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围副词“尽”的句法、语义、语用研究

邓根芹

(常熟理工学院 人文学院，江苏 常熟 215500)

副词“尽”在现代汉语中使用频率较高，用法也很丰富。关于副词“尽”，学者们的研究多有分歧。张谊生在《现代汉语副词研究》［1］147中将副词“尽”归为范围副词，阐述为表“全”、“都”之意。同时，张谊生还在《现代汉语副词探索》［2］84中对范围副词的多角度分类及其连用模式作了深入的研究。首先从不同的角度，对范围副词作了不同的分类:根据概括范围的性质和类别，将范围副词分成统括性、唯一性和限制性三类，“尽”属于统括性范围副词;根据句法功能，将范围副词分成附谓性和附体性两类，“尽”属于附谓词;根据所表示的语义指向，将范围副词分为前指与后指、单指与兼指、实指与虚指。另外，曲阜师大编写组《现代汉语常用虚词词典》［3］264－265副词“尽”主要阐发为两点:一，表示范围，主要用法又归结为两个小点:(一)表示范围，用来概括事物或动作行为的全部，即除了所说的事物的动作、行为外，没有别的，相当于“全”、“完全”、“都”或口语中的“净”，往往有夸张的意味，如“从渡口到河岸尽是悬崖峭壁”。(二)表示概括动作、行为和动作、行为涉及的对象的全部，如“老孙头，你尽找些赶车的，要你当会长，咱们农工会不是成赶车会吗?”二，表示最大限度，相当于“完全”，多修饰“可”、“可以”等表示可能的动词或“够”、“有”等少数动词，如“大家有什么意见尽可以提，但是工作应当照常去干。”姜汇川等在《现代汉语副词分类实用词典》［4］305中将副词“尽”分为两类，“尽1”为限度副词，一种表示尽量，力求达到最大限度，后面常带“早”、“先”、“快”等积极意义的形容词或助词，如“军烈属的春节年货要尽先满足供应”;一种表示“最”，用在方位词前面，表示事物的顶点，如“这条街的尽西头就是我们学校”。这两种观点不是本文所要研究的范畴。李运熹(1993)根据范围副词不同的句法结构和语义特点将范围副词分为三类:总括类、限制类、外加类，本文研究的范围副词“尽”归为总括类范围副词，是总括类范围副词里的全部总括类副词。北大中文系《现代汉语虚词例释》［5］280中也将“尽”作为副词时分了两种情况:一种表示范围，可用来概括事物的全部，如“蓝制服上尽是油渍和铁锈。”还可用来概括动作和动作行为涉及的全部范围，如“我躺了会儿，尽想着会上的事，哪睡得着呀?”一种表示最大限度，用来表示把尺度放到最大限度，其多修饰“可”、“可以”等表示可能性的能愿动词和“够”、“有”等少数动词，如“现在好了，抗战十个月的经验尽够击破毫无根据的亡国论，也够说服急性朋友们的速胜论了。”

至于很多学者都存在争议的，如“想尽一切办法”、“用尽所有心思”等这类位于动词后面的“尽”到底是归为范围副词还是像有些学者认为的属于形容词，学界争论颇多。笔者认为它们用在动词谓语后作补语，表示动作行为遍及宾语的全部，所以在此将它们定为范围副词一类。

结合前人研究，副词“尽(jìn)”有三类，尽1是限度副词，尽2是程度副词，尽3是范围副词。本文拟从句法、语义、语用三个平面对表总括类的范围副词“尽3”作进一步的描写分析①本文所有语料选自《郁达夫全集》、《平凡的世界》、《鲁迅全集》、《看上去很美》、《骆驼祥子》以及北京大学汉语语言学研究中心(Center for Chinese Linguistics PKU)等，行文中举例不标明出处。。

