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水浒传》作者对山东地理的写实——从作者是否了解长江以北地理态势说起*

2012-08-15 00:52王守亮
菏泽学院学报 2012年6期
关键词:东平梁山水浒传

王守亮

(山东轻工业学院文法学院,山东 济南 250353)

《水浒传》频繁提到“山东”,有四五十次之多。前八十二回中,大部分故事和人物所关涉的就是“山东”各地,有济州、青州、登州、高唐、东平(郓州)、东昌、泰安、沂州、莱州、滕州、单州、曹州、陵州①、冠州②等州府,郓城、阳谷、寿张、沂水、汶上等县,还有为数不少的有名或无名村镇、寺庙等。济州府管下的梁山水泊是小说描写的中心,这里是一百〇八位梁山好汉气贯长虹、忠义动天之地。综观《水浒传》所写“山东”,与今之山东地理范围大致相当,几乎包括了今天的山东省各地。这应该是中国古代小说史上的一个特例,亦可见山东一地在《水浒传》中具有特殊分量。进而在学术研究中,就往往引起大家对《水浒传》作者③与山东关系的关注和讨论。

在这一问题的讨论中,有学者的意见认为,《水浒传》作者对长江以北的地理态势并不了解。这一意见的主要所指,实即《水浒传》作者并不了解山东地理。对此,笔者不敢苟同,认为这无论就文学创作的基本规律而言,还是从《水浒传》内容来看,都是难以成立的。

就文学创作的基本规律而言,严肃、优秀的作家总是以他熟悉的生活与环境为创作的资源,而不可能对自己知之甚少者贸然下笔。对此,王夫之《薑斋诗话·夕堂永日绪论·内编》有一段话所论甚是,云:

身之所历,目之所见,是铁门限。即极写大景,如“阴晴众壑殊”、“乾坤日夜浮”,亦必不逾此限。非按舆地图便可云“平野入青徐”也,抑登楼所得见者耳。隔垣听演杂剧,可闻其歌,不见其舞;更远则但闻鼓声,而可云所演何出乎?前有齐、梁,后有晚唐及宋人,皆欺心以炫巧。[1](P147-148)

王夫之所论乃就诗歌创作而发。但各体文学创作的基本规律是相同的,小说创作亦不能出乎王夫之所谓“铁门限”的范围。《水浒传》的主旨是讴歌梁山好汉的忠义品质与英雄气概。如果《水浒传》作者不了解山东,尤其梁山及其周边地理环境非其“身之所历,目之所见”,但却一定要把所讴歌的众好汉安置到此地,以之作为主要地理背景予以描写和刻画,那么这几乎就是作者的作茧自缚之举,徒然增加创作的困难。因此,在《水浒传》这样一部长篇巨著的创作中,作者应当而且自然会去避免此类无益之举。

《水浒传》的内容也表明,其作者是了解山东地理的。

在这一问题上,首先需要一说的当然是《水浒传》所写八百里梁山水泊。明清以来,不乏论者否定八百里梁山水泊在历史上的实际存在。但五代两宋时期,梁山水泊确有八百里之实,这在时人诗词与野史资料中均有所载;只是后来水面日渐缩小,终至干涸,竟成村落比密、人烟稠集的陆地。《水浒传》创作的元末明初,梁山水泊已经成为远去的历史,其故地以平川旷野呈现于世人面前,但对这一段沧海桑田的地理变迁,作者显然有着比较清楚的了解。这体现于《水浒传》的创作,就是作者没有迷惑、局限于梁山嵝然一阜、无险可恃的当世地理景观,而是思接千载,遥想历史上“山排巨浪,水接遥天”(第十一回)的梁山水泊,将之设为梁山好汉替天行道的根据地。尽管《水浒传》作者对梁山水泊的描写主要是疏笔勾勒,但我们不能因此否认他对这一段地理变迁的了解,而应该肯定,他对梁山水泊的描写是以尊重历史上的地理变迁为前提的。

《水浒传》更多地写到了山东的州府、县城、乡村及寺庙等。对这些地方的地理环境,《水浒传》作者如对梁山水泊的描写方式,主要也是以疏笔勾勒为主,重心则在讲述好汉故事,刻画好汉性格。因此,不少府县如济州、登州、东昌、郓城等,虽为重要的好汉故事发生地,但当地的地理面貌不免显得较为模糊。当然,《水浒传》所涉山东地方甚多,根据有关故事内容,结合当今地理实际、史志资料记载等,仍可看出在若干府县的故事叙写中,作者时有其地理方面的写实之笔,甚至显示出对当地某些地理细节的了解。以下从三个方面予以讨论。

