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初珍稀杜集序跋汇录(下)

2012-12-18 20:36王新芳
杜甫研究学刊 2012年2期
关键词:杜诗

孙 微 王新芳

作者:孙微,河北大学文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王新芳,河北大学文学院讲师、文学硕士,071002。

(接总第110期《清初珍稀杜集序跋汇录(上)》)

十一、洪仲《苦竹轩杜诗评律》

黄生《苦竹轩杜诗评律叙》

《苦竹轩杜诗评律》者,余友洪仲子所评杜诗五七言律也。弁之苦竹轩之题,洪之志也。洪子屣弃经生,交余廿载,每见则肴蒸典籍,醴酌图书。虽所嗜不苟同,而黑白淄渑,同于别味,杜诗其一也。余尝与洪子味杜诗,耳食嗤其澹泊,不知是中甘苦,老杜和而斋之,洪子歠而餔之,仆亦尝鼎佐饔,窃随其后。盖惟洪知杜,惟仆知洪,舍雍巫不与言味矣。吁!微言绝于圣徃,大义盭于贒徂,末法深斟,狐涎鸩羽,其为我辈反巵者多矣,岂独味杜之殊众口哉!读是编者,亦当以正味味洪子也夫。

康熙己酉季秋黄白山人黄生撰。

洪仲《旧题选杜》

十年求杜,求诸全集不足,又选乎哉?然使亲见仙灵,并亦刍狗,此编胡不可?夫选百氏诗文,论才华骨体,选杜,论性命肝肠。京华丧乱,何与遗弃?老翁乃如鸟叫峡春,蛩嘶夜壁,至竟血乾喉断,响怨终留。尤大者,悼痛台崩晋史,铠助花门,遏抑丹心,烧焚谏草,世少屈原,弟子倩两案招魂,遂令黑水青枫,终古悲琴泣玉。若彼才华骨体,众作归功,诸家业已增华,贱子何难踵事?河源探泝,请待乘槎。咄咄此编,亦仅资人问渡,或似长康画叔,则敢言宣圣遇姬文,若其不究郢书空崇燕说,则余真千古罪人矣。

顺治壬辰夏首,邗上羁人洪仲漫题。

洪力行《跋》

诗体之变古而为律也,盖自唐始。唐有其古诗而无古诗,贻讥识者。至五七律,则无讥焉。律也者,在军为纪,在刑为法,在乐为音。吾窃怪唐人制体太苛,句限以八,声定以四,如身处重围,艰于生动。何如病妇孤儿,征夫荡子,或行吟而坐歌,或食咄而寤嗟,转喉掉吻,直达胸臆之为愉快也?因质之吾师汪子,师曰:“否否,不然。子亦知律之盛于开、宝之际乎?其时若李、若王孟、若高岑,作者如林,变化奇肆,未尝拘于体裁,而神韵不乏。逮浣花老人,而技斯极矣。其为格也,愈出而愈新;其用意也,神出而鬼没。嬉笑怒骂,根极性情,与古诗不拘于音节者等。而究其自言,第曰:‘晚节渐于诗律细’。间常求之一篇之中,有句法,有章法,截乎不可紊,岂非从心所欲而不逾距哉!汝曹伯氏仲子先生,吾少从之游,闻其绪论,深悟浣花老人神骨风采,全在句法、章法之间。苦竹轩评选,深获杜心,兼标格,子归求之,其于律也,思过半矣。”予与兄雨平奉师训万花丛中、竹林深处。佔□之暇,歌诗相娱,反复斯编,始知五花八门,莫测其奇,而实以整以暇也。生龙活虎,莫穷其变,而实有伦有要也。所以节制之师,操符致用;明允之士,按例平刑;伶伦之官,占灰候气,莫不由律。况乎抒写性灵,束《三百篇》、《十九首》之才思于四韵八句之中,不遵斯编以为之法,而将谁法哉?独恨久藏山中,名公钜卿过访而不得者数数矣。今幸原版尚存,予小子虽无知,敢执师言,广为流通,以公同好云。

