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路集》自序

2012-08-22 02:48刘章
中华诗词 2012年5期
关键词:声律平仄新诗

刘章

此集何以《問路集》为书名?理由有二。首先,因为我的《山行》:“秋日寻诗去,山深石径斜。独行无向导,一路問黄花。”在诗词界小有影响,我曾经说过,有了这样的诗,我才敢称自己是诗人。第二,我是写新诗的,半路出家写诗词,完全是自我摸索,从未系统地读过诗词理论,除了请刘征、杨金亭兄为我改过诗句以外,从未请教过名家,一路独行,一路問黄花。向古人学习,向今人学习,一点点地充实,一点点修正,如此而已。前些时候,读易行兄诗,他以《北京》、《天津》为题,敢直面大场景,让我反思。我总是取小画面。近为《国风》诗刊编选伯农兄诗词,他写重庆打黑的诗句:“哪堪公仆成公害,怎忍春光变血光”又将我震动,这样关乎民生的重大题材,我竟然未想过。

我多次在短文里写过,中国的诗坛,新诗与旧体诗词并驾齐驱的局面已经形成,还要优势互补,实现共荣。我这样认识,也这样实践着。我以为,新诗所以为国人认可,在诗意,在诗味,而完全废了声律,因此,诗词创作,以“意”为帅,不可因声律害意,要放宽尺度,什么“孤平”“三平调”,只要意好,有诗味,确确实实改不得了,就允许存在,如我的《感时》中句:“一部轿车一座楼”。在古风诗里,因“意”要允许重字,如白居易的《长恨歌》中“夜半无人私语时”,“始是新承恩泽时”。贺敬之老的《三门峡梳妆台》中几次以“来”为韵,因气韵摄魂,让人爱不释手。时下诗词界,有人主张诗必平水韵,有人则主张废除平水韵,都用新声韵,我以为两种主张都不足取。当代人写当代诗词当然应提倡新声韵,但不废旧韵,开出一条路不必一定要堵死一条路,道路越宽越多越好。我有一首绝句《哭嫂》,写的是武汉一个下岗女工以哭棂为业,情真意切,催人泪下。我想,她应该是调动了下岗或其它苦恼事,动了真情,因此感人。此诗关键句是“滴滴苦水化珍珠”,这样只能用新声韵,将“滴”、“哭”、“出”做平声字,写成了:“非亲非故动真哭,血泪应从肺腑出。天若有情怜下岗,滴滴苦水化珍珠。”此诗在《中华诗词》发表,郑州赵琳同志深为感动,通过多种渠道把电话打到我家。我写五律《人生法自然》因“花开花复谢,月缺月还圆”句,便只能从旧韵了。有人说,因古典诗词的存在而保留入声字,那是缺乏实践的说法。我的《夜登厦门天界峰》中句:“茶香云滴露”中的“滴”字,非此字莫属,换任何一个字也不如它形象传神。我在写诗中多次发现,“不”、“接”等许多入声字常常出现在五言的第三字上,后边是二平字。入声字废不得。一个写诗词人,古韵今韵都掌握,各种形式都掌握,才能得心应手,自由地表现心灵。

我多次说过,把新诗当诗词写,追求韵味,如我的《湖光》中句:“濛濛雨,淡淡风,岸横:杨柳依依草色青。”为了诗的韵味,我在《春晓》、《三月晨》等许多新诗里,一行诗尽可能讲平仄搭配。可惜,多数新诗诗评家不熟声律,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我把诗词当新诗写,力图口语化、当代化,并将新诗的写生命体验观念引入诗词。我在游锦山的《题仙人对弈》诗里写道:“仙翁对弈碧霄中,棋子移来日月星。自信灵魂无胜负,世人不必問输赢。”自己很得意,也得到河北新诗人刘小放、大解的交口称赞,可是,却一再被诗词编辑朋友砍掉。看来,诗词与新诗互补,道路很长!有一家诗刊主编约了我的诗词一组,据主编说诗词编辑不编发,理由是“不像旧体诗词”。在有些诗词编辑眼里旧体诗词必须是古里古气的书本语言。我多次说,李白的《静夜思》在今天,不要说评不上奖,恐怕发表也难,它是被大众认可成为名篇的。“一路問黄花”,我走我的路,以自己的方式加入传统。