一、青州府、沂水县故事反映的地理特征与实地相符

《水浒传》涉及青州府的故事有九回章节,所写青州府地方中,引人注目的是“三座恶山”:“第一便是清风山,第二便是二龙山,第三便是桃花山。这三处都是强人草寇出没的去处”(第三十三回)。另外还有赤松林、白虎山、对影山等林莽山险。

桃花山下有一处山庄桃花村,周围“重重叠叠都是乱山”(第五回)。另一处山村距桃花山不远,从梁山泊大败逃亡的呼延灼在此丢了御赐宝马。白虎山附近有孔太公庄和一家山村酒店,酒店“门前一道清溪,屋后都是颠石乱山”,冬天的清溪“只有一二尺深浅的水”(第三十二回)。还有两处市镇即瑞龙镇和清风镇,交通位置重要。瑞龙镇西去是二龙山,东去是清风镇(第三十二回)。清风镇在青州府东南部,“离这清风山只有一站多路”(第三十三回),有三岔路通往清风山、二龙山和桃花山等“三座恶山”。

小说写到的瓦罐寺和宝珠寺,均为青州府境内的山间寺庙。瓦罐寺是赤松林附近的一处破败山寺。宝珠寺建在二龙山顶上,二龙山“生来却好裹着这座寺,只有一条路上的去”(第十七回)。

于2015年1月~2017年1月期间,在广西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耳鼻咽喉科门诊随机抽取600例喉源性咳嗽患者作为研究对象,其中,男性患者316例,女性患者284例,年龄8~71岁,平均(37.64±24.37)岁,均符合干祖望教授提出的“喉源性咳嗽”诊断标准[1],且均对本研究知情了解,自愿参与研究。

《水浒传》的上述描写反映出青州府境内多山的地理特征。按之当今青州与周边区县的实际地理情形,也确实如此。今之青州境内,西部和南部山峦起伏,多有胜境。青州南部接壤的临朐县,历史上长期归属青州府管辖,是一个多山之县,县境西部、南部群山连绵。与青州接壤的淄博市临淄、淄川两区以及距青州不远的博山、沂源等区县,历史上也在青州府管下,境内多山。这些区县的山地连为一体,属于鲁中山区。

其次是沂水县。《水浒传》写该县隶属沂州,这实际是北宋时期的建制。据小说第四十三回,李鬼之家独处于一山凹中,附近有山溪和外通的山僻小路;李逵的老家是百丈村董店东,位于沂岭后面;李逵回乡取母,必须翻越沂岭;李逵葬母的泗州大圣祠堂就建于沂岭顶上;沂岭村曹太公庄位于沂岭前面。《水浒传》的描写反映了沂水县多山的地理特征,这与当今沂水县的实际地理情形也是相符的。该县地处沂蒙山区,北接临朐县,距青州市较近,境内多山。

还值得一提的是,《水浒传》中“沂岭”应该不是无所依傍的虚构,作者所依据的可能是今之临朐县南部、接近沂水县的沂山。沂山是沂蒙山区主脉之一,古称“海岳”,又称“东泰山”,自古以来就是仅次于泰山的名山,素有“泰山为五岳之尊,沂山为五镇之首”之说。因此,沂山有足够的资格被《水浒传》作者所重视并艺术地反映到小说中。

二、《水浒传》有关东平府的三处地理细节与史志记载相符

《水浒传》写了东平府和所属阳谷、寿张等县。第七十四回写道:“寿张县贴着梁山泊最近。”这并非作者虚构,而是写实的。这可从明清时期的史志记载得到印证,如:《明史·地理志·地理二》载“寿张县……南有梁山泺”[2](P7884)。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东平州》云:“梁山,州西南五十里,接寿张县界。……山南即古大野泽。宋政和中,盗宋江保据于此,其下即梁山泊也。”[3](P83)康熙《寿张县志》载“梁山在县治东南七十里”[3](P85)。

