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古典诗学之“飘逸”范畴

2012-12-31 00:00:00陈文洁
群文天地 2012年20期


  摘要:“飘逸”是我国古典诗学一个重要的美学范畴,用来指诗歌风格乃至意境的清新自然、洒脱不羁。晋陶渊明的诗歌和盛唐时期李白的诗歌是对诗学领域“飘逸”范畴的最好践行和诠释。
  关键字:古典诗学;飘逸;范畴;陶渊明;李白
  一、“飘逸”之诗学内涵
  “飘逸”是我国古典诗学一个重要的美学范畴,用来指诗歌艺术乃至审美境界的洒脱自然、清新高远。晚唐司空图在其著作《二十四诗品》中首次明确地论述“飘逸”的美学内涵:“落落欲往,矫矫不群。缑山之鹤,华顶之云。高人画中,令色氤氲。御风蓬叶,泛彼无垠。如不可执,如将有闻。识者已领,期之愈分。” “缑山之鹤,华顶之云”是说诗歌风格超然脱俗,犹如缑山上悠缓徐飞的仙鹤,又像华山上悠悠飘动的流云。而“御风蓬叶,泛彼无垠”二句,又指出“飘逸”的另一层含义为清秀自然,韵味无穷。这样的诗歌境界,“如不可执,如将有闻”,令人难以捉摸,但是有时却可以顿然领悟。而领悟的方法,则是“识者已领,期之愈分”,只能依靠心领神会,强求则会适得其反。宋代严羽继承司空图把“飘逸”视为诗歌风格特征之一的观点,在《沧浪诗话·诗辨》中说道:“诗之品有九:曰高,曰古,曰深,曰远,曰长,曰雄浑,曰飘逸,曰悲壮,曰淒婉”, 把“飘逸”列为诗的九品之一。姜夔则认为,“飘逸”是专用于描述诗歌的“韵度”的,“大凡诗,自有气象、体面、血脉、韵度。气象欲其浑厚,其失也俗;体面欲其宏大,其失也狂;血脉欲其贯穿,其失也露;韵度欲其飘逸,其失也轻。” (《白石道人诗说》)既然“韵度”是构成诗歌艺术的重要因素之一,那么“飘逸”对于诗歌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少了飘逸,就是少了韵度,诗歌就会沦于轻佻肤浅。在这里,姜夔指出,“飘逸”不仅仅是诗歌应当具备的一种外在的特征、风格,更重要的是“飘逸”显示了诗歌内在“韵度”,即诗歌的内蕴应是深厚有味的,散发出来的精神气才会因为厚重的内涵而更显超脱自然,风姿摇曳,而不会流于浅薄。
  二、“飘逸”之诗歌体现
  “飘逸”在诗学领域既是指诗歌外在风貌的清新自然,意境的杳渺高远,同时又强调诗歌内涵应当韵味无穷,有实质的精神气,这种精神气,应当要如“仙鹤”、流云一样洒脱超然。纵观中国古代诗歌,最能体现出“飘逸”之美学内涵的莫过于陶渊明的诗和李白的诗。
  1.陶渊明诗之“飘逸”
  魏晋南北朝朝代更迭频繁,政局混乱、腐败,社会动荡不安,许多文人目睹、亲身经历官场的黑暗残忍,又无力拯救人民于水火之中,实现“治国平天下”的理想,只能被现实逼回“修身”的境地,选择归隐,远离乱世。这些放弃仕途的文人,成日流连往返于山林水泽之间以排遣心中苦闷,渐渐心态平和,恢复无欲无求的自然本性;或弃文从耕,在安贫中独享清幽宁静。他们的诗歌所呈现出来的风格,自然是与他们心境一致,显得清新自然,自有一股超越俗世自醉于纯净自然的心灵园地的意味。而陶渊明,正是写作这种风格清新洒脱、内容韵味无穷的“飘逸”诗歌的好手。
  陶潜之诗语言质朴纯净,字字句句流露出一股享受归隐田园生活的安逸和清心;诗歌内容平淡日常,却处处充满着诗意、趣致;诗人感情真切单纯,对黑暗官场的厌恶、对远离世俗、超然“世外”的农耕生活的偏爱溢于言表。其诗意境清新洒脱,同时充满着耐人深思的哲理。这正是“飘逸”范畴审美的深层体现。“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归园田居·其一》)“商歌非吾事,依依在耦耕”(《辛丑岁七月赴假还江陵夜行涂口》)是诗人对自由、宁静的归隐生活的向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饮酒·其五》)“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归园田居·其三》)是这种随心所欲、不拘于世的生活的践行,而“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饮酒·其五》)“人生似幻化,终当归空无”(《归园田居·其四》)则是作者发出的深沉感慨,言语洒脱而意蕴绵厚。正是因为身居山林、田园之间,远离丑恶动荡的乱世,陶渊明才看透万物荣尽枯至,四季更迭轮回,明白世间一切生死荣辱都会“幻化”、“空无”,唯有一颗自由、不受羁绊的心,一份恬淡、安然的生活才是人生的真谛。
