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立胜
(德州学院历史系 山东 德州 253023)
论及戊戌变法,康有为的维新变法思想占有的重要地位是无法回避的;但一些大学历史教材受篇幅所限,对康氏的维新变法思想讲解尚不够全面、深入,不利于学生全面掌握康氏的维新变法思想。如李侃等著的《中国近代史》对康有为的七次上清帝书的内容并不系统[1],对康有为的重要论著《新学伪经考》、《孔子改制考》介绍也点到为止[2],并不全面和深入。笔者讲授这一问题时,在全面系统的总括其七次上书的内容和《新学伪经考》、《孔子改制考》的基础上,指导学生总体评价康有为维新变法思想的成败得失。
康有为(1858-1927年),又名祖诒,字广厦,号长素,是近代著名的思想家、教育家、社会改革家,中国近代资产阶级维新变法运动的领袖。康有为的思想是在中国封建社会急剧崩溃和民族危机极端严重的背景下产生的,1884年中法战争爆发,给康有为以极大的心灵震撼,他见外患不断,列强凌侮,“日日以救世为心”,民族危机的大潮催化着其救亡图存思想意识的升腾。康有为1884年撰成《礼运注》,1887年写出《人类公理》。到而立之年(1888),其思想基本成熟了。他日后自负地说:“吾学三十岁已成,此后不复有进,亦不必求进。”[3]1888年,康有为到北京应顺天乡试(考举人),向光绪皇帝上了第一道书,这标志其维新变法思想的基本形成。到1898年的十年间,共七次上书皇帝,其维新变法的政治思想和主张得以逐步完善。其间他撰成《新学伪经考》和《孔子改制考》,奠定了康有为维新变法的理论基础。
康有为的七次上书内容极其庞杂,头绪繁多,大都未能尽言,其不足是操作性较差。为了更加系统和直观,笔者在讲授此问题时根据康氏上书[4]设计如表格所示。
然后分析讨论,总结康有为维新变法的基本主张,概括为以下三点:
第一,君主立宪乃强国之制。康有为指出:“东西各国之强,皆以立宪法开国会之故”,即实行西方资本主义政治制度。如在第五次、第七次上书中,他通过英、法、美、俄、日的比较,他认为中国唯一的出路是“采法俄日”,实行“君民共治”的君主立宪制。为此他在第六次上书时设计的具体方案是:第一,选“议郎”,设“议院”;第二,实行立法、司法、行政三权分立。第三,设立制度局与十二局。在具体实施时,面对势力庞大的守旧势力,康有为的主张有所倒退。
第二,发展工商业乃“立国之本”。康有为主张抵抗帝国主义的侵略,就要与之进行经济竞争。而前提是“以富国为先”,即在第二次上书中制定的“惠商劝工”政策,发展资本主义经济,增强中国的经济实力。后来他又提出了“以工立国”的纲领和一整套发展资本主义工业的具体方案:采用机器,奖励发明,开矿筑路、办工厂、造船舶,废除厘金制度,鼓励民营企业发展等。
第三,废科举,倡新学,“培养有用之才”。康有为认为“人才不可胜用”,是西方政治、经济强盛的重要原因。西方资本主义的文化教育可使人以”最有用之年华,最有用之精力”“从事科学,讲求政艺”。而当时中国的教育制度却偏偏是“不立学校,但设科举,……故人才鲜少,不周于用也”。所以康有为极力主张要实现强国富民的目标,就必须废除科举,广泛设立各级各类学校,大力培养各行各业的专门技术人才。这一举措无疑是动摇封建专制主义政体的一项重大变革[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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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学伪经考》是康有为维新变法理论的代表作之一。1891年5月成书,8月刊行。全书有凡例1篇,考辨14篇,共30多万字。该书通过对经学今文、古文两个流派的“考证”,得出如下论断:一是自东汉以来被奉为经典的古文经是西汉刘歆为帮助新莽篡汉而伪造的,只能称“新学伪经”;二是只有西汉立于学官的今文经,才是孔子的真经。从学术的角度讲,康有为《新学伪经考》中所谓“古文经皆出刘歆伪造”很难成立,对此钱穆先生在《刘向歆父子年谱》一书中曾列出其28点不通之处[6],很有说服力。但其意在“以学干政”,是为了从政治上打击守旧派“恪守祖训”和“祖宗之法莫敢言变”的守旧思想。他把一千多年被统治阶级奉为神圣不可侵犯的经典斥为伪经,这就使其治国之本——纲常名教、礼乐制度失去了正统意识形态的合法性。如梁启超所说,这无疑于思想界“一大飓风”[7],所以引起守旧势力的大肆攻击,指斥康有为是“惑事诬民,非圣无法,同少正卯,圣世不容……”[8]该书遂遭到毁版的厄运。
《孔子改制考》是康有为维新变法理论的另一代表作。该书1898年成稿,共21卷,大约34万字。其主要观点为:第一,孔子是“托古改制”的“制法之王”,并不是“述而不作”。《六经》所记尧舜之“盛德大业”都是孔子假托古圣先王之言来宣传自己的政治主张。第二,提出了“三世说”。今文经学中有“统三通,张三世”之说,“公羊三世说”即为据乱世、升平世、太平世。康有为用西方近世政治思想将其比附为“专制、立宪、共和三种政治体制,用以解释历史发展趋势,冲击传统的“敬天法祖”的思想。书中虚构了一个主张资产阶级历史进化论和民权平等思想的“改制”的孔子,康自称是孔子道统的继承人,改革也是合于“圣人之道”的,从而为他的变法思想披上一件正统儒学的外衣。如果说《新学伪经考》是“一大飓风”,那么随后的《孔子改制考》则如同“火山大喷火、大地震”[9],震动了当时的思想界。
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王斯德教授认为,“历史学科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让人认识自我、反思自我、矫正自我、超越自我。历史学科是启迪人们思维的学科,表现在为了讲清过去,实际上是为了现在,为了将来。”因此,综上所述,应当全面分析康有为维新变法思想的得失,为日后的改革提供借鉴。
