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仕萍
(湖北文理学院 文学院,湖北 襄阳 441053)
《张继传奇》有扎实丰富的史料文献,但不是历史研究;有精妙的细节与情景、有节制的想象,但不是虚构;有人物形象,但不是传记。人物、事件、场景等都纳入到一种生命的体验,文化的沉思之中。小说演绎的传统文化的内涵是十分丰富的,如中国封建社会制度文化鼎盛时期的皇权制度、科举制度、外交制度等;处在权利中心的宫廷文化和处在民间的风俗文化、武侠文化等。而贯穿于所有文化核心的是中国古代的德性文化。
《张继传奇》揭示的中国古代德性文化是通过塑造了一个特定的社会阶层——士为主要群体,他们在思想文化、伦理道德、个人操守等方面所秉承、所坚持、所展开的精神风范为主要内容,尤其是小说主人公张继几乎具备传统文化的一切美德。本文拟通过小说主人公张继对《张继传奇》的传统文化尤其是德性文化及意义进行探讨。
孝产生或大兴于周代,最初的意思是尊祖敬宗,报本返初和生儿育女、延续生命,即《尔雅释训》中所谓的“善事父母”。到了孔子将孝从宗教意义转化为纯粹的伦理意义,从宗教道德转化为家族道德。到《孝经》出现后,孝这个道德观念就被全面政治化了。“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孝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核心。张继作为在学校求学的学子和参加科举考试的进士以及进士加冕的官职,是唐代典型的知识分子。张继同其他朝代的知识分子一样深受儒家思想影响,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作为一生追求,而孝是所有品德修养的根本。张继出生在一个父严母慈的家庭环境,张继的孝道不仅与传统观念有关,也与当时的社会背景有关。有孝心者不仅能孝敬父母长辈,能友爱兄长,还能忠于朝廷。即所说的“君子之教以孝也,非家至而日见之也。教以孝,所以敬天下之为父者也;教以悌,所以敬天下之为兄者也;教以臣,所以敬天下之为君者也。”唐代统治者正是看到孝可以移为忠这一点,所以对孝予以重视和宣传,甚至还将《孝经》作为育人的教材。开元七年,玄宗亲自注释《孝经》,诏元行冲为疏,颁行天下。天宝二年,玄宗重注《孝经》,次年诏天下家藏《孝经》,精勤教习,学校倍加传授,州县官员皆申学劝课。次年,玄宗亲书《孝经》序,立于国学,以层楼覆之。次年,再诏天下研讨《孝经》。正是有了这些统治者的宣传和引导,唐代知识分子才会深受影响以至于身体力行。
将孝作为选人的一个标准。古人选材一向看重德,而孝是德的根本,因此,归根结底还是看重一个“孝”字。唐代宗大历初年,归崇敬向代宗建议,将《孝经》作为选人的一个标准。据记载:归崇敬“少勤学,以经业擢第,遭丧哀毁,以孝闻,调授四门助教。”他向代宗提出:“自艰难以来,取人颇易,考试不求其文义,及第先取于帖经,遂使专门业废,请义无从,师资礼虚,传受义绝。今请以《礼记》、《左传》为大经,《周礼》、《仪礼》、《毛诗》为中经,《尚书》、《周易》为小经,各置博士一员。其中《公羊》、《谷粱》文疏少,请共准一经,通置博士一员。所择博士兼通《孝经》、《论语》,依凭章疏,讲解分明,注引旁面,问十得九,兼德行纯洁,文词雅正,仪形规范,可为师表者,令四品以上各举所知。”而且他提议实行新的考试法“但于所习经中,问大义二十,得十八为通,兼《论语》、《孝经》各问十得八,兼读所问文注疏,必令通熟者为通。”皇帝部分地采纳了他的意见“诏明经、进士与孝廉并行。”这说明《孝经》成为科举考试重要科目之一,正是因为孝直接关系到知识分子的命运,即在科举考试中能否高中这一切身利益,所以知识分子更加重孝而且更得熟读《孝经》。
