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中不断发展的母爱主题
——《慈悲》与《宠儿》中的母爱对比

2012-08-15 00:52皮宁田田祥斌
关键词:宠儿莫里森母爱

皮宁田,田祥斌

(三峡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北 宜昌443002)

继承中不断发展的母爱主题
——《慈悲》与《宠儿》中的母爱对比

皮宁田,田祥斌

(三峡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北 宜昌443002)

母爱是托尼·莫里森小说的一贯主题。莫里森的巅峰之作《宠儿》中,赛丝对宠儿的疯狂而扭曲的母爱,让人震撼,无法释怀。在其2008年出版的最新力作《慈悲》中,她再次成功塑造了一位崇高伟大却没有名字的黑人母亲形象。她们代表着千千万万的黑人母亲,通过对比莫里森的这两部作品,可以洞见扭曲社会制度下的扭曲人性和扭曲的伦理道德。

托尼·莫里森;《慈悲》;《宠儿》;母爱

托尼·莫里森是当代美国最具影响力和最受瞩目的黑人女性作家之一,1993年,因其“富于洞察力和诗情画意的小说把美国现实的一个重要方面写活了”[1]而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慈悲》是托尼·莫里森在2008年发表的最新力作。小说一经出版,便成了畅销书,获得各界好评。诸多评论者认为《慈悲》与代表作《宠儿》之间有着许多相似之处。这两部作品中的母爱值得对比研究,从文学伦理学角度出发对母爱主题予以剖析,可以窥见黑人女性如何在奴隶制的重压下进行反抗、如何在内省中寻找主体、在死亡的涅槃中重建女性主义等内涵,从中探讨莫里森小说中黑人母爱主题的传承和发展。

一、母爱的剥夺

莫里森的创作主题是丰富的,而且在不断发展变化,但她在小说中对母爱的关注和诠释这一主题始终未变。莫里森曾说过:“我始终在写一个主题,那就是爱与爱的缺失。”[2]女人是文化的载体,母亲是传承文化的桥梁,因而母爱主题是莫里森小说中一条贯穿始终的内在主线,她的九部小说中均涉及到母爱主题。在《宠儿》和《慈悲》之中,母爱主题更是尤为突出。母爱是人类的天性,它是不受任何爱恨交织的矛盾心理和愤怒所左右,而愿意为孩子付出所有一切的强烈感情。小说中两位黑人母亲在不同的年代和情况下,不约而同地做出了违背传统伦理禁忌,采取骇人听闻的举动,其缘由在于一种母爱。这两部作品不同程度地说明了母爱不仅具有创造性,同样也具有毁灭性。

在《宠儿》中,女黑奴赛丝迫于无奈,不愿让爱女重复自己悲惨的奴隶生活,她亲手割断了两岁爱女宠儿的喉管,通过不同人物的视角对同一场景的重复描述,一步步将画面清晰完整地呈现给了读者,最终真相大白。“根据对叙事文中视野的限制程度,一般将视角分为三大类型,非聚焦型,内聚焦型和外聚焦型。”[3]P34而莫里森正是通过非聚焦型叙事视角和多重内聚焦型视角的模式把赛丝爱恨交织的母爱巧妙地展现给读者。莫里森像导演位移镜头一样,在《宠儿》中不停地转换视角,分别三次对弑婴事件从不同的视角叙述。第一次叙述是由丹芙的思绪引出的,第二次叙述是丹芙讲给宠儿听的,而最后一次是由塞丝亲自补充讲述的。由于丹芙的思绪有限,给小说核心弑婴事件的叙述留下了很多空白,所述仅为零星片段。塞丝的亲自讲述故事始末,才让真相最终明朗化。这种多重内聚焦型反复描述弑婴事件使得读者能够进入故事,有一个合理的串缀,故事多次被切割再重组,让读者通过多重视角进入塞丝的意识,理解了在那个混乱不堪的时代,作为一位黑人母亲,塞丝那份似乎残忍却又无奈的举动体现出一位伟大母亲对女儿刻骨铭心的爱。美国的黑人奴隶曾经被暴力剥夺了一切权利,包括母爱,她们在这种种族歧视的社会里,有母亲得不到母爱,如同孤儿一样,黑奴要获得母爱是一种奢侈享受。寻找这种人人应该享有的权利就是他们的人生追求,这种母爱的寻找就是自己身份的证实,是在寻找一种生存的精神力量。