  陶渊明诗语言的清新质朴,内容看似平淡却余味无穷,散发出超然脱俗的精神气。这种精神气使得其诗歌直达“飘逸”的核心内涵,诗歌境界纯净高远。
  2.李白诗之“飘逸”
  唐朝是我国诗歌发展最快、最兴旺的时期,也是诗歌创作达到顶峰、完美的时期,后世难以超越。特别是盛唐时期的诗歌,与繁荣昌盛、自由开放的社会风气相适应,诗风大体上呈现出激昂开阔、积极向上、飞扬飘逸的特点。李白是这种诗风的集大成者,最能代表盛唐时期诗歌的特征、风貌,人称“诗仙”李太白。“诗仙”一方面指出李白诗歌艺术造诣的高超,另一方面指的是李白桀骜不羁、特立独行的个性。正如叶燮所说:“每诗以人见,人又以诗见”(《原诗》),李白的高傲洒脱、不羁于世的个性使得其诗歌也散发出超然脱俗的“飘逸”之风,而且李白在其诗歌中把“飘逸”之风发挥到极致,无人能及。清代潘德舆在《养一斋诗话》中称赞道:“荆公云:李白歌诗,豪放飘逸,人固莫及’”,实是中肯之论。
  李白诗歌之“飘逸”,是与杜甫之“沉郁”相对的。“子美不能为太白之飘逸,太白不能为子美之沈郁。”(严羽《沧浪诗话》)“若太白子美,行皆大步,其飘逸沉重之不同。” (谢榛《四溟诗话》)“暨观太白少陵长篇,气充格胜,然飘逸沉郁不同。”(王士祯《艺苑卮言》)杜甫的诗歌向来言辞厚重,诗歌内容大多伤国忧民,情感哀伤忧郁到极致,是为“沉郁”;李白则恰好相反,诗歌语言豪迈激昂,感情热烈奔放,不可遏制,诗歌所表达的意旨,又大多是虽受厄而不挂于心,蔑视俗世,浑然一超凡脱俗的“仙人”。最能体现李白“飘逸”诗风的诗作是《梦游天姥吟留别》。《梦游天姥吟留别》是一首游仙诗,是李白于官场中受权贵排挤,被流放途中所作。全诗极富浪漫主义气息,景物描写如“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抑或“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手法夸张,气势雄浑。而诗人于梦中,“一夜飞度镜湖月”,攀登上天姥山,他看见“洞天石扇,訇然中开。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进入了一个奇诞、绚丽的仙境。直至梦醒,顿觉这一切美景皆是梦,诗人不禁感慨“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于是,对官场中的不快之事,顿时看开,发出“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豪迈宣言!纵观全诗,诗歌语言跳跃活泼、飞扬飘逸,贴合激昂的诗歌情感;诗歌主旨表达了李白及时享乐,蔑视权贵,“仙人”般孤傲洒脱、不为俗世挂心的思想,这正是其“飘逸”诗风的精髓所在。李白的其他诗歌诸如“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将进酒》)“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行路难》),也都是“飘逸”豪壮之作。
  综上,“飘逸”之诗学范畴可指清新自然、意境渺远之诗,也可更进一步,指洒脱跳跃、意境飞扬壮逸之诗,陶渊明诗和李太白诗恰好分别完美诠释了包含这两种不同内涵的“飘逸”范畴。陶渊明不堪忍受纷繁乱世,选择“出世”,以一颗淡然的心书写清新飘逸之诗,意境纯净高远;而李白正相反,正因为热爱繁华盛世,所以一直“入世”,却不与世中丑恶同流合污,以其桀骜不羁之个性挥写洒脱飘逸之诗,意境跌宕起伏,超凡脱俗。虽然二人对“飘逸”范畴的领悟不同,但是毫无疑问,他们的诗完美地践行、完善了“飘逸”的美学内涵。
  (作者单位:华南师范大学南海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