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印象

2012-11-24 02:35赵炎秋
文艺论坛 2012年1期
关键词:剑桥夫人草地

■ 赵炎秋

剑桥是美的。

它不是那种一见就令你头晕目眩、冲击你的感官、抓住你的眼球的美。剑桥没有高楼大厦、没有玻璃幕墙、没有巨幅广告、也没有城市生活常见的喧嚣与躁动,甚至现代化城市常见的霓虹灯光,和那宽阔、整齐、簇新的街道,剑桥也不多见。剑桥的街道是狭窄的,古老而又陈旧,有的街面还铺着不知几时面世的方砖。

然而,你就是感觉剑桥是美的。这种美是一种优美的自然风光、古老的文化传统和深厚的学术底蕴的有机融合,就像一个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虽然素面朝天,却自有一种迷人的风采。

剑河在剑桥市中心曲曲折折地淌过。晴朗的日子,你邀上三五好友,租上一条小船,从皇后学院的“数学桥”旁开始你的航程。你手拿一根撑竿,一面漫不经心地保持着船的运行与方向,一面与船上的朋友交谈。蓝蓝的天上飘着丝丝白云,静静的河水微起涟漪,一座座形态各异的拱桥慢慢地进入、逝出你的眼帘。岸上,是各个学院青青的草地。远处,是历经数百年之久的哥特式校舍,和学院庄严、肃穆的教堂。草地上,三三两两的学生,或坐或卧,手捧书本,尽情地享受秋天的清风与阳光,吸收着书中宝贵的营养。偶尔,你也可以看到一二情侣,相偎坐在岸边的长椅、或毯子似的草地上。风中,教堂浑厚的钟声悠扬地回荡。你真希望能长久地生活在这如画的地方。

傍晚,顺着一条铺满金色落叶的林间小道慢慢前行。道旁高大的乔木林,叶片已被秋风催熟,仍恋恋地挂在树枝上,给乔木披上一层金色的盛装。“晓来谁染枫林醉,总是离人泪”。但此时此刻,你却生不出崔莺莺式的悲秋情绪。因为树林外面,不时出现的一片片宽阔的草地吸引着你。草地经过修整,平坦、厚实,像小伙头上茂密的平头。在秋风的吹拂下,绿草已没有夏天那样青翠,但仍然青春、迷人,逗引着你亲脚在上面走一走,打一个滚。你顺着草地往前走,却意外地发现你已来到一座学院的后门。顺着后门走进去,则又是另外一番天地。

剑桥的学院,大都古老而宁静。大门很谦虚,谦虚到你有时想不到那就是它的正门。院名也很谦虚,谦虚到你有时甚至找不到它在哪里。但是,大门上方那古老的院徽,和穿着红黑相间的长袍的银发守门老者,却使你无法不感到它潜在的分量。走进大门,一般是一块方形的草地,草地周围,分布着三四层的砖瓦建筑。就目力所及,你会隐隐感觉这个学院小了一点,与它的盛名有些不符。然而,“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如果你不急着赶下一站,而是慢慢地看下去,你就会发现,这还仅仅只是这个学院的一角。穿过挡住你的视线的那幢建筑,或者,顺着两座建筑之间的一条不起眼的石板路走过去,你就来到了另一个院落,于是,又是草地、校舍,又是草地、校舍。真有点苏州园林的味道。

有人说,在古城西安,随便找个地方挖下去,就可能挖到一处文化的宝藏。那么,也可以说,在剑桥的任何一个学院,你稍不留意就可能与一位著名的学者相遇。在三一学院大门外一块不起眼的草地上,有一棵不大的苹果树。苹果树靠着学院的学生宿舍,树的上方挨着一扇普通的玻璃窗门。一般人很少会注意到它。但人们告诉我,这棵苹果树生长的地方,曾经生长着另外一棵苹果树,正是在那棵苹果树下,牛顿由于一颗苹果的落地悟出了万有引力定律。现在,这个地方被人们视为圣地,只有三一学院数学成绩最好的学生,才有资格住进苹果树旁的那间宿舍。在克里斯丁学院后院的草地上,黄色的胶带围出了另一棵树。这棵树枝繁叶茂,绿叶成荫。据载是弥尔顿亲手植下。树旁一条不过二百来米的小道,叫弥尔顿小路。弥尔顿失明之后,正是在这条小道上,边散步边构思了他那三部流芳百世的名作:《失乐园》《复乐园》和《力士参孙》。

