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农村妇女精神生活质量研究——以天水市鸳鸯村为例

2012-11-01 09:26:24庞庆明
天水师范学院学报 2012年5期
关键词:农村妇女妇女精神

庞庆明

(兰州商学院 经济学院,甘肃 兰州 730020)

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要求“全面建成惠及十几亿人口的更高水平的小康社会,既要让人民过上殷实富足的物质生活,又要让人民享有健康丰富的文化生活”.而从精神生活的历史主体角度看,“丰富精神文化生活越来越成为我国人民的热切愿望”.鉴于此,笔者走访了经济基础比较好的武山县鸳鸯镇鸳鸯村,该村位于甘肃省武山县西北部.改革开放以来,该村妇女精神层面的社会生活环境比较文明、需求层次日渐提高,主体选择随年龄减小而更加富有主动性.

一、安详和乐的农家精神生活

武山县鸳鸯村人口总计4251人,人均收入在4500元左右.妇女1680人,占到人口总数的40%.我们进村发现,越来越多的妇女在关注家庭土地生产经营、子女教育、老人赡养等问题的同时,也开始关注其自身生活的精神世界,妇女的精神风貌整体上是比较安乐祥和的.

首先,妇女精神层面的社会生活环境比较文明.人是社会性动物,人的社会行为具有传导性.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如果你想得到艺术的享受,那你就必须是一个有艺术修养的人.如果你想感化别人,那你就必须是一个实际上能鼓舞和推动别人前进的人.”[1]当村民各守其职,各尽其责,各尽所能,各得其所,社会良善秩序就会自发形成.受访者只有极少数明确表示该村不文明,绝大多数妇女认为该村的社会行为和生活方式是文明的.在大批青壮年劳动力转移到城市务工的条件下,她们作为留守妇女可能没有意识到这种文明状态的达成,与自身的责任担当和义务履行是密不可分的.妇女内在幸福感和满足感向外延伸,促成了当地文明社会行为和生活方式的确立.

其次,妇女精神需求层次日渐提高.精神生活需求是分层次的,既包括对知识情感的渴望,也包括对理想道德的信仰.新中国成立后,广大农村妇女从过去的封建伦常枷锁中解放出来,基本实现了人格独立和行动自主,这是历史的一大进步.人格独立、男女平等是妇女能够接受教育,实现人生意义的基本政治条件.据调查,该村有一半以上的妇女受过初中、小学教育(表1),47.3%的农村妇女开始考虑人生的意义和情感的需要(表2).对知识的强烈追求,源于对生活现状的不满.长期贫困的物质生活使她们本能地面向社会谋求出路,挣脱命运的束缚.习得知识、创造财富、改变命运的社会示范作用,让她们对“知识改变命运”的观念深信不疑,对教育持认同、尊重和支持的态度.尝到了“知识创造财富”的甜头之后,她们开始考虑追寻情感的价值与生活的意义.这表明其精神生活质量又跃升到一个新的层次,不但具有摆脱命运的工具理性,而且具有生命意义的价值追问,这为其进一步提升生活质量,更好地驾驭人生命运提供了难得的精神信号.当然,我们也应该看到,甘肃农村妇女的精神需求层次主要局限在“知识改变命运”和“人生意义追寻”的认知层次.对于理想道德信仰的高级需求,远不及柴米油盐对她们更有实际意义.

表1 您的文化程度是(样本数/N=198)

表2 请问您了解和具备下列哪些需要?(不限选:样本数/N=114)

最后,妇女主体选择随年龄减小而更加富有主动性.一个人过怎样的精神生活,怎样过精神生活,都与他自身的选择有着直接的关系.如果一个人不能主宰自己的精神世界,就意味着他是一个受动甚至异化的人,他就不能主动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和人生道路,他的精神生活质量也就不会很高.通过调查发现,武山县鸳鸯村能够根据需要自主决定其生活方式和人生道路的妇女超过1∕3.然而也有一大部分妇女的生活方式和人生道路是由家人决定的.这里有两层含义:一是婚姻大事由父母包办;二是嫁人后人格从属于丈夫.由此可见封建纲常伦理的痕迹并未随着新制度在农村的确立而自动消失.当然也有超过1∕3的妇女对此问题说不清楚,表明其行为选择带有很大的盲目和被动成分.(表3)

表3 您是如何选择您的生活方式和人生道路的?(样本数/N=198)

能够自主决定自己生活方式和人生道路的妇女分布在各个年龄阶段,并且随年龄的增加其主动性越来越低.年龄在21~30岁之间的妇女,容易受时代文明风尚的影响,她们对平等、理性家庭伦理关系的追求一般都比较热烈、主动.年龄在31~60岁之间的妇女,生活方式选择自主性比较强的妇女一般在农村要么经营店铺,要么经营土地,聪明能干,精打细算,具有一定的经济收入能力,家庭经济地位也比较独立.60岁以上老人,其自主选择的独立性往往源自她们自己的退休收入,日常花费不依赖儿女,且能减轻儿女的养老负担,她们家庭地位高,享有一定的话语权.可见,经济收入和经济地位对年龄较长者的生活自主性影响比较大,而社会信息化的时代环境对年龄较轻的妇女影响很大,她们从生活的这个时代中汲取适合自己的精神生活方式.

