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树泉的日子里

2012-12-31 00:00:00姚二峰
美文 2012年21期


  姚二峰
  1956年1月出生,陕西蓝田县人。国防大学军队政治工作学研究生,空军指挥学院正师职退休干部。现为陕西省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
  提起柳树泉我心里常常发出一种莫名的感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如歌的岁月。
  2010年7月,烈日炎炎,骄阳似火。我与老战友马成龙、李义瑜、史忠先和戴德民五人,相邀一起前往阔别多年、魂牵梦绕的柳树泉。
  登上列车,遥远的边关就在向我们招手。出兰州,过武威,下张掖,奔酒泉,穿过嘉峪关,直奔星星峡,新疆哈密就遥遥在望了,我的心一直被揪着……多么熟悉的地方,莽莽苍苍的大漠戈壁,沟沟坎坎的祁连山脉,一眼望不到尽头,过了星星峡,远处的天山时隐时现,苍茫天地间,火车像一只颠簸的小船,在广袤无垠的黑褐色沙丘上缓缓漂过。
  第二天早上列车缓缓地开进哈密,下了车,我们便又乘汽车马不停蹄地赶到柳树泉。
  “抬头见天山、低头戈壁滩、风吹石头跑、周围没人烟”,曾是柳树泉的真实写照。当年八航校就在这里与天山为邻、同戈壁做伴,我们入伍后战风沙、斗严寒,一呆就是二十多年。这里曾洒下我们的心血和汗水,这里曾留下我们深深的足迹……
  1996年3月至1999年3月,我在一团当政委的三年时光中,更多的是艰苦岁月中的坚持、坚守和拼搏,它给我的人生增添了新的光彩。
  1996年3月上任伊始,一团建设面临的问题和困难很多。1992年10月两个飞行学院合并后,由于人员的不断更替,一大批技术骨干和优秀人才相继转业、调出,团党委班子成员也换了好几茬,加之这里天高皇帝远,离院部1200多公里,过去八飞院的一些优良作风和光荣传统开始慢慢地失传了。调查了解发现,飞行训练的随意性增大了,夜航占场时间违犯科学规定随意延长,至凌晨两点半还在放飞,飞行训练中发生飞机着陆擦尾撬的事故征候要不要报,还要开常委会讨论统一思想认识。机务维护不按规章操作,原来规定飞行四个飞行日就做一个机械日,现在有时飞行五、六天才做一次,个别机务干部做机械日检查试车时,违反规定滑行飞机撞到机库大门上,撞坏了飞机发动机,连夜抢修隐瞒事故不上报。部队管理问题更多,探亲逾假不归队,打麻将赌博成风,有些原八飞院离退休老干部也参与其中,个别干部在家里设赌场,饿了连饭都不做,给孩子吃方便面;还有个别机务人员在家属区老乡家打麻将到深夜凌晨二点,返回中队宿舍时因值班员睡觉大门上锁,只能翻窗而入,第二天做飞行前准备时迷迷糊糊地扳动螺旋桨,差点被打伤。
  党委班子成员也有违纪问题发生,部队发生问题后,不愿管、不敢管、不会管的问题普遍存在。
  面对诸多问题,作为党委书记应该如何面对,如何去解决,这既是对我的考验,也是给我这个刚刚上任的团政委出了一道难题。当时老团长休假没结束就直接去学院当了副院长兼参谋长,我一个人在家负责全面工作,压力之大可想而知,有时我连觉都睡不好,落下了失眠的毛病。我反复在想:既然组织把我放在这个位置,这就是对我的信任,加之我是从柳树泉成长起来的,我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饱含深情,八院许多老首长都寄予了厚望,贾永生、彭国祥二位将军,还有一团的老领导张兆升,机务处的王于一老主任分别用不同的方式在祝贺我到任的同时,也对我提出要求,我想有这么多老首长的支持帮助,有全团广大官兵的期盼,有八飞院的老传统,我一定要把工作干好。接下来,我用一个月时间,走遍了全团的所有连队,在广泛调查了解,掌握第一手材料的基础上,开始了我上任“抓飞行安全、整机务秩序、纠不良风气”的“三把火”,这“三把火”一直烧到我离开一团,整整三年时间。