康熙乙丑暮春洪力行识于屏山草堂。

李一氓《题跋》

右《杜诗评律》六卷,徽州洪仲撰,清康熙刻本。其书其人歙县艺文志、人物志均不载,殊可怪也。洪叙著年顺治,盖成书当在明季,可为揣断。此书世不多见,想当时即流传有限,致县志亦失之。惟参订之黄生,则为明清间大家。黄氏又名琯,字起溟,又字扶孟,号白山。所交多并时名士,如王炜、龚贤、屈大均等。江天一抗清兵败,乙酉就义南京,黄首唱集资赈其家,想见其为人。所著《字诂》一卷、《义府》一卷,□镌板行世。《一木堂诗集》十二卷,乾隆间列入禁书。《杜诗说》十二卷,则仇兆鳌多采之以入《杜诗详注》。一九五七年夏游黄山,遇屯溪市上见此书,为成都草堂收得之。李一氓记。

【版本】清康熙二十四年(1685)洪力行据康熙八年(1669)原刻重印本。

何焯《杜诗评律叙》

律诗之作,发源于永明而成于唐之景云。由格而律,声病益严。五代丧乱,其传始譌。至宋如阮逸之流,皆云八病未详,此之不审而附会,师出以律,刑家三尺律之说,岂其然乎?近代则四声而外,并无有知八病二字者,所讲仅起承转合,尤为作诗之末务。然苟其发明疏通,确有真得,使初学读之,可识文从字顺之方要,未可谓无功也。洪生待臣,箧中携有族伯方舟先生《杜诗评律》一册,于杜之章法、句法,一一为之缕析其曲折,虽当年排比声韵之微,未易窥寻,而起承转合,则固以备矣。老杜自谓“晚节渐于诗律细”,而方翁此书,亦出于晚年,然则世之人苟非博雅过于阮氏,未易可得而厌薄之也,曷先从此取则焉。

康熙癸酉三月二十七日长洲何焯书于南阳舟次。

洪力行《后记》

此编乃族伯方舟先生昔馆广陵偕黄白山老人评选以授学徒者也。当时缕板,仅印数部,以赠所知,未广其传。近爰白山老人推衍厥旨,著为《杜诗说》行世。读服氏注者,益思复见郑笺。因质正于屺瞻师,增订完好,以应当世之请。而□□□曰:老杜诗一下笔,皆从破万卷得来,岂可一知半解,率得注释!然注者千家,如伪苏“屋上王重”,师古“笋根稚子”,甚至“儒冠纨绔”,而曰:本天亲上,本地亲下。凡此舛陋可嗤,反不因浅□而以傅会穿凿,求之太深。黄山谷云:“子美诗妙处在无意于文,余尝欲随欣然会意处笺以数语,终汩没于世俗不暇也。”斯意也,我伯父实得之矣。伯父博极群书,而最鄙训诂。兹所选五、七言杜律,不钩深,不撦异,第就本文玩味,疏通其旨趣,指点其章程,眉目分明,首尾联贯,俾读者了然得解于章句之中,自超然会心于章句之外。举数百年来诸家蔀障,一洗而空之。较之白山老人《诗说》尤为切近简当,是铁门关一玉钥匙也。世人欲登老杜之堂,而穷其阃奥,其以是为从入之门哉!

