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成
(琼台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中文系,海南 琼台 571127)
长期以来,中小学教师不良语言问题困扰着校园,困惑着师生,困惑着学校管理层,也必然困惑着学生家长,它像一个顽疾一样,久治不愈.那些杀伤力巨大,影响不绝,甚而污染青少年心灵的经典骂语至今泛滥不已,毒害流布.进入改革开放的这30余年,中小学校园中的不良语言,不但没有销声匿迹,反而在一些地方愈演愈烈,从而导致了极端事件的发生,频频见诸媒体.虽然我们相信这些极端事件在全国的中小学校园中应该是个案,但不良语言程度不同地在较大范围内真实地存在着,成为和谐校园的杂音,极大地伤害了青少年的身心健康,致使他们在童年、少年、青年的成长阶段中背负上精神的十字架,也极大地损害了广大教师的声誉,影响了教育、教学的质量,在这场没有起点和终点的教育进程中,没有赢家,没有得利者,常常是学生教师两败俱伤,教育管理者也为此伤透了脑筋,难以定性,难以处理.因此笔者认为有必要对这一问题进行探讨,以寻求解决问题的办法,并真诚企盼同行专家学者的指正.
在教师对教育对象组织实施教育和教学过程及日常行为规范管理过程中,实施了不当的书面语言和口头语言,如漫骂、讽刺、挖苦、人身攻击、诋毁、嘲笑和其他有辱学生人格的歧视性语言或文字,从而导致学生的人格尊严和身心健康遭到侵害和损害的语言文字,均属不良语言.学者徐久生认为,“暴力既可以是身体上的暴力(硬暴力),也可以是心理上的暴力(强制或者软暴力)……心理上的暴力首先应当包括公然的侮辱、漫骂、嘲弄、讥讽等使他人感到丢脸的言语行为.”[1]
2005年8月至12月,在中国儿童中心的帮助与协调下,北京青少年法律援助与研究中心对北京市中小学校的315名学生进行了问卷调研,调研的目的是为了了解教师不良语言的状况及对学生的伤害,接受问卷调查的学生来自北京市20所小学,2所初中和1所高中.其中小学生有63人,初中生127人,高中生125人.表1是“关于‘老师在批评自己或同学时是否使用过不文明语言(例如辱骂、讽刺、嘲笑、歧视、贬损、诽谤等)’的情况调查”结果汇总分析.
表1 老师在批评自己或同学时是否使用过不文明语言的情况调查[2]
从表1的统计结果可以看出,有48%的小学生、36%的初中生和18%的高中生遭遇过教师的语言暴力.另外的相关调查统计显示,51%的小学生、72%的初中生和39%的高中生认为,教师的语言暴力对其造成了心理伤害;41%的小学生、65%的初中生、54%的高中生认为教师的语言暴力会伤害自己和同学的人格尊严.该研究认为,总体来看,教师语言暴力问题比较严重.[2]
教师不良语言的危害对象是学生,他们感同身受,因此学生最具有发言权.2003年7月至2004年3月,“中国少年儿童平安行动”组委会通过《中国少年报》和《知心姐姐》杂志,在全国范围的小学生中开展了“你认为最急迫需要解决的校园伤害”的专项调查中共有29个省市区的1170名少年儿童参与了投票.调查组列出了在校园中容易引发的11项针对小学生的伤害,调查结果显示:“语言伤害”、“同伴暴力”、“运动伤害”成为当前小学生心目中最急迫需要解决的三大校园伤害.其中,“语言伤害”以81.45%的比率位居榜首.[3]
真是触目惊心啊!祖国的花朵居然孕育成长在这样一种生存环境之中!掩卷沉思,不由地想起在上世纪70年代笔者上高中时有一位老师骂学生是“造粪的机器”,这句骂辞流传了几十年,多年后同学见面还以此打趣,可见成了骂人的经典.上世纪90年代笔者的孩子所上的一所重点小学的老师,对上课讲话的学生骂其为“敦煌的壁画(谐音)多的很”,这也许是最具地方特色的不良语言吧.笔者在想,我们从小教育孩子不骂人,可是施教者为什么却骂的如此经典,毫无顾忌呢?