一、范围副词“尽”的句法分析

通过对搜集的语料进行分析后，发现范围副词“尽”可用在谓词性成分之前，也可用在谓词性成分之后，还可用在体词性成分之后。

1.“尽”+动词性成分

在句法平面上，范围副词“尽”可用在动词性成分之前，这里的动词性成分可以是各种短语。

(1)“尽”+动宾短语

①从渡口到岸边尽是悬崖戈壁。

②朱元璋的水军，却尽是一些小船，论实力比陈友谅差的多。

③在国民党控制的地方，特务横行，民主呼声尽遭压制。

④清朝时，外蒙古尽入版图。

例①中“从渡口到岸边”是主语，“尽”后接动宾短语“是悬崖戈壁”，“尽是悬崖戈壁”作“从渡口到岸边”的谓语;例②“朱元璋的水军”是主语，“尽”后接动宾短语“是一些小船”，“尽是一些小船”作“朱元璋的水军”的谓语;例③中“尽”后接动宾短语“遭压制”，“尽遭压制”作“民主呼声”的谓语;例④中“尽”后接动宾短语“入版图”，“尽入版图”作“外蒙古”的谓语。

(2)“尽”+状+动+补

⑤他们尽哈哈地笑起来。

⑥他的心里尽一阵阵地酸上来。

例⑤中的“尽”后接状+动+补结构“哈哈地笑起来”;例⑥中的“尽”后接状+动+补结构“一阵阵地酸上来”。

(3)“尽”+兼语短语

⑦他们尽称你为歌星。

例⑦中的“尽”后接兼语短语“称你为歌星”;例⑧中的“尽”后接兼语短语“是他们年轻的人瞎胡闹”。

2.动词性成分+“尽”(“尽”作补语)

⑨当她严厉斥责她时，她却顶嘴说:“你别想改变我的想法!二次世界大战犹太人受尽了迫害，死了那么多人，我同情他们!”

⑩从洞房花烛之夜起到现在，他用尽了甜言蜜语，甚至下跪乞求央告，润叶死活不和他同床。

⑪早晨一起床，就能看见下面的几支竹竿在我家阳台上晃来晃去，费尽心机想把我家各位的裤衩背心挑走。

⑫条凳上那位断了动脉的也叫，声声悲愤，叫着叫着改了哼哼一刻不停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脸也白了，原来它是失血而死。

例⑨中的“尽”位于动词“受”之后，作补语，表示二次世界大战中犹太人受到了一切全部可能的迫害;例⑩中的“尽”位于动词“用”之后，作补语，表示他从洞房花烛之夜起到现在就用了所有的甜言蜜语于润叶;例⑪中“尽”用于动词“费”之后，也作补语，表示费完了所有心思;例⑫中“尽”用于动词“流”之后，表示流掉了身体的全部每一滴血。

3.“尽”+体词性成分

“尽”用在名词或名词短语等体词性成分之前，表示判断。

⑬怎么你满脸尽泥呀?

⑭这桌上尽土。

⑮怎么你身上尽灰呀!

例⑬中“尽”后接单个名词“泥”，“尽泥”作“你满脸”的谓语;例⑭中“尽”后接单个名词“土”，“尽土”作“这桌上”的谓语;例⑮中“尽”后接单个名词“灰”，“尽灰”作“你身上”的谓语。

二、范围副词“尽”的语义分析

(一)范围副词“尽”的语义义项

1.表示范围，用来概括说话人所说的事物或动作行为的全部，即除了所说的事物的动作、行为外，没有别的，相当于“全”、“完全”、“都”，常有夸张的意味。

⑯蓝制服上尽是油渍和铁锈。

⑰这一带的山看不出分明的脉络，一眼望去，尽是起伏的山头。

例⑯是说明蓝制服上全部都是油渍和铁锈，除了油渍和铁锈以外没有别的。此句带有夸张意味;例⑰中是说全部是起伏的山头，没有别的。

2.表示概括动作、行为和动作、行为涉及的对象的全部。

⑱我们村里开会时，工作人常念报哩，说咱们尽打胜仗。

⑲我躺了会儿，尽想着会上的事，哪睡得着呀?