康熙丁丑夏五月族子力行谨书。

【版本】清康熙三十六年(1697)洪力行据康熙八年(1669)原刻重印本。

十二、王士禄、黄大宗《杜诗分韵》

毛奇龄《杜诗分韵序》

辑诗家有分时、分体、分类、分韵四则。杜诗本分时者,近有刻分体,名《杜诗通》,而至于分类、分韵,逮今无之。此西樵《分韵》之所为制作也。古文无尽韵者,有之,《易》是也;诗无无尽韵者,有之,《颂》之《桓》与《般》是也。是故汉以前文,间杂韵句,而东方先生作《据地歌》,后汉灵帝中平中,京都谣辞即诗,而反无韵焉。自魏李左校始著《声类》,齐中郎周颙作《四声韵谱》,而其后沈约、陆法言、孙愐辈,各起为韵学,而设诗准于韵。故三唐用韵,较昔尤备,况甫精声律,其为押合,尤为三唐前后所观而模之者乎?西樵,沈、陆之良者也,其书法工擅一时,凡六书四体已极根柢,而韵则起收呼噏,变化通转,辄能析豪系而定幼眇,故与其及门黄大宗者,判甫集而声区之。尝曰:韵本严也,而甫能以博为严;韵本肆也,而甫能以拘为肆。旨哉言乎!独予有未辩者。今之为韵,不既分佳与麻耶?佳无嘉音,而唐刘禹锡《送蕲州李郎中赴任》诗以佳间麻,而公乘億《赋得秋菊有佳色》则佳倡而麻随之,今少陵《柴门》一章,其为佳、麻者且五组也,是岂佳即同嘉,抑唐韵本佳、麻通欤?且唐韵真、文与殷分有三韵,而今即并殷于文,夫不并则已尔,并即殷韵当在真而不当在文,是何也?则以唐人之系殷于真者,李山甫赋《秋》、戴叔伦咏《江干》、陆鲁望《怀润卿博士》诸律皆是也。少陵虽无律,而于《崔氏东山草堂》拗体与《赠王二十四侍御》长律,亦且杂斤之与勤,则是真、文二韵在今与唐韵绝然不同,而第勿视之而不之察也。至若东韵,原与蒸通,故“翘翘车乘”之诗,弓、朋一押,而后乃不然;然而动转为屋,蒸转为职,皆入韵也,今未知东之与蒸在唐韵能通与否?而集中《别赞上人》诗,以职通屋,《三川观水涨》诗,以屋通职,其他若《南池》,若《客堂》,若《天边行》、《桃竹杖引》,其通屋与职不更仆也。韵之可疑者甚夥,而吾之欲质于是集者,不止此数。而以吾所疑质甫所是,西樵大宗,必有起而剖晰之者,吾敢以细莛撞洪钟哉!

【版本】已佚。

【原文出处】载《西河合集·序》卷七,《续修四库全书》本。

杜濬《杜诗分韵序》

自有杜诗以来,流传天地间者,不知几千亿计,学者紬绎成书亦非一种,有编年,有分类,有分体,有专刻五言近体及排体,独分韵无有,有之,自黄子大宗始。……盖杜诗诸美备臻,而其落韵之妙,尤不可以不深味。夫其哑韵能使之响,浮韵能使之沉,粗韵能使之细,板韵能使之活,庸韵能使之新,险韵能使之稳,俗韵能使之雅,游韵能使之坚确,昏暗之韵能使之明白,泛滥之韵能使之有根据。是固有绝异之禀,有极博之学,然后别有炉鞴,非他氏可几者。学者诚能由编年以观其阅历先后、甘苦深浅以及世变升降、关系感切之全局,由分体以观其兼工独到、精微浩渺之极致;由五七近体以观其既醇且肆,亦工亦淡,然工非近人之工,淡非今人之淡之绝诣;而又必好学深思,由黄子所辑是诗,逐韵以尽变,得其推门落臼,各得其所之原委,则其于少陵也,遂升堂入室可也,是黄子之功也。或曰:不忧割裂乎?不知杜诗犹精金然,有钜镒于此,分寸而割之,其所贵未尝少减也,是在学者善观之而已。

【版本】已佚。

【原文出处】杜濬《变雅堂集》卷三,《四库禁毁书丛刊》本。

十三、王维坤《杜诗臆评》

邵长蘅《杜诗臆评序》

古今注杜诗者亡虑数百家,其弊大约有二:好博者谓杜诗用字必有依据,捃摭子传稗史,务为泛滥;至无可援证,则伪撰故事以实之,其弊也窒塞而难通。钩新者谓杜诗一字一句皆有寄托,乃穿凿其单辞片语,傅会时事而曲为之说,其弊也支离而多妄。盖杜诗之亡久矣!杜诗未尝亡也,其真亡也?故愚以谓必尽焚杜注,然后取杜诗读之,随其人之性情所近,与其才分之偏全、浅深、工拙,而皆可以有得。长垣王又愚先生起家进士,令梓潼,遭乱弃官,流离滇黔,阅十馀年而后归。方其自秦入蜀,闚剑阁,下潼江,又以事数往来花溪锦水,其游迹适与子美合。及弃官以后,系怀君父,眷念乡邦,以至拾橡随狙,饥寒奔走之困,亦略相同。故其评杜也,不摭实,不凿空,情境偶会,辄随手笺注,久之成帙,自题曰《杜诗臆评》。其于古今注家不知谁如,要之,无二者之弊。余谓注杜如先生,则杜不亡,惜也止于七律也。序之以告世之读杜者。