在国王学院教堂长方形的过厅,我曾长久地徘徊。不是很大的厅堂里,立着十几位剑桥名人的塑像,周围的墙上,则是另外几十位其他名人的画像。牛顿、达尔文、克伦威尔、弥尔顿、拜伦、凯恩斯、罗素、马尔萨斯、霍金……一连串令人肃然起敬的名字。他们都是从剑桥出发,以自己在科学、文化上的杰出贡献,持久地造福整个人类。然而,在感叹这些伟人们的辉煌业绩的同时,面对他们的逝去,你不能不感到天地的无穷,宇宙的浩渺,不能不感到人生的短暂、自己的渺小。于是,我仿佛理解了才华横溢的徐志摩的那首名诗《再别康桥》为何要用“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作为它的开头。在这一学养深厚、名家辈出的学府里,你不能不油然而生一种敬畏,因而只能是“轻轻的”。

徐志摩曾于1920年10月至1922年8月,追随林徽因的足迹,游学剑桥,但没有拿学位就离开了。不过剑桥却在他心中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迹。他曾满怀深情地回忆:“我的眼是康桥教我睁的,我的求知欲是康桥给我拨动的,我的自我意识是康桥给我胚胎的。”1928年,他故地重游,11月6日在返国途经南中国海的船上,构思与创作了这首诗歌,将剑桥的名字刻在了无数中国文学青年的心头。而剑桥也记住了这位诗人。在国王学院横跨剑河的拱桥旁的草地上,有一块略呈六方形的石头,上面刻着这首诗的开头两句与结尾的两句,显示着剑桥对这位异国诗人的尊重与赞许。

周未的晚上,是人们休闲的时光。剑桥大街小巷的酒店、饭馆和咖啡厅里,满是年长的学者、年轻的学生。大家或三五一群围坐一团,手端酒杯,谈笑风生;或是默默地独居一隅,面对一杯咖啡,陷入沉思。尽管已是深秋天气,姑娘们仍裸露着肩膀,一管袭地长裙勾勒出婀娜的身姿。人走了很久,笑声与芬芳仍在空中飘荡。我不禁想起庞德的那首著名的《地铁车站》:The apparition of these faces in the crowd/Petals on a wet,black bough(这几张脸在人群中幻景般闪现/湿漉漉的黑树枝上花瓣数点)。这些姑娘,不,这些年轻学生,不正是剑桥这一千年古树新开的花朵吗?有了他们,古老的剑桥才不沉闷,充满了蓬勃的朝气与向上的力量。

剑桥是美的。它就像封存百年的橡木桶中的上等葡萄酒,需要慢慢品尝。越品,你越能感到它那悠长的清香与迷人的魅力。

出机场,坐大巴,到中心汽车站,等车,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到剑桥,打的,足足折腾了六个多小时,到达目的地——剑桥洛维尔路(Lovell Road)35号时,已经快晚上9点了。

应着铃声来开门的,是哈特利太太 (Mrs.Hartley),我按照台湾、香港的习惯,私下里叫她哈太。哈太60多岁,典型的英国妇女,略显狭长的脸,一头灰黄色的短发,一双灰色的眼睛,嘴唇阔而扁,特别是当它严肃或生气地紧抿着的时候,使人联想到青蛙。看她的脸型,我觉得哈太年轻时应该还是比较漂亮的,只是岁月没有给她增添更多的母性的柔和,而是刻下了冬天的严霜。

住到哈太这里来,是我自己的选择。来剑桥前,我已外出过两次。在美国时,住在一个中国人家里,在加拿大,则是独自一人住在一个营业性的公寓里,虽然方便自由,但与当地社会并没有什么接触。这次来英国,我下决心住在当地人家里,与他们“同吃同住同劳动”,深入了解英国社会,提高自己的英语水平。因此,虽然我在美国留学的女儿警告我说,和当地人住在一起可能会有文化、生活习惯方面的障碍,虽然一个替我去看房子的先到剑桥的中国学者告诉我说,哈太住的地方离市中心和校区都很远,住在那里可能不大方便,我都没太在意。心想,只要自己低调一点,处处尊重房东,应该是能与他们和谐相处的,至于远一点,更无所谓,就当散步了。

