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社会对外移民特征的演变

金延宰

韩国社会对外移民特征的演变

金延宰

将韩国自19世纪中期以来的对外移民活动分为三个历史阶段，分析了各阶段移民的社会社会背景和历史原因，阐述了由此呈现的从流亡移民、农垦移民、劳工移民到精英移民、教育移民、退休移民等特征的演变。

韩国；近现代；对外移民；流亡移民；教育移民；退休移民

自19世纪中期以降，直至20世纪中叶，东北亚时局曲折昏暗，朝鲜民族在外敌觊觎之下，被迫踏上了几无准备的变迁之路。接连不断的暴政、兵燹、饥馑、瘟疫，使普通民众苦不堪言，许多人为此宁愿放弃家园故土，选择投亲靠友、背井离乡，一些处境更为危难凄清的破产民众，则唯有流离失所、骨肉分离。民族的“移民”序幕就是在无边苦海似的“大流散”中拉开的。

1910年之后，朝鲜半岛受日本殖民势力之宰制，一些同胞因此流亡邻国，另有一些同胞甚至沦为境外劳工，罹受身体残损和人格屈辱等多重戕害。简言之，初期亦即摆脱日本压制之前，韩国社会的对外移民是以流亡移民、农垦移民及受他国强迫的劳工移民为主。1945年解放之后，对外移民的主要期待则渐次转变为个人脱离东亚式的威权管制，寻找自由及青年人大展宏图的机会等。20世纪60年代初期至90年代中期，韩国经济持续高速增长，民众分享到增长红利，然而1997年发生金融危机之后，韩国经济增长放缓，企业开始变相裁员，一些社会问题浮现，韩国社会的不安情绪发酵释放，部分有能力（包括学历、资本、福利等）的民众将目光投向海外，开启了直至当下仍属方兴未艾的移民新动向。

一、韩国对外移民的三个阶段

韩国社会向海外的大规模移民始于从19世纪中叶至今，韩国社会的对外移民大致可划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自1860年至1945年，其主要的移民去向是中国东北、日本及俄罗斯（前苏联）。从数量及营生方式上来考量，这一阶段的对外移民在海外主要是成为半自愿半强制的劳役。与其在困顿中无望地等死，倒不如把自己病弱的肉身和落拓的灵魂交予“蛇头”，以自由换取温饱，“卖身”只为“稻粱谋”。1945年朝鲜半岛解放之后，上述情形方才有了根本性的好转。

从1960年左右开始，直到20世纪90年代后期的第二个对外移民的阶段，其移民的指向区域由东北亚邻国转变为欧洲、南北美洲等欧美及拉丁文化居主流的地区。这一时期的对外移民多属自愿，韩裔移民浸淫在一种脚踏实地、白手起家，到“新大陆”为个人和家庭赢得福祉的积极氛围之中。

20世纪90年代中期后，这种积极的氛围在亚洲金融危机的搅动之下，如风溃散。对于普通韩国企业职工而言，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在金融危机期间所提出的苛刻救援条件，使得突然“紧缩”的生活雪上加霜，“失业”或“变相失业”的风险及其危机感陡然增加。在此期间，韩国政府也背负着结构调整的巨大压力。韩国政府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所提出的一揽子救援条件，启动改革，“终身就业”概念消失，“非正式单位”(1)与“名誉退休”(2)剧增。普通韩国民众固然知道改革不可避免，但仍然期待稳定的工作和有保障的福利待遇，亦同时对金融业界及资本方对于金融风险的转移颇多质询。其中，“稳定和更好的生活”这一讨论引出了“教育移民”、“退休移民”等新概念。

二、韩国对外移民各阶段的特点

（一）第一阶段：1860-1945 年

1860-1945年，韩国对外移民，主要原因是因战乱、暴政、灾害等所引起的贫困和日本殖民势力的钳制和欺压。1869年后半年，约6500名韩国人移民到中国北部沿海地区。自此之后，中国北部沿海成为在俄国境内韩国人的重要集散地或“跳板”。1910年，朝鲜半岛主权丧失之后，韩国社会的经济和政治环境使得流亡移民和受迫之劳动移民大量产生。流亡移民，指的是为躲避日本的压迫，为反抗日本的侵略，为光复祖国而移民到俄国及中国的人。1905年乙巳条约后，很多义师先锋移民到俄国。及至20世纪20年代，韩国平均每年有1万名移民穿越图们江，借道中国东北，进入俄国国境。截止1927年，在俄国境内居住的韩国侨民约25万左右。前往中国的流亡移民则主要开始于日本殖民时代。