【版本】已佚。

【原文出处】邵长蘅《青门簏稿》卷七,河北大学图书馆特藏部藏本。

十四、卢震《杜诗说略》

王封溁《序》

自古一代名臣,卓卓然可垂法后世者,其尊主庇民之意,奉公忧国之思,往往托诸篇什。所谓言之不足,则长言之,长言之不足,则咏歌嗟叹以明之也。又或比事属辞,赋诗见志,不必在我之所作。而孤情相照,千古同心,亦往往低徊反复以求其指趣之所在,是亦忠臣孝子之所托也。少陵诗笼窧百家,包涵万象,学者称为诗史,凡出处去就,动息劳佚,悲欢忧乐,忠愤感激,好贤恶恶,一一于诗发之。元稹称其“上薄风雅,下该沈宋,言夺苏李,气吞曹刘,掩颜谢之孤高,杂徐庾之流丽,尽得古今之体势,而兼人人之所独专”。其推许少陵甚至,学者咸以为允。然而杜诗正未易读也,昔人谓不行万里路,不读万卷书,不可以读杜。今学者所闻所见,不出兔园跬步之间,而乃寻撦割剥,动曰杜诗之解在是,几何而不为识者所吐弃乎?中丞卢亨一先生以弘钜之才,兼渊博之学,英灵间气,笃生伟人。少受知世祖章皇帝,侍从清切,启沃功多。今上龙飞,更屡荷特简。会岁当己酉,湖南巡抚报乏,上重难其人,特命公秉钺而往。先是,湖南凋敝已极,公下车,兴利除害,若慈父母之哺幼子。宽徭役,集流亡,缓催科,拯水旱,恤鳏寡,抑豪强,课农桑,兴学校。其孜孜夙夜不遑宁处。尤在正身率属,激浊扬清,凡有设施建竖,三令五申,期必恪遵而后已,今所刻《抚偏檄草》是也。大事则裁牍上闻,皇上圣德如天,所请率多俞允。盖当出抚之日,面奉恩纶,公遂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近所刻《抚偏疏草》是也。其尊主庇民之意,奉公忧国之思,表里莹然,终始如一,丰功骏业,长焜耀于湘江楚水之间。其遇固非子美所可几及,然而激昂磊落之气,光明鲠直之言,忠爱恻怛之意,所谓一饭不忘君者,则与少陵一而已矣。且少陵所读之书,公无不读。而湘陵辰沅之地,公所建节,皆少陵踪迹所时到者,于是著《杜诗说略》一卷,文成数万,于杜诗源流本末,历落贯串。而其神情脉络,肌骨腠理,无不心融意解,言下了然。一一正其指归,举其眉目,提纲挈领,而细及于片言只字之工,画界分疆,而总得其磅礴浑沦之妙。世之说杜诗者,未有若是其尽善尽美者也。公原籍景陵,与予有桑梓之好。往日承明著作,又获从公后,以相周旋,令子新安使君方以清操循政,遇知圣主黄山白岳间,不日有《甘棠》、《郇雨》之颂。是父是子,肯堂肯构,其所以表章公业者,方且辉煌竹帛,彪炳丹青,岂斤斤此一编而已乎?虽然,是亦公意之所托也。公既示天下以读诗之法,而又使天下微悟其所以作诗之本,则发端忠孝,根柢性情,其有功世道人心大矣,学者其自得之。

赐同进士出身通奉大夫、经筵讲官、礼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加一级、前吏部右侍郎、内阁学士、日讲起居注官、旧治年家眷侍生王封溁顿首拜撰。

【版本】清康熙间刻本,清华大学图书馆藏。

十五、朱瀚、李燧《杜诗七言律解意》

朱瀚《序》

□□□□诗者以意逆志,作诗、读诗之道尽此矣。荒于志而工于辞,以锦覆井也;详于事而舛于意,以水混乳也。作诗难,读诗尤难。尝喻之,作诗犹鼓琴也,诗,琴音也;□,琴心也,读诗犹审音也。伯牙鼓琴,志在高山,子期曰:“美哉!峨峨乎如高山”;志在流水,子期曰:“美哉!洋洋乎如流水。”此作诗、读诗之公案也。余何人哉?而敢注杜。然圣人尝以诗学诏当世,自兴观群怨,以至为忠臣、为孝子,而博其趣于昆虫草木,明乎风雅之宜亲也。杜诗渠出风雅下,谓学诗而不读杜诗可乎?毛注、郑笺、紫阳《集传》各申所见,谓读杜诗而不分别真赝,探竟源委可乎?此《杜诗解意》之所由奋笔也。采摭旧闻,与陶庄氏时□□□,非以意逆志,期为少陵□□□然争鸣于坛坫之上,余何人哉!