塞丝对宠儿的爱是执着的,采取的方式或许是扭曲的,但这只是巨大社会制度压力下的无奈。在奴隶制度下,孩子不是孩子,而是属于主人的商品,自然也就谈不上母性权利的存在。作为母亲,赛丝的心中也充满了即将失去孩子的恐惧、痛苦和无助;赛丝心中充满了为孩子未来的无限忧虑、害怕和茫然。赛丝自幼受到奴隶制的摧残,导致心灵逐渐地扭曲。作为真正的母爱,她当然不愿自己的孩子也承受自己经历过的痛苦。所以,赛丝采取扭曲的行动,宁可亲手杀死自己的骨肉也绝不愿意让她继续为隶。“要么是爱,要么不是。因为淡的爱根本就不是爱。”[4]P154这就是赛丝对于母爱的另类解读。

《慈悲》中母亲“阿闵玛”苦苦哀求陌生的农场主雅克布买走女儿佛罗伦斯,那种不亚于手刃爱女残酷的母爱,更让人撕心裂肺。弗洛伦斯和雅克布都认为“阿闵玛”的这种行为是在抛弃自己的女儿。直到小说的最后一部分,佛罗伦斯的母亲才为自己辩解,她让雅克布带走她,绝对不是抛弃她,更不是因为为了儿子而她,而是出于对佛罗伦斯的母爱。她在书中悲怆的回忆道:“女人在这个地方就是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即使结疤了,里面仍然在溃烂”[5]P191。她在被卖到美洲的船上遭到了强奸,她说“我不知道谁是你的父亲,实在太黑了,任何人都看不清”[5]P191。正是因为她自己亲身遭受过,才不愿意女儿再来经历那些无法忘却的伤痛。在主人多尔特格的家里,母亲为女儿弗洛伦斯的危险处境极度担忧,因为女人的“胸脯能比其他事物给那些男人提供更多的欢愉。你的胸脯长得太快了,你穿的女孩子的胸衣已经快遮不住了。他们看到了,我也看到他们看到了”[5]P1910。弗罗伦斯同母亲一样,都只是属于奴隶主的商品。她深知自己是没有任何力量能够保护女儿,因此当她发现雅克布把女儿当做普通孩子在看待,她看到了一丝希望,于是她跪倒在了雅克布面前,央求他带走弗罗伦斯。雅克布答应带走她,母亲感激地说“这不是神赐的奇迹,而是人给的慈悲”[5]P195。母亲在书中最后的自述中,反复重复着一个词“保护”,这是她源自母爱的本能反应,她要保护她的孩子,不论用什么方式。

莫里森在这两部小说中深刻地揭示了奴隶制是如何扭曲人性,黑人世世代代为奴,黑人孩子只是奴隶主的一种私有财产。两部小说中的母亲都被奴隶制夺了人性。出于母爱,“阿闵玛”把女儿卖给了“慈悲”的雅各布,希望她过上更好的奴隶生活;赛丝则选择了杀死亲身骨肉,使女儿摆脱厄运。对于女儿来说,被抛弃和死亡才是女儿的最好出路。这无疑打破了传统母亲形象的伦理定式,但是“阿闵玛”和赛丝的母爱表达得更真实可信,她们母性的表达方式正是那是让人窒息的奴隶制度下的人性挣扎和呐喊。