二、农村妇女精神生活质量提升的复合动力

精神生活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存在于精神与物质、公民与国家、主观与客观、个人与社会的既对立又统一的矛盾关系中.妇女精神生活质量的提升,其外部原因是党的惠农政策、政府文化事业投资、志愿者文化下乡服务;内在原因则是家庭结构的改变、物质生活的改善、权利诉求的增加以及自主意识的增强.

从外部原因来看,首先,党的惠农政策为提升农村妇女的精神生活质量创造了物质保障和制度保障.近些年党和政府在甘肃农村大力推行合作医疗、义务教育“两免一补”、取消农业税等惠农政策,农民对党的信任度和拥护度大大提升,和谐的党群关系在农村的确立是农村妇女精神生活质量提高的外部政治环境和条件.

其次,政府文化事业投资又为提升农村妇女精神生活质量提供了最直接的物质基础.政府加大农村文化基础设施投资力度,建设农村广播电视网、乡镇文化站、集镇文化中心、农村文化专业户,使广大农民的文化娱乐生活有了保障.到2006年底,广播综合人口覆盖率达到90.7%,电视综合人口覆盖率达到91.1%;建成乡镇文化站1022个,集镇文化中心412个,农村文化专业户26701户.甘肃文化教育设施与其他省份相对差距较小,差距主要集中在有幼儿园、托儿所的村所占比重,有体育健身场所的村所占比重以及安装了有线电视的村所占比重这三个指标,其他的相差无几.[2]

最后,志愿者文化下乡则为农村妇女精神生活质量的提高提供了新的契机.甘肃团省委宣传、动员各高校在本省认真搞好暑期“三下乡”活动,加之其他省份的高校大学生志愿者每年都来甘肃提供文化志愿服务,他们给农村妇女宣讲国家文化教育政策,手把手帮助她们用科技进行农业生产,农闲时间进行文艺演出,这些都大大丰富了农村妇女的精神文化生活.

从内部因素来讲,首先,家庭结构的改变是农村妇女精神生活质量提高的社会条件.改革开放以来,农村大规模转移劳动力,老人、妇女和儿童留守在家,这种家庭结构的改变使得打架、赌博、酗酒等不文明生活习惯自然消失的同时,城市文明生活方式、社会进步思想潮流、先进生产消费理念和务工所得不菲收入也被外出务工的农民带到农村,为妇女精神生活质量的提高提供了物质基础,也起到了观念解放的作用.

其次,农村妇女在家庭物质生活改善中的独特贡献成为她们精神生活质量提升的经济原因.在家庭性别分工方面,除了青壮年劳动力在外打工挣钱之外,农村妇女也紧抓机遇,积极从事商业活动,其中不乏成功的农村女企业家,而农村商店女老板更是不计其数.她们除了把自己的企业做好,还解决了妇女群体的就业问题,让她们过上好日子.生活衣食无忧的农村妇女,经过了市场经济的实践历练,其自主意识和独立精神得到增强.

最后,妇女权利诉求的增加和自主意识的增强则是其精神生活质量提升的政治文化因素.农村妇女在经济自主的情况下,下一步往往提出政治权利和文化权益方面的正当诉求.她们不仅对正当精神诉求敢于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对社会治理、生活环境、婚姻家庭、理想道德、人生价值等精神生活质量指标给以实事求是的评价和回应,而且积极寻求外在条件的支持,帮助自己摆脱精神文化生活贫困的境地.妇女权利诉求的增加和自主意识的增强既是妇女精神生活质量提升的内在动力,同时也是地方治理水平提高的外在压力.

三、农村妇女精神生活质量的不足与改进

当然,受经济发展水平、自然地理环境和人文社会环境的影响和制约,甘肃农村妇女精神生活也存在需求层次不高、现代心理基础薄弱以及文化群体间互动性不强等不足之处,这就需要综合发挥市场、政府和社会组织的力量,做到市场调节文化产品生产,政府主导文化资源分配,社会共享文化发展成果,从而为进一步改进农村妇女精神生活质量提供动力机制和政策工具.