康熙乙卯岁,初秋之吉,上海朱瀚南询氏撰

李燧《序》

读书论世,不可强为同,亦不可苟为异。得之于心,而衡之以理,忌其人我之见,则同与异咸当焉。况夫诗也者,发乎性情,协乎律吕,意浅而似深,意深而似浅,意在此而似在彼,意在彼而似在此,自非好学深思,心知其故,鲜不随声附和,汩没于旧闻,而同与异咸失其准,此读诗者之难,而读杜诗者之尤为难也。杜诗之注,爰云千家,大抵考订岁年,采摭事实。至于作诗之意,则待后之学人长言咏歌,徜恍神遇,千载以来盖有知之而不欲与世明言之者,如宋元之山谷、临川、道园诸公,熟窥其法度意趣,而变化出入于浓淡奇正之间,即非纯臻乎杜而不可谓之非杜也。逮其后有形模乎杜者,而诗学遂衰,并疑杜之愈难读矣。南询先生好古力行,渊源有自,静悟于大易、楞严、卓吾易回先师,楞严妙指而外更有发明。可参了义之经,羽翼先儒之教。其批阅左氏、韩、柳等书,亦皆印合微茫,发挥义蕴,以此心瞚而读杜诗,宜其不与世同,而衷之于杜,则自觉其当然。即或不与世异而衷之于诸家,则益见其精确。燧也不敏,不能为诗,亦喜读杜诗,近年先生习静于槎溪之东林精舍,密迩敝庐,往往过从,雄辨之馀,不遗葑菲。兼之风雨赋怀,缥缃互简,敢自附于著述之末也欤,亦聊以志讲习之谊云尔。

康熙乙卯岁,初秋之吉,疁槎李燧陶庄氏撰。

【版本】清康熙十四年(1675)苍雪楼刻本。

朱瀚《杜诗七言律解意小引》

辛亥上巳日,过友人张南松书室,窥其几上,尽杜诗也。自千家注、赵注、虞注、单注以下,钱宗伯、顾辟疆注咸在焉。偶取《秋兴》、《诸将》等篇读之,名言绝识,横见仄出,应接不暇。自揣千虑之一,与诸家相互发明者亦往往不少,酒酣技痒,因涉笔点定数处,归而续成之,仅三十首,录寄南窗,南窗则益怂恿之。是时,余授经槎溪,门人戴廷辉、吴旦□方从余学为诗,而里中李陶庄氏且以诗鸣于时,不□□□□□与疏通其疑意,研审其真赝,余益鼓勇而勤为之,遍及古今诸体,凡三易稿而成书,盖苦于绠短汲深,书成而予力几惫矣。南松、陶庄嘉其勇,怜其勤,而惜其惫,遂相与怂恿,付之剞劂。先是,南松尝录净本,寄予校雠,字义则问之戴、吴二生,次第点阅,则陶庄是任。噫,予有愧良友多矣!用弁数语,以志今昔,其七言更改,别见总论云。