劳动移民，肇始于1902年夏威夷砂糖栽培者协会会长Charles R.Bishop访问韩国期间。当时的韩国政府和Charles R.Bishop签了订移民条约。1902年到1905年之间，前往夏威夷的移民人数达7 226名。1919年“3.1”运动后，前往日本的移民主要由劳动移民构成。彼时日本职业岗位充沛，工资水准亦高于韩国，因此前往日本的移民数量持续增加。但由于移民成分在韩国国内时多属农业劳动者，因而即使在日本侨居了颇长时间，他们仍主要从事单一的体力劳动。前期之劳动移民，多为劳动者自主意志的结果。太平洋战争爆发之后，劳动移民则是在暴力威逼之下，被无薪或低酬强制征发的韩国“苦役”组成。

据推测，1910年至1945年间，移民到日本和中国东北（伪满洲）的人数共约225万，其中日本本土约109万名，中国东北（伪满洲）约116万名。1945年日本战败投降时，韩裔移民约占日本本土总移入人数的75%，约占中国东北（伪满洲）总移入人数的40%。由于前往日本的韩裔移民者多为受迫强制，因此回国率较高；而前往中国东北（伪满洲）的韩裔移民由于从业于定耕农业，受制于土地，同时其移居历史较长，甚至于已有代际继替，因而回国率较低。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韩国的对外移民浪潮逐渐休止，直至1965年美国修订移民法后，韩国对外移民浪潮方再显活力。

（二）第二阶段：1960年至90年代中期

朝鲜半岛解放之后，其对外移民呈现出新的特点。1962年韩国制定了海外移民法之后，移民人数持续不断增长，每过10年就会有显著的差异。20世纪60年代前期，韩国对外移民主要为农业劳工移民，移民地区集中于巴西、阿根廷、巴拉圭等南美区域。1965年美国制定新移民法之后，美国的入境移民构成发生变化，赴美亚裔移民大幅增加，韩裔移民随之剧增。及至20世纪70年代，南美各地的韩裔移民整体生活稳定，因此受邀移民数量激增。但是彼时南美国家实行较为严格的农业移民限制措施，因而总移民人数反倒是急剧减少。相反，赴美国的移民则持续不断地增加。1971年到1980年之间，韩国移居美国的移民人数达27.2万。

20世纪80年代后，韩国政府推进积极的对外移民政策。80年代为了长期增强国力以及将对外合作的基础东扩，韩国政府修订了积极的对外移民政策。以赴美移民为例，赴美国的移民主要是家住移民(一家人)、精英移民。1981年到1986年之间，韩国赴美移民人数达20.2万名。

（三）第三阶段：90年代后期至今

韩国人的海外移居在20世纪90年代经历过一个低谷。1996年，只有12 949人对外移民，创造了1970年以来的最低记录。1997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介入韩国体制改革以后，韩国的社会经济氛围骤然大变。自由竞争机制引进，终身就业概念消失，企业结构调整，“名誉退休”施行等，使得失业者剧增，二三十岁青年的失业状况愈发严重，“非正式单位”的数量井喷。过重的教育费用、不稳定聘用等问题，等使得民众感受到巨大的生活压力；同时，富裕的退休者亦欲躲避环境污染、交通拥堵等困扰，而开始追求优质、放松的生活方式，寻找安全、方便、经济的度假目的地。本阶段对“移民”有兴趣的对象，大部分是高学历者或专职退休人员。晚近，韩国人偏好的移民目的区域有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和东南亚国家等。

（1）教育移民

直到20世纪90年代中期，韩国社会对外移民的首要动机一贯是在经济上获得更多收益，提高本人和家庭的经济地位。在大多数韩国人眼中，美国就是这样一个给每个人提供机会，让其追求梦想的国家，这个梦想就是所谓的“America dream”。不得不承认，美国的确是以宪法保障移民者权利的较好国家。但如今韩国人选择赴美移民，其最大理由却聚焦到了子女的教育问题之上。不仅是高等教育阶段的留学，低龄韩裔子弟的赴美留学业务亦是方兴未艾。低龄留学热潮持续升温，小学、初中、高中阶段的留学人数激增，韩国社会面临“离散家属”的新现象。从新生词汇“大雁爸爸”中，既可管窥韩国社会中的这一新生现象。

