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学视角下的福镇标会合法性与存续机制研究

蒋晓平

(华中科技大学社会学系，湖北 武汉430074)

一、问题的提出

“标会”作为一种非正式的民间金融组织，国外称之为ROSCA(Rotating Savings and Credit Association)，意即轮转储蓄与信贷协会的简称。标会作为一种草根金融广泛存在于福建、江浙、广东等商品经济发达地区，甚至泰国、印尼、马来西亚等东亚地区和海外华人群均能觅得其踪迹。标会运作依托内部成员间信任与个人诚信，是内部成员之间进行联合储蓄与轮番信贷活动的自发的互助性的民间非正式金融组织。作为一种民间非正式金融组织的标会虽然具有悠久的历史文化传统，其广为人知但却源自上述地区的大规模倒会风潮及由此滋生的各类社会问题。以东部沿海福镇为例，2004年6月福镇倒会风波使得上年财政收入仅2．3亿元、人口只有60万的县级市，因为标会卷入了25亿元民间资金并在一夜之间消失殆尽，使得当地社会关系紧张并造成剧烈的社会动荡，该地区一度经济萧条。然而，时隔几年，福镇标会却全面复苏并成蔓延之势，甚至形成“人人来会”的局面，当地人早已忘却标会曾带来的痛楚，标会作为当地的一种非正式的民间金融重新获得人们的青睐。

学界对标会研究的文献大多集中于经济学、社会学和人类学、法学和历史学等学科领域。经济学偏重于标会现金流特征、投融资效率、利率水平及盈利状况评估等方面的研究，尤其注重分析经济因素对标会运行机制及运行风险的影响(陈德付，戴志敏，2005;邹传伟，张翔，2011;郑振龙，林海，2005;张翔，邹传伟，2007)。社会学与人类学更多的从金融制度进化、组织运作条件、社会资本等视角对标会组织进行研究，将社会因素、文化因素、信息机制作为研究标会与分析标会运行机制的重点(张翔，2008;和立勇，2007;邱建新，2007)。法学主要从法制史、法文化、习惯法等角度对民间标会存在的危害性进行政策性研究，并针对性的提出相关立法建议和对策措施(胡大展，1995;徐国栋，2004;刘永华，1997;陈荣文，2005，2006)。历史学则从标会发展史的角度考察了标会产生、发展过程，并对标会及标会活动进行定义、分类，20世纪20、30年代关于合会的社会调查资料集中体现了这方面的研究成果(王宗培，1931;杨西孟，1935;徐畅，1998; 单强，咎金生，2004)。从已有研究文献来看，大部分研究聚焦于标会运行和风险控制方面的问题，鲜有文献论及标会这类民间非正式金融组织何以存续以及未来存续状况的问题。本文采用人类学扎根理论的研究方法，对福镇三个典型标会个案进行考察分析，从组织理论的视角对标会组织结构、制度规范、组织功能进行分析，试图回答如下问题：其一，福镇标会崩盘显示出标会这种非正式民间金融组织在风险控制方面存在着先天不足，但是为何它能够在倒会之后不久重获复苏?其二，复苏后标会的组织结构、运行规则、规范结构具有何种特征?其三，标会功能及其存续趋势如何?其四，非正式民间金融组织的存在与发展似乎显示其具备自我繁殖与自我发展的内驱力，如若存在，这种内驱力是什么?

二、福镇概况与研究个案介绍

(一)福镇概况与福镇标会简介

福镇位于福建省东北部，地处鹫峰山脉东南坡、太姥山脉西南部、洞宫山脉东南延伸部分;境内气候温暖湿润、雨季集中，属中亚热带海洋性季风气候，累年平均降雨量在1350～2050毫米之间。福镇土壤适宜种植水稻、甘薯、大小麦、马铃薯等粮食作物和甘蔗、大豆、花生等经济作物。境内水力资源丰富，水能理论蕴存量34．1万千瓦，可开发电站587处，总装机容量可达12．2万千瓦。县域经济综合竞争力居全省12位，当地致力于发展工业经济，电机电器、船舶修造是当地两大支柱产业。

