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世华
(江苏科技大学 学报编辑部, 镇江 212003)
苏辙与筠州结下了不解之缘,曾两次贬官筠州(今江西高安),甚至可以这样说,筠州是苏辙政治命运、生活态度的转折点,是其艺术创作、学术著述的高峰期和丰收期。对于苏辙的研究,相较于对苏轼的研究,显得相对冷清。而对苏辙与筠州关系的研究,学界关注更少,查“中国知网”,到目前为止论文只有寥寥两篇,如《苏辙两谪筠州的心态与文风》[1]、《苏辙两次赴筠及其诗歌创作》[2],散见于书籍、报纸的则有《苏轼、苏辙在高安遗迹及开发利用》[3]、《苏轼、苏辙兄弟与高安的旷世情缘》[4]等。对苏辙在筠州的生活状况、文化建树以及显示的美学意义,学界不但缺乏全面深入的研究,而且错误百出,对此展开研究无疑是有意义的。
苏辙在筠州究竟生活了多长时间,目前只有粗略的估计和笼统的论述。有的研究者认为是9年,有的研究者认为是8年。廖文华、陈小芒认为,苏辙“两谪筠州,为时九年”[1]。易集明、苏宇、孙晓东认为,“苏辙贬谪高安前后两次共计有八年时间”[3]。黄向华、黄鹰同样认为,“苏辙在高安谪居前后共计八年”[4]。 易集明、黄向华等人的看法代表了学界的一般看法:苏辙在筠州待了8年。取其概数,粗略地说苏辙在筠州待了8年并没有错。但研究历史人物,特别是研究历史人物的基本情况,应该是越精确越好。根据笔者考证,苏辙两谪筠州实际居留时间只有6年10个月,既非9年,也非8年:苏辙初谪筠州为元丰三年(1080)七月[注]①苏辙初谪筠州何时到达筠州说法不一,曾枣庄先生认为“苏辙于是年六月到筠”( 曾枣庄:《苏轼与毛滂》, 《文学评论》,1985年第3期,第116-121页)。李萃茂、邱文豪认为苏辙“于当年的七月到达任所筠州”,(李萃茂、邱文豪:《苏辙两次赴筠及其诗歌创作》)。孔凡礼也认为苏辙元丰三年七月到达筠州(孔凡礼:《三苏年谱》,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第1324页)。到元丰七年(1084)十一月[注]②苏辙初谪筠州何时离开筠州说法更为混乱,易集明、黄向华等人认为是元丰八年(1085)八月离筠州,孔凡礼《三苏年谱》载:元丰七年,“约于十一月,辙离筠州” (孔凡礼:《三苏年谱》,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第1542页),笔者认为孔凡礼的说法更为可靠。,在筠州实际生活了4年4个月;苏辙再谪筠州为绍圣元年(1094)九月到绍圣四年(1097)闰二月[注]苏辙再谪筠州何时到达筠州,学者的看法大致是一致的,但对其何时离开筠州的说法是混乱的。黄向华、黄鹰认为,苏辙再谪筠州“从宋绍圣元年(1094年)九月至绍圣四年(1097年)四月,又三年”。李萃茂、邱文豪认为,绍圣元年(1094年)九月“二十五日就到达了筠州”,绍圣四年二月二十五日离开。孔凡礼《三苏年谱》与李萃茂、邱文豪的看法一致,认为苏辙绍圣元年(1094年)九月二十五日到达筠州,绍圣四年二月“庚晨(二十五日),苏辙责授化州别驾、雷州安置。辙被命即行” (孔凡礼:《三苏年谱》,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第2732页)。但笔者根据苏辙《雷州谢表》认为,苏辙收到谪命为闰二月(古代交通不便,朝廷下达谪命和收到谪命应该有时间差),因此苏辙离开筠州当为闰二月而不是绍圣四年二月庚晨(二十五日)。,在筠州实际生活了2年6个月。 在苏辙73年的漫长人生中,6年10个月的两谪筠州生活虽然只是生命长途中的中转站,却是发生重大转折的关键所在。一谪筠州后苏辙迎来了政治上的春天,再谪筠州后则是漫长寂寞的贬谪、闲居岁月。
