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光毅
意大利重建共产党的演变与问题*
刘光毅
本文分析了意大利重建共成立二十年来的演变历程,特别是它在2006、2008、2009年议会选举中出现巨大反差的原因,以及它的党员和选民群体。文章认为,重建共频繁的党内分裂及其结盟政策反复摇摆,与该党具有双重政治目标紧密相关,使它始终处于身份逻辑和竞争逻辑的矛盾之中,无法在斗争方式、结盟对象等问题上形成清晰、统一的认识。
意大利;重建共;橄榄树联盟;议会选举
意大利重建共产党(下称“重建共”)是活跃在意大利以及欧洲政坛上的一只重要左翼力量。1991年1月,当意大利共产党(下称意共)的多数党员决定走社会民主主义道路、建立左翼民主党(下称左民党)时,以科苏塔为首的少数党员坚持共产主义理想,发起了“重建共产主义运动”。1991年5月,该运动在罗马召开了第一次全国会议,决定从运动前进到政党,成立全国政治委员会作为最高权力机关。重建共除继承了意共的组织原则外,还作出了两点重要突破,一是设立总书记与主席两个职务,二是允许党内有组织的派系活动。1991年底,重建共正式在意大利政坛崭露头角。
讨论意大利“重建共”的整体发展状况,有两个重要指标作为参考:党员人数和选举成绩。前者可以检验政党肌体的健康程度,后者可以表征政党的社会影响力。“重建共”成立至今的二十年间,党员人数与选举成绩总体均呈下降趋势,但在不同时期又呈现出阶段性特征。
第一,从1991到1993年,“重建共”强调延续意共贝林格时代的思想路线,党员队伍和选举成绩保持了稳定。这期间,它着力凸显共产主义政党的身份特征,力图塑造鲜明的政府反对派形象,在选举中孤军奋战,与左民党保持距离。1993年5月,时任“重建共”总书记的戈拉维尼曾提出与左民党共同行动的建议,但遭到党主席科苏塔以及大多数党员的反对,被迫于同年6月辞职。在这段时间,“重建共”的组织规模保持了稳定,每年招募的党员以及流失的党员数量基本持平,在选举中的得票率也稳定在6%左右。
第二,从1994到1997年,“重建共”调整了结盟策略,党员人数和选举成绩同步增长。1993年底,“重建共”的内外政治环境发生了重要改变:一是权力更替,戈拉维尼辞职后,贝尔蒂诺蒂退出左民党加入“重建共”,并在科苏塔支持下成为“重建共”第二任总书记;二是选举法改革,意大利抛弃了运行四十余年的比例制选举,通过了多数制与比例制并行的新选举法①众、参两院75%的席位通过多数制分配,另外25%的席位则通过比例制分配。,“重建共”单独参选将很难取得席位,由此开始了与中左联盟合作。
1994年大选中,“重建共”加入左民党为首的“进步联盟”,但是最终败给了贝卢斯科尼领导的中右联盟。不过,“重建共”在中右执政时的斗争还是卓有成效的,独立提出了对中右政府的不信任案,虽然贝卢斯科尼最终辞职是因为北方联盟与意大利力量党决裂,但这仍被视为“重建共”的一次重大胜利。
1996年大选中,中左力量在普罗迪领导下组建“橄榄树联盟”参选,“重建共”仍采取了合作态度,但却与之保持一定距离,没有直接参加联盟,而是采取了签订选举协议的方式②“橄榄树联盟”在45个多数制选区不参选,留给“重建共”,“重建共”则在其余选区不与“橄榄树联盟”竞争。。这次选举以“橄榄树联盟”的胜利告终,意大利共和国历史上第一个中左政府诞生③1996年5月31日,普罗迪政府需要在众议院通过信任投票(322票同意,299票反对),“重建共”的34名议员投了赞成票,然而普罗迪政府18个部长中,没有一个“重建共”的代表。。但合作经历并不愉快,普罗迪政府的两次危机均是由“重建共”引发的。一是1997年4月,政府决定实施“阿尔巴尼亚行动”④1997年阿尔巴尼亚政局动荡,大量难民涌入意大利,联合国决定实施军事干预。意大利在投票决定是否开展“阿尔巴尼亚行动”时,中右联盟投了赞成票,“重建共”激烈反对,这是“重建共”与普罗迪政府的第一次危机。几天后,“重建共”表态继续支持政府。