福镇民间向来存在大量而广泛的个人自由信贷，素有开展合会活动的传统。民国时期合会一度盛行，主要的种类有轮会、摇会、标会。轮会、摇会，多为亲友间互助互济性质的无息借贷，会期一般两个月一次，参加人数不等，每人会金3～10元，会首可得首期会金，会员则分先后获得会金。标会，是互助互济性的有息贷款，组会人数、会金不等，会首享有首次会金无息使用的优惠，但要负责主持按月(或按期)标会及收缴会款与会息，会员按期缴纳会金，并有权利投标会款，会员投标一人(份)一次，以贴息最高者中标，获得单月会金与累计会息，最后中标者得息最多。标会的投标机制极大提高资金的使用效率，逐渐成为福镇合会运作的主要形式。上世纪50至70年代，纯互助性质以低息或无息为特征的福镇民间“会”逐渐被80年代后兴起的以盈利为目的的标会取代，以城区、赛崎、穆阳最盛。标会的规模小者20元，大者1万元，参加标会人数、金额、立会时间均由参与者自行商定。标会月利息均在3%左右，高的达50%，因其严重影响银行存款储蓄业务，并经常发生会头卷款潜逃之事，曾被政府明令禁止。

(二)研究个案介绍

福镇标会存在两种类型，具有完全相反的特点。第一类标会：规模较小，不仅参会人数较少而且对成员实行严格的准入制度，成员大部分为血缘、亲缘、地缘、业缘群体构成;标会利率合理，通常对利率浮动范围有明确的规定并严格执行;开标间隔期多以成员正常收入决定;标金用途较为合理，大多用于成员的日常生活消费与实业投资，组织内部成员对于资金流向较为清楚。第二类标会：规模大，参会人数较多，组织成员缺乏明确的边界并且成员成分突破上述四类群体范围;标会利率浮动范围不做明确规定，成员为获取标金可以随意出标，加大了标会存在的风险;开标间隔期较短，并不以成员正常收入决定开标频率;标金多流向地下赌场与高利贷公司。福镇倒会前的标会多具备了第二类标会的特点并且较小规模标会的资金多流向第二类标会，因而造成大规模倒会。福镇倒会风潮，波及当地80%的家庭。但是，倒会风波后的福镇标会却表现出了很强的学习能力，重新发展起来的标会针对人数增多后信息不畅的教训，大多主动把人数控制在30至60人左右，并将成员建立在血缘、地缘、亲缘、业缘群体范围内;针对利率过高、会金、得会金额过大而导致的倒会风险教训，合理设置标息浮动范围、会金的金额。

标会相关概念有：会头、会脚、得会、标息、倒会、贴水标、贴现标。会头：标会的组织者，又称“会首”，会头一般有获得第一次会金的优先权，而在会脚无法按时缴纳会金时有先代其缴纳会金，以维持标会正常运转的义务。会脚：标会中除了会首以外的参会成员，又称“会员”。得会：是指聚会开标时某一合会成员获得全部其他标会成员缴纳的会金的简称。标息：即得会者为获得标金承诺在得标次月每月除会金外付出的出标利息。倒会：指某些标会成员无法按时缴纳会金而导致标会无法继续运转的情况，可分为会头倒会和会脚倒会等情况。贴现标：即未来的利息在所收会款里立即扣除。贴水标：是指未来的利息是以贴水的方式在将来每期支付。

本文鉴于在2004年福镇倒会风波后，具有第一类性质的标会成为当地标会主体，并且此类标会更符合常态化的民间非正规金融的性质，因此将其作为研究对象。第一类标会通常以互助融资为主要目标，会金与标金金额较小(通常为百元会，以1000元为上限)，在运作过程中对标息浮动范围进行严格控制，并且实行的是一月三标以内的开标频率。

标会A：300元会，人数为55人，每月一标、双月加标一次，会期3年，标息介于30～150元之间，标息支付方式为贴现标，标会内成员主要由会头的亲戚、朋友为主，大部分为会头直接邀约并与会头相熟，部分成员是由与会头相熟的会内成员介绍、邀约入会且不与会头相识。

标会B：1000元会，人数20人，两个月一标、1月和7月加标一次，会期2年零4个月，标息介于50～300之间，标息支付方式为贴水标，标会内成员全部由会头所在社区的街坊构成。

