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热的冷思考

冯必扬

“幸福”热的冷思考

冯必扬

近年来全国各地掀起了一股“幸福”热。从“幸福某某社区”、“幸福某某乡镇”、“幸福某某县市”直到“幸福某某省”，“幸福”的口号响彻中华大地。很多地方不仅有“幸福”的口号，还有衡量“幸福”的具体指标。

然而，面对“幸福”热需要冷思考，这是由幸福的特性所决定的。我们知道幸福有以下特性：首先，幸福是一种主观感觉，它不取决于人们的生活状态，而取决于人的心态。幸福因人而异，在同样的状态下，有人感到幸福，有人认为不幸福。一个人在地里劳动，满头大汗，可是他觉得很幸福，他就是幸福的；另一个人在自家花园里散步，可是他觉得自己很不幸福，他就是不幸福的。幸福因时而异，同样的人面对同一事物，在这一时刻他认为是幸福的，在另一时刻可能认为是痛苦的。比如吃面包，当一个人在饥肠辘辘时会感到很幸福；当一个人胃腹饱胀时会感到很痛苦。所以，幸福与不幸福都在一个人自己的主观感受中，很难用客观指标去衡量。一个人按照某种幸福指标衡量以为很幸福，事实上可能并不幸福；而按照某种幸福指标衡量以为不幸福，事实上可能比较幸福。

之所以说幸福取决于人的心态，还因为幸福与人对未来生活的心理预期直接相关。对未来生活的心理预期比较高的人难以获得幸福，对未来生活的心理预期比较低的人更容易感到幸福。在现实生活中，知足常乐的人容易得到幸福，欲壑难填的人难以得到幸福。

其次，幸福与人的渴求有关。幸福都是在渴求被满足或部分被满足时得到的，并随着渴求的变化而变化。渴求就是人们希望实现某个不太容易实现的事情的愿望。仔细体会一下不难理解，在我们的生活里，在报刊文章、电影电视里每一个令人感动的关于幸福的故事，无不因为主人公有渴求，且渴求已被满足或部分被满足。任何人任何一个幸福的获得都来自于渴求，没有渴求，就没有幸福。

幸福不是一成不变的，不会停止在一个固定的状态，而是随着渴求的变化而变化。当一个新的渴求产生以后，人就开始为追求新的幸福而努力。因此，当人们以为某个人的某种渴求满足了而处于幸福之中时，这个人很可能又有了新的渴求，正在为新的渴求不能满足而苦恼。

第三，幸福也遵循水桶原理。水桶盛多少水是由水桶最短的那块木板决定的，幸福也是如此。在一个人的100个幸福指标中，99个指标达标，仅有一个指标不达标，我们不能说这个人已经达到99%幸福了，因为这个人很可能会因一个不达标的指标而感到不幸。这样的事例在现实中很多。如某人万事如意，却因身体不好或爱情不顺而很痛苦。

第四，幸福与不幸相对应。没有不幸就没有幸福，一个人只有在战胜了不幸或避免了不幸以后，才会有幸福。正如一个人没有失明的不幸，就不会有重见光明的幸福；没有避免失败的不幸，就不会有胜利时的幸福。任何一个社会都会有幸福与不幸，任何一个人都会有幸福与不幸的时候。所以，当我们在肯定一个地方人们现在幸福的时候，也就意味着我们在肯定他们之前的不幸。如果我们减少了不幸，实际上也就减少了幸福。一个人想吃面包而不得，当通过千辛万苦的努力吃到面包时，他才会感到幸福；如果他想吃面包就有面包，他就不会有幸福感了。

幸福的特性说明，它作为一种精神现象很难用指标去衡量。事实也是如此，国际上有许多机构研究、测量各国幸福指数，其结果各不相同，甚至差别很大。美国密歇根大学社会研究所2009年公布的调查结果认为，幸福指数前三名的国家分别为丹麦、波多黎各、哥伦比亚；而法国权威调查机构益索普今年二月公布调查结果认为幸福指数前三名的国家分别为印尼、印度、墨西哥；几乎同时，《福布斯》公布的世界各国幸福指数排行榜中，印尼仅为第85名，印度为第115名，墨西哥为第18名。

之所以要对“幸福”热进行冷思考，也是由我们所处的历史阶段决定的。目前，我国正处于社会加速转型期和改革发展的关键期。经济体制深刻变革，社会结构深刻变动，利益格局深刻调整，思想观念深刻变化，既给我国发展进步带来巨大活力，也使各种社会矛盾凸显。人民群众在享受改革开放成果的同时，又面临各种生存与发展的压力，存在各种心理焦虑。所以，对普通大众而言，现在亟需的是解决他们在生存和发展中所遇到各种困难和问题，比如就业、看病、教育、住房、养老等问题。与其去统计群众幸福指数提升了多少，还不如去切实解决几个群众反映强烈的社会问题更有意义。

之所以要对“幸福”热进行冷思考，说到底，是担心全国形成“幸福”的“大跃进”，使老百姓“被幸福”。本来，作为社会中的个体，每一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都希望自己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作为一个地区的党委和政府都有义务、有责任帮助该地区的人民减少痛苦、使他们生活得更好。这些都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一旦“幸福”成为口号、成为能够测量的“指数”，幸福就可能异化为“被幸福”。这是因为各地为了显示自己的政绩，会争相用幸福指数去衡量本地的幸福程度，以说明老百姓已经多么幸福、政府的工作多么有成效。我们且不说幸福能否用指标衡量，单说在政绩大竞赛的背景下，这种政府自己设定指标，自己去测量，又有多少是靠谱的？会不会成为变相的GDP大比拼？变成想让自己排第几就排第几的政绩游戏？对“幸福”热进行冷思考的目的，是防止幸福异化为“被幸福”，是希望各级党委和政府把花在“幸福指数”上的心思用在帮助人民群众解决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上。唯有如此，老百姓才会得到实实在在的利益，我们的社会才能不断进步，广大群众对我们的工作才会更加满意！□

中共江苏省委党校社会学教研部）

责任编辑：张功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