苏辙一谪筠州时各方面情况都相当糟糕。首先,政治前途极为暗淡。由于受“乌台诗案”的池鱼之殃——贬监筠州盐酒税,苏辙在政治上看不到任何转机:“官局纷纭簿领迷,生缘琐细老农齐。偷安旋种十年木,肉食还须五母鸡。对酒不尝怜酤榷,钓鱼无术漫临溪。此身已分长贫贱,执爨缝裳愧老妻。”[5]“老农齐”的生活现实,“长贫贱”的未来估计,当时情况下的确是实事求是的描述与展望。第二,日常工作相当琐屑。《东轩记》对此有比较形象的描述:“然盐酒税旧以三吏共事。余至,其二人者适皆罢去,事委于一。昼则坐市区鬻盐、沽酒、税豚鱼,与市人争寻尺以自效;莫归筋力疲废,辄昏然就睡,不知夜之既旦。旦则复出营职,终不能安于所谓东轩者……及来筠州,勤劳盐米之间,无一日之休,虽欲弃尘垢,解羁絷,自放于道德之场,而事每劫而留之。”[6]364第三,生活极度困窘。一谪筠州前,苏辙长期沉沦下僚,生活本来就相当困窘,这有苏轼《戏子由》诗为证:“宛丘先生长如丘,宛丘学舍小如舟。常时低头诵经史,忽然欠伸屋打头。斜风吹帷雨注面,先生不愧旁人羞。”[7]324-325贬谪筠州更是雪上加霜:“子由……食口如林,五女未嫁,比仆又是不易人也。”[8]1515
面对暗淡的政治前途、琐屑的日常工作、困窘的生活状态,苏辙在筠州的生活却很逍遥、自在、充实,这与苏辙的个性修养、人生态度、价值取向密切相关,充满人格美的诸多因子,如“性、识、度、器、量、才”等等[9],蕴涵着中国美学的诸多内涵。
首先是个性修养。人们常说“性格即命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明“性”或“性格”对于人、人生起决定性的作用。关于苏辙的性格,苏洵在《名二子说》有过论断:“天下之车莫不由辙,而言车之功者,辙不与焉。虽然,车仆马毙,而患亦不及辙,是辙者,善处乎祸福之间也。辙乎!吾知免矣。”[10]知子莫如父,苏辙的性格沉静、内敛,比苏轼更善于保护自己和应对逆境。而苏辙“自少旷达,天资近道”[7] 745和“淡于嗜好,行之有常”[8]1465的修养,决定了他面对现实诸多困境的处理方式,用苏辙自己的话说就是“平居以养其心,足乎内无待乎外,其中潢漾,与天地相终始。止则物莫之测,行则物莫之御。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忧。行乎夷狄患难而不屈,临乎死生得失而不惧,盖亦未有不浩然者也。”[6]368虽然说的是“古之君子”,其实完全可以看成苏辙的夫子自道。这种长期修炼养成的君子浩然之气,使苏辙“喜怒不见,得丧若一”[8]466,“为人,心不异口,口不异心,心即是口,口即是心”[8]1834。苏辙的个性、修养,也就是所谓“性、识”,显示了高度的人格魅力。
其次是人生态度。人生态度简单来说就是对待人生的心态和态度,佛语有所谓“物随心转,境由心造”之说,说明心态对于人生的重要。一谪筠州期间,尽管政治前途暗淡、日常工作琐屑、生活困窘,苏辙却始终保持着积极、乐观的心态,从与各色人物保持密切联系可见一斑。根据笔者统计,他与亲戚故旧如女婿王适,苏门弟子秦观、黄庭坚,江西士人“高安三刘”、“临江三孔”、 南丰曾巩,谪地同僚毛维瞻等都有诗歌唱和,维持着和谐的人际关系;与当地僧人聪长老、洞山克文长老、道全禅师、景福顺长老、香城顺长老及当地道人方子明等同样有诗歌唱和且有着深厚的友谊。