哈太住的是一种国内叫作“双拼”的房子,一幢房子,分成两边,一边住一户人家。这是典型的剑桥民居。我住的卧房,屋子不大,至多十个平米,用国内的标准看,里面陈设比较简单。房的中间是一张单人床,床很窄,顶多一米宽,睡觉不老实的人第二天醒来,很可能发现自己睡在地上。好在我做教书匠久了,一切循规蹈矩,不担心发生那种情况。床的背窗户的一边,与床平行靠墙放着一张双门衣柜,柜上的油漆已经剥落,柜门必须用栓子拴着,否则它就自己敞开,将我挂在里面的一些破衣烂裳都呈现在世人的眼前。床和衣柜之间,是一个小四方桌,可以放些杂物如书包、小旅行箱之类的东西。在床与窗户之间,与床成T字形靠墙放着一个抽斗柜,下面两层每层一个大抽屉,上面一层并排四个小抽屉。柜的新旧程度与它的衣柜兄弟一样,大抽屉没有装滑轮,将它抽出来推进去需两只手托住两边,慢慢地进行,且要注意两边推进速度的一致,不然就会因失衡而卡住,得用巴掌在卡住的那边拍几下,才能再次移动。床的档头,对面靠墙放着另一张大一点的四方桌,上面放着一盏小小的台灯,作为书桌。书桌上的方墙上,打着一些钢钎,上面安上木板,算是书架。床和窗户之间,摆着一张折叠躺椅。椅架是钢制的,上面蒙着一块长方形的布作为椅面,人坐上去,椅面便向下凹进去,于是头和大腿便搁在钢架上,由于坐在上面不舒服,我很少使用,但它却占了地方。如果你想运动一下比如做做广播体操什么的,你就得将折叠椅收起来。因为只有床和窗户之间的这块空地稍大一点。

哈太略带骄傲地领我参观了她的领地,指定了我栖息的地方。然后略带好奇地问我在中国住多大的房子。我告诉她我在中国住的房子比她的要大一点,有四间卧室,一间客厅,一间饭厅,两个卫生间,一个厨房。不过是套间(Apartment),不是她这样的别墅(House)。她有些惊奇,问我多少人住这么大一套房子。我告诉她,我家共四口人,女儿、儿子现都在国外留学,家里就我和妻子两人。哈太沉吟了一会,大概在评估我的话的真实性。忽然,她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吃晚饭没有?”

我真的感谢她终于想起晚饭的事。我还是中午12点在飞机上吃了一顿勉强能够维持生命的中餐,现在已是晚上9点半,用句俗话,早已是饿得“肚皮贴着后背”了。哈太拿出两片吐司,切了一个西红柿,将西红柿片夹在吐司中间,做成一个简单的三明治,然后泡了一杯热茶。我风卷残云地将这些东西吞进肚里,看看哈太没有再添什么东西的意思,我只好站起来,向她道谢,并且违心地回答她的问话,说自己已经“吃饱”了。

第二天早晨,洗漱完毕,我下楼来到厨房,想看看哈太给我准备了什么吃的,心里祈愿早餐会比昨天晚上丰富一些。但厨房里什么也没有。我正在踌躇,哈太来了,告诉我附近有一个食品超市,我想吃什么,可以自己去买。不过食品超市9点才开门,我还得在屋里等一等。我明白早餐是没有了,于是回到房间,躺到床上,默默听着肚子里的叫声,自我安慰说,万事开头难,马上就要步入正轨了。