康熙乙卯新秋上海朱瀚南询氏书。

【版本】清抄本《杜诗七言律解意》。

十六、周篆《杜工部诗集集解》

周篆《杜工部集序》

予昔游武昌,登黄鹤楼,见有碑岿然刻诗八首,盖欲出其长与崔颢角者之所作也。夫以李白之才,宜不为颢下,然见颢诗,束手而退。彼何人,反能与颢角,且能以多胜之耶?昌黎所谓“蚍蜉撼大树”者,此也。虽然,人惟有才如白,始知诗为一时绝唱。彼无其才,且不知有白,乌知有颢!其欲胜之也,固宜。洛阳纸贵之后,自非陆机,必然舐笔和墨,攘臂而起,欲令《三都》再见矣。昔扬雄拟《易》,王通拟《论语》,《易》与《论语》,尚且见拟,于区区一赋何有!由是言之,庸讵知百世以上,不曾有驾陆机而凌左思者,而今不及见耶?岿然有碑,势必不久,不足病也。少陵之诗,何止绝唱一时,自唐以来,苟非蚍蜉,必无从而撼之者。特患世人不问意义之何在,仅取其文辞事实之近似者,伪解而谬释之,伪重而谬誉之,以为少陵病,反不若悍然不顾,勒碑示胜,其失为易辨也。夫不真知颢诗之所以然,而漫告以《黄鹤楼》之不当复作,不心服已。今注杜者,愈阐愈晦,如“鸡鸣问寝龙楼晓”,本言立代宗为太子,解者以为讥肃宗子道不尽之类;愈析愈离,如“勃律天西采玉河”,本言远人向化,解者以为宝主疆域之类;纷纭改窜,如“洞门对雪常阴阴”,说者改为“对霤”之类;真伪不分,如洞庭湖中不载名氏之石刻,闺壶中夹绣犷之绝句,说者以少陵不疑,《巴西观涨》极有法脉,说者以为无状之类。岂非傅涂泥于大树,招蚍蜉而嗾之憾乎?予不能知李,而于杜诗尤不能知,惟于其颠倒挫折、困顿流离之作,读之往往如我意所欲出。又尝南自吴越,北过燕赵,经齐鲁郑卫之区,荆楚之域,极于夜郎、滇僰,复浮彭蠡,泛洞庭,窥九嶷,临溟海,而回迹环三万,岁周二星。凡舟轩车骑,旅邮店亭,尤于其诗之跋涉高深、出入夷险者,相须如行资徒侣。苟有不解,则就担簦问之。窥之既久,时见一班。虽其官拜拾遗,从容朝右,卜居锦水,情事悠然,与予境遇,绝不相谋。之所为亦莫不心知其意,扃鐍既开,户牖斯在。解释所及,都为四十卷。纵使言之无当,仅不能为公驱除蚍蜉而已。苍然大树,固无恙也。安知得吾说而通之,勒诗黄鹤者,不废然反耶?雕虫篆刻,其谓斯乎?不谓斯乎?

惠栋《跋》

本朝注杜者数十家,牧斋(钱谦益)而下,籀书(周篆字)次之,沧柱(仇兆鳌字)以高头说约之法解诗,为最下矣。籀书名篆,由青浦徙吴江,所著有《草亭诗文集》,又尝撰《蜀汉书》八十馀卷。乾隆丁卯,余预修《府志》,采其书入《艺文》云。壬申十月,望前二日,松崖惠栋书。

【版本】清初钞本,国家图书馆善本部藏,为海内孤本。

十七、汪灏《知本堂读杜诗》

汪灏《自序》

知本堂者何?今天子(指康熙皇帝)御书赐灏额也。读杜诗而繫之知本堂者何?灏之读杜,授自先大人,读于里居,读于山巅水涯,读于舟车旅次,读于直庐禁省,读于扈从沙塞内外之间,而总归之知本堂者,慕君恩爰以名集,匪直杜也。不笺且注,而只“读”之者何?杜陵去今九百馀年矣,名贤宿学,注之笺之者,既详且精,灏于数者俱不能,且惧穿凿附会,失作者之心,聊读之云尔。灏以书生,献赋行在所,蒙召试宫廷,屡试称旨,因得与科名,备史馆,兢兢勤职,业曰读书,以仰答主眷。私衷窃欲于世所共尊众好之书之诗,以次渐读,而读杜为之先。

【版本】清康熙间汪灏家刻本。

十八、顾施祯《杜工部七言律诗疏解》

顾施祯《自序》

余发未燥,先大人卫澜公即以盛唐诗课,不肖性好杜公集,大人曰:“尔好当遂尔好,尔其耑学之。”跪受命,诵绎不敢辍。继得《七言律虞注》,玩味者一春秋。昔人斥其赝,然解有驳而不纯者,有确而不可易者,一一标识简端。同里赵青雷、黄笠庵曰:“先生之意,将公诸天下乎?”余谨谢不敏。二子曰:“意既不我私,当使樵夫、牧竖共晓。吾辈敷畅其意,作俗语分为四目,缀成篇帙。”余不胜惶汗,荏苒年华二十,苦心积虑,正欲汇诸名家诠注,为杜公全集作一疏解,去驳而归纯。尤希浣花溪翁鉴余为功臣、非罪人,是素志也。来京师独携七言本,琴川严恬若复同赵、黄二子,意欲付剞劂,以公天下,余又谢不敏,其如谢而不能却乎!嗟嗟余受命于先大人,幼而老矣,羲和望舒之御几旋转矣,终未敢信以为然,以俟当世之教我者。