不仅人际关系和谐,苏辙的生活也多姿多彩,充满浓郁的生活情趣,比如在苏辙留下的诗歌中有大量游山玩水、歌咏自然和日常生活的诗文。积极乐观的心态使苏辙避免了迁客骚人的怨天尤人,这从苏轼的书信中可以侧面印证这一点。初谪筠州,苏轼《答张文潜四首》之一载: “子由在筠,甚自适,养气存神,几于有成,吾侪殆不如也。”[8]1538再谪筠州,苏轼《与陈季常十六首》之十六载: “子由在筠,极安……子由近见人说,颜状如四十岁人,信此事不辜负人也。”[8]1570-1571苏辙面对困厄显示的“度、器、量”,同样充满了不凡的人格魅力。
第三是价值取向。价值取向是个体所认同并内化为人格结构中的核心部分,在苏轼、苏辙兄弟心中,其价值取向是明确的、有层次的:经世济时是首选,学术著述为第二,文学艺术为第三。筠州贬谪,经世济时的路被堵死后,学术著述、文学艺术创作成为苏辙渡过人生难关的首选。苏辙再谪筠州,政治前途不仅仅是暗淡,而是看不到任何亮色,苏辙断绝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心无旁骛,潜心于学术著述中,苏辙用自己的“才、识”追求自己的“不朽”,超越了庸常人生的功名利禄追求,实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
总之,就其生活层面分析,苏辙两谪筠州各方面情况都不容乐观,但苏辙的个性修养、人生态度、价值取向蕴含的“性、识、度、器、才”,使其渡过了生活的难关,显示了特殊的人格魅力和美学内涵。
古代士大夫将“立德”、“立功”、“立言”称为“三不朽”。 贬谪筠州使苏辙的“立功”受挫,但从 “立言”角度看,即从文化、艺术角度看,苏辙两谪筠州成就斐然:两谪筠州是苏辙文学创作的高峰期,也是其学术著述的丰收期。
苏辙两谪筠州留下的诗文数量,目前只有廖文华、陈小芒从事过相关研究。他们认为苏辙初谪筠州“共留下诗作357首,文5篇”[1],再谪筠州“留下诗作22首,文8篇”[1]。这是研究苏辙两谪筠州文学创作数量能够见到的唯一成果,其实是没有什么根据的。
苏辙两谪筠州的诗歌创作数量比较容易弄清楚。《栾城集》、《栾城后集》收录的诗歌按编年形式编排,故而容易弄清其基本情况:初谪筠州的诗歌起自《栾城集》卷十的《寄题陈宪郎中竹轩》,止于《栾城集》卷十三《乘小舟出筠江二首》;苏辙再谪筠州创作的诗歌起自《次韵子瞻游罗浮山》,止于《栾城后集》卷二《次迟韵二首》,其具体情况见表1。
表1 苏辙两谪筠州的诗歌
综上,苏辙两谪筠州创作的诗歌与廖文华、陈小芒的统计是有差异的,他们将苏辙赴任和离任途中的诗歌计入谪筠诗歌中,结果为379首;实际上,苏辙两谪筠州6年10个月创作的诗歌仅为310首,约占其诗歌总数1830首的17%。就其份额来说,并不是特别高,但就其题材的广泛和反映生活的丰富性来说,超过了其他任何时期。苏轼有“子由诗过吾远甚”之论[8]2128。苏轼的评价不能说完全客观,但苏辙谪筠诗歌确有出类拔萃之作,对此已有人论述,不赘述。
苏辙的散文成就高于诗歌成就,这是学界公认的,两谪筠州的散文创作尤其如此。关于两谪筠州的散文情况比较复杂:一是有多少作品至今没有准确的研究成果,比如廖文华、陈小芒认为只有区区13篇,显然是不准确的;二是关于散文的界定,古代和现代是有区别的,古代的散文概念比今天的散文概念宽泛,应该采用古人对散文概念的界定,而不能用今天的散文概念界定。在这样的基础上梳理苏辙两谪筠州的散文就比较容易了:从文体类别说,有记叙文,如记、传,也有应用文类,比如哀辞、赠序、颂、书、语录、祭文、青辞、谢表、真赞、集引、铭等;从时间来说,有在筠州写的,也有在异地写作但与筠州相关的;从来源说,有保存在《栾城集》、《栾城后集》的,也有保留在另外古籍里的。为了获得更为直观的印象,笔者根据《栾城集》、《栾城后集》及其他相关文献将苏辙两谪筠州的散文以列表形式呈现给读者,见表2。
