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卿 张雯雯
近几年来,伴随着我国电视事业的迅速发展,电视现场直播呈现出常态化特征。电视现场直播中直播事件的性质、传播理念的差异以及电视文化环境的影响,使电视直播理念趋向多元化。总体而言,可以概括为媒介仪式追求下的观念塑造,新闻本体追求下的信息传达以及娱乐消费追求下的奇观展示,并相应地表现为多样的直播样态,从而构成了当下我国电视现场直播领域的生态景观。
这一理念下的电视直播形态集中体现为仪式类现场直播。仪式类现场直播主要是指经过事先策划准备的,多由单位或组织发起,负责一种能表达某种价值取向和立场愿望的意向和主张,并以此形成一种能对大多数受众实行凝聚与鼓动的力量,事件的表层信息之间还隐藏着更深刻的象征层面的信息,经过设计的画面和环节往往都有其更深层的寓意。①
仪式类电视现场直播呈现出的传播效果从某种角度可以视为具有宣教性质,这也成为许多学者所诟病之处,认为它严重破坏了事件的真实性和客观性,忽视了观众的主动性,从而影响了观众的接受行为。很明显,产生这种批评的前提是把仪式类电视现场直播归属到传统的新闻传播领域。那么,它是否属于新闻范畴?这就需要我们对仪式类电视现场直播做一个性质归属,而传播的仪式观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
美国传播学者詹姆斯·凯瑞在其著作《作为文化的传播》一书中,提出了传播的仪式观,以区别于以往的传播的传递观。他从仪式的宗教起源和功能上梳理和论证了传播的仪式性,在此基础上,凯瑞将传播理解为:“传播是一种现实得以生产、维系、修正和转变的符号过程。”②传播的起源和最高境界不是智力的传递,而是建构并维系一个有秩序、有意义、能够用来支配和容纳人类行为的文化世界。凯瑞突破传统意义上对传播的局限认识,把传播看作是对现实的仪式性建构,强调传播在共同信念的表征和社会的维系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在这一理论的统照下,我们是否可以从仪式观的角度重新审视电视现场直播,从而可以比较清晰地认识目前我国电视现场直播的形态及其所承担的作用?
笔者认为,仪式类电视现场直播是介于电视新闻和电视文艺之间的一种特殊的电视形态,通过对具有仪式性质的事件进行的艺术化、电视化创造,其目的是形成某种主题的传达,表达某种价值取向或立场愿望的意向和主张,并以此形成一种能对大多数受众实行凝聚与鼓动的力量。这一类直播文本的表层信息之间还隐藏着更深刻的象征层面信息,画面呈现和环节设计渗透明显的意识形态性,往往都有其更深层的寓意,整个事件的呈现过程表现为明显的“戏剧化”倾向,甚至还包含冲突、矛盾、悬念等叙事要素。总之,渗透着比较明显的主体创作色彩,正是因为其明显的人为痕迹,我们不能将其归属到严格意义上的新闻传播范畴之内。仪式类现场直播的实质是一种国家民族层面意义建构和表达的电视化创造。不可否认的是,这种仪式化电视现场直播无疑成为当下中国最具中国特色和时代特征的电视节目样式之一,同时它的存在具有强烈的现实意义。
首先,从民族深层心理机制来看,以汉民族为主体的中华民族是缺乏宗教信仰的民族,而共同的宗教信仰、宗教仪式在维持一个民族凝聚力、强化民族意识等方面具有重要作用,这就使得创造一种现代仪式成为一种可能和必然。仪式类电视现场直播在营造电视仪式氛围、呈现仪式效果、增强民族观念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其次,反观我们所处的电视时代,娱乐化浪潮席卷了全国电视荧屏,所呈现的解构权威、去中心化、娱乐消费等后现代化特征日益明显。不可否认的是,娱乐节目对于价值观的培育和引导具有重要的作用,但是目前的电视节目又存在极端化的倾向。电视娱乐类节目过多,人为制造低俗笑料、噱头,品格不高,甚至连新闻、社交类节目也掺进娱乐元素,用一些不健康的情节和画面来取悦观众。电视媒体完全放逐所承担的社会责任和文化责任,投入到商业利润的怀抱,严重损害了电视媒体的公众形象。在观众这一维度上,由于长期浸染在娱乐浪潮下而逐渐丧失理性精神,尤其在多元化、全球化的今天,社会思潮众多,文化和价值观呈现出多元的状态。改革开放为国人提供了认识外部事物的广阔天地,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受到西方意识形态和文化的影响,其中既有人类文明精髓,也有高度发达的工业化和后工业化社会所产生的腐朽思想和文化糟粕。同时,中国正处于转型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矛盾和问题,处理不慎容易消解社会核心价值的凝聚力。由于普通观众难以全方位和理性地认知和判断,在这方面,仪式类电视直播无疑承担起舆论引导、社会整合、弘扬社会主流价值的责任。