例⑱是说我们没打过败仗，打的全部是胜仗;例⑲是表示我躺在那儿，没想别的，想的全是会上的事。

3.表示最大限度，相当于“完全”，修饰“可”、“可以”或“够”、“有”等。

⑳紧接着，许多人家也都拥到了鱼池边，手里提着各种盛鱼的家具;盆、罐、桶、坛，应有尽有;有的还端个黑老锅。

［21］我的衣服是尽够了。

例⑳中的“尽”是表示包含全部的可用来盛鱼的家具;例［21］的中“尽”是表示我的衣服已足够穿了。

(二)范围副词“尽”的语义的量化

1.语义的量从少到多

［22］山坡上尽开满了鲜花。

例［22］中所表达的语义正确且全面的理解应为山坡上任何一处可能有条件让花生长的空间都布满了开着的鲜花，基本上没有太多其他空余空间，但也可以有其他点滴空余存在，但在语义上它可显现出数量变化，即增多的迹象。

2.语义的量从多到少

［23］枣树，它们简直落尽了叶子。

例［23］中枣树上的全部的叶子由全部存在变为全部落光，语义表达所阐述的数的量由多变少了。

(三)“尽”的语义指向

在分析了范围副词“尽”的语义限制的基础上，进一步分析范围副词“尽”的语义指向。表总括的“尽”，语义可指向多种成分，可以前指，也可以后指;有时“尽”的语义指向的项不止一个。

1.“尽”的语义指向主语

例［24］中大主语是复数“这些事”，小主语是单数“我”，“尽”表示的意思是这些事我都没听说过，所以“尽”指向的是大主语“这些事”。

2.“尽”的语义指向宾语

例［25］中的“尽”表示的是全都是想把对方雕刻成什么模样，所以它指向的是动宾短语中的宾语“把对方雕刻成什么模样”。

在以上的分析中，我们分析了“尽”的语义指向主语、宾语情况。从这些分析中，我们可以发现“尽”的语义一般都是指向句子中的某个单一成分的，且指向较明确。其实，在现代汉语中，有些句子中的“尽”的语义指向是很复杂的，要根据具体语境理解分析。

例［26］中的“尽”指向的意思是我们都不知道那些事，所以它指向的是主语“我们”。而例［27］则不然。

现实生活中出现这样的句子“那些事我们尽没听说过。”，就有三种蕴含意思:

例［28］a表示“所有那些事，我们没听说过”，重点是“那些事”，所以它指向的是“那些事”。例［28］b表示“那些事，我们所有人都没听说过”，重点落在“我们”，所以它指向“我们”。例［28］c既可表示指向“那些事”，又可以指向“我们”，语义指向的项数是2，既强调“那些事”，又强调“我们”，表示“所有那些事，我们所有人都没听说过。在语言交际中，可以根据轻重音来判断言语表达者的意思。

三、范围副词“尽”的语用分析

(一)突显焦点的强调作用

每一段交际内容都有它的重点，说话人可以自由决定。范围副词“尽”在语用上起突显焦点的强调作用。

［29］他爱看的电影尽是外国片。

［30］他尽讲废话。

例［29］中强调“他”爱看的电影都是“外国片”，而不是别的电影片;例［30］中说明他专讲废话，不讲一句有用的话。

(二)“尽”的句类选择

从表达的语气来看，表总括的范围副词“尽”可以用在陈述句、疑问句、感叹句中，这些从前文所举的例子中可以明显地看出来。在笔者收集的语料中，未发现“尽”用在祈使句的情形。

本文主要运用三个平面理论从句法、语义、语用三个平面对表范围的副词“尽”进行了分析探讨。在句法方面分析了范围副词“尽(jìn)”的句法结构;在语义方面分析了范围副词“尽(jìn)”的语义义项、语义限制及语义指向三方面内容，希望人们能够更加准确把握它的用法;在语用方面则主要从范围副词“尽(jìn)”的语用制约、语体选择和句类选择三方面进行阐述。

本文“尽”的句法、语义、语用三个平面的分析很复杂，笔者初次为文，尚存不足之处，对范围副词“尽”的分析也较浅显，还有待进一步完善。

［1］张谊生.现代汉语副词探索［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4．

［2］张谊生.现代汉语副词研究［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0．

［3］姜汇川，等.现代汉语副词分类实用词典［M］.北京:对外贸易教育出版社，1989．

［4］北京大学中文系1955、1957级语言班.现代汉语虚词例释［M］. 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

［5］曲阜师大编写组.现代汉语常用虚词词典［M］.浙江:教育出版社，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