩菲律宾等新老盟友的同时，澄清外界对“亚太再平衡”战略的误解，并探索与中国建立积极和具有建设性的关系。

哈格尔在演讲中说，他的人生经历让他坚信，重塑21世纪面貌将是发生在亚洲的事。美國是超过两个世纪的太平洋大国，与这一地区经济、文化和安全的关系牢不可破，然而，由于美国在中东和中亚10年战争，这些长期存在的双向关系亟待更新和恢复活力。奥巴马政府已决定把外交和发展上的投入增加7%。作为地区性努力，美国正提供新的资源，如《湄公河下游倡议》，以利于改善水资源管理、灾后重建和公共卫生。美国将在这一过程中加强与中国、印度以及印尼等国的关系。他也提到亚洲一系列新老威胁，包括朝鲜在核武器和导弹项目上的继续挑衅，太空和网络空间所受的威胁等，称美国要为此巩固和新建联盟关系。

为了将既有的同盟网络体系化、多边化，美防长向其盟国重申，虽然因财政危机削减了国防预算，但美国仍代表了全球防务开支的40%，仍将继续履行对该地区的安全承诺。“实际上，我们增强了（美日韩）三国联合军事活动，增强了与东盟国家之间的活动。这些活动远远超过以前。这跟我们总体的战略再平衡计划是一致的，包括将更多的军事资源调配到亚洲地区。”作为具体承诺，继去年帕内塔宣布到2020年将60%美舰置于亚太后，哈格尔这次又宣布届时将把美国在海外60%的空军力量部署到亚太地区，还将在亚太部署更多海上、地面力量及高科技武器，最终每年将向澳大利亚部署2500名海军陆战队员。对于中国被围堵的疑虑，哈格尔表示，今年8月他将在五角大楼接待来访的中国防长常万全，“我们不希望有误判、误解和误读。而避免这一情况发生的唯一途径就是保持沟通，同时直接面对彼此”。

演讲当天，哈格尔还与菲律宾防长加斯明会谈，重弹亚太地区航行自由老调之外，也探讨增加美舰到菲律宾巡逻的次数以夯实双边关系。美日韩防长当天也举行三边会谈，讨论朝核问题，表示将以三国合作迫使朝鲜放弃核和导弹项目，停止挑衅；同时，也以行动填补日本首相顾问不久前秘访朝鲜、韩日因领土和历史问题不和等给美日韩三边合作留下的罅隙。

对于香格里拉对话会的东道主新加坡，美国更是毫不含糊。早在5月底6月初，美军滨海战斗舰“自由号”就进驻该国樟宜海军基地，预计停留10个月左右，以便在本地区与美国盟友执行任务。哈格尔6月2日登上该舰，探访舰上官兵，显示美国战略转移正稳步推进。

对话中的交锋

美国在对话会上对各方大打“安抚牌”，但中国还是遭遇越南、日本等国重重“围攻”。

越南总理阮晋勇5月31日晚间的主旨演讲暗喻中国——一些大国源于强权政治的单边行为和无理要求完全“违背了国际法”、“影响了航行自由”。日本防卫大臣小野寺五典的演讲是挑起东海话题，把日本的挑衅性行为装扮成“为地区稳定做出贡献”。他用“李下不整冠”——一个比喻避免招惹无端怀疑的中国典故，“劝告”中国政府在钓鱼岛冲突中要保持克制，以免擦枪走火。甚至哈格尔也公开表示，针对美国的网络间谍活动“其中一部分‘似乎与中国政府和解放军有关联”。中国继2011年和2012年后，再成被围攻或影射的对象。

对此，中方与会代表也给予了有礼有节的回击。针对越南总理的冷箭，中国军事科学院研究员、女少将姚云竹利用会议程序中提问环节和对话方式，先举起了手，再表示感谢总理阁下的发言，接着请阮晋勇具体举例说明，依据哪条国际法哪些行为违反了航行自由？阮晋勇长时间语塞超过10秒，之后顾左右而言他，现场不免有些尴尬。对于日本，中国国防部外办参谋薛晓东用英语直接提醒日本防卫大臣“要注意言行一致地处理与发展在亚洲的友好关系”。关于网络黑客，中方反对美国“未审先判”式的指责，同意定期召开高层会谈，共同建设和平、安全、开放的网络空间、规范和秩序。姚云竹还在提问环节质问哈格尔，美方如何向中国保证在区内增加军事部署是其努力同北京建立更积极关系的一部分？

率团参会的解放军副总参谋长戚建国，则一连回答了涉及南海、东海等10多个热点问题，温和但清晰地表达了中国的主张——和平发展是中国军方的核心目标，开放发展是中国军方的基本准则，合作发展是中国军方的重要主张，共赢发展是中国军方的根本目的。戚在会上重申，中国将坚定不移走和平发展道路，并愿与各方一道，共创亚洲和世界的美好未来。

以对话突破安全困境

国际政治学领域有一个经典的概念——“安全困境”。由于国际间的无政府状态和国家之间的互不信任，某一国家增强自我安全的行为会不自觉地导致降低他国安全，从而使他国为了自身的安全而竭力增加自己的实力，以至卷入安全竞争的恶性循环的“安全困境”之中。

很显然，通过合作、规则建立互信，方能破解“安全困境”。在东亚，日本、越南、菲律宾等和中国不同程度地存在岛礁之争。在会议现场，尽管有交锋、有争论，但增强战略互信、构建地区和平才是主基调。新加坡学者黄靖认为，“和以往香格里拉对话会相比，在本届对话会中，尽管有人在不停地挑动南海问题，但南海问题没有成为本次大会主要关注点。”

其中，日本、菲律宾等与中国的互动也精彩。日本防卫大臣小野寺五典在演讲中称，日本过去曾对邻国造成极大的损害和痛苦，但放眼未来，希望与邻国尽早建立危机管理机制。他在演讲中只字未提钓鱼岛，在提问环节隐晦重申：“我们多年来管理的这片海域将会维持现状，未来也会这样做下去。”尽管中日避开了双边对话，小野寺五典却主动接近中国代表团团长戚建国，在极短时间内打了声招呼，而戚建国稍感意外但礼貌回应，双方微笑握手，简短寒暄。最近曾誓言“为保卫领土与中国战斗到最后一人”的菲律宾防长加斯明，被安排紧随戚建国之后发表演讲，但也没有出现原先预料的针锋相对。在提问环节提到热点争端，双方回应时也都点到为止。戚建国主动和刚结束演说的加斯明握手，此举令此次香格里拉对话掀起高潮，也让原本预期可能成为头条的南海议题交锋，包裹在低调、平和的气氛中结束。

甚至是面临严重安全困境的中美两国军方代表，尽管双方言辞犀利，你来我往，但却不失风度地就两国政策坦率地交换意见。正如《华尔街日报》评论的那样：与过去相比，此次中国代表团更加“外向”，代表团成员不仅能流利地用英语交流，对外方也显得亲切有礼。这使得华盛顿相信，北京至少愿意在棘手的问题上与美国进行商讨，其中包括，在网络空间上设立通用标准，缓解南海紧张局势以及施压朝鲜。华府也因此对北京有了更多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