表2 苏辙两谪筠州的散文
注:1.原则上按初谪、再谪筠州的时间先后排列;2. 初谪按先记叙文、后应用文的顺序罗列;3. 《栾城集》、《栾城后集》在前,其他来源在后。
从表2可以看出,苏辙两谪筠州写下的散文为36篇[注]苏辙在他处写作但与筠州有关的文牍还有13篇,分别为《闲禅师碑》、《丐者赵生传》、《全禅师塔铭》(《栾城集》卷二十五)、《王子立秀才文集引》(《栾城后集》卷二十一)、《追和张公安道赠别绝句〈并引〉》(《栾城三集》卷一)、《题唐怀素自叙帖》(《栾城集》补遗)、《赵生挟述而又知道》(《龙川略志第二》)、《颖滨遗老传上》(《栾城后集》卷十二)、《颖滨遗老传下》(《栾城后集》卷十三)、《春秋集解引》(《春秋集解》卷首,四库全书本)、《跋老子解》(一、二)[曾枣庄、舒大刚:《三苏全书》(第18册),北京:语文出版社,2001年,第104-105页]、《古史》之《书后》[曾枣庄、舒大刚:《三苏全书》(第4册),北京:语文出版社,2001年,第403页]。。就现代意义的文学定义来说,苏辙上述大量文章如史论、政论以及哀辞、赠序、颂、书、语录、祭文、青辞、谢表、真赞、集引、铭等属于议论文和应用文,记体散文才是具有文学艺术色彩的散文。因此,应该特别注意苏辙在筠州留下的记体散文。根据笔者统计,收录在《栾城集》、《栾城后集》、《栾城三集》中以“记”为题的文章总计仅仅26篇,而在筠州写下的记体散文高达11篇,就数量上说,筠州写下的记体散文占其总量的42.3%,这在苏辙记体散文中占有特别的分量;就质量上说,《东轩记》、《武昌九曲亭记》、《黄州快哉亭记》等散文,代表了苏辙散文的艺术高度。苏辙能够列名唐宋八大家,与其在筠州留下的记体散文有着极为重要的关系。为苏轼文名所淹,苏辙散文的艺术价值和美学价值没有得到应有的挖掘,苏轼对苏辙散文有如是评价:“子由之文实胜仆,而世俗不知,乃以为不如。其为人深不愿人知之,其文如其为人,故汪洋澹泊,有一唱三叹之声,而其秀杰之气,终不可没。”[8] 1427对即使是并不知名的《庐山栖贤寺新修僧堂记》也给予高度评价:“子由作《栖贤堂记》,读之便如在堂中,见水石阴森,草木胶葛。”[8]2064苏轼可谓知人知文。
苏辙一生最为自豪的当然不是其诗文创作,而是学术著述。苏辙最重要的学术著作《诗集传》、《春秋集解》、《老子解》、《古史》都完成于两谪筠州期间。这有苏辙自己的追忆为证。苏辙在《古史》卷末《书后》曰:“予少好读《诗》、《春秋》,皆为之集传……元丰中,以罪谪高安,五年不得调。职虽贱且冗,而予僚许以闲暇,乃以其间终缉二传(笔者按,指《诗集传》、《春秋集解》),刊正《古史》,得七本纪、十世家、七列传,功未及究也……九年(笔者按,元祐九年,即绍圣元年)三月……借书于州学,不足者,求之诸生,以续古书之缺。明年三月而成。凡六十卷。盖予十年所欲成就者,俯仰而得。”[11]
