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通天塔》的分裂主题

2012-11-22 04:20刘庆莲
电影评介 2012年7期
关键词:摩洛哥理查德苏珊

墨西哥导演阿加多•冈萨雷斯•伊纳里多执导的影片《通天塔》改编圣经中“巴比伦通天塔”的传说,运用“四重奏式”的叙事结构,揭示了分裂存在于不同国家和文化之间,人与人之间,甚至存在于人的自我和本我之间。这是圣经中“通天塔”的现代诠释。

为了与圣经中“通天塔”变乱的意思吻合,这部影片涵盖了亚洲、非洲和美洲三大陆上的四个国家,片中主要演员分别来自美国、非洲、墨西哥和日本,同时,导演引入了英语、西班牙语、阿拉伯语、日语和哑语,充分保持了影片变乱特征。片中不同的人试图用不同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思想和感受,不但得不到正常的交流,反而产生误解,误解演变成政治问题。正像圣经里的所记述的,不仅通天塔永远没有建造成功,人类的口音也变乱了,陷于沟通的窘境。笔者认为本影片与《圣经》中的通天塔,是人类分裂的象征,暗喻着现代社会的分裂与隔膜。

本文将利用现代性的电影语言修辞,从电影的叙事结构、镜头风格和象征手法,探讨导演表达分裂主题的技巧。同时指出这种分裂不仅来自语言不通,文化、年龄和性别的差异,也来自人与社会、人与人之间、人本身的异化。

一、“四重奏”表达的分裂主题

“重奏”是一个音乐术语,在现代汉语词典里解释为: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人各按所担任的声部,同时用不同乐器或同一种乐器演奏同一乐曲。按人数的多少,可分为二重奏、三重奏、四重奏等。借用音乐术语,笔者认为《通天塔》的影片叙事就采用了“四重奏” 式的结构,四个有内在关联的事件共同表现分裂主题。

如果详细列出《通天塔》情节分段表,我们发觉影片剧情总是在四个小单位里循环往复:摩洛哥沙漠牧羊人一家的矛盾,孩子枪伤了游客苏珊——>墨西哥艾米莉娅带理查德夫妇的孩子外出参加婚姻遭到意外——>摩洛哥沙漠理查德夫妇的婚姻裂痕、理查德夫人苏珊中枪——>日本东京千惠子和父亲的矛盾以及千惠子的自甘堕落。

在“四重奏”的叙事里,导演表现了不同国家之间,人与人包括警察和平民、父母子女、夫妻之间,甚至存在于人的自我和本我之间的分裂。

第一,不同国家和文化之间的分裂。当美国白人苏珊在摩洛哥沙漠进餐时,在她对当地食品的选择,对当地妇女的观看,以及质问丈夫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的话语中,我们可以看出她对摩洛哥沙漠、当地人以及当地文化的抗拒态度。影片中其他美国白人对摩洛哥也都抱着不认同的态度。这是国家和种族文化之间的变乱,难以沟通。在为苏珊寻求救援时,理查德遇到双重困境:首先是语言障碍,语言的不通使理查德无法表达自己的要求,心情更加急躁。

其次,人与人之间的分裂,包括警察和平民、父母子女、夫妻之间。摩洛哥沙漠牧羊人一家内部是分裂的,耶瑟两兄弟时常为小事吵架打闹,姐姐默许甚至要求耶瑟偷窥自己的裸体,牧羊人夫妇之间存在尊卑之分,女人不能与男人同桌吃饭。在牧羊人一家身上也体现了警察为代表的国家机构与平民之间的分裂。客车事件发生后,摩洛哥沙漠当地警察展开调查,殴打无辜的哈桑,在小山坡甚至不问明真相就向牧羊人父子三人开枪,伤害了耶瑟哥哥,致使耶瑟一时愤怒,用枪反击,酿成悲剧。美国的政府以及一些反恐专家甚至将耶瑟贪玩造成的枪击案,主观地定性为恐怖分子的袭击,定下追踪目标和大肆进行媒体报道。理查德夫妇也存在着严重分裂,在沙漠里苏珊对着丈夫反复摇头,并说:你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导演非常注重拍摄苏珊的眼神,眼神里是一种猜测、迷惑与敌对。这是夫妻之间、两性之间的精神沟通障碍。