然而步入正轨之后的生活并没有想象的顺利。哈太很礼貌,每天上午见面总不忘说“古德貌林”,下午见面则是“古德阿夫脱浓”,出去时则要说“撕油勒透”,假如我当时在家的话。但也仅此而已。她似乎不很喜欢和我聊天,有一两次我主动挑起话题,问她一些事情,但她简单地回答之后,就不再做声了。也许是我的英语不大好,她觉得听和说都比较吃力吧,我私下这样认为。但也有可能是我的谈话无意中触犯了她。哈太的饭厅里,挂着一幅放大了的照片,上面是两个可爱的英国男孩。有一次,我没话找话地问她那两个男孩是她的孙子还是外甥。她看了照片一眼,淡淡地说,那是她朋友的两个孩子,然后便找借口离开了饭厅。也许这触及到了她的隐私,惹得她不高兴?我在哈太家住的一个多月时间里,没有看到她的先生,也没有看到她的儿子或女儿。也许她没有孩子?不然为什么把别人的孩子的照片放大了挂在自己的饭厅里呢?我不知道,也不好问。但我知道,我的“如意算盘”——通过与她谈话来提高自己英语水平的想法落空了。不过,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想利用租房的机会找一个免费的英语口语教师,本来就不实际。失去自己本不应得到的东西,我并不感到烦恼。

烦恼的是文化和生活习惯上的不协调。为了生活方便,我从国内带了一个小电饭煲和一个小电沙锅,但事先没有和哈太通气,我觉得这应该是可以的。但问题偏偏就在这里。那天,我买了一些排骨,按照国内的做法,把排骨放在沙锅里,加上水,打开电源之后,我就上楼看书去了。一个多小时之后,我的房门忽然“嘭嘭”地响了起来,开门一看,哈太满脸不高兴地站在外面,嘴抿得紧紧的。“你锅里的水溢出来了。”她将我带到厨房,指着那个里面的水正在翻腾但并没溢出的沙锅对我说,“你不能使用这个炊具。”她又指着电沙锅的电源线——那根线从电磁灶旁绕过连在插座上——说,“这很危险。假如这电磁灶打开的话,这根电线就有可能烧焦,就会发生火灾。”然后她拉开自己装炊具的抽屉,“这里面的东西你都可以用,没必要再用其它的炊具。”我本想反驳说用电沙锅不可能有危险,但又觉得她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于是表示以后不再用。哈太之色稍解。但从此,我的电饭煲和电沙锅便只能放在我的房间作摆设了。

哈太睡得很早,每天晚上9点半就上床了。我则一般工作到12点。有一天我去学校,回来得晚了一点,吃完晚饭后便去洗澡。突然,我听到哈太在她住的主卧里大叫起来。开始我不知道她在叫什么,后来才醒悟到这叫声与我有关,连忙问,“你在喊我吗,哈特利太太?”“你怎么弄出这么大的声音!”“我在洗澡。”我连忙解释。“你应该在9点半前洗。”她很不高兴地说。

我按照哈太的要求调整了自己的生活习惯和作息安排。比如,晚上9点半之后除了呆在房间看书,不作其他任何活动。再比如,哈太怕油烟,不喜欢我炒菜,我就不炒,每餐用锅烧一锅水,然后将蔬菜、肉菜放进去。怕她有意见,我连油都没有买,吃了一个多月没有油的炖菜。开始有点不习惯,后来就好了。我甚至有时为此骄傲,觉得自己适应能力强,以后没书教了,做个和尚也还能够适应。

然而,冲突还是避免不了。我到剑桥后不久,我夫人利用国庆长假的机会来到英国,一方面来看在剑桥读硕士的儿子和我,另一方面也顺便到英国旅游。在她来之前,我告诉哈太,说我夫人过两天会来,可能要在我房间里住几天。但哈太一口回绝了。我吃了一惊,转念一想,可能是经济问题。于是表示,我夫人在这里的时间,我每天可以补交一些费用给她。但她还是不同意,说我租的是单人房,不能住两个人。我又提出,我夫人来之后,我把她的后客房也租下来,给我夫人住。本觉得这下应该没有问题了。但她还是说不行,因为这间后客房她已经租给了一个意大利来的访问学者,那个人过两天就会过来。她很客气地向我表示,她很想帮我的忙,但她办不到。保险公司规定她的房子只能住三个人,不能多住。她建议我给夫人找个旅馆。

