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篇主位结构分析及其认知理据

齐春平

(北京联合大学生物化学工程学院，北京 100023)

一、引言

系统功能语言学的语篇功能理论近年来在西方发展迅速，其理论得到了广泛的应用。主位结构是语篇功能的重要组成部分，对篇章的连贯起重要作用。对各种文体语篇的主位结构研究较多，但对主位结构分析中所涉及的概念、范畴与研究方法等存在较多差异。

二、主位的界定

主位结构是句子的语义结构，简单地说是由主位(theme)和述位(rheme)构成的。主位概念最早是由布拉格语言学派的创始人Mathesius(1942)提出来的，他根据实意切分法，一个句子可以从交际功能的角度划分为主位和述位这样两个语义组成部分。主位有两个内涵:A)主位是已知信息或在语境中是显而易见的，B)主位是叙述的出发点［1］。韩礼德接受并发展了Mathesius的有关主位的第二个内涵。Halliday指出“主位是小句信息的出发点，是小句所关心的成分;述位则是对主位的陈述，是围绕主位而展开的内容”［2］37－39。

虽然不同学者对于主位位于小句首位都有共识，但是对于主位截止到小句的哪个位置却有很大的分歧。根据Halliday的观点，“主位由一个而且只能一个经验成分充当”，所以主位截止到小句的第一个经验成分［2］52。Berry(1995)提出，小句动词前面的所有成分都应当是主位，Berry的划分就意味着一个小句可以有多个经验主位;Matthiessen(1992)认为主位的界限需要拓宽，主位应包括主语和主语前的所有成分，因为小句的主语有特殊的地位和作用［3］3。Martin＆Rose中的语篇分析界定的主位为主语和主语前的所有成分［4］。

Martin提出了超主位与宏观主位的概念［5］。超主位是位于段落首位小句或小句群能预测其随后的小句的组织安排与主位选择。宏观主位是位于篇章首位的小句或小句群能预测整个篇章的组织安排与主位选择。Martin的主位理论把主位分析扩展到篇章宏观层面上，而不仅仅局限于Halliday的小句层面上，更能有效地分析文章的宏观结构。

三、主位的分类

很多学者根据需要对主位从不同的角度进行分类。但是目前对主位的分类不够清晰，对主位在语义功能方面也没有进行细化分析，语篇的主位结构研究往往不够深入。

1.根据主位体现的功能

从主位的功能体现情况看，Halliday区分了单项主位和多项主位。单项主位是由一个结构成分充当，只体现一种元功能 ，如概念功能、人际功能、语篇功能中的一种。多项主位由两个及其以上的词组构成，而且它们体现不同元功能，即体现概念功能、人际功能或语篇功能，称为概念主位、人际主位和语篇主位。有的学者把小句主位(又称为句项主位)和单项主位和多项主位并列起来，这并不是很合适，小句主位指的是由一个小句充当主位的现象，是一种单项主位。

很多对主位结构的研究仅侧重分析于概念主位、人际主位、语篇主位在篇章中所占的比例，没有根据它们的语义功能进行细化分析。比如，对概念主位可以根据其在小句中的语义功能和形式进一步区分为主语主位，状语主位(环境成分和小句)，补足语主位(动词补足语、介词补足语)，过程主位(限定性小句，如“to do….”)等;对语篇主位可以根据其所体现的逻辑语义关系进一步细分为解释(同位、澄清等关系)、延展(增加、对比等关系)、和增强关系(时空、方式、原因条件等关系)。

黄国文、黄志英谈到复杂主位这个概念，复杂主位指的是“‘环境成分/状语 +参与者/主语’构成的主位”［3］3－4。以此类推，与此相对应的由主语充当的主位可以定义为简单主位，那么由不足语+主语构成的主位又该如何称呼呢?

2.根据主位的标记性

根据主位的标记性，可以分为有标记主位和无标记主位。Halliday明确指出标记主位就是陈述句中不是主语的主位［2］44。一个句子的主位是否为标记主位取决于语气的选择，在此不再赘述。标记主位可以由状语(环境成分和小句)充当，也可以由补足语充当(包括动词补足语和介词补足语)，它们的标记性依次增强。对标记主位也可以进行细化分析。比如，对环境成分和小句的标记主位，可以根据其语义功能进一步分析为表时间、地点、方式、原因、目的、条件、让步、范畴(matter)、角度(angle)等等，这样可以更好地分析不同文体类型主位差异。比如Brown＆Yule通过分析表时间和地点的标记主位从而对比分析了侦探小说和旅游指南的文体差异［6］。又如Berry区分了信息主位(informational theme)和交互主位(interactional theme)来表明旅游指南和导游的文体差异，属于不同体裁［7］。

