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升华
(四川省蚕业管理总站,四川 成都 610041)
从有确切记载算起,成都已有2300多年的历史,而本世纪初出土的金沙遗址更把成都的建制历史提前到公元前约1200-650年,已经超过苏州的建城时间。早在公元前四世纪,蜀国开明王朝迁蜀都城至成都,取周王迁岐“一年成邑,二年成都”之意而名成都,相沿至今。
秦汉时期,成都蚕丝业已十分发达。公元前316年,秦国吞并巴蜀。公元前106年,汉武帝在全国设13州剌史部,在成都置益州剌史部,分管巴、蜀、广汉、犍为四部。在西汉司马迁所著《史记》等书中都有关于春秋以前蜀国的帛运销秦及越的记载。
西汉时期,成都人口达到7.6万户,近40万人,成为全国六大都市 (长安、洛阳、邯郸、临洮、宛、成都)之一。“少城”为成都商业最发达的城区,那里商品堆积如山,商店、货摊栉比。成都织锦业驰名天下,蜀锦是四川著名的丝织品,与南京的云锦、苏州的宋锦、广西的壮锦一起,并称为中国的四大名锦。当时,在城西南设立了锦官,专管织锦,并筑有锦官城,故成都又名“锦官城”、“锦城”。西汉文学家、哲学家、语言学家杨雄是蜀郡成都人,在他所著的《蜀都赋》中便有“挥肱织锦”、“展帛刺绣”等描写当时成都织锦刺绣的热闹场面。汉时从成都出发经云南到缅甸早有一条著名的“丝绸之路”,将中国的茶、丝锦输出到国外,后来演变成两条著名的“茶马古道”,锦城、锦官城在那时已经是名扬海外。成都的母亲河府南河,即以濯锦而得名“锦江”,可以说,“锦”字与成都相联源远流长。《西京杂记》载汉成帝曾下令益州留下三年税输,为宫廷织造七成锦帐,以沉水香饰之。
锦为多彩织花的高级丝织品,在丝绸织品中最为名贵,其用两种以上的彩色丝线提花的多重织物,既利用经线,纬线组织的变化,又利用经纬色彩的变化来显现花纹。蜀锦是纯真丝织品,质地柔软,色彩艳丽。西汉初期,寓居成都的文学家司马相如擅长作赋,朋友向他请教作赋的技巧,相如就用“织彩为文”的道理来启发人家。他说:“合綦组以成文,列锦绣而为质,一经一纬,一宫一商,此赋之迹也”。“一经一纬”是指图案的交错纹理,“一宫一商”比喻色彩协和如音乐的协调。蜀绣是蜀锦的孪生姐妹,扬雄《蜀都赋》这样赞美蜀锦蜀绣:“若挥锦布绣,望芒兮无福。尔乃其人,自造奇锦。……发文扬彩,转代无穷。其布则细都弱折,锦茧成衽,阿丽纤靡,避晏与阴,蜘蛛作丝,不可见风。”
三国时期,诸葛亮积极推行奖励耕织,发展蚕桑政策。他以蜀锦跟吴国和魏国进行交易,换取粮食,把蜀锦作为国家进行统一战争的主要财政收入。他在颁布教令中说: “今民贫国虚,决敌之资,惟仰锦耳。”当时江东尚未有锦,河北所产也不及蜀锦,故魏、吴二国都从蜀汉输入蜀锦。他还积极向南中地区少数民族传播织锦技艺。南中地区人民亲切称为诸葛美锦。人们还作一首《诸葛锦》诗来赞颂诸葛亮的功劳:“丞相南征日,能回黍谷春。干戈随地用,服色逐人新。葶幅参文绣,花枝织杂匀。蛮乡椎髻女,亦有巧于人。”
魏晋时期蜀锦大为兴盛,魏晋诗人左思《蜀都赋》(与扬雄《蜀都赋》同题)中描述了当时锦江两岸锦绫生产之兴旺和色泽花纹之鲜艳。他对成都当时市井的繁华这样描述:“亚以少城,接乎其西。市廛所会,万商之渊。……百室离房,机杼相和。贝锦斐成,濯色江波。黄润比筒,籯金所过。”其中“百室离房,机杼相和”是描述当时手工纺织业在市民生活中的普遍程度及发展规模。“贝锦斐成,濯色江波。黄润比筒,籯金所过”则是描绘丝织品的美丽和价值。南朝宋时,丹阳郡守山谦之从巴蜀招募织锦工百人在宛城斗场建立官营的织锦工场“斗场锦署”(管理织锦机构),蜀锦技术由此远传江南。隋唐时期,成都经济发达,文化繁荣,佛教盛行。成都成为全国四大名城 (长安、扬州、成都、敦煌)之第三位,农业、丝绸业、手工业、商业发达,造纸、印刷术发展很快,经济地位有所谓“扬一益二”(即扬州第一,成都第二)之称。“蜀绣”为全国三大名绣之一,“蜀锦”被视为上贡珍品,产量全国第一。杜甫的著名诗句“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生动地描绘了成都当时作为长江上游重镇和西南经济文化中心商贾如云、车水马龙的繁荣景象。
唐代蜀锦的织造技艺达到新的高度,绚丽生动的自然花鸟图案融入蜀锦之中。大诗人杜甫除有名句“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赞美成都外,更在《七绝·赠花卿》一诗中描述了成都丝织业的兴旺发达景象:“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诗人刘禹锡《浪淘沙·锦》诗云:“濯锦江边两岸花,春风吹浪正淘沙。女郎剪下鸳鸯锦,将向空中定晚霞。”