二、母爱的曙光

莫里森的母爱主题在她小说中不断得到升华。从《宠儿》到《慈悲》,母爱的两种不同表达方式给黑人女性寄予了一线生存的希望。

《慈悲》中的“阿闵玛”并没有像《宠儿》塞丝那样暴力地切断女儿的喉头,而是选择牺牲自己的自由,给女儿换来生存的空间,虽然她无法预见弗罗伦斯的未来,也不知道女儿是否会因为缺少母爱而丧失自我,最终成为一个“头脑空空,身体狂热”[5]P166的奴隶。莫里森着重使用了内聚焦型的叙事视角。内聚焦型叙事,叙述者通常是故事中的一个或几个人物,故事中的 “同一事件不是以一个人或者一个声音为中心一次性讲述的,而是通过‘泛中心’多次讲述的。每个人虽然讲的是同一事件,但都不是有头有尾的完整故事,而是从不同层面为故事提供和累计了互为补充的信息。”[3]P41莫里森在《慈悲》中使用了多声音、多视角的多重内聚焦型叙事视角。在这部新作品中,作者采用了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的视角来展开叙述。小说的第一章就是从弗罗伦斯的视角揭开了故事的神秘面纱,用弗罗伦斯深沉的自白展开了整个故事的叙述。在接下来的第三、五、七、九、十一章中均是从小女孩弗罗伦斯稚嫩的视角,表述她在新大陆上所经历的一切。用第一人称去观察和述说被母亲抛弃的原因。在她的记忆里,那个场景如同梦靥时常出现,而且画面是如此清晰真切,从弗罗伦斯的视角看,对于母亲而言,弟弟明显比她更为重要。而在第二章出现了雅各布的声音对这个故事再次进行讲述。弗罗伦斯母亲的低声但是急切地哀求雅各布,带走她的女儿。虽然雅各布从小就是孤儿,但他仍然被这样的场景惊呆了。他心中暗道,“这真是世界上最悲惨的生意啊。”[5]P30从雅各布的视角中,没有选择女儿或者选择儿子的问题,他的眼中只看到了悲惨和心酸。在故事的最后一章中,黑人母亲的声音在这里以第一人称“我”的自白出现了,她在这里解释了她要卖掉亲生女儿的真正缘由,谜底在此最终揭晓,读者也最终领悟到了书名“慈悲”的真实涵义。母亲希望自己可以跟鹰一样保护女儿,而在她眼中雅各布买走她的女儿便是唯一出路和慈悲之举。这种立体的、多维的叙事很好地表达了莫里森独特的母爱主题,增强了小说的思想内容。

莫里森在《宠儿》中认为奴隶主没有善类,尽管奴隶主对黑人也偶发“慈悲”,但只要他们愿意,随时都可以收回对于黑人那些所谓的“慈悲”。黑人的人权与白人的善行绝对毫无关联,“慈悲根本不存在”[4]P113。而在《慈悲》中,莫里森颠覆了过去对于白人“慈悲”的看法。故事时间却向前推进了将近两个世纪,“阿闵玛”对“慈悲”却有着不同的领悟,她坚信“慈悲”的存在,在她眼中女儿能够逃脱原来奴隶主的魔爪,正是雅各布赐予的属于人的“慈悲”。在“蓄奴制尚未与种族画等号”[6]的年代,慈悲似乎也有了不同的解读,给黑奴母亲留下了一丝生存的空间和曙光。

三、母爱的思考

莫里森曾公开表示:“身为黑人和女性,我能进入到那些不是黑人、不是女性的人所不能进入的一个感情和感受的宽广领域。”[7]P22她要用她的作品唤醒所有黑人,尤其是黑人女性心中的爱。她在这两部描述母女之情的小说中,正向我们展示并解读了两种相似却不同的另类母爱。从表层来看,弃女和弑女都违背常理,与正常伦理道德上的母爱完全对立。通过作者的多重叙事和多维描述,读者洞见了两个惨烈故事的因果,这另类母爱也能让人理解。这种悲剧给人一种震撼,是对不平等社会的强烈控诉。母爱是任何一个作为母亲的最基本权利,人类任何一个孩子都有权享受母爱。莫里森尝试从遥远的历史语境中,探寻出更为重要而深刻的母爱主题,从对社会的一味指责转向了对自我缺失与追寻的思考,拟在告诫我们珍惜和谐的社会环境,完善人类的社会制度,不要重蹈覆辙。在《慈悲》最后“阿闵玛”对女儿以及所有人类传达了最为透彻的忠告:“接受要求来支配别人是艰难的事;夺取对别人的支配权是错误的事;把自己交由别人来支配是邪恶的事。”[5]P196这也正是当今社会应该思考的问题,父母慈爱,儿女孝顺,幼有所长,老有所养,家庭和睦,国家兴盛,世界和平。这才是小说对当今社会的诉求。

[1]宋兆霖.诺贝尔文学奖获奖作家访谈录[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5.

[2]托尼·莫里森.托尼·莫里森访谈录[J].北京:外国文学动态,1994.

[3]胡亚敏.叙事学[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4]Morrison,Toni.Beloved[M].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0.

[5]Morrison,Toni.A Mercy[M].New York:Alfred A.Knopf,2008.

[6]王守仁,吴新云.超越种族:莫里森新作《慈悲》中的“奴役”解析[J].南京:当代外国文学,2008.

[7]王守仁.性别种族文化——托妮·莫里森与美国二十世纪黑人文学录[M].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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