时,中右联盟投票赞成,“重建共”激烈反对;二是1997年10月,“重建共”认为普罗迪政府的财政预算案侵害了劳动者的权益,宣布投票反对,普罗迪因此决定辞职。在共和国总统斯卡法罗的斡旋下,普罗迪政府承诺在2001年内将劳动时间限制在每周35小时之内,并且适当补偿从事损伤性劳动的工人⑤Sergio Fabbrini,Due anni di governo Prodi.Un primo bilancio istituzionale,il Mulino,numero:4,luglioagosto 1998,pp.658-662.。在选举的压力下,“重建共”基本保持了与中左联盟的合作,它所引发的两次政府危机也都在短时间内缓和,但双方的立场差异仍凸显出来。“重建共”通过三次较有影响的斗争,致力于维护其身份特征和组织基础,展现出较强的社会影响力以及在政坛上的平衡作用,党员人数和得票率均显著增加。
第三,1998到2007年,“重建共”的选情大幅波动,党员人数保持低水平的稳定。1998年2月,左民党联合了六个左翼小党,成立了左翼民主党人党,其意识形态进一步中间化,与“重建共”的观念差距越来越大。贝尔蒂诺蒂与科苏塔的矛盾也因此凸显,前者认为应立即与政府断绝关系,而后者则希望继续谈判①Bertinotti Cossutta,sul governo ormai e’rottura ,Corriere della Sera,14 agosto 1998,p.8.。1998年10月,“重建共”全国政治委员会投票决定支持总书记的提案②贝尔蒂诺蒂与科苏塔分别得到了188票和112票的支持。,这一结果直接导致了普罗迪政府的垮台,科苏塔及其支持者退党,另行成立共产党人党,与“重建共”分道扬镳。
在1999年欧洲选举中,“重建共”仅获得4.3%的选票,相当于1996年的一半。从政坛消失的危险迫使它再次与中左联盟妥协。2001年,“重建共”和“橄榄树联盟”经过长期谈判后,决定不参加众议院多数制部分的选举,独立参加众议院比例制选举和参议院选举。这次选举以中左的失利告终,“重建共”也因此成为中左各党强烈抨击的对象。
科苏塔及其支持者退党,沉重打击了“重建共”的组织,但也巩固了贝尔蒂诺蒂的权威。此后数年,贝尔蒂诺蒂强力推进政治改革,实行了一系列温和化措施。党内保守力量对此虽极力反对,但暂时无法与之抗衡,“重建共”的支持率有所恢复。在2004年欧洲选举中,它获得6%的支持率,贝尔蒂诺蒂在中左政党中的威信也不断提高。在2005年中左联盟关于未来总理职务的初选中,贝尔蒂诺蒂的支持率仅次于普罗迪③Primarie,4300000 elettori.Prodi 74.1%,Bertinotti 14.7% ,17 ottobre 2005,La Repubblica.。
2006年大选中,“重建共”加入了“橄榄树联盟”,中左获得大胜,贝尔蒂诺蒂当选为众议院主席,达到其个人政治生涯的巅峰。随后,他将总书记职务转交到乔尔达诺手中。然而,“重建共”支持率的上升却并未带来党组织的发展,党员人数一直在9万左右徘徊。
第四,2008年至今,“重建共”的选举成绩与党员人数急剧下降。中左政党逐渐认识到,“重建共”并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2007年10月,左翼民主党人党与“雏菊花联盟”以及其他几个中左小党合并,成立民主党,奉行更加务实的政策取向,决定在未来的选举中只和赞同自己纲领的政党结盟。“重建共”无法接受这一要求,于是提出了“团结民主党左侧政党”的口号,在2007年12月与意大利共产党人党、民主左翼、绿党组成“彩虹左翼”,共同参加选举。但彩虹左翼在2008年大选中惨败,“重建共”总书记乔尔达诺引咎辞职。