“士不可不弘毅”代表的是儒家学说的道德观,是中国早期知识分子一项光荣的传统,也是留给后人的宝贵精神财富。综观先秦乃至后代的士阶层,几乎每一个学派都可找出富于弘毅精神的代表人物,因而可以说弘毅是中国早期知识分子一项光荣的传统,也是留给后人的一项宝贵精神财富。曾子曰:“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论语·泰伯》)查历代词典可知,“弘”有三个基本义项:其一为形容词大;其二为动词扩大、光明;其三为姓。“毅”有两个基本义项:其一为残忍、残酷;其二为坚强、果决。在上述语境中“弘”应取第一义,即宽广、宏大;“毅”应取第二义,即坚强果断。曾子这段话讲到“弘毅”最初的意义是指如何立于世,如何实现自我,如何对待人生的一种近乎理想化的观念形态。具备弘毅精神状态的士应合乎几个要求:首先要有明确的志向、宽广的胸怀,即以天下为己任,富有包括宇宙的气魄和精神,是为“弘”;其次要有完成这一志向的决心和勇气,要强而能断,敢于经受挫折和磨难而不退缩,屡败屡战,艰苦卓绝而无怨无悔,是为“毅”。
张继是父亲和母亲的双重希望,父亲张向病榻前的遗训:“一生无成白丁终,绩经平平亦或空。唯望继儿振羽翼,门庭有光祖受封。”张继从母亲那里看到父亲的遗训时,用惨烈的断指方式自勉,矢志不忘。中国先秦时期儒家学说主张人要生活得有意义,有价值,有理想。理想是人生最重要的东西,是人们生活的灵魂和精神支柱。理想,就是人们在生活中为自己树立的追求目标,也就是立志。先秦士传统早就有立志的要求,可以说立志是士踏上社会,实现士人人生价值的第一步。记曰:凡学,官先事,士先志,其此谓乎?(《礼记·学记》)子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论语·里仁》)子曰:“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矣。”《论语·宪问》)王子垫问曰:“士何事?”孟子曰:“尚志。”(《孟子·尽心上》)孔子认为有士行的人,志在善道,如果他喜爱衣食华美而以恶衣恶食为耻,则是志道不笃,不足与谈论善道。孟子认为“志”是学为士的首要准则。“志”即志向、抱负。士是一个重精神道义的阶层。从儒家对士的论述来看,“志”是士成为“士”的一大主要特征。
士立下志向,也就为自己的一生树立了人生目标,他的活动实践便具有了明确的创造动机和目的。《张继传奇》在塑造有识之士的过程中,非常注意突出其为实现志向而艰苦卓绝地不懈努力的特点,留下了许多可资后人学习的典型事例。积极调整个人情绪以适应新的条件是确保志向实现的唯一途径。这要求士具备顽强的毅力和不屈的精神,坚定信念,战胜困难和阻力、保持乐观向上的状态。朱熹曾征引程子的话以释弘毅,“弘而不毅则无规矩而难立”。“立”就是成功,一是指事业上的成功,如平民布衣一跃而为王侯将相;一是指精神上的成功,如孔子虽终生不遇,但精神魅力万古流芳,影响了中华民族两千年历史。反之若缺少立志、坚毅等要素,仅借助外因青云直上,如康楚元等,则属小人得志,他们已经缺失了士最为宝贵的本质力量,为后人所不齿,《张继传奇》字里行间显示出了对这一类人的鄙夷。
《张继传奇》的价值就在于通过再现士形象,将士之具体固定的职事责任,上升到精神道德领域,成为我国封建社会广大士人的一种理想典型。作家李叔德在《张继传奇》中对历史人物张继形象的加工、改造、再创作,其意义在于突出了人物内在的精神之美。梁漱溟先生称之为“向里用力之人生”。这种写法既是对先秦优秀士文化精神的继承,又是作者个人理想的体现。《张继传奇》所记载的“士不可不弘毅”的道德风尚、人格精神,构成了深沉、凝重的民族精神的象征和艰难国运中雄健国民的光辉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