第一,农村妇女精神生活层次表现为愉悦性有余而发展超越性不足.精神资源的利用能够缓解个人压力、消除疲劳、放松身心,这时人的精神生活表现出愉悦性.精神资源利用还能够产生更有价值的功能特性,这就是发展性和超越性.从精神生活的层次上看,愉悦或享乐只是一种庸俗的、低级的生活,而发展性则意味着精神生活质量的提升.农村妇女精神生活超越性不足首先表现为精神生活层次的娱乐性.调查发现,鸳鸯村妇女们习惯于串门聊天,家家也都有电视,晚上还自发跳广场舞,农闲时逛庙会,过年看大戏,所以有63.6%的妇女对业余娱乐生活是满意的.但问及是否具有理想追求以及自我实现的发展超越性精神需求时,多数妇女要么听不懂,要么哈哈大笑,缺乏高层次精神生活需要的认识和启蒙.农村妇女精神生活超越性不足还表现为价值取向的功利性.不论是对自身的需求审视,还是对子女的未来期望;不论是业余娱乐生活,还是生活意义追寻;不论是自主决定生活方式还是由家人决定人生道路,不同年龄阶段、文化程度、经济收入的甘肃农村妇女,其精神生活领域不论如何千差万别,其背后所蕴含的价值取向基本上是相通的,那就是把“对上光宗耀祖,对己富贵荣华,对下子孙光鲜”作为其精神生活的支柱和人生价值的标准.甘肃农村妇女知识文化相对贫乏,这种诉求有时就通过进庙烧香拜佛的形式表达出来.“虽曰积善奉佛礼拜作福烧香.只愿富贵荣华长生不死.才做些小好事.便有伏愿数般要保.谷米盈仓蚕丝倍万.子孙光显牛马孳生.才有一不如意便怨佛不保全.”[3]这种观念不是超越性的终极性的崇高信仰,而是注重衣食住用、生老病死等生活中的实际问题,它也不是培植人的精神与智慧,而是迁就人的本能与欲望.

提升妇女精神文化生活层次,必须大力发展文化产业和文化事业,增强本省、本地文化产业竞争力和文化产品吸引力.甘肃虽地处祖国西部,但文化资源的历史积淀比较丰厚.通过市场化、产业化的手段和途径,自觉开发和利用当地文化资源,使其文化品牌产品走出甘肃,走向世界,不仅有利于甘肃省的经济发展、社会进步和文化繁荣,而且潜移默化地提升了文化产业所在地妇女的文化品位和文化层次.目前,甘肃各市县在“十二五”规划中积极主动地开发本地精神文化资源,为打好、打赢城市文化品牌战谋篇布局,开了一个好头.但是具体到实践层面,如何推进文化产业的市场化运作,还需要进一步做好调研工作,做到三个结合:一是将本省精神文化资源的开发、利用的经济价值同本地妇女的精神生活现状与未来走势所凝聚的社会价值结合起来;二是将本省妇女精神生活质量的提升和外省乃至世界妇女这一庞大的文化消费群体的实际需要结合起来;三是将精神文化的产业化手段同本省妇女精神生活走向共同文明的目标结合起来.由市场来配置精神资源往往产生自发性和盲目性,容易造成资源获取、分配和消费方面的两极分化,所以还要积极发展文化事业,促进精神资源的公平配置,全面回应、均衡满足广大农村妇女的精神生活需要.政府只有提出符合市场需要和当地实际的文化发展战略,制定满足农村妇女精神需求的文化发展政策,并使政府职能部门与社会妇女群体形成良好的互动关系,才能从根本上提高农村妇女的精神生活层次并实现她们精神生活由关注自己和家庭的功利性向关注他人和社会的超越性转变.

第二,农村妇女的社会心理存在不适应社会发展要求的一面.由于广大农村还处于旧的伦常神圣观念退出历史舞台,新的道德伦理秩序还远未建立起来的转型时期,农村妇女的心理基础不可避免地保留着传统的痕迹.一是安于现状.农村妇女改变现状的力量和愿望都比较小,她们小富即安,满足现状,缺少批判和竞争精神.她们对待个人婚姻家庭生活的态度就能说明这个问题.受调查的41~50岁年龄段的90名妇女中,其中36名是由父母包办婚姻,66名对个人婚姻家庭生活是“满意”的.有一位妇女对这里的“满意”作了自己的注解:满意也得满意,不满意也得满意,现实就是这样,没有办法选择.二是官本位思想和求稳心理.调查发现,农村母亲让子女接受教育考大学,对子女最大的期望就是毕业后能够考上国家公务员,既光宗耀祖,又安稳牢靠,一举两得.三是惧官心理.老百姓是弱势群体,农村妇女又是弱势群体中的弱势群体.不管有理没理,她们总是很难维护自己的利益,加上害怕被打击报复,所以宁愿苟活,却不敢坚决维护自己的权利.调查中当问及对地方官员的满意度时,我们发现她们本来表达了对地方官员特别是村干部的真实想法,但落实到问卷时,想回答“不满意”的选择了“一般”,想回答“一般”的选择了“满意”,惧官心理可见一斑.农村妇女的这种心理基础受传统习俗特别是农村传统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的影响和制约,不可能一朝一夕就能改变.列维·斯特劳斯说得好:“我们的行动和思想都依照习惯,稍稍偏离风俗就会遇到非常大的困难,其原因更多在于惯性,而不是出于维持某种明确效应的有意识考虑或者需要.”[4]