2008年7月,“重建共”召开七大,选举新书记。竞争在两个候选人之间展开:一是得到贝尔蒂诺蒂支持的范多拉,时任普利亚大区主席,他认为必须继续努力建立一个新的左翼团体;二是前部长费雷罗,他认为需要保卫“重建共”最初的身份特征。最终,费雷罗以微弱优势获胜,成为“重建共”第四任总书记,但多数派难以控制全党,党内矛盾日渐突出。在费雷罗的带领下,“重建共”决定再次采用街头游行、广场示威的方式斗争,密切联系各种政治运动,彻底疏远中左联盟。2009年范多拉及其支持者退党,“重建共”再次遭受沉重打击。最近几年,“重建共”在意大利政治生活中的声音越来越弱。
表1:“重建共”党员人数的变化
在“重建共”的发展历程中,有一个片段特别引人瞩目。2006年,“重建共”在意大利众、参两院的选举中分别获得5.8%、7.4%的选票和41、27个席位,取得了重大胜利,费雷罗等8人在政府中身居要职。这是“重建共”自成立以来第一次加入政府。然而在仅仅两年后的2008意大利大选以及2009欧洲选举中,“重建共”的选情急转直下,得票率骤降到3.2%左右,在意大利两院以及欧洲议会中一个席位都没有得到。鲜明的反差以及其中潜含的问题发人深省。
首先,“重建共”进行了有限的意识形态变革,扩大了与中左各党沟通的基础,但这场改革却以失败告终。“重建共”意识形态的温和化,建立在否定斯大林主义和非暴力两大基点上。其一,强调马克思主义,否定斯大林主义。在2001年纪念意共成立80周年的大会上,“重建共”总书记贝尔蒂诺蒂要求全党积极学习马克思主义,同时清除任何斯大林主义残余①贝尔蒂诺蒂在意共成立80周年纪念大会上的讲话,http://spazioinwind.libero.it/circoloamtgenova/discorsofausto1.htm。。在2005年“重建共”五大上,贝尔蒂诺蒂再次提及这一话题,并指出斯大林主义与共产主义是不兼容的。其二,非暴力。从2001年开始,“重建共”每年都参加从佩鲁贾到阿西西的和平游行。2002年,“非暴力”被写入“重建共”五大决议中。阿富汗、伊拉克战争爆发后,“重建共”多次重申反军事主义、和平主义的诉求,贝尔蒂诺蒂还在2003年率党内要员参加了在梵蒂冈举行的绝食日活动,反对战争和恐怖主义。
这种变革缓和了“重建共”与中左联盟的紧张关系。从2003年起,“重建共”与“橄榄树联盟”的关系解冻,贝尔蒂诺蒂与联盟中各党的领袖会谈,试图超越过去通过选举协议进行合作的旧形式,建立更高层次、更紧密的联系。2004年,“橄榄树联盟”正式接纳了“重建共”。不仅如此,“重建共”还积极推动国际层面上的左翼政党联合。从2002年开始,贝尔蒂诺蒂与欧洲反自由主义政党的领袖展开对话,希望成立一个广泛的左翼替代政党。本着这个目的,“重建共”不仅与共产主义政党协商,也与最高纲领派的社会主义政党接洽。2004年1月,19个左翼政党齐聚柏林,商讨建党事宜。最终,包括“重建共”在内的11个政党签署了协议,成立了欧洲左翼党,贝尔蒂诺蒂当选为主席。无论国内还是国际的合作行为,都有助于“重建共”扩大民众基础,在体制内发挥更强的影响力。
但贝尔蒂诺蒂的改革不可避免地遭到党内其他派别的抵制。事实上,从2004年起,“重建共”在许多问题上都一分为二,而且多数派与少数派的差别显著缩小,总书记的动议越来越难以通过。在2005年“重建共”六大上,审议的提案竟多达五个,这标志着党内分歧进一步加剧。2006年“重建共”进入政府后,矛盾瞬间激化,一年内有三个派别另立新党,极大地影响了党的战斗力。之后的两年,“重建共”一直处于体制、盟友、内部派系、选民压力的夹缝中,在政府外交政策、财政政策、海外军事行动等问题上,党内激进派展现出了鲜明的反政府诉求。这种反复摇摆的态度,打击了选民和盟友的信心。民主党成立后,终止了与“重建共”的联盟关系,这直接导致了其2008年大选的惨败。此后,贝尔蒂诺蒂淡出政坛,他所倡导的改革以失败告终。
其次,“重建共”选情的大起大落,还与意大利新选举法的有关规定密切相关。2005年,意大利颁布了新的选举法,实施多数奖励与封闭名单。它规定,在众议院选举中,至少给予获得多数的联盟340个席位,而参议院的多数奖励则是以大区为单位进行分配,也就是说,要确保获胜联盟在本大区获得至少55%的议席。另外,选民只能投票给政党,候选人的提名与排序完全由各政党决定,这就割裂了选民与候选人的联系,提高了“重建共”在联盟内的议价能力。正因此,“重建共”在2006年众议院选举中的得票仅比2001年增加30余万张,但议席却猛增30席。