3.根据主位的特殊情况

Halliday提出了几种特殊的主位结构，如谓语性主位(谓语通过“it+be…”的前移作为复合句中的谓语性主位)和等同主位(即传统的假拟分裂句，what所引导的主语 从 句 作 主 位 )［2］37－61。 Thompson 受 Fawcett＆Huang(1995)的影响，把几种特殊的主位结构统称为了强势主位［8］160－164。除了 Halliday提出的谓语性主位和等同主位外，还包括评论主位(如“It was clear that Tom was right”)，前置主位(多出现在口语中，如“People like us，in the middle，we have to be careful about the children we have”)和存在主位(即存在句中的there be做主位)。秦小怡指出Thompson的描述更能体现不同主位对语义表达方面的差异［9］。

四、小句复合体中主位的分析

Halliday对语篇的主位结构分析涉及了所有层级的小句。这种分析方法的好处是比较细致，能够了解小句内部的具体情况，但是这不太适用于语篇的分析，使语篇分析变得不那么清晰、明朗。很多学者采纳了Fries(1994)的T－单位 (T－unit)的分析方法，每个T－单位仅仅包括一个独立小句和此小句的从句［10］。Thompson也进一步说明了小句复合体的研究方法［8］154－156，主要采用 Fries(1994)的T－单位(T－unit)的分析方法。对报道类小句的分析Halliday和Thompson等学者认为投射句和被投射句(投射句指的是通过一个小句引出另一个小句的语言现象，被投射的小句可以是话语，也可以是想法。)在篇章的发展中起同等重要的作用，所以被视为两个小句加以分析。但是有的学者认为投射句是对被投射小句设定的一个语境，应视为被投射小句的标记主位，对其不应单独加以分析［8］173－174。

五、主位推进的模式

Halliday没有在语篇层面上探讨主位现象，在语篇层面上探析各小句之间的关系是捷克语言学家Danes(1974)提出了主位推进理论。在由两个或两个以上小句组成的篇章中，前后句子的主述之间会发生某种联系和变化，这种联系和变化所呈现出的模式就是主位推进模式。Danes(1974)提出了常见的三种主位推进模式。主位同一型(theme iteration)，各句的主位相同，述位不同;延续型(linear thematic progression)，前一句的述位或述位的一部分成为后一句的主位;主位派生型(derived theme)，前一句的主位派生出随后几个小句的主位［10］。国内很多学者对主位推进模式进行了不同的分类，如徐盛桓(1982)，黄衍(1985)，黄国文(1988)，朱永生(1995)，胡壮麟(1994)等。

在分析主位推进模式之前，首先需要对主位是否应该包括主语，投射小句是否是作为标记主位等概念加以澄清，不同的标准得到的主位推进模式也必然不同。其次，对主位推进模式的分析不应限定在某些框框中，要具体材料具体分析。很多研究往往先确定一些常见的主位推进模式，如主位同一型、延续型、主位派生型、述位分裂型(前一句的较高层次的述位分项成为随后几个小句的主位)、述位同一型等，然后再统计这些模式在语篇中的比例。但是，某些文体中未必仅限这几种常见模式，还应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总结。

六、例证分析

1.研究问题

针对以上问题，本研究以一篇英语新闻广播报道为例，通过分析其主位结构，来探讨以下问题:1)主位是否应该包括主语2)主位的语义功能分析3)投射小句是否应该视为标记主位4)主位推进模式。

2.研究语料

新闻广播选自互联网上一篇美国知音(慢速)的科技广播，题名为“How changes on the sun can affect our climate”(2009－9－28)。

3.分析方法

对语篇的主位进行标注(标注为黑体字，用T表示，加下划线的黑体字为标记主位)，然后分析。在进行标注时，主位界定为主语和主语前的所有成分，分析时分别考虑主位截止到小句的第一个经验成分和主位截止到主语和主语前的所有成分两种情况。对于小句复合体的标注，主要采用Fries主张的T－单位(T－unit)。对投射(报道)的标注，把投射小句作为独立小句进行标注，分析时分别考虑把投射句作为独立小句和把投射句作为被投射小句的标记主位两种情况。