文学作品要讲形式。中华诗词所以稳步走在复兴路上,是因为有自己的一套规矩,有共同的审美标准;而新诗,至今未形成自己的规矩,无共同审美标准,这是它走下坡路原因之一。为了诗的民族化、大众化,我在新诗写作方面做过多种形式探讨,并曾与诗友高昌合出一本《白话格律诗》。诗词与新诗相反,诗有律绝古风之分,词有词谱。中国诗词,最具音乐性,作曲家用七个音名作千变万化曲调,汉字诗词在七字内施展本领,在七字内加减变化。诗的律绝之外,无形式创新余地,只有词可出新形式。词的创新路在何方?词作家的自度曲很难让别人认可使用,出路只有在有固定形式的舶来品和民歌演唱的作品的声律化。1996年,我将汉俳声律化,如仄起:“春雨绿晴郊,一树桃花似火烧,野店酒旗飘。(《春歌》之四)又如平起:“湘泉酒下喉,唤出心头深浅愁,诗如绿水流。”(《诗与酒》)只将平仄搭配,平仄不互押,不再有其它规定。汉俳一经声律化便有了词味,与不讲平仄味道不同。“文革”前,我读到湖北、河南的民歌赶五句,独特有味,非常感兴趣。2002年,我忽然想到若将《赶五句》讲平仄变成小令,或许有人接受,因为它来自民间,有根基。于是,我在写一组养花诗里做了尝试,如“盆景园中雅石前,一天一天又一天。千年缘分瞬间结,买得家乡百里山——日观风景夜听泉。”(《买盆景归来作》)也仅仅是平仄搭配,无更严格规定。2003年,我在写讽刺贪官诗时,考虑到民间演唱《对口词?三句半》尾二字多判断式语句,十分有力时,将它声律化,写了“敛钱当日也精神,落马今成缧绁身,未上公堂瘫在地,丢人!”(《瘫倒图》),发表后,得到安徽诗人谢清泉和陕西诗人魏义友的响应,诗评家丁芒、丁冬还写了评论,认为这是创新。2009年,我写了一组《自度曲》,其中将《对口词?三句半》定为《二字尾令》,如“镜中白发化银丝,窗外秋花辞故枝,幽思一缕成心事,争时。”(《二字尾令?秋意》)广西有一种民歌,三字起头,如:“连就连,你我结成百年缘,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我将这种形式民歌声律化,写了:“月似钩,万家心事同时挂。挂来挂去到圆时,苦苦愁愁都放下。”(《三字头令?新月》仄起)这组小令发表以后,马上引起一些诗词友兴趣,高昌等十几个同志开始了《赶五句》、《二字尾令》和《三字头令》写作。尤其是《赶五句》,谢清泉已成高手,写得很有味。据他说,《赶五句》小令在安徽已经铺开。我说过,我是个“勤快的懒汉”,一首诗,能用五言,不用七言,能用绝句表达的,不写律诗。尤其是律诗,我嫌对仗费功夫。我写词,只因用诗不能表达思想感情时才根据腹中关键句选词谱,而且很少写长调。在我看来,苏东坡、毛泽东、刘征这样大家,写长调下笔如江河奔腾,浑然天成;我辈,因胸襟不大,写长调有时难免要凑句凑字。一个人从事诗词创作,要有自知之明。我的律诗不多,词也不多,却在词的创新上做了多种尝试,探求問路,不计成败。

这就是我诗词创作的一些想法和做法。問路而行,曲折难免,望得到诗词界朋友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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