  要烧好这“三把火”,就必须得到上级首长和团党委的大力支持和配合。为了尽快统一党委班子的思想,我把抓飞行安全放在了首位。当时一团飞行安全已保持了二十九年,能否长期保证安全,接力棒已传到我们这一代人身上。我们及时地做出了“关于向第三十个安全年奋进”的决定。常委会上我要求班子成员要正确对待成绩、正确对待荣誉、正确对待自己、正确对待经验,尤其要正视当前存在的薄弱环节和问题,进一步围绕飞行训练这个中心,全面加强团队建设。确定了“做好政治工作,保持部队稳定;克服面临困难,坚决完成训练任务;加强作风建设,提高正规化水平;抓好基层,打牢部队基础”四项重点工作。把党委班子成员的思想统一到学院党委的指示要求上来,要求大家按照团党委的意图,尽职尽责地开展工作、抓好落实。
  为了抓好飞行安全,我从上任伊始,每年上机场的时间均在一百一十天以上,有时上午去了,下午又去,一天都蹲在机场,发现问题,立即纠正。有一天,北区的一架飞机串门飞到了南区,落地后油门一加又起来了。指挥员也发现了,没有制止,事发后,我当即要求他们暂停飞行,立即整顿,查明原因后再飞。有一次夜航训练,个别领导要求把占场时间多延长四十分钟,我坚决反对这种违犯条令大纲的做法,并耐心细致地做通了这名领导干部的思想工作,维护了条令大纲的严肃性。在训练一线,我还经常深入两个飞行大队,对全团七十多名教官的思想、技术和身体情况,逐一进行考核把关,做到了凡是技术一般的,都有重点人帮带,飞高难科目前及时提醒注意事项;空中飞行随时保持通信联络,掌握动态,尤其是夜航训练,我要求两个大队主官和在场参加训练的团首长,决不让技术水平一般或靠后的教员飞最后一批,做到只要组织飞行训练,就必须周密计划、科学安排,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完成任务。同时,在飞行人员中大力开展“向老教员程超同志学习”活动,这位一九六五年入伍的老教官,扎根在柳树泉一干就是三十多年,飞行时间达到5000多小时,带出50多名飞行员,一直飞到50岁,无一事故征候,被评为全军优秀教师,我们用程超教官的先进事迹来教育广大飞行人员,鼓励他们安心飞行,爱岗敬业,收到了非常好的效果。一直到我1999年3月离开柳树泉去空一基地上任,一团整整保持了32年飞行安全。
  为整顿机务秩序,我经常深入机务一线检查指导,解决问题,帮助他们把老八院一团艰苦奋斗、乐于吃苦、严谨细实的作风树立起来,开展了“向夏北浩同志学习活动”,强调第一手工作质量,强调说老实话、办老实事、做老实人。我还经常深入机务大队,讲述一团机务老前辈张福增、王于一、魏晋和、王一烈、周玉海、马培书、汪栓柱等人的感人事迹,特别是用我刚当机械员在机场值班时,装盲目罩过程中不慎把螺丝钉掉在座舱里,受到张福增副参谋长批评的事例来教育大家。强调“三想、四到、四个一样”的机务维护老传统老作风。由于我在机务大队先后工作过八年,机务工作一般人蒙不了我,机务大队的干部都是我熟悉的老部下,看到我也是既敬畏又紧张。我便慢慢地引导他们一点一滴地学,扎实认真地做,慢慢地机务立功奖惩制度也恢复了起来,每年有大批的机务骨干立功受奖,也有个别责任心不强的受到处分。机务工作的质量开始有了起色,飞机的出动率由一开始每中队6架上升到8架、10架,最后到12架。为了留下骨干,我向学院争取保留了极缺的专业技术人才,为圆满完成任务奠定了基础。三年中,平均每年全团飞行12000多小时以上,超额完成军区空军总飞行时间的三分之一。当时可以说,一团只要一天不飞,兰空主管训练的首长就要亲自过问。有一天兰空王朝鸣副司令把电话打到团里问我为什么当天不飞行。因为他从气象卫星云图上看到哈密天气是好的。实际上当天柳树泉区域能见度不好,飞行待命。当王副司令听到我的解释后,还表扬了我一句:“你这个政委不错。”
  为了纠治部队的不良风气,党委下了更大的决心。针对当时官兵中反映的机务大队有几名志愿兵服役期将满,提前一年多回家逾假不归的情况,我多次在行管会上要求发电报催人快回,然而还是有3名志愿兵超假在80天以上,为此建议党委研究上报学院给予了纪律处分,逾假不归的现象得到了制止。