总之,仪式类电视直播所呈现出来的电视仪式正是罗兰·巴特所说的“现代神话”,这一现代神话可以发挥凝聚民族意识,维持群体稳定的仪式功效,同时,仪式类电视直播也可以承担起肃清舆论浊流,弘扬社会主流价值的社会责任。
正是电视直播的存在使得信息的传播超越了时空的限制,从而使世界各个角落的人们都可以了解到其他地方正在发生着什么。应该说,现场直播的出现和应用改变了传统新闻传播格局,从而使电视新闻传播的及时性和真实性优势真正得以发挥出来。
在2010年,中央电视台在电视现场直播领域进行了一些新的尝试和实践,这种变化主要集中在新闻频道对一些重大事件的直播上。例如2010年广州亚运会开闭幕式的直播,中央电视台的新闻频道采用了不同于之前的直播方式,选择“新闻主播解读+画面”的方式。具体来说就是使用同一套直播画面,但是在声音层面把宣读解说词替换成为解读信息。这次直播可以看作中央电视台在重大事件直播领域的一种新的尝试,也是新闻频道对新闻本体理念的回归和追求。
同样在2011年中央电视台兔年春节联欢晚会的直播中,新闻频道也是采取了 “观赏+解读”结合的方式进行直播。在春晚节目进行的同时邀请嘉宾对节目进行解读,如对“旭日阳刚”“西单女孩”的节目折射出的亲民意识、重视草根阶层的解读,对春晚舞台设计的中国传统文化元素符号的解读,在春晚结束后对整台晚会的评点等等。
我们将这些变化集中在一起考察,不难发现这其实是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把仪式类事件的仪式化直播进行新闻化直播的还原,是朝着新闻本体理念的进一步靠拢,于是二者共同完善了中央电视台的直播样式。
在当下我国电视荧屏上,现场直播已经成为一种常态的电视样式,电视直播的蓬勃发展主要基于以下三个原因:一是直播技术的发展和普及,二是现场直播的呈现优势,三是现场直播能够满足观众的“窥视欲”和“好奇心”,营造观众心理层面的虚拟在场感,并依赖于此获得高收视率。于是电视现场直播呈现出明显的常规化、商业化和娱乐化倾向。
熊忠辉从观众心理的视角出发,认为当代的电视直播在观众中制造了一种“即时围观”的场面,因为强烈的现场感和真实感,使电视直播比并非现场直播的新闻更容易激发观众的围观心理。③电视直播的存在使得观众形成一种“替代性在场”,并且越来越变成提供和满足大众“猎奇欲”和“窥视癖”的一种“娱乐行为”。大众在围观各种各样的“现场”中,获得一种心理和视觉的满足感。电视作为一种更通俗的大众媒介,自然为观众提供了观看的快感,而现场直播更容易引起观众的“观看癖”。
电视直播表现出的娱乐倾向在我国各级地面频道的民生新闻中表现得尤为突出。省、市两级地面频道在民生新闻领域的竞争可谓惨烈,为了赢得更多的市场份额,这些电视台往往不惜利用直播对生活中的具有视觉冲击力的画面进行表现,以此来博得观众注意。除此之外,在某些电视台的民生新闻中,现场直播成为了“游戏”的工具,如某电视台直接将直播镜头放入市民家中,进行“看新闻,得大奖”活动。这些现象反映出民生新闻直播领域存在的一些问题,如现场直播业务和实践还有欠缺,面对直播常态化的压力还不能有效发掘有价值的直播事件,单纯为了直播形式而直播,最终造成了资源浪费,并且在一定程度上损害了媒体的公信力。总之,随着电视直播的日常化和普及化,它越来越成为满足大众猎奇心理和窥视欲望的窗口,日益变成了“大众娱乐”的一种媒体活动。
纵观当下我国电视现场直播领域呈现的三种理念,可以将其视为电视多维话语体系的反映和折射,其中“媒介仪式追求下的观念塑造”更多体现为国家主流话语表达,“新闻本体追求下的信息传达”折射了电视媒体作为公共话语的呈现,“娱乐消费追求下的奇观展示”集中体现了大众话语的狂欢。三种理念的关系非常微妙,虽然处于同一电视景观之中,但在深层次上又缺乏统一机制。国家话语在建构观念时,大众话语时常扮演解构者的角色对其进行娱乐化消解,纯粹的新闻信息传达又使判断和引领功能削弱。这反映出目前我国电视文化建设中亟待厘清和解决的矛盾,如何把握和处理好上述三者的关系直接影响到我国电视文化健康和谐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