第三,人自身的自我与本我的分裂。千惠子与社会的沟通的矛盾在于身体缺陷,她听不到世界的声音,父亲也经常心不在焉,从来不留心听自己的话,追求与健全人的友谊也屡遭失败。非健全人与健全人的沟通不好带来的嘲弄与伤害,使千惠子的人格结构中的“本我”与“自我”失去平衡,“本我”失去“自我”的控制,情感失去理智的约束,“本我”与“自我”分裂并且对抗。她用“性”的方式宣泄失去母亲以及身体缺陷带来的痛苦,如在公共场合用裸露身体发泄私愤和对抗,主动用性吸引牙医与警察等。这是人自身的隔膜与分裂。导演用了较多的空镜头去拍摄东京高耸密集的建筑群,热闹喧嚣的餐馆歌舞厅,以及拥挤穿梭来来往往的人群,这些与千惠子冰冷封闭的内心形成鲜明的对比,产生一种矛盾的张力,体现了人与社会的隔膜与分裂。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到影片“四重奏”式的叙事结构使影片所表达的“分裂”主题深刻并且丰满,这是单线结构难以胜任的。

二、“分裂”的镜头表达

影视艺术是一种视觉艺术,讲究的是导演如何运用镜头语言来传达其理念。对于分裂这一主题,伊纳里多富有创意地在技术上娴熟把握镜头,大量运用主观镜头、特写镜头、摇镜头、独特的构图取景和180度系统的空间连贯性剪辑。

在表达不同国家,不同种族文化之间的分裂时,导演巧妙运用了主观镜头。美国白人小孩迈克与黛比跟随保姆入墨西哥边境后,墨西哥的地域风情主要通过迈克与黛比的主观镜头来表现的,他们对墨西哥的文化有融入的一面,也有抗拒不认同的一面,如迈克对杀鸡的残忍表现惊恐。当客车载着枪伤的苏珊和全部乘客进入摩洛哥一个小镇求医时,导演不断通过客车上美国白人主观镜头来介绍当地人风俗,同样也以当地人的主观镜头来表现车上的美国白人。美国白人眼里的的惊奇与不认同,当地人的惊奇与围观,两者的“互相观看”,暴露出不同国家,不同种族文化,不同语言之间的人们的互相分裂与隔膜。

摇镜头也是这一影片的特色,它打破完整的画面构图,晃荡不宁,不惜破坏画面的清晰与完整,从而产生一种不稳定感,这种强烈的不稳定感既是片中人物因沟通不良产生的分裂与焦虑,也是观众观赏影片后的感受。例如当理查德抱着受伤的苏珊进入摩洛哥小镇求救无助时,导演运用大量的摇镜头表达出理查德内心的慌乱。

导演对人物或者物体的取景构图也很特别,他的取景往往局限于肩头以上,脖子以上甚至就是不完整的脸部的特写,极少人物正面的或者全身的构图。这造成一种破碎、不完整的观看感觉,与“分裂”主题互相映衬。例如当苏珊在客车上的时候,导演很多镜头取景仅限于她的脸部,甚至脸部的取景也是不完整的脸部,这种破碎、不完整取景与当时的苏珊处于与丈夫不和谐,对摩洛哥沙漠抱抗拒的情绪相吻合,极易引起观众的共鸣。

另外,导演还喜欢从框架里取景拍摄,把人物固定在一个框框里,暗示了人类的局限或者生存境地,这一取景技巧用在保姆艾米莉娅身上特别多,因为她是受限制最多的角色,是一个边缘人群,既受到墨西哥和美国政府的双重标准的制约,也受到主人理查德的制约,即使她已经和一对美国夫妇共同生活了11年,还带大了他们的两个孩子,但是她仍然属于非法移民,没有最基本的保障。因而导演在表现她时加了很多象征约束的条条框框,如在房间里与孩子捉迷藏时,两次打电话时,导演对她的取景构图都是通过房间里的橱窗去拍她的;另外还有多处摄影机透过车头的前玻璃面、左右玻璃窗,车后镜,取景拍摄出去。