第六十九回所写安山镇,确有其地。康熙《东平州志·方域志·山川》载:“安山,在州西南三十里,湖水涨溢,梵宫幽侐,上有甘罗墓。”[4](P19)乾隆《东平州志·山川志》载:“安民山,州西南三十五里,旧为寿张境,元至正(1341—1368)间黄河汛决,城圮邑废,改属东平。山半有寺,明景泰(1450—1456)间,僧徒洪钦凿石百尺,涌出清泉,曰清岩井。上有甘罗墓。”[4](P197-198)两部《东平州志》所记“安山”、“安民山”同为一山即安山,安山镇因此山得名。其中,乾隆《东平州志》对安山、安山镇的变迁记载较详,对考察《水浒传》所写安山镇颇有助益。据其记载,安山原属寿张县,元至正年间,安山镇被黄河冲毁,故改属东平。《水浒传》写安山镇属东平府管辖,显然采用了元代末年的行政区划。《水浒传》还写道:“宋江领兵前到东平府,离城只有四十里路,地名安山镇,扎住军马。”(第六十九回)安山镇与东平府城相距四十里,这与乾隆《东平州志》记载两地三十五里的距离较为接近。因而可知是《水浒传》写实的一笔,说明作者对东平府的地理细节有较为深入的了解。

再结合《水浒传》第七十四回来看:李逵和燕青从东京归来,“宽转梁山泊北,到寨尚有七八十里……离荆门镇不远”。此述梁山水泊、梁山大寨同荆门镇之间的方位、距离关系,与上述根据史志记载推断的结论何其相近!因此,这也是《水浒传》对东平府地理的写实之笔,反映了一种地理细节的真实性。

三、《水浒传》两处“地理错误”透露出作者对北方尤其山东地理的了解

《水浒传》写人物赶路,有时会不明原因地绕远,走冤枉路。这一现象在前七十回中居多;还有个别北方州府之名不见史载,无可稽考。故多有论者归之为地理错误,并认为《水浒传》作者不明北方乃至山东地理。

但若做具体分析,则会发现《水浒传》有的所谓“地理错误”不但难以称为错误,反倒透露出作者对北方尤其山东地理的了解。此举两例。一是第五回鲁智深从五台山去东京,绕了一个大弯儿走到青州的桃花山与赤松林,小说也没有说明鲁智深何以如此。这种不合常理的走法多被认为是《水浒传》的一处地理错误。这一意见看似有理,却很可能没有注意小说的一段话:“且说鲁智深自离了五台山文殊院,取路投东京来,行了半月之上。”(第五回)试想,此时鲁智深并无官司追讨,行路不慌不忙,况且不时“贪看山明水秀”(第五回),走停随意,那么,“半月之上”的行程不正合乎五台山到青州的距离吗?由此而言,《水浒传》作者对两地距离应当心中有数,让鲁智深从五台山绕道青州去东京应是作者的一种有意安排,惟其疏于说明原因罢了。

其次,第七十三回写李逵和燕青搜寻假宋江,“直到凌州高唐界内”。“凌州高唐”之说也被有的论者认为是地理错误。其实不然。清人程穆衡《水浒传注略》卷五十九早已指出:“凌州”乃《水浒传》俗本之误,应作“陵州”;并引叶沄《历代郡国考略》云:“元陵州,今为县,隶济南府。”[3](P423)《水浒传》写刘太公庄在梁山北面七八十里处,李逵、燕青先到此庄,然后“去正北上寻……走了一两日”,再转“正东上,又寻了两日,直到凌州高唐界内”,可知“凌州”、“高唐”都在梁山东北方向。这与陵州、高唐同梁山的地理方位正相吻合。再据李逵、燕青行进路线看,其行程也是合乎地理实际的。因此,《水浒传》作者显然了解梁山同陵州、高唐的距离及空间方位关系。

由两例可见,对《水浒传》的“地理错误”,我们应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不能一概而论。两处所谓“地理错误”透露出的是《水浒传》作者了解北方尤其山东地理的信息。

综上所论,《水浒传》作者显然了解山东的地理情况。由此可知,《水浒传》之所以将山东设置为众好汉活动的主要地理舞台,这应是出于作者的一种自觉艺术选择。进而言之,如果这一结论不至大谬,则它作为一条旁证,将有助证明《水浒传》作者应是一位曾经居住山东、了解山东的人,从而对作者籍贯问题的探讨或具些微参考之益。

注释:

①《水浒传》误为“凌州”。“凌”、“陵”音同且字形相近,当为刻写之误。

②《水浒传》误为“寇州”。“寇”、“冠”字形相近,当为刻写之误。

③《水浒传》的作者问题向有争议,主要意见有三,即:施耐庵、罗贯中合著,施耐庵作,罗贯中作。本文概称以“《水浒传》作者”。

④查阳谷县地方史志编纂委员会编《阳谷县志》(中华书局,1991年版),已无荆门镇(村)。

[1]王夫之.薑斋诗话[M].舒芜,校点.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1.

[2]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二十五史[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1986.

[3]朱一玄,刘毓忱.水浒传资料汇编[G].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2.

[4]郭云策.历代东平州志集校[G].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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