改进农村妇女的社会心理存在不适应社会发展要求的现状,需要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塑造农村妇女现代化的心理基础.心理基础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走向现代化所必需的内在的、深层的条件要素.正如美国社会学家阿列克斯·英克尔斯在《人的现代化》一书中所言:“如果一个国家的人民缺乏一种能赋予这些制度以真实生命力的广泛现代心理基础,如果执行和运用这些现代制度的人,他们自身还没有从心理、思想、态度和行为方式上都经历一个向现代化的转变,失败和畸形发展的悲剧是不可避免的.”[5]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农村妇女或运用科技提高农产品质量,或积极参与农村产业化经营,或直面市场经商做买卖,或外出打工挣钱,她们从中都可以学会用平等、开放、法治和理性的思维方式衡量、评估自己的人生价值和周围的人际交往,让自己的人生态度和精神生活方式回归到自立自强、勤劳善良、遵纪守法、诚实守信、敬业奉献的道德规范上来,同时市场经济也有利于她们经济上积极竞争开拓进取,政治上理性看待官员手中的权力,文化上树立官民平等意识,从而使农村妇女的心理基础能够适应现代社会发展的要求.

第三,农村妇女群体精神生活互动的自发性.农村妇女在社会群体关系中展开的精神生活,由于缺少组织的指导、协调和关怀,因而带有很大的自发性和盲目性.这种自发性和盲目性,如不加以引导,往往会产生三种不利后果:一是容易被非法或邪教组织利用,抢占群众思想阵地,造成妇女群体精神生活质量的滑坡;二是精神生活质量高的妇女群体自发组织起来开展文化娱乐活动,往往使精神资源匮乏、精神生活质量不高的妇女群体被忽视、排斥甚至边缘化,造成带动示范效应缺失;三是由于缺少正确理论的指导,妇女精神生活的盲目性往往还易造成该群体的精神虚无和价值虚无.

破解农村妇女群体精神生活互动的自发性难题,需要充分利用好民间力量,提高妇女精神生活的组织性和有序性.政府部门虽然拥有配置资源的主导权,但对于农村妇女的精神生活需求,存在着信息不对称的客观情况,影响了农村妇女精神生活真实需要的满足.民间组织特别是志愿者在沟通政府和妇女群众方面起着桥梁纽带作用.譬如,针对甘肃省少数富裕农村“屋内漂亮屋外脏”,少数山区农村“村容脏乱、语言粗俗”的情况,志愿者可以深入农村,走村串户,宣传文明生活的好处,引导农村妇女养成卫生、环保、礼貌、有序的精神生活方式.农村妇女理解了文明生产、文明生活对己对人的意义,主动改变自己的不良习惯,就有望成为文明时尚的人.民间组织除了具有上述信息搜集和联系纽带的特殊性功能,还具有一项更重要的功能,那就是组织各自所代表的社会利益群体互动合作,开展文化活动,进行文化教育,培植文化品位,满足文化需求,有效提高妇女的精神层次、心理层次和互动层次.事实上,农村妇联在这一领域空间将大有作为,她们在妇女群体互动中能够起到化解资源匮乏、形式单调、政策空传、社会阻滞的作用,增强农村妇女文化互动的合法性、有序性和自觉性.

[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364.

[2]高百忍.甘肃农村基础设施建设现状与对策研究[EB/OL].甘肃统计信息网.http://www.gstj.gov.cn/doc/Show Article.asp?ArticleID=5442.

[3]普度.庐山莲宗宝鉴念佛正愿卷第七[EB/OL].中国佛教网.http://sutra.goodweb.cn/lon/other47/19731973-07.htm.

[4]列维·斯特劳斯.历史学和人类学——结构人类学序言[J].哲学译丛,1976,(8):45.

[5]阿列克斯·英克尔斯.人的现代化[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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