“大雁爸爸”是指为了子女的教育而独自留在韩国挣钱养家的爸爸。这是20世纪90年代末期低龄留学热潮中出现的新词，“gireugi”（） 这一用语甚至在美国《华盛顿邮报》亦得到了运用。根据家庭情况和财产状况，从“大雁爸爸”又派生出许多新词：经济情况较好，随时可以去国外与家人晤面的，被称为“鹞鹰爸爸”；家庭不甚富裕，大多数时日只能在韩国国内，孤身一人，唉声叹气的，被称为“企鹅爸爸”；因为工作，把妻子、子女留在首尔，独自去釜山工作的，被称为“海鸥爸爸”。毫无疑问，因子女教育问题而产生的“大雁家族”如果长期持续，会对夫妻关系及亲子关系产生显著的影响。譬如：彼此在空间上疏远而发生感情危机，最终导致婚姻破裂；在西方文化中成长的子女，与父母之间因文化冲突而带来频繁矛盾。其中，至为令人扼腕的情况是：大雁父亲因不堪忍受，选择自杀，家人亦因此崩溃，最终落下个家破人亡的惨境。

尽管如此，还是阻挡不了韩国人因为“优质教育”而远赴海外。此处，以移民澳大利亚为例。1973年澳大利亚全面废除“白色澳大利亚”政策（White Australia Policy）以后，韩国赴澳大利亚的移民人数迅速增加。韩裔移民中，60%以上选择居住悉尼及其周边地区，侨寓澳大利亚的韩籍侨民已达12万之多。另外，平均每年约有25万的韩国人选择澳大利亚作为旅游目的地。在澳大利亚的韩国留学生人数业已超过2万名，仅次于美国和中国。澳大利亚优异的宜居环境，为子女的教育提供了良好的契机，这成为韩国人移民澳大利亚的主要动机。Seol Byeongsu的问卷调查，显示了韩国人的移民动机（见表1）。

表1 信息提供者的主要移民动机

（2）退休移民

东南亚去向的韩国移民，与“退休移民”显著相关。从2005年开始媒体逐步使用“退休移民”这一词语。东南亚去向的移民，主要为四五十多岁的退休人员。他们为了悠闲的生活，往往把旅游业发展良好的国家或地区作为休养居住地。他们每隔一段时期便回到韩国，在母国居留一段时间，用以处理社会人际网络和财产事物。这些人在国外真正拥有市民权的并不多，比如滞留在泰国的2.2万名韩国人，市民权所有者只有120名。

对于退休移民需求者的研究，目前还不够完备。从《经济评论》周刊在2006年1月至4月和韩国research一起进行的问卷调查资料来看，退休移民的需求阶层是40岁至50岁以后的退休者或预定退休者。他们是拥有一定财产的中上阶层，尤其是在韩国拥有房地产的业主。一般移民“硬件”要求有1～5亿韩元现金的储备，5年以上的稳定收入 （每月200万韩元以上）等。这些“硬指标”将退休移民的人数控制在一个有限的范围之内。只有在财务上富裕的少数人才能移民国外。因此，“退休移民”还不是所有退休者关心的议程。

2007 年，《中央 日报 》、media daum、research&research共同主办的“社会指标调查”结果显示，从全体受调查者中得出的中产阶级的财产标准，平均值为10.2亿韩元；还有36.6%的人认为，拥有9.1亿甚至20亿韩元左右的财产规模，才是中产阶级。这次调查，共计抽样电话采访了全国各地 （济州岛除外）19岁以上的1500名成年男女。调查报告所主张的中产阶级的标准和目前的退休移民需求者的数量相匹配。

中产阶级对“退休移民”的关切之肇因，可从韩国社会、经济、环境等的变化去考察。

首先，从社会经济因素来看，韩国社会飞速发展，然而老龄化趋势亦非常显著。在此过程中，针对退休人员的老年保障制度尚未完全确立。公务退休人员之外的退休者，在劳动时期通过储蓄及理财项目为自身的华发岁月设置保障。为了解决向个人转嫁养老责任的问题，1998年以后，韩国政府实施了国民退休金扩大政策。但年退休金运营的不成熟和受惠年金的现实反映率较低，这一政策实质性效果不佳，结果令人失望。韩国退休者退休以后的生活费用负担正在逐渐加重，他们存在帮助子女建立社会基础和子女养育等方面的经济负担。这些负担迫使家庭进行定期的支付，而且退休者对家人的投资活动大幅上升，加之再就业等的现实性对策不足，问题逐渐加重。相关问题亟待解决。