康氏变法理论的局限性有二:首先是在于“学术上过于武断”,犯了主观主义的错误。后来梁启超在《清代学术概论》中也不得不承认:“而有为以好博好异之故,往往不惜抹杀证据或曲解证据,以犯科学家之大忌,此其短也。”[10]作为社会思潮的理论指导,它必须具有权威性。在传统社会里,如不能“协朝廷之力风行海内”,即应以不可争辩的事实信服众人。所以“两考”之说在当时信者寥寥,守旧派固然视康有为为洪水猛兽,即使康有为的师友如康广仁、王照以及心向革新者,也不以康之“两考”之说为然。“翁同龢称观此书(指《孔子改制考》),知康‘居心叵测’;……孙家鼐称之‘悖谬’,要求删其内容;陈宝箴则要求康‘自行毁版’”[11]。客观地讲,《新学伪经考》和《孔子改制考》两书,借旧瓶装新酒,赋新识于旧知,并没能起到动员知识分子关心政治、支持变法的作用,也没有混淆、掩盖守旧派的视听。文廷式就瞧不起他的公羊之说,文廷式曾说:“国初讥宋学家不读书,近时讲汉学者标榜公羊,推举西汉便可以为天下大师矣!计其所读尚不如宋学者之多也。”[12]可见,作为理论基础的“两考”之说,由于学术上的武断,不但未能统一思想,反而导致了政见上的分歧。康有为与张之洞的合离,又是一典型例证。后期洋务大臣的领军人物张之洞原本也是变法的支持者,但是在和康有为深谈之后,劝其放弃孔子改制理论,停止使用孔子纪年,但这些规劝招来了康有为等人的反感,于是张之洞等洋务派与康有为等分道扬镳,张之洞最终发表《劝学篇》,和他划清了界限。从这一点上看,“两考”说特别是“孔子改制之说”是得不偿失的。
其次,康有为的变法战略存在着激进主义的错误。有的学者称之为“政治激进主义”,并归纳出四个改革战略失误:一是先声夺人的改革声势;二是“快变、大变与全变”的一揽子解决方式;三是对传统中心象征的挑战;四是孤立与排斥慈禧太后的政治战略[12]。在此,只就第三点加以展开论述。应该说,当时的民族危机,已经使各个阶层形成共识,变法是大势所趋。在这种情况下,他的“两考”之说向儒家经典挑战,向数百万士大夫的信条“宣战”,反而起不到团结广大知识精英阶层的作用,特别是他的“三世说”把人们的注意力,从已经取得的改革共识,转移到根本无法达成共识的意识形态不同解释的“正邪”之争上,因此说,康有为的“三世说”在政治策略上是画蛇添足。
当然,我们应辩证地评价其维新变法思想,也要看到其进步性。其进步性在于批判了被历代封建统治者奉为“正宗”思想的古文经学,传播了资产阶级的进化论和民权民主思想,借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起到了“以复古求解放”的作用。正是康有为“六经皆我注脚,群山皆我仆从”的自信,正是他“如大海潮,如狮子吼”般的演讲,如当头棒喝,才足以具有打破顽固、保守与平庸的文化的冲击力。正是这种怀疑精神有着“飓风大火”般的威力,才打破了孔子的传统偶像形象,甚至动摇了传统文化的根基。因此,它成为中国近代思想上思想解放的原生点。另外,它还为民国时期“疑古之史学”提供了思想动力,我们可以说钱玄同、顾颉刚等民国学人将“康学”作了取舍更准确地转化,形成了20世纪上半叶学术领域里声势浩大的“疑古学派”和疑古思潮。这些正是其思想在中国近代思想史上熠熠生辉的地方。
总之,康氏维新变法战略犯了主观主义与激进主义的错误,而其思想的进步性主要在于起到了以复古求解放的作用。
以此教学,有助于学生系统而深入的理解和掌握康有为维新变法思想。
[1]李侃等.《中国近代史》(第四版).北京:中华书局,1994年,第238、242-243、258-259 页.
[2]李侃等.《中国近代史》[M](第四版).北京:中华书局,1994年,第239-240页.
[3][9]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饮冰室合集·专集》(之三十四)[M],北京:中华书局,1989 年,第 16、57 页.
[4]汤志钧编.《康有为政论集》(上册).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第52-61、114-136、139-148、149-162、201-210、211-217、218-221页.
[5]林培龙,张立胜,王玉茹.《康有为的维新变法思想刍议》[J],《山东农业干部管理学院学报》,2007年第1期.
[6]钱穆.《刘向歆父子年谱》.燕京学报:1930年第7期.
[7][10]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朱维铮校注:《梁启超论清学史二种》.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第64、64页.
[8]安维峻.《请毁禁<新学伪经考>片》.苏舆编.《翼教丛编》.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2年,第25页.
[11]茅海建.《从甲午到戊戌:康有为<我史>鉴注》.北京:三联书店,2009年,第281-282页.
[12]文廷式.《纯常子枝语》[A].《文廷式全集》(五)[Z].台湾:台湾大华印书馆,1969,第361页.
[13]萧功秦.《危机中的变革——清末现代化进程的激进与保守》[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9,第59-6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