新选举法还对得票门槛做了规定。在众议院选举中,获得全国10%以上选票的政党联盟,获得4%以上选票的单独参选政党或其所在联盟未超过10%门槛的政党,以及在参议院选举中获得大区20%以上选票的政党联盟,获得大区8%以上选票的单独参选政党或所在联盟未超过20%门槛的政党,才有权参与席位分配①参见刘光毅《论意大利现行选举制度》,载《欧洲研究》2011年第1期。。欧洲议会也决定在2009年选举中实施4%的得票门槛。“重建共”在2008年众、参两院的选举中分别得到3.0%、3.2%的选票,在2009年欧洲选举中得到3.4%的选票,均未超越得票门槛,虽然得到了100多万张选票,却无法获得任何席位。
表2:“重建共”的选举成绩
民众的支持是一个政党生存、发展以及实现政治影响力的基础。“重建共”的支持者可分为彼此或有重合的三类:
第一是左翼亚文化群。具体而言又包括以下两部分,一是信仰马克思主义的民众,他们是“重建共”最坚定的支持者;二是反对全球化、反对新自由主义的民众。在后一个群体中,极右翼政党通常很具吸引力,然而由于意大利政坛上并没有一支强大的极右力量,所以“重建共”在此遇到的竞争较小。
第二是高度认同“重建共”政策取向的民众。任何政党都有一定的利益代表性,“重建共”因其性质,主要维护雇佣劳动者特别是产业工人的利益。该党成立以来,其有影响的政治行动,如1995年反对迪尼政府的养老金改革,1997年批评政府的冶金工人政策,2003年反对修改劳动者章程第18条等,都是着眼于这部分人的要求。但问题是,又有多少工人支持“重建共”呢?实际上,从1948年战后首次选举开始,意大利左翼就没有在工人中获得过多数,当时的社会主义—共产主义阵线在北方工业区也只能得到30%的选票。1953和1958年,意共在北方仅得到18%的选票,甚至低于它在南部农村以及流氓无产者那里的得票率。从1963到1980年的多轮选举中,除1972年外,当时的左翼第一大党——意共在工人中的得票率均低于30%。1992年的结果更糟,那时意共的两大分支——左民党和“重建共”——在北部共获得16.9%的得票率。2001年,“橄榄树联盟”在工人中获得了40.2%的选票,而“自由之家”则达到了46.3%。即使在中左获得大胜的2006年,它在北方经济发达、工人密集区(伦巴底、威尼托)的得票率也低于38%①参见[意]Salvo Leonard:《论阶级投票的趋势》,刘光毅、黄河译,载《国外理论动态》2012年第3期。。意大利历史上长期的分裂状况、强大的宗教力量、民众对政党独特的依赖心理以及政党的特殊地位,共同造就了不容低估的政治文化,相比其他工业化国家,这种文化在意大利更加显著地影响着民众的政治选择。同时,随着发达国家经济结构的调整以及后福特主义的发展,工人的数量减少,收入提高,思想意识中产阶级化。在这种情况下,支持中左的意大利工人本是少数,而支持“重建共”的则少之又少。
第三是中左的抗议选民。这是指那些对中左其他政党以及当前政治运行不满的民众。较之中右联盟,意大利的中左联盟内政党数目较多,往往要联合七八个政党才能与中右抗衡,其选民持有女权主义、环保主义、社会民主主义等多种政治主张。在面对具体问题时,中左的内部诉求经常难以协调,从而引发支持者的不满,他们往往需要寻找左翼替代政党。
由于“重建共”坚持马克思主义、反对全球化和新自由主义的诉求没有变,维护雇佣劳动者利益的政策取向也一以贯之,再加上意大利政党格局在1994年后也没有发生剧烈变化,因此,左翼亚文化群以及高度认同“重建共”政策的民众比较稳定,不会造成该党选情的大起大落。然而中左抗议选民与前两类民众不同,他们数量庞大,流动性强,大多不会选择成为党员,但能够左右选情的变化,这也正是“重建共”在1997到2008年间选情上浮而党员人数低水平徘徊的原因。在改革进程中,“重建共”难以找到与中左主要政党的合适距离:太近,势必与社会民主主义政党趋同,可能失去自己的特性和存在价值,引发党内激进成员的不满;太远,又不会成为中左抗议选民的替代选择。