其次是交通环境、通讯条件的改善和服务的日趋完善。20世纪80年代后期以后，随着海外旅游自由化、移动通信手段的发达、网络信息通信的发展，个人更容易接触到政府移民部门、企业及私立组织。个人和集团之间的“社会连接网”的出现，也使得移民问题的应对能力逐渐加强。同时，交通条件进步明显，东南亚国家和韩国间流转时间大幅减少，且交通费用日益降低，使得对外移民的负担逐步减轻。比较健全的移民机构，也为移民提供了方便。据韩国移民基金会报道，韩国海外移民基金会下属的移民代理机构2010年已达200余个。移民基金会和银行在海外为韩裔移民举办投资博览会，也为“移民”和“留学”等事务代理开设金融交易窗口之业务（Yu Byeongon：去年首次海外移民行李包1 000名以下.韩国日报，2011-07-10）。

三、结语

韩国的对外移民带有各历史时期的深刻烙印。对外移民第一阶段，主要是由政治、经济因素造成的流亡移民、劳动移民、强制移民。对外移民第二阶段，是人们试图开拓新的人生，迎接未知的梦想，而选择离开韩国的经济移民。对外移民第三阶段，则是追求更加优质的生活条件，或者是为了满足子女的教育需求。生活适应问题的解决，是对外移民第一阶段优先考虑的目标。第二阶段对外移民，则是着眼于自己的收入增长和财富积累。而到了对外移民第三阶段，享受当下（退休移民）、为了子女（教育移民）等便成为最高目标。韩国的对外移民形态，不同的历史时期呈现出各具特色的面貌。

注释：

（1）非正式单位：2011年非正式单位职员比率是33.8%，较上年增长了0.7%。三月非正式单位职员是577万，较上年增长27万人左右。据统计部2011年1月3月公布的数据显示，正式职员平均月薪是236.8万韩元。非正式单位职员工资是正式职工的57.3%。（Ryu Nanyeong:正式单位-非正式单位工资差距扩大.NEWSIS，2011-07-11）

（2）名誉退休：1990年代由于国内企业客服不景气情况加剧，韩国引进了名誉退休制度。名誉退休的根本原则是雇员自愿。但是由于大部分国内企业施行人员减缩措施，名誉退休制度表面上看起来是雇员主动的要求，实际上却是强制的运用。企业会发放相当高的特殊退休金给职员，职员因此也有自愿退休者。后来，中心企业所实行的名誉退休制度渐渐扩散到中小企业。1997年金融危机以后利率下降，银行也进行人员缩减。（Song Yangmin:准备的养老是美丽的.三星经济研究所，2007年）同时，政府部门进行了改组，缩减了公务员数量，检察院检察官和国家税务总局检查税款的公务员数量也大幅减少。这给国内企业文化带来了很大的变化。四五十岁的名誉退休者特别多，而且持续增多，突然的费用支出使得企业资金困难，被留任的职员感到不安，劳动强度增大，劳动力市场排斥副作用加剧。韩国进入高失业时代，整个社会提出新社会风俗的要求。小规模资本创业讲座越来越多，创业有关的书籍流行。在大学开设创业过程讲座等实用性课程受到学生欢迎。

[1]Kim Seonjeong.韩国人美国移民时期和特点[J].南北文化艺术研究，2009年第4号.

[2]Seol Byeongsu.海外移民的明暗：澳大利亚境内的韩人移民动机和实际生活 [J].在外韩裔研究 （studies of koreans abroad），2001，11（1）.

[3]Kim Wonmo.夏威夷韩国移民和民族运动[J].美国史研究（韩国美国史学会），1998（8）.

[4]Lee Gwanggyu.韩民族的世界史诏书[M].首尔大学出版，1994.

[5]经济学家采访组.以2亿寻开心采访组经济学家享受的人生第二幕[N].中央日报，2006.

[6]Choi Yangsuk.非同居家庭经验：“大雁爸爸”为中心[D].延世大学，2005.

C922

A

1673-1999（2012）07-0048-04

金延宰（1983-），女，韩国人，南京大学（江苏南京210093）社会学院2009级硕士研究生。

2012-03-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