标会C：500元会，人数40人，每月一标，会期3年零4个月，标息介于50～200之间，标息支付方式为贴现标，标会成员全部是由会头的血亲成员构成。

(三)标会的流程：起会与开标

标会起会流程：会头产生资金需求或受邀约起会——会头邀约会脚参会——制定会单与会约、约定起会日期——标会的运作管理(定期收缴会金、组织投标、进行风险预防等)——标会结束。邀约起会的人(即会头)通常是因为他(她)有资金需求，想要通过邀会的方式从会里获得能够免息使用的资金，也有部分会是先有了会脚，再由会脚邀约共同熟悉的有丰富做会经验和良好信誉的人做会头;之后，便是会头在自身的社会关系网内发布起会的信息，包括会金、参会人数、起会日期、开标方式等，邀约与自己来往密切的亲朋好友参会，参会人也会通过自己的关系网帮助会头邀约会脚，有的相熟会脚也会主动要求参会;当参会人数达到预期人数后并在起会信息发布一个月后，会头便开始制定会单和约定起会的日期(也就是第一次开标日期)，会单内容包括了：参会人姓名、参会人参会份数以及会约(会约的内容通常包括：起会日期、开标日期、开标地点、开标方式、标息范围、得标会员保障资金安全条款、缴纳会金与交付标金时间、每月开标记录表等)，会约一般由会头根据自身做标会的经验和惯例制定，对于那些与标会正常运行密切相关的条款需与众会脚商议后决定，如：开标方式(它受到参会人经济状况制约)等，会约力求清晰明了;到约定的起会日期，标会开始正常运转，会头获得了免息贷款和保证标会平稳运作的管理费，同时会头也担负起会金收缴、投标组织、风险预防以及垫付资金等责任，会头对标会成员的组织行为负连带责任;当标会内所有的成员都获得一次标金后，本轮标会结束。

标会开标流程：信息交流与收集——出标——竞标——定标——收缴会金——交付标金。开标中，会头通常要求竞标会脚必须到会不能寄标①寄标是指会脚委托标会内其他成员出标。，这是会头向会脚们展示的一种姿态，表明得标的却有其人，会头并未以他人名义透标标金②透标标金是指会头在其他成员不知晓的情况下，以会脚名义冒名多次出标获取其他成员缴纳的会金。。流程中的每一个环节的顺利开展对于会脚获得会金都十分重要。首先，信息交流与收集阶段。它拉开了标会的序幕，对于竞标与不竞标的会脚都有十分重要的意义，通过信息交流与收集，会脚决定自己的出标数额高低。到场人数和会脚间信息的交流传递本期标金需求度信号，这些信号引导着标会内成员的行为，出高标、出低标或抬标等。其次，出标、竞标③竞标是指开标过程中，会脚之间为了得到标金竞相加大出标额，类似拍卖中的竞价。、定标阶段。这是决定标金归属的三个环节，标会组织成员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或者获得利益最大化，通常在这一阶段采取策略性行动。笔者发现，标会中总有人持续不断的加标并小心控制着自己加标的额度，一旦竞价的人数减少，他们便不再加标。会头告诉笔者：竟抬标息的主要实施者都是有着丰富参会经验的精明会员，她们根据到会人数和事前了解的标会中其他人的近期资金需求，采取抬标的方法来多得利息。这部分证实了Calomiris和Rajarman的研究结论(1998)：会员在开标前的收入信息是影响标价的一个重要因素。最后，收缴会金与交付标金。这是开标结果能否顺利实现的关键阶段，会脚要在标会结束后的约定时间内交齐会金，会头将本期收缴到的会金交予得标人并做登记。如有会员没有按时缴纳会金，会头通常要为其垫付会金。得标人领取标金时，为了防范风险，需要标会中其他活会会脚④活会会脚是指标会中还未获得轮转信贷资金的成员。担保，并且会头通常还让得标人写下借条留底，借条金额为该名得标会员在以后各期需要缴纳的死会钱⑤死会钱是指已经得标的会脚在得标次月后需缴纳的款项，包括会金与标息。，借条中载明的资金债权人为标会的全体成员。

