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微笑——伦勃朗自画像艺术研究

贾昌娟

（巢湖学院艺术学院，安徽 巢湖 238000）

作自画像在西方绘画中由来已久，它不仅有助于画家以自己为模特儿对镜练习绘画技巧，还可通过镜中近距离的观察，深入解剖自我形象的精神气质与心理内涵。伦勃朗是欧洲17世纪最著名的画家之一，也是荷兰历史上最著名的画家。他年少成名，但半生潦倒。他的作品在他在世时即享有盛名，顶峰之作当属肖像画包括自画像。他的一系列自画像如同一部人生传记，画家一生的心路历程尽显于他的自画像中。

伦勃朗的一生中共有61幅自画像，在这一系列的自画像中，我们可以看到伦勃朗始终不屈不挠的性格。伦勃朗终生都在研究自己的脸，研究它的特点、表情、痛苦、以及他的皮肤和头发不同的纹理，还把它放在不同的姿势、头巾、衣服和光线条件下来考察。他用不同的方式表现他面部的变化，从年轻时丑化或美化他自己，到取得国际声望时把自己画成浪子或文艺复兴的朝臣，再到晚年亲人的离去与哀伤在脸上留下的印记。人们从不同时期伦勃朗的自画像上，可以深刻地体会到画家内心世界及情感的变化。

1 青年时代的唯美

伦勃朗1606年出生于莱顿，1625年在家乡开设画室，这时他已开始作自己的《自画像》。伦勃朗的第一幅自画像是他刚到阿姆斯特丹不久创作的，此时伦勃朗还是一个朝气蓬勃、满怀希望的莱顿大学生形象。1632年的《杜普教授的解剖课》一画使伦勃朗开始一生最辉煌的时期，这张画的成功给他带来莫大的荣誉和富足的生活，青年时代的伦勃朗热爱艺术，凭借着他对艺术的热情和天才的绘画感受逐渐形成了早期的艺术风格，当时他的画风是充满着朝气的，他对整个社会都是充满着强烈的好奇心和自信心。

伦勃朗早期的艺术受卡拉瓦乔的影响，重视光的作用，他采取强烈的明暗对比法做画，以光线塑造形体，强调画面明暗对比。他在绘画的求学道路上不断探索，不断向前，逐渐走向成熟，寻找着美好的前景。这种情绪的传达在《画家和妻子萨斯基亚》（图1）一画中，画中人物衣着华丽，笑容灿烂，伦勃朗与爱妻把酒言欢，幸福美满溢于言表。

1634年的《自画像》画的是青年时代的伦勃朗（图2），他离开故乡莱顿到阿姆斯特丹。画面洋溢着青春与希望：画中人物面貌年轻、朝气蓬勃；眼睛注视着画外，目光自信、有力；金色的头

图1 画家和妻子萨斯基亚

2 中年的执着

十七世纪四十年代以后，伦勃朗把注意力集中到探索人物的内心世界，集中到对人的心理特征的刻画上，他希望更真实地反映人们的精神世界。《夜巡》一画遭到订件人退货，而这成了伦勃朗人生的重要转折点，也从此彻底改变了他的艺术生涯。此后社会舆论对他转向不利，订件也越来越少，画家也从此穷困潦倒。但是现实情形的转变与残酷并没有打倒伦勃朗，他不畏社会言论，在逆境中依然坚持自己的艺术信念、审美观念和现实主义艺术创作原则。

经过《夜巡》带来的负面影响，再加上同年爱妻莎斯基亚的去世、经济状况的恶化，伦勃朗在挫折中加深了对这个社会的认识。他深刻地体会到了世态的炎凉，此时他的思想变得更成熟，他的艺术观发生了更为深刻的转变，他的艺术开始走向深沉，他走向了人的内心、走向真实的自己。伦勃朗这时期自画像的创作更具有现实色彩，在《包黑头巾的自画像》中，年轻时期朝气蓬勃的伦勃朗的形象消失了，画面激动人心的场面也看不到了，画家专注于对于人物心理的刻画，画中的伦勃朗形象显示了中年人成熟的特征，目光凝重中又透露出自信。

图2 自画像

中年时期的伦勃朗在艺术事业上遭遇低谷，经济上也越来越最拮据，但此时伦勃朗的艺术创发卷曲；胡须很细，面部棱角分明；画家衣着考究、典雅，头戴黑色帽子，肩上挂着一条装饰用的链子；这一切给我们展现了年轻时期伦勃朗华贵、英姿勃发的形象。伦勃朗这时期的自画像为数不少，总体都表现出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与向往。作却达到了顶峰。伦勃朗创作了许多出色肖像画，他用画笔去演绎、去阐释人物的内心世界。在伦勃朗1652年创作的自画像中，我们可以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他的忧郁与质疑。画中的伦勃朗双手叉腰，眉头紧锁，眼睛直视正前方，眼神中带有困惑、质疑还有不屑。伦勃朗将我们带到了他内心真实的世界中，给我们留下更多的空间去遐想。这时的伦勃朗尝尽了人生的大喜大悲，人性中最真实的一面被表现出来，这也是他绘画走向成熟的前奏。