众所周知,儒家思想在汉武帝时,取得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地位,从董仲舒起,儒家思想成为中国封建时代的正统思想登上圣坛,持续两千年,影响之深远,怎样评估都不为过.儒家思想中的“天地君亲师”的观点,长期以来成为中国人的五种最重要的关系排序,生前受到尊崇,死后得到供奉,说白了,老师的权威是儒家思想的基本规定内容.儒家要义中的伦理纲常就是董仲舒提出的“三纲”、“五常”的道德规范,即“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推而广之,“师为生纲”也就成了不易之论与师道权杖.中国封建时代是以男权为核心的统治,老师享有绝对权威是天经地义的.孔子在《论语·公冶长》里有这样的句子:“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污也”.[4]这句经典语录在一定层面上被人滥用了.孔子所处的时代,实际上是一个精英教育的时代,是选择性教育.今天的老师恐怕自觉不自觉地吸纳了儒家思想中一些陈腐过时的思想元素,儒家思想中的一些糟粕可能还在一些老师的思想中根深蒂固.要不然这种绝对权威、不容质疑的态度,这种“师道尊严”的话语霸权又从哪里找其思想根源呢?
在构筑现代社会民主政治的进程中,这些社会伦理关系,有些显然不合时宜,应该摒弃,相互间的关系定位应该重新调整,用新的理念去诠释、补充、更新,否则社会便不能进步,至少不能轻装前行.
大家都知道有这样一句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是旧时代流传下来的思想,可见老师在学生一生中的地位非同小可.在旧时代欺师灭祖要被扫地出门,成为过街老鼠的,师父是要清理门户的.封建时代承上启下延续数千年的师徒关系,师门文化传统和现代的“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的理念相悖,不是真理面前人人平等,而是有理说理,无理说大、说尊,要“为尊者讳”.这显然存在着错误、误区,存在着师生关系在信息传递中的偏差,需要我们弃其糟粕,取其精华.
首先我们的教育理念不是成人教育而是成才教育,本质上不是坚持大众教育应有的要求、标准,而是针对精英教育提出的要求.由此理念而生成的应试教学具有残酷的一面,忽视了人性,忽视了人在童年、青少年时代本真、率性、多元的一面.我们的中小学教育实际上是一切围绕高考这根指挥棒转的,“升学率”是主宰中小学基础教育的万能魔杖.对学生的评价缺乏综合、科学的评价体系,基本上是惟分数论,其他评价指标都被不同程度地虚化了,学校、社会、家庭依然摆脱不了“学而优则仕”、“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等陈腐思想的历史魅影.
多年来,由于种种原因,我们在城市建立了一批重点中小学校,使得城市形成了一批拥有绝对优势的教育资源,而其他中小学在人力、物力、财力上只被象征性地撒上了一点胡椒面而已,而这一点胡椒面不过是杯水车薪.这实际上是少数人剥夺了多数人均等接受基础教育的权利,社会“不患寡,而患不均”,久而久之造成了人心的愤懑不平,心理失衡是必然的.城乡二元结构的现实情况,导致了城乡中小学教育资源的严重差别,由于学历、学识、水平、修养上的差异,因此广大乡村中小学老师中存在的不良语言要比城市学校更为严重.
在教育机器的高速运转下,教师个人的心理压力与日俱增.职称评定、工资福利待遇、养家育子、买车买房、奉老防老以及各种教学检查、评估、教学改革、新课标贯彻、各种教学赛事的比拼没完没了,致使教师身心疲惫,焦头烂额.由此产生并长期郁积的不良情绪,使得广大教师身体长期处于亚健康状态,教师长期处于这种状态,加之儿童的顽皮、好动,青春期的逆反心理,很容易成为诱因,一旦有了喷射口、导火索,掌握了教育教学话语权的教师便会无意识地发泄不良情绪,此时学生便自然地成为不良语言攻击的目标.北京师范大学心理学教授郑日昌如是说:“目前从事教师职业的人中有80%以上存在着严重的心理问题,这是导致教师语言暴力的最直接原因.”
中小学教师队伍庞大,存在着良莠不齐的情况,县、乡、村级的中小学师资队伍中有些教师就其个人条件而言并不具备当老师的资格(质),但是他们公然长期占据着三尺讲台,占据着编制,调离不行,清退不得.在县、乡、村级的中小学中,许多教师的学历与能力与其所在的教学岗位要求有很大的差距.因此,教师不良语言迭出的情况就可以理解了.
笔者认为,我们长期奉行的中小学应试教育方式可以休矣!教育理念的核心应该是关照每一个学生的健康成长,围着高考指挥棒转的教育模式必须无条件改变和转轨,应该鼓励高等院校探索联考、自主命题、自主招生的办法,尽快废除全国统一的高等院校招生考试的办法.政府只有给高等院校松绑,中小学才能获得彻底自由,中小学的老师才能回归教育的本源,重新找回那份久违了的宁静、淡泊与安祥.