我虽不高兴,但也还理解。人们说英国人古板,但古板也有它的好处,再说你也不能说哈太按规矩办事就错了。但我夫人按照国内的思维习惯,怎么也无法理解。她说她不信一个房客的老婆来了,房东竟然不许她在自己丈夫房里住几个晚上,世上哪有这么不近情理的人。她认为是我没有将补偿的事给哈太讲清楚,因此导致了哈太的不同意。我的解释无效,只好服输,怀着忐忑的心情将老婆带到了自己的住处。其时已是晚上十点,哈太穿着睡衣戴着睡帽在她卧室门口接待了我们。我向她介绍我的夫人,她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接着就严肃地转向我说,“我说了……”“只住一个晚上。”我连忙说。哈太很不满意地看了我们一眼,转身进去了。第二天上午,我们下楼,我夫人向她打招呼,她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接着对我说,“你夫人什么时候走?”“吃早饭后走。”我说。哈太接着说,“我告诉过你,你的房间只能住一个人。”“我也告诉你了,我们马上就走。”我也有点不高兴了。

就这样,我夫人几乎是被她赶了出来。至此,我夫人才相信,并不是我没讲清楚,而是世上真有这么“不讲情理”的人。她极力主张我搬走,“花起钱来找气受,没这个必要。”我虽然没有她那么愤怒,但也无法接受哈太对我夫人的态度。于是我们决定搬走。但由于住进来时已与哈太约定,如果离开要提前一个月通知,我只好告诉她我准备10月底搬走。“我们学校有点急事要我回去,我不得不改变计划。”我告诉她,另找了一个搬走的理由。

哈太平静地听完了我的通知,简单地说了一句,“谢谢你告诉我。”我想,她大概知道我要搬走的真正原因,因此有点不好意思?但我又想,她可能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从她的角度看,她是按规矩办事,遵章守法,倒是我违反原则,犯了中国人常有的自由主义。而且,因为我的提前搬走,打乱了她的租房计划,给她造成了一定的经济损失,她说不定对我还有想法。

我是9月23日住进哈太家的,原计划住两到三个月,后改到11月1日离开,实际上只住了39天。10月23日,我与哈太算帐,打算将剩下的9天的房租付给她。但她表示,我交了200镑定金,到时从定金里扣就行了。同时她纠正我说,不是9天,而是10天。我觉得奇怪。她拿出日历,从10月23日数起,一直到11月1日,总共10个日头。我想告诉她,应该跨过一晚才算一天,因此10个日头只应算9天。比如我23日入住,24日离开,只应算我一天,而不应算两天。但转念一想,一天也就10几英镑,100多人民币,没必要和她费口舌,也许,她没有想清楚,算了。然而,到临走前结帐时,她又我多收了我30镑,而且结算单上写明是我夫人的住宿费。这我就不能接受了。“Why?”我问。她告诉我,我夫人住了一晚,住一晚的收费标准是30镑。我马上反驳,第一,我夫人是住在我租住的房子里,我已付了房租。第二,我夫人晚上10点才到,第二天上午10点前就走了,没有给她增添任何费用。而且即使给她增添了一点费用,我自我夫人到后,20多天一直住在外面,这些费用也节省出来了。第三,也是更重要的,如果我夫人在我房间里住一晚上需要收费,而且是30英镑,她应该在当时就告诉我,而不应该在一个月后结帐时才告诉我。“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哪有住房子不给钱的。”哈太平静地说,嘴唇抿得紧紧的,脸上挂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我突然醒悟,她是有意这样做的,包括将9天时间算做10天收费。她对我提前离开还是有想法,正在“规矩”许可的范围内尽量争取她的经济利益,同时也算是对我的一点的惩罚。我不再与她争论。因为越争论,就越显得我在乎,给她的乐趣也就越大。而且,定金在她手里,她不给我我也没有办法,除非打电话叫警察,但有这个必要吗?我住了嘴,平静地从她手里接过剩下的零钱。

离开的时候,哈太热情地祝我旅途平安。但我由于心中的弯还没转过来,只是对她点点头,就拖着我的行李箱走了。现在想来,实在有失风度。

20世纪初,英国著名作家高尔斯华绥发表小说《岛国的法利赛人》,批评英国人性格中不好的一面:狭隘的岛国意识,保守、虚伪、自私。我是上世纪80年代看的这部小说,印象很深。我不知哈太是否属于高尔斯华绥批评的哪种类型。但我还是希望,如果再有机会来英国,我碰到的是狄更斯笔下的契尔布里兄弟而不是哈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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