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葳/文
织“圈”·忘“忧”·寻“我”:杨文萍和她的创作
盛葳/文
WEAVE CIRCLES, FORGET WORRIES AND SEARCH FOR THE EGO: YANG WENPING AND HER CREATION
杨文萍,1970年9月生于云南。毕业于云南艺术学院美术系油画专业,获学士学位。现为职业艺术家,生活工作于北京和昆明。
初识杨文萍和她的创作,是2008年在她东营那间尚未拆迁的狭窄工作室。当看到那批“鸡冠花”系列油画作品和另一些如欲望般无休止蔓延的怪异植物和动物题材绘画时,人们可能会理所当然地按照“女性主义”的理论模型去理解和想象杨文萍和她的作品——似乎“花”与“女性”的“完美”结合只能具有一种特定的意义。然而,如果一位艺术家及其创作的价值仅仅在于映证我们早已习惯的定势思维,乃至完全沦为某种“理论”的“奴隶”时,要么是它们缺乏深入持久的吸引力,要么是观者从未真正进入其中。但杨文萍的绘画使我有兴趣去深入探究,尤其是《粉饰》等当时的新作开始引起了我的注意,并激发我去思考和讨论它们。这是因为,除了那些符合“理论”的可阐释的观念性内容,这些作品表面开始出现的“圈圈”直接在视觉上刺激着我,或许也还因为其背后隐藏的事实。
粉饰-18 布面油画 130cmx160cm 2010年 杨文萍
这组关于“婴儿”题材的绘画,并不像很多女性艺术家那样来源于对自己子女的直接观察和再现。阴郁的画面以树林、花草、土地的局部为背景,一个几乎是没有表情、动作生硬的婴儿正专注于蛇或蝎等攀爬其身边的景象。主体正是她《我的宝贝》系列摄影(2001年)以及后续创作的《迷幻宝贝》(2006年)系列中熟悉的玩偶。后者直接源于她对滇缅艾滋病重灾区的考察——“深深的孤独感”、“无助和绝望”、“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对爱的渴望”(杨文萍,《作品自述》,未发表)。这不仅是她对艾滋病患者的外在观察和理解,更是她内在的自我生存体验的直接投射。在包括她近年新作在内的几乎所有作品中,观者都能直接而鲜明地感受到其中对“生命”、“人生”、“生活”的深邃体验:这体验既来源于她那段长达十年,最终却以失败告终的婚路历程,也来源于她失去的孩子和一位女性可能再也无法成为母亲的残酷现实,还有她骨子里混杂一体的现实、希冀、失望、憧憬、坚韧、脆弱……缠绕交织,化为画面上无数“圈圈”,如同一个个“黑洞”般不时将她拉入其中。这是她的生活,也是她过去和当下艺术创作的重要动力。
上 粉饰-2 布面油画 80cmx80cm 2009年 杨文萍
下 粉饰-22 布面油画 100cmx120cm 2012年 杨文萍
左上 粉饰-16 布面油画 160cmx130cm 2010年 杨文萍
右上 粉饰-1 布面油画 80cmx80cm 2009年 杨文萍
下 粉饰-21 布面油画 100cmx120cm 2012年 杨文萍
无论是人生哲学,还是艺术态度,杨文萍均显得矛盾重重。她曾策划过一个展览“迷药”(2004年,昆明),对于她来说,艺术创作就如“迷药”一般,既是无可奈何的毒品,也是激发一切的兴奋剂。从东营搬迁到宋庄后,杨文萍的作品在题材和手法上均发生了重大的转变。最初是一批关于荷塘的绘画,荷叶及其他主体形象被处理得更加模糊,充满意象性的描绘。远观是印象派似的绘画效果,近观则一切形象瞬间坍塌,刹那分解为作品表面无数缠绕的小圈。对于杨文萍而言,这组作品是她新绘画实验的开端,她开始在明显的现实、观念之外寻找自己的“语言”,并力图通过形式语言,而不是对某种“看法”的直接图解来表达自我。在最近的作品中,杨文萍坚持、发展并放大了这种带有观念意义的“画法”:作品表面以更为厚实的颜料所覆盖,数不胜数的“圈圈”更多地以“画”“刻”结合的方式替代了最初有节制的“刻”。这些“圈圈”如同体内翻腾的器官或起伏不定的思绪,被直接翻露出来,呈现在唯美的画面之上。
在这里,画面所呈现的主题、内容,已不再那么重要,它们变成了一种极为抽象的、泛化的“记忆”,变成了淡淡远去却又深埋心底的“过去”,变成了杨文萍努力忘记却又永远挥之不去的印痕。但她依然企图通过这无数的“圈圈”去改变它们,去覆盖它们,去抹除它们。这些“圈圈”因此从复性的绘画语言转变为心理的片段式呓语,变成“我”的自救方式。在当代艺术的“复性”创作中,有人以此为绘画之愉悦,有人以此为“抽象”之捷径,有人以此为“反智”之观念,有人以此为参禅修身之道……但对于杨文萍而言,却是一种极为具体的现实,一种再叙历史、重建自我的经验之途,是视觉,也是观念,是艺术,也是人生。因此,在我看来,她的绘画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女性艺术”方式,不是艺术理论或艺术观念的视觉图解,超越了她以前既有的艺术道路,因为有“我”存在其中,她的绘画也从而获得了真实、直观、可触可感的“主体性”,在一种“代他人立言”的艺术现实情境中,独具一格。
旁观杨文萍的人生和创作,很多经历已然消逝,但却又无所不在,它们内化到作者的潜意识中,化为她身体和思想的一部分,如同深邃的黑洞始终保持对她的引力,如同飘浮的幽灵在她的生活中游荡,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会不自觉地跳出来,跳进生活,跳进画面……她的创作正是这样一种记忆、一种现实,更是对记忆和现实的改造、重塑。在这种改造与重塑中,“我”由此显现,由此新生。
2011深秋于潮白河畔
荷·色-19 布面油画 200cmx180cm 2011年 杨文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