全社会有责任、有义务为教育,为学校提供充分的空间,政府有责任有义务为教育为中小学投入和划拨足够份额的资金,不要让学校到处化缘为钱而发愁,让学校、教师为实现教育的真实目标在辛勤的耕耘播种时不差钱,让教师过上一份比较体面和优雅的生活.全社会要为学校营造良好的人文环境和语言环境,提供更多、更大的舞台和支撑点.学校属于全社会,学校承载的是社会的未来,创设学校和谐的语言环境是一个系统工程,学校不能离开社会而独立生存,但学校却可以做社会改良和新生活方式的先锋.
教师个人要继续完成社会化的过程,不断提升学识、学历水平,强化加快文明素养的培养进程,不断修炼升华教育、教学及生活管理行为规范的语言,提升语言文字的品质,使其成为一种自觉外化的文明习惯和良好的教师素养.教师要有语言文字的禁忌意识,马卡连柯认为,“运用腔调、表情,举止适度,这一切对于一个教育者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有的腔调、语言和表情甚至“可以成为一滴毒药,如果需要让某人有这种感觉的话”.[5]
全国人大和地方人大是否可以考虑对照《世界儿童权益保护法》、《联合国儿童权利公约》,在修订《教育法》、《教师法》、《未成年人保护法》的相关条款和地方法规时,适当增加配套的限制性和根治校园不良语言滋生的法律、法规条款,从法制建设层面设置最后一道防线,让全社会知道,拿刀子杀人是犯罪,要负刑事责任,拿嘴巴用语言暴力攻击他人,同样是犯法,理应承担法律责任,以此来杜绝校园中不良语言的发生.
另外,应该建立学校、教育局两级教育、教学事故的认定受理机制,即投诉机制,由类似教学督导、督察委员会受命处理不良语言的发生事故,该机构可以有劝诫、警示谈话和行政处分以及通报所属单位的权力,以此保证广大中小学生有一个相对和谐的校园语言环境,能够健康茁壮成长.
中小学教师不良语言的发生、发展有其深刻的历史成因和思想基础,有当代社会市场经济发展背后的负面因素作为强劲的支撑点和推手;有多元思想、多元文化在社会转型时期形成的混乱背景;有教育体制和制度设计的漏洞;有法制建设不完备、不完善的空白;有政府对教育本身投入不足的问题;有师范院校在专业课程体系设计中的缺憾;有中小学教师自身学识、学历、文明修养不高的问题;有城乡二元结构历史形成的教育资源的严重不均的问题;有教师长期以来超负荷工作、压力大、负担重导致的精神层面问题,凡此种种综合构成了中小学教师不良语言滋生的温床、土壤,以致影响了教师的整体形象,对相当一部分学生造成了严重的精神伤害,给社会也带来了严重的负面影响.要彻底解决这一问题,根除这一痼疾,全社会须引起足够的重视,不断净化社会环境,营造良好的社会语言风气;政府的职能部门要发挥日常监管作用,特别是把好中小学教职员工行业准入关;进一步完善完备教育制度,完成教育体制、制度的顶层设计,把应试教育和素质教育的对比研究,把成人教育和成才教育研究,把通识教育和专才教育研究,把国内义务教育和国外发达国家教育的比较研究纳入国家重大社会科学课题项目进行研究,破解应试教育和高等院校招生考试制度的瓶颈和障碍.
总之,中小学教师的不良语言问题的形成有其错综复杂的历史和现实原因,解决起来也不是能够一蹴而就的事,但只要我们思想认识到位,将其当作一项社会系统工程,锁定一个又一个工作目标,先易后难,破解瓶颈,创新制度设计,攻坚克难,近期扼制不良语言发展势头,中期破解瓶颈、障碍问题,长期解决制度保障问题,我们就完全有可能在三至四个五年计划中,基本化解这一矛盾.使我们广大的中小学生置身在一个充满温暖和谐的校园语言环境之中,得以健康成长.
[1]徐久生.校园暴力研究[M].北京:北京方正出版社,2004:6.
[2]张雪梅.教师语言暴力调研报告[J].中国教师,2006,(6).
[3]黄健.把“语言暴力”逐出校园[N].中国青年报,2004-11-30.
[4]《汉语成语词典》编委会.汉语成语词典[Z].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78.
[5]马卡连柯.论共产主义教育[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81:3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