4.结果与讨论

1)主位是否应该包括主语

本篇谈论的是一篇有关太阳的活动对地球气候影响的研究报道。如果把投射小句作为独立小句来分析，本篇标记主位有三个，即“in the new study”“at maximum activity”和“about two years after solar maximum”，它们都属于经验成分。“in the new study”后的“scientists”是其所在的段落及下一段的主题及信息的出发点，具体讲当前研究中科学家们如何开展的研究及发现，及科学家们的具体介绍。“scientists”是两个段落群的超主位的主位，对主题的发展很重要。“at maximum activity”后的“the small increase in sunshine over several years”是其所在段落及随后的两段的超主位的主位，讲述太阳活动的微小加强对气候所带来的影响。如果按照Halliday(1994)的定义，主位截止到小句的第一个经验成分，那么“in the new study”后的主语“scientists”“at maximum activity”后的“the small increase in sunshine over several years”，“about two years after solar maximum”后的“the Pacific”在分析中就被忽略了，而它们恰恰是非常重要的部分。主语应该包括在主位的范围内的另一个原因是它对分析主位推进模式有利，文章的脉络会变得清晰些。如果仅仅把“in the new study”看做主位而忽略后面的“scientists”的话，那么该小句的主位和其后面的主位看不出有何联系，如果把“scientists”也看作主位的话，这两个小句是典型的主位同一型模式。

2)主位的语义功能分析

如果主位截止到主语及主语前的所有成分，对概念主位就不能仅仅划分为标记主位和非标记主位，而应区分为标记主位和主语主位，这样既有助于听众抓住文章的脉络，又有助于提高听众对某些重要的信息的敏感度。例如本篇首先陈述了有关太阳的活动变化可引起地球上类似于厄尔尼诺和拉尼娜两种气候现象的研究，然后陈述了以前的科学家们对太阳活动所做的研究，再用一个表范畴的标记主位“in the new study”把听众拉到当前的研究上，当前科学家们怎么做的，这些研究者们又是谁，继而又用两个表时间的标记主位“at maximum activity”和“about two years after solar maximum”阐释太阳的不同程度活动下，引发的地球上两种气候的变化，以此来表明研究对象的发展阶段。如果把投射小句作为被投射小句的标记主位的话，这三个标记主位都位于整个段落群的句首，是整个段落群的标记主位，可视作超标记主位。如前所示，它们作用是为听众提供“一个新的语境框架”［8］(173－174)，起到标示作用，减少听者处理信息的难度，同时它们也给听众提供一个心理期待，有助于听者把注意力放在后面的新信息上。如果研究更多的篇章，对标记主位进行语义功能分析，更能显示出某类篇章的标记主位的语义功能倾向。

3)投射小句是否应该视为标记主位

投射小句较多尤其是转述语较多，是新闻文体的一个主要特点，以此来表明信息是有出处的，而非作者杜撰或道听途说的，增强了新闻报道的真实性和客观性。但是就与文章的主题密切的程度而言，往往是被投射的内容与文章的主题更为密切，投射小句仅仅提供了一个“语境框架”，信息出处，因此把投射小句视为被投射小句的标记主位来对待就更为合理一些。通过本篇分析发现，如果投射小句作为被投射小句的标记主位的话，那么通过主语主位看篇章的发展脉络会显得更加清晰、明朗，大部分主语主位围绕着主题展开。如果把投射小句作为独立小句加以分析的话，主位中就会出现很多某某说、某某认为中的某某，影响了对篇章脉络的把握。投射小句应视为被投射小句的标记主位的另一个原因是更有利于主位推进模式的分析。因为投射小句只是说明信息的出处，对篇章主题的发展脉络没有太大的帮助，所以如果投射小句视为被投射小句的标记主位，小句之间有相互联系的模式更多些。比如文章的第一段是整篇文章的宏观主位，通过对投射小句的不同对待，可得到不同的主位推进模式。表一是把投射小句作为独立小句加以分析，可见前3个小句没有什么联系，而表二把投射小句作为被投射小句的标记主位来对待，其联系就显而易见了，属于述位分裂模式。

An American study(T1a)has shown a link between activity on the surface of the sun and weather conditions on Earth.

Scientists(T2a)say small changes in the sun＇s brightness(T2b)can produce effects on Earth similar to two weather events in warm waters of the Pacific Ocean.

The two events(T3a)are commonly known as La Nina and El Nino.

Reports(T4a)say the study(T4b)may lead to better predictions of temperatures，rainfall and the intensity of weather systems.