在1657年伦勃朗的《自画像》里，伦勃朗眉头皱着，眼睛有神，但从他的目光中流露出他对现实生活的无奈，从他那庄重的面孔上还可以看出他意志依然很坚强。虽然伦勃朗这时深陷困境之中，但其艺术创造力却未见减退。他的人生经历着非常人所能承受的痛苦，但不管遭受怎样的挫折与打击，他都不会屈服，因为他相信他是对的。他自己也曾经说过：“除了事物的内在精神之外,世上一切都微不足道。[1]”

伦勃朗并没有因为人生所遭受的痛苦而变得妥协，相反他坚定着自己的信念。在伦勃朗50岁时创作的自画像中我们可以看出这个年纪的他已经显得很沧桑，生活和事业上的双重打击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很深的印记，他的脸上已没有了往日的笑容，眉毛紧紧地皱着，眼神在做对抗。他不轻易向这个社会低头，他用他的目光审视、观察着这个世界。

3 晚年的沉思

十七世纪60年代可以说是伦勃朗向命运搏斗的最后阶段，身边的亲人一个个离去，使得伦勃朗更加孤苦伶仃，无所依托。伦勃朗的一生都在与这个社会抗衡着，不愿向任何势力妥协。人生暮年，伦勃朗变得孤独与沉默，但他一直坚持着自己心中的信念，直到死去的那一刻也不停息。伦勃朗晚年的艺术到达了人生的最顶点，这时他的自画像传达的不仅仅是他个人的生命感悟，还有他对整个人类、整个社会的感悟。比较伦勃朗早期和晚期的自画像，我们可以看出早期作品中的他愉悦、奋进、奢华，但是在他晚年的自画像中，画家简朴的着装之下，凸显的是淡定与沉静。

50岁以后，伦勃朗的作品就更具有一种内在的表现力了。他越来越关注人物脸部的内在气质，“观者可以从中发现一种潜在的内心语言。[2]”创作于伦勃朗55岁的自画像可以看到：伦勃朗穿着一件旧的黑色外套，左手拿着调色板与画笔，右手插在腰间，目光看着画外，他静静地站立着，好像与观者进行某种交流。自画像上这个墩实的人物以朴实的正面与稳重的姿态，传导了一种内在精神与忧郁。经历了人生的沧桑后,伦勃朗从早期自画像中的浮华气息转而对自我灵魂世界的深刻剖析，这一切都是他以毕生的阅历换来的。

1667年的自画像是伦勃朗去世前两年的作品，这是一幅含有讽刺意味的自画像杰作。画家对镜娴熟地描绘自我：一切都处于阴影里，只有脸部接受一束暖光，光照下老人脸上的皱纹很深，他包着白头巾，侧身略微驼着背，嘴角咧开，冲着画外慈祥地微笑。暮年的伦勃朗有了更多生命的感悟，此幅肖像中的他已垂垂老矣，微笑的嘴角与眼神中带有自嘲的意味。或许这是无可奈何的笑，或许是看清了人世间，一位老者从容淡定的微笑。

1669年的自画像（图3）是伦勃朗生命的最后一幅自画像，他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他的头发全白了，目光中多了慈爱与宽容，人生的暮年让他对生命有了真正的理解，外在浮华的事物已褪去，呈现给我们的是对待生命的坦然态度。晚年的伦勃朗是孤独的，而这个时期伦勃朗的作品更沉着、冷静，具有对人生真正的感悟。从伦勃朗一生所描绘的自画像中我们可以看到他始终不屈不挠地坚持着心中的信念、坚持着内心最真实的表达。伦勃朗把自己所理解的现实生活都表现在一系列的自画像中，这是一种由外而内的真实的描绘，是我们后人学习的典范。

图3 自画像

伦勃朗并没有像其他的艺术家一样，写过个人的传记，也没有留下更多个人的书面记载，但是他众多的自画像就是其一生的写照，是他整个人生的记录。伦勃朗的一生都在与这个社会斗争，他坚信他是对的，尽管整个社会都不理解他，但他相信总有一天世人会明白的。事实证明这一切都是对的，多少年后，伦勃朗重新受到了世人的称赞，他被评为十七世纪荷兰最著名的画家，并对世界绘画的发展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他与同代法兰德斯画家鲁本斯，西班牙画家委拉斯开支并称为十七世纪欧洲画坛三颗巨星。后世的荷兰画家梵高曾面对着伦勃朗的画说过：“你知道吗？我只要啃着硬面包在这幅画的前面坐上两个星期，那么即使少活十年也甘心。[3]”这就是伟大艺术的不朽魅力，伦勃朗正是坚持了这条长满棘刺的道路，换来了世人对他的认可和崇敬。

4 结语

伦勃朗一生是多磨的一生，他经历着辉煌到低谷、富足到贫困。伦勃朗把他人生的不同经历通过一系列作品尤其是自画像真实地反映给了我们。从早期艺术风格的确立，中年的探索与思考，再到晚年艺术真正的转变与成熟，他一生的跌宕起伏，使他的艺术走向了辉煌。他的自画像对于人性内在与外在精神层面的发掘与表现，超越了当时流行的世俗审美观念，传达着艺术家内心真实的情感。

[1]（荷）约安尼斯·凡隆恩.伦勃朗传[M].周国珍译.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97：257.

[2]朱伯雄编著.世界美术作品鉴赏辞典[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91，（7）：425.

[3]张鹏飞.生命的独白——艺术家自画像研究[D].新乡：河南师范大学，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