特别要提到《老子解》的曲折写作过程。《老子解》是在一谪筠州时开始著述的,《跋老子解一》曰:“予年四十有二,谪居筠……是时,予方解老子。”[6]104再谪筠州时苏辙基本完成《老子解》,《跋老子解二》透露了相关信息:“予昔南迁海康,与子瞻邂逅于藤州,相从十余日,语及平生旧学,子瞻谓予:‘子所作《诗传》、《春秋传》、《古史》三书,皆古人所未至。惟解《老子》,差若不及。’”[6]105很显然,两谪筠州期间著述的《老子解》没有得到苏轼认可,在以后漫长的贬谪、闲居岁月中,苏辙又对其反复修改。苏轼对修改后的《老子解》给予了高度评价:“昨日子由寄《老子新解》,读之不尽卷,废卷而叹。使战国时有此书,则无商鞅、韩非;使汉初有此书,则孔、老为一;晋、宋间有此书,则佛、老不为二:不意老年见此奇特。”[8]2072
综上所述,两谪筠州不仅是苏辙艺术创作的丰收期,而且是学术著述的高峰期。苏辙通过立言实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谱写了辉煌的生命乐章。其在学术著述方面的严谨、精益求精,也为后人立下了榜样。
两谪筠州,政治上的低潮与生活的多姿多彩、艺术上的成就斐然、学术上的硕果累累,形成了苏辙人生旅程中一道奇特的风景。这种政治景遇与生活、创作、学术的巨大反差,其实是中国文化、文学史上的一种普遍现象,包含非常深刻的审美、文化内涵:既与古代先贤“发愤著书”说一脉相传,也与厨川白村《苦闷的象征》吻合;既有深厚的历史积淀,也有心理学基础。
首先,苏辙两谪筠州的诗文创作、学术著述成就与“发愤著书”说一脉相传。司马迁《报任安书》对此有非常著名的论述:“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乃如左丘无目,孙子断足,终不可用,退而论书策,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12]苏辙两谪筠州潜心于诗文创作、学术著述,与文王、仲尼、屈原、左丘、孙子、不韦、韩非以及司马迁、韩愈等人一样,是在用世理想在现实遭遇挫折后实现自己价值的一种选择,“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辞,不托飞驰之势”,借此成就“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13],蕴涵着深厚的历史、文化、审美内涵。
第二,苏辙两谪筠州的诗文创作、学术著述成就其实是对生命的升华和对苦难的解脱。现代心理学认为,人在陷入绝境时,解脱苦难的最好办法是升华。日本著名学者厨川白村《苦闷的象征》一文很好地解释了这一现象。鲁迅对此亦做过精辟的概括:“生命力受压抑而生的苦闷懊恼乃是文艺的根底。”[14]苏辙两谪筠州潜心于诗文创作、学术著述,既是对生命的升华,更是对现实困境、苦难的超越与解脱,包含深刻的审美、文化、心理内涵:苏辙两谪筠州的诗文创作、学术著述,表现了人的主体意识对客观环境的积极应对,表现了人的内在精神与外在现实的高度契合,表现了人的自由自觉意识与对理想境界追寻的一致。在这里,主体与客体浑然一体、密不可分,实际上就是所谓审美高峰体验。在这种审美高峰体验中,苏辙获得的不仅是生活的充实及对自身价值的肯定,而且获得了对客体世界的把握,并使自己的生命高扬、精神永生。
综上所述,苏辙两谪筠州,在苏辙一生中都是具有标志性的事件,但对其展开的研究是很不够的,对其居留时间及诗文更缺乏认真的考辨,以致以讹传讹;对其学术著述更是没有给予足够重视。因此,笔者认为,对苏辙两谪筠州的生活、艺术进行认真梳理,对于蕴涵其中的深刻审美文化内涵进行深入挖掘,对于深化苏辙研究无疑是有积极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