  打麻将赌博之风也是群众反映的热点问题。我采取的方式是先给几位老赌客打招呼、提醒,然后才做下篇文章。1996年夏天的一个下午,当天我让机关发了“安民告示”,晚上政委要查家属院有没有人打麻将赌博。晚上十点半,我带司、政机关的同志查到第四家的时候里面亮着灯,还有一人借小便之机开门探头张望。我等他回房间以后,带头从干打垒围墙翻过去,当场抓到了5名干部在赌博。其中一人说他在钓鱼。当时我不了解钓鱼是什么意思,还批评钓鱼的人不去鱼塘钓,在这里凑什么热闹。事后才弄明白钓鱼就是押胜家。事后,上报学院党委研究对打麻将赌博的五名干部进行了严肃处理。由此,风气慢慢得到了扭转。
  1997年寒冬时节,学院栾连续院长陪同兰空李永德司令员来一团进行“从严治军大检查”,认认真真地搞了七天时间,每天从早进场一直到下午退场,李司令员在机场上转,在营院里看,在飞行大队检查。当他在机场塔台看到飞行人员落地的动作,看到整齐的机务秩序,看到一团良好的精神风貌,给予了充分的肯定。有一天,我陪着李司令员转到跑道“T”字布旁边时,李司令员便严肃地问我为什么没在“T”字布前后插小旗(“T”字布前后插有小旗,可分为五分区、四分区和三分区)。“你今天不插旗,明天不打分,后天就掉到跑道头了,大后天就落到外面去了……”在刺骨的寒风之中,李司令员一说就是40多分钟,他的神色十分庄重而严肃,他那铿锵的话语至今在我耳边回荡。回去的路上,李司令员用平缓地语气对我说:“严格是最高层次的爱,严格才能出战斗力,严格才能带好部队。”李司令员的话,影响了我的大半生,直到今天言犹在耳。使我养成了始终严肃认真的对待每一项工作,扎扎实实做好每一件事情的好习惯。特别是当我遇到困难和挫折的时候,都能够十分坦然,从容应对。
  1998年夏天,百里风区的柳树泉遭遇了十一级狂风的袭击,一整夜飞沙走石,大风刮个不停。第二天早上醒来,机库门前堆了小山一样的沙子,连飞机发动机里也灌进去了不少。大树被刮断了七、八棵,通往柳树泉农场的水泥电杆断了七根,小拇指粗的高压线被风削成一段段,路也毁了,营区一片狼藉,没了电,停了水,紧隔团部的兰新铁路线上一列西安至乌鲁木齐143次客车被风刮得停在了柳树泉与辽墩之间的铁路线上,列车一侧玻璃全被砂石击碎,车厢里全是沙子和灰土,旅客蓬头垢面。上千名旅客急需救助,而我部近千人吃饭也是个问题。我一方面迅速向学院报告,一方面组织部队迅速恢复供电,还及时派出小分队用开水车、消防车供水给旅客提供方便,以解燃眉之急。在大戈壁滩上交错延伸的“双女字”跑道上、机K5Bmyr4LEx6wAP46DFLBmg==库内,官兵们三五一群,从机舱内一盆一盆地往外舀沙子。经过一个礼拜的恢复抢修,通了电、供了水,完成了机务准备,具备了开飞条件,风暴过后第七天,顺利开飞!为此,兰空藏政委专门发来了慰问电,学院专门派后勤部长前来慰问,使部队倍感温暖!
  如今,柳树泉虽然早已干涸,但挺拔的一棵棵干枝嶙峋的老柳树,相互簇拥环抱枯泉,依然在不停地向我们倾诉着它们昔日的往事与辉煌。它们虽经风霜雨雪、日月经年,从没人去理会它们、照料它们,但它们依然高大挺拔,孕育着生命色彩,它们执着的追求,强大的生命力,孤傲倔强的性格,坚忍不拔的意志,将根深深地扎在了祖国西部那广阔无垠的戈壁滩上。
  在朝阳升起的时候,我站在茂密的柳树泉边,将它粗壮的躯干轻轻抚摸,一股和煦的晨风轻拂我的脸庞,透过眼前的老柳树,我仿佛又看到了汉代张骞出使西域时留宿的驿站,仿佛听到左宗棠带领湘军平定西域叛乱时千军万马驰骋的声音。当我们要离开时,仿佛看到当年在荒芜偏僻之地驻守的战友们,在不停地向我扬手致意,仿佛听到飞机发动机的轰鸣声,看到那一张熟悉的脸……我有些激动,眼泪不由得夺眶而出……我的弟兄,我的战友,我的柳树泉,静静地承载着历史的痕迹,承载着岁月的沧桑。
  柳树泉,我的生命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