表一 投射小句作为独立小句

表二 投射小句作为被投射小句的标记主位

4)主位推进模式

通过以上分析可见主位是否应该包括主语，投射小句是否是作为标记主位直接影响到主位推进模式的分析，在分析之前，需要加以澄清。对本篇报道的主位推进模式进行逐段分析，其所呈现的主位推进模式见表三。通过分析可见新闻广播的主位推进模式未必都呈现出大部分学者所提出的常见模式(如主位同一型、延续型、主位派生型、述位分裂型、述位同一型、交叉型)，主述合并型在本篇中也很常见。例如篇章中的这句话“The report says that，at maximum activity，the small increase in sunshine over several years(T18a)causes a small temperature increase in Earth＇s atmosphere.This(T19a)is especially true in cloud－free areas of the Pacific.”这里的“this”指代的前小句的主述位的内容，本文定义为主述合并，即下一句的主位是上一句的主位与述位的合并，多以this，these等来表现。还有一例是很少学者提到的是主主合并，即下一个小句的主位是前两个小句主位的合并。例如篇章中的“Real La Nina events(T29a)have been linked with cooler than normal temperatures on the surface waters of the Pacific Ocean.El Nino events(T30a)are linked to warmer than normal temperatures.Both events(T31a)can have important effects on weather systems and climates around the world.”这里的“Both events”是指前两个小句的主位。综上所述，对篇章进行主位推进模式分析时，不能先固化模式，要先对语篇进行分析，再进行归纳、总结。

表三 主位推进模式

七、认知理据

认知语言学的突显观和参照点理论能够很好地解释主位应包括主语这一观点。根据认知心理学的图形/背景(figure/ground)理论，当人们在感知特定环境中的某个物体时，通常会把此物体作为注意力的焦点，而把其所在环境作为背景。图形背景理论最早于1915年由丹麦心理学家Rubin提出，后来完型心理学家受到启发，用它来研究听觉视觉及描写空间组织的方式。Langacker在此基础上提出了射体(trajector)和界标(landmark)的概念。射体和界标都属于图形，射体是主焦点，界标是次焦点，是某一过程或关系的两个参与者，其它环境成分等是背景。比如above和below，before和after等这些词时，它们具有相同的基体(base)和侧面(profile)，它们的意义不同在于哪一个参与者是射体，即主焦点。如The lamp is above the table，the lamp是射体，the table是界标，而在小句中，The table is below the lamp，the table是射体，the lamp是 界标。他指出在一结构中，主语的侧面(profile)对应着是侧重关系(profiled relationship)的射体，宾语对应着界标，主语和宾语分别是 侧 重 关 系 中 的 主 要 图 形 和 次 要 图 形［11］［12］211。Ungerer＆Schmid也指出“句子主语的选择取决于句子所描述的情景中各要素的突显性。”［13］。根据以上所述，主语的突显性最强，是其随后信息的参照点，应该归属于主位。而文章中出现的标记主位“at maximum activity”“in the new study”等，在小句中属于场景(setting)，根据话语的需求，被置于句首，与其它的场景相比，得到了较大的突显，但主语的突显性还是最强。Langacker参照点理论也能很好地给于解释［11］［12］。参照点是人们的一种认知能力，人们通过参照一个实体，来建立与另一个实体的心理接触，表现在语言结构上，就是参照点结构(referencepoint construction)。人们首先通过参照点(reference)，创建一个语境，这个语境形成一个域(dominion)，在这个域中，人们确定目标(target)(如下图所示)，如Langacker的射体与界标的参照点关系图。标记主位是其后主语的参照点，而其后主语是后面整个过程的参照点，所以标记主位与主语都应属于主位。

对于投射小句可以视作被投射小句的标记主位，Langacker的参照点理论也可以提供认知理据。在新闻中的投射小句就是第一参照点，它为后面所有的信息设定了一个域，表明信息的出处，确定了“语境框架”，被投射小句的主语是后面整个过程的参照点，属于主位的一部分。

八、结论

对主位结构的研究需要对其所涉及的概念、范畴与研究方法等加以理清。本文对主位的界定、分类、复合小句中主位的分析、主位推进模式等存在的分歧与不足进行了深入探讨，并以一篇英文新闻报道为例，加以分析、论证及阐释。研究论证了主位应该包括主语及主语以前的所有成分，对主位的不同层次、不同方面按照语义功能进行进一步细分，投射小句作为被投射小句的标记主位来处理，对篇章进行主位推进模式分析时，需要对有关主位概念、分析方法加以澄清，再分析、归纳及总结。研究还通过认知学的突显理论及参照点理论对以上论证进行了阐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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