时康熙二十有五年二月,吴江顾施正适园题于心耕堂。

顾施达《跋》

余自幼学以来,即习阅先王父适园公著述甚夥,然龆龀嬉游,不能察也。及长,稍知文义,遍搜先王父手泽,有《昭明文选》、《古文兹程》、《少陵诗集》诸书,疏解班班可考。兼有《盛朝诗文》,分类成帙,不禁喟然而叹曰:“此先王父一生苦志之所在也!”但书籍犹存,而枣梨安在?质之庭趋,备述始末。知先王父殁于京邸,而仓皇扶榇,不及尽挟以归也。对此遗编,反覆流连,时切所镌刻者之存亡何如耳!壬子岁,游王父故地,俯仰胜区,风景依依,因想当日之名流聚首,与王父相往来者,已渺不可即矣。及博访诸书,止有杜少陵一集宛然在焉。问其行,曰风行如邮传也;问其板,则已几换梓人矣。寄旅数月,既慨群书之杳渺,犹幸此书之不泯也。归而呈诸家严,一见宛如膝下,悲喜交集,因谓天下同此心,即天下同此好,隘而而不广,何以慰先灵于底下也!爰是订其舛讹,正其字画,付诸剞劂,以公海内。虽先王父一生苦志不仅于斯,亦可于斯窥见一班也,用敢缀数行于后云。

雍正十一年岁在癸丑仲夏之吉,嫡孙顾施达谨跋。

【版本】清雍正十一年(1733)吴江顾氏心耕堂重刻本。

十九、蒋金式《批注杜诗辑注》

宗舜年《跋》

西禾纂《杜诗镜铨·叙例》云:“凡西樵、阮亭兄弟、李子德、邵子湘、蒋弱六、何义门、俞犀月、张惕庵诸家评本,未经刊布者,悉行载入。”此书首题蒋氏评,西禾参定。所录诸家评语,旁午错综,细书弥满,复有损益,则黏纸以继之。先辈读书,用力深至,殆非后生所及。其辑《镜铨》,即以此为底本,而小有删易。《镜铨》所录,此本多有之;此本所录,则《镜铨》不尽也。卷首标题,似当时即拟以此本付刊,《镜铨》又后来之更名耳。甲寅七月十一日舜年跋记。

【版本】清刊清批本,浙江大学图书馆藏本。

二十、吴冯栻《青城说杜》

吴冯栻《自序》

说者何?取其详也。杜陵为诗家鼻祖,有目皆能知其妙,何用说为?然吾见人所自以为知者,皆知其所知,非吾所谓知也。夫李杜齐名旧矣,但李由天分,杜尽人工,亦犹元晦之于子静。故公有句云:“晚岁渐于诗律细”,此其自评确语。惟细则沉,沉则静,静则深,深则坚,坚则老,老则精,精则微,微则远,远则不可方物,窅渺离奇,浑灏流□□□□□□□所□□且□八叶疏辣□□□□□□□□□□□□□□□□□□□□□□□□□□□□□□□□□□□□□□□□□□□□□□□过如置身子美之旁,而□□□□□吮□□镵酷刻之状,摆脱振荡,俯仰自如之致,则意与俱迟久之,然亦止可自怡悦而已,未敢以示人,亦不欲以示人也。吾知吾之所知,而又恐久或自忘其所知,故笔之于编,且不厌其详,如此,若世人而谓我能知杜者,则我亦终于不知而已矣。

【版本】清康熙间宝荆堂刻本之抄本,中国社科院文学所藏本。

猜你喜欢
杜诗
杜诗学文献研究的重要创获
——评王新芳、孙微《杜诗文献学史研究》
宋代杜诗旧注整理与研究
——以宋代蜀人三家杜诗注辑录为例
贫困无田杜太守
杜诗“诗史”说检讨
浅谈杜甫诗中的爱国忧民情怀
“杜诗”教学法新探——“爱己”主题
从源于杜诗的成语看杜诗的锤炼艺术
从“春秋五例”分析杜甫诗歌含蓄的表现手法
清初杜诗研究二题——钱谦益《解闷》诗笺与仇兆鳌“四句分截”说
杜诗对高丽汉诗影响初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