唐高宗、德宗、宪宗年间,成都每年春三月在乾元观、龙兴观、严真观开蚕市,不仅交易蚕器、农具、花木、草药等货物,而且成为各行各业物资交流、道教活动和官僚富豪游宴行乐的场所。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著有《蚕市文》。 《唐书》记载,益州以罗绸绫绢供春彩 (彩帛),一次贡赋即调征彩帛10万匹。中唐以后,蜀锦成为著名纺织品行销全国,远销海外,至今日本尚保存唐代蜀锦。随着丝织业的发展,成都向朝廷贡纳的丝织品品类繁多,数量巨增,成为唐王朝的重要财源。
宋朝时期,成都鼎兴,经济文化更加发达。丝绸业规模扩大,品种增多,蜀锦花样由唐时的10多种发展到宋朝时期的40多种,能织出天马、流水飞鱼、百花孔雀、如意牡丹等新花样,每年成都上交丝绸商品,占全国各地上交总数的70%以上。宋太祖乾德四年 (966年),朝廷从四川调200名锦工到京师创设“绫锦院”。神宗元丰六年 (1083年),成都府尹创办“成都府锦院”,初有军匠80人,后发展到有机房127间,织机154台,军匠580多人,年产锦缎1500余匹。锦院组织严密,分工细致,工序严格,技艺水平相当高。由于商业发达,成都出现了世界上最早的纸币“交子”。北宋仁宗时,在益州 (即成都)设官办交子业务,由官府公开印刷,发行“交子”。
丝织生产的发展和蚕桑交换贸易的发展是息息相关的。两宋及以后年代,成都及附近州县仍沿袭春三月开蚕市的习俗。苏轼在眉州著有《蚕市诗》:“千人耕种万人食,一年辛苦一春闲;闲时尚以蚕为市,共忘辛苦逐欣欢。”蚕市上交换蚕种、桑条、饲养用具,还设有专门的茧馆。每年蚕市从正月开始到三月结束。蚕市时人山人海,万头攒动,热闹异常。宋代张仲舒《蚕市词》写道:
成都好,蚕市趁遨游。
夜放笙歌喧紫陌,春遨灯火上红楼,
车马溢瀛州。
人散后,茧馆喜绸缪。
柳叶正饶烟黛细,桑条何似玉纤柔,
立马看风流。
文人把蚕市当作“夜放笙歌”“春遨灯火”的风流游乐之地,但劳动人民却把一年一度的蚕市看作蚕桑交换贸易的好机会,正是“闲时尚以蚕好市,共忘辛苦逐悲欢”。
宋时成都开始用锦类丝织物装裱书画碑帖,这一技艺沿袭流传至今。
元明两代,成都丝绸业基本处于徘徊、停滞时期,成都作为全国丝织业中心的地位大大降低。元代织锦的技术、风格均仿宋时,特点在于凡锦大都加金织造,织金技艺超过宋时,在织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明初,政府实施劝课农桑和发展丝织业的政策,使成都蚕桑丝绸业有一定恢复发展。洪武年间 (1368一1398年),朝廷规定:凡民田五亩到十亩者,植桑麻半亩,十亩以上者倍之,不种者交绢一匹;屯田士兵每人种桑枣百株。这些规定,促进了成都茧丝的发展。明代四川布政使司下设染织局,蜀王府设织锦坊,织造锦缎贡物,但规模不大,产品不多而价甚昂。明末,四川因兵燹祸惨,丝绸业遭受空前浩劫,锦城成都户籍骤损,逃亡过半,锦工、织户留川者不多。 《华阳县志》称:“蜀自明季兵燹后,锦坊尽毁,花样无存,今惟天孙锦一种,传为遗制云 (清嘉庆年间《华阳县志》卷四十二)。”
清代实行农桑并重国策,鼓励发展蚕桑,屡有劝课农桑谕旨。乾隆、嘉庆、道光、咸丰年间,四川州县官府大力提倡栽桑养蚕,发展丝织业,使成都蚕业有所恢复发展。 “蜀中墙下树桑,宅内养蚕,习以为常” (清乾隆李拔《蚕桑说篇》)。成都、华阳、双流、温江、大邑、邛州等地盛产蚕茧。清代蜀锦纹样仍仿唐宋,但大量采用如意、博古、龙凤、婴戏和福禄寿喜、梅兰菊竹为题材,别具一格。晚清时期织制的“方方”、 “雨丝”和“月华三闪”三种锦缎,在织锦传统工艺、装饰、构思、风格上均达到炉火纯青的境地,蜀锦史上谓之“晚清三绝”。1908年,蜀锦在巴拿马博览会上获金奖。
从清末到民国初期,成都平原因主要发展稻田,栽桑养蚕日趋减少。抗日战争后期,美国丝织品大量涌进中国,加之化学纤维兴起,严重冲击中国生丝市场,成都蚕丝业遭受灾难性打击,各地蚕丝机构相继被撤销,人员分散,经费锐减,市场凋敞,至1949年成都机房90%停产,蜀锦几濒绝迹。
新中国建立后,人民政府采取各种措施鼓励发展蚕桑,成都丝绸业很快得到恢复和发展。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成都丝绸业迅猛发展,到1990年代中期达到鼎盛。1996年后,随着经济的发展和受国际丝绸市场疲软的严重影响,成都丝绸业逐渐沉寂,倒是昔日的一处丝织遗址“锦里”成了每日游人如织的旅游地。新世纪以来,随着人们对丝绸文化和功用的认识不断深化,在政府的倡导下,成都一些坚守的丝绸人和企业不断拓宽思路,走综合发展的道路,力求振兴成都丝绸文化,可以预见,未来不久,成都丝绸业这只“凤凰”,将在市场的烈火中得到重生腾飞与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