180 度系统的空间连贯性剪辑,在片中也有特殊妙用。这主要体现在人物对话的时候,导演往往透过人物的肩头或者侧脸,去拍说话的另一方,这个肩头或者侧脸往往是失焦的,焦点在于说话的一方,也就是观众会直接看到,对话的双方都出现在画面。如苏珊和理查德夫妇在摩洛哥一个沙漠里小市集吃饭时两人的谈话就典型运用180度系统的空间连贯性剪辑。导演为什么不直接用正/反镜头或者视线顺接等剪辑呢?笔者认为,这是导演利用相关联的人物都在画面内来提醒观众,这是人与人在对话交流,这是传达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凸显出人物之间存在的张力。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到,“分裂”主题贯穿影片始终,伊纳里多就凭着对镜头的娴熟把握,把一种无形的理念传达得如此传神细致。

三、“分裂”的修辞表达

分裂的镜头表达不但在技术上富有特色,而且在修辞上也运用了象征手法。

首先,整部影片就是由“通天塔”的象征意义构成的,由始至终没有出现与圣经有关的事物。据《圣经•创世纪》第11章记载,创世之初,普天之下的人类同用一种语言,出于骄傲,人们想建一座通天塔,以证明自身的无所不能。上天知道后,对于人类的骄傲感到非常恼怒,便将人类拆散到世界各地,分化了他们的语言,于是人们无法交流,最后筑塔的梦想成为泡影,而人们也从此不再沟通、交谈与倾听。“通天塔”即由此得名,“通天塔”在希伯来语中意为“变乱”,导演伊纳里多以《圣经》中的词汇命名影片,其影片主题不言而喻。

我们知道“枪”是影片四段故事的关联点,日本人赠枪,牧羊人得枪,苏珊中枪拖延回家航程,致使保姆冒险带小孩出境。而一系列事故的发生,由于耶瑟两兄弟为了测试“枪”的射程是否有3000米,结果这一测试导致的事故,考验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因而,笔者认为耶瑟兄弟测试枪的射程,实际象征着导演在测试不同国家和文化之间,人与人之间,人的自我和本我之间距离。

另外我们可以看到,聋哑女千惠子的主观镜头有些是只有画面没有声音的,这是千惠子的没有声音的世界。影片暂时的失声,象征着人与世界失去联系,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的隔膜与分裂。

“路”是影片反复出现的元素,构成影片的一个母题,具有特殊的象征意义。“路”,既有理查德为了挽救濒临破碎的婚姻,到摩洛哥进行的挽救婚姻的“公路之旅”,摩洛哥警察查找凶手的“探案之旅”,艾米莉娅带着两个孩子穿过墨西哥的“边境之旅”,也有日本女孩寻找关怀幸福的“之旅”,因而这些人物走在一条条大小路上,这与《圣经》众人建“巴别塔”之路来传扬声名之路遥相呼应。这些人走上路的目标是一致的——寻求幸福。因而,可以说影片中一个个路的镜头象征着人们抗拒分裂,寻求和谐共处,追求幸福快乐之旅。

结语

综上所述,影片《通天塔》中,分裂这一主题无处不在,贯穿始终。这种分裂不仅来自语言不通,文化、年龄和性别的差异,也来自人与社会、人与人之间、人本身的异化。异化是一种深刻的破碎的体验,物与物或人与人,本以某种重要的方式相联系,但却被看作彼此分离。因为随着社会的进步和发展,尤其是网络世界的出现,使得人与人更少直接接触,造成了人与人之间的隔膜和疏离;人与人之间丧失了统一性和有机的联系,变成得孤立和被动,加上市场经济的功利主义,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市场化了、物化了,甚至人也开始不相信自己。要消除这种异化造成的分裂,必须站在互相尊重的基础上进行沟通,达到认同。正如伊纳里多在戛纳电影节为该片首映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所说“实际上,我想在影片中表达的是,语言并不是真正的障碍,它是所有困难中最容易克服的一项。而最难以跨越的,是不同国家,不同宗教间的互不认同。而这种不认同,是长久以来人际间难以估量的威胁”。

[1]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编.现代汉语词典[K].商务印书馆,2002年.

[2]大卫•波德维尔、克莉丝汀•汤普森.《电影艺术——形式与风格》第五版[M].彭吉象等译.2003年1月第1版,北京大学出版社.

[3]阿加多•冈萨雷斯•伊纳里多.《通天塔》(Babel).上映日期:2006年10月27日.

[4]圣经.南京爱德印刷有限公司[M],1992年.

[5]王炎.《通天塔》敲击人性[J].大众电影,2006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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