为什么“重建共”时而温和,时而激进?为什么“重建共”内部不断分裂,政策取向频繁摇摆?为什么在选举取得积极成效后,“重建共”却无法延续与中左联盟的合作?这一切,需要从该党的主要目标中找原因。
政党是国家权力与社会的中介,承担着沟通二者的桥梁、纽带职责。那么,是否赢得选举就是所有政党的最高目标呢?答案是否定的。斯特罗姆在1990年提出,不同政党的主要目标可分为三个②参见Kaare Strom,A Behavioral Theory of Competitive Political Parties,American Journal of Political Science,Vol.34,No.2,May 1990,pp.566 -568.:一是选票最大化,即在选举中尽可能多地争取民众的支持;二是职位最大化,特别是在党派联合竞选时,总统或总理人选一般是在联盟内得票最多的政党中产生,那些较小的政党往往无力竞争这一职务,于是将注意力转向联合政府中的其他职务特别是那些位高权重的部门,因为政党利用任职优势,可以扩大社会影响力,为未来的竞选积累优势;三是维护自身的政治路线和意识形态,特别是对于共产主义、社会主义政党或者极左、极右政党而言,他们的身份特征非常鲜明,弱化身份特征往往也就意味着政党的消亡。哈默和琼达在1994年又补充了第四个目标——党内民主最大化①参见荣敬本、高新军主编《政党比较研究资料》,中央编译出版社2002年版第234页。,以此为最高目的的政党往往被称为“新政党”,比如德国的绿党,它的最高目标就是激发基层组织和党员的作用,避免把决策集中到领导层内部。
历史上,意共有两个并行不悖的目标:一是努力争取选民的支持,通过体制内的手段获得执政地位;二是捍卫自身的意识形态特征。冷战期间,以美苏为首的两大阵营激烈对抗,各国政党无不将意识形态作为最根本的身份特征鲜明地写在旗帜上,共产主义、社会民主主义、保守主义、自由主义,你方唱罢我登场,各种思想、路线之争热闹一时。因而,意共的两个目标具有内在统一性,共产主义意识形态就是吸引、凝聚选民的最好手段。“重建共”也同时具有这两大目标,然而社会环境的改变却使得二者不再兼容。随着冷战的结束、经济的发展以及福利水平的提高,中间阶层迅速崛起,社会结构发生了很大变化,原有的阶级界限逐渐模糊,民众不再把阶级作为唯一的政治认同标准,而是纳入了职业、收入甚至地域等多重考虑。民众阶级意识的弱化,直接带来了政党传统社会基础的瓦解,大部分政党为了争取更多的选票,不断弱化意识形态指向,扩大政策纲领的包容性与灵活性。许多国家的共产党、社会党由追求制度替代转向呼吁公平、正义等社会伦理,积极与其他政党进行对话,壮大自身的社会基础。在这种形势下,“重建共”的身份逻辑与选举逻辑便构成了尖锐的冲突,难以在公民社会中打下坚实的根基,从而无法像意大利其他主要政党那样,通过组织变革处理好与各种社会力量的关系。2007年后,“重建共”试图联合政坛上同属左翼的政党参加选举,先后建立起彩虹左翼、反资本主义名单以及左翼联邦等竞选联盟,希望在维护身份特征与获得选票之间达成一致,但结果却不能得到社会的广泛认同,在政坛中的地位日渐边缘化。
实际上,二十年来,“重建共”无法有效地诠释变动着的社会环境与共产主义身份特征之间的关系,在“马克思主义与意大利政治现实相结合”这一重大问题上始终没有形成清晰、统一的认识。这二者的冲突,不是抛弃斯大林主义、否定暴力所能解决的,更不意味着党要进一步向左转,因为缺乏理论升华的激进政治也是没有出路的。
D0;D5
A
1001-5574(2012)02-0090-08
刘光毅,中央编译局马克思主义研究部副研究员(北京100032)。
(责任编辑:蒋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