(四)非常规现象：标金转卖

王某(女，会脚，6年参会会龄)详细解释了标金转卖过程中赚取差价与利息的原理：在100人参加2年期(24月)的300元标会中，开标方式为一月一标，首期某个会脚以50元的标息获得当期标金，再将标金以60元标息的价格转让给急需资金的其他会员，买下标金的会脚相当于是用60元的标息标下本期标金，而收到的款项却是250*98=24500，差价(250-240)*98=980需要付给转卖标金的会脚。而后转卖标金的会脚再向会头备案将自己转为活会会员，继续赚取其他死会会员的标息。

这在标会中并不常见，只是精明的会员进行资金运作的一种手段。在某一期标会，如有多于一人的会脚想要获得标金，能够获得标金的只有一人，因而总会出现某些急需资金的会脚无法获得资金的情况。精明的会员就将自己标到的标金出售给急需钱的会员，在赚取资金差价同时又再次获得作为活会会员的资格以继续获取标息。

三、标会存续的基础：标会组织的人群结构

成员是一个组织得以形成和持续存在的基础，是构成组织的首要要素。标会组织成员具有一些鲜明的特征，这些特征可以从组织成员的人际结构与知识结构、性别结构与年龄结构、收入结构与地位结构三个方面得到体现。

(一)人际结构与知识结构

从标会组织成员的人际关系与文化程度的角度考察标会的人群结构，发现：急需资金者为获取一笔免息借贷，邀约自己熟稔的亲戚、朋友、同学商议起会事宜，达到一定人数(一般为30至60人)，就能启动标会。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市场经济逻辑的引入，人们越发注重资金的时间价值，标会在单位同事这些以业缘为主的次级群体中也逐步开展起来。(黄某，男，会头，10年做会经验)标会操作起来很简单，只要会算术就能算清自己该交多少钱会得多少钱。文化水平高不高不打紧，重要的是你找的人可靠，我一般就找和自己情况差不多的亲戚朋友参加，会员我都熟。

会头的社会属性和自然属性决定了标会中其他成员的特征，会头总是倾向于寻找与自己同质性较大的亲朋好友入会，标会主体成员通常是由那些血缘、亲缘、地缘、业缘群体人员构成。大部分标会成员都表示“做会”时最看重的是这个人的信誉与经济状况并不十分看重成员的受教育程度，只是将其作为参会的甄别机制，这也从一个侧面反应了标会务实注重效率的特征。因为有较高文化水平的成员通常意味着他获得稳定职业和稳定收入的概率高，那么其履约能力就强而违约成本却高，因而受教育程度高者在标会中通常是受欢迎的。但是，调查中却发现大部分标会中的成员通常只具备较低文化水平，笔者认为原因或许在于：与较高文化水平的人相比，文化水平较低者缺乏其他更为有效的投融资渠道。同时，标会简便的操作技术也不需要太多的文化知识，这是标会能够广泛流传于当地的一个重要因素。

(二)性别结构与年龄结构

三个标会个案中的会头有两个是女性，在其各自发起的标会中女性会脚或主要参加者构成了组织成员的主体。另外，从众多访谈对象提供的资料来看，该地区80%的标会包括会头在内的参会人员多为女性，其可能的原因应该是：妇女具备较多空余时间从事标会活动，因为无论是贴水标还是贴现标的标会运作方式，会头和会脚的工作都显得较为繁琐，譬如：会头要进行开标的组织、会金的收缴、计算、交付等;会脚为了保证获取丰富信息需要参加每次的开标，并记录每期标息以便日后计算收益。其次，女性相较与男性来说缺乏其他投资渠道，标会不失为一种安全的投资赚钱方式。最为重要的是，参与标会的过程就是有效规避风险以最大限度获取收益的过程，这一过程需要组织成员频繁交往、最大限度获取成员信息，从天性与时间上来看，在这方面女性无疑优于男性。

标会对于年龄虽无特别的要求，但是访谈过程中发现，很多会头和会脚却十分在意参会人员的年龄，并将它作为控制风险的一种手段。笔者的一个访谈对象谈到：(徐某，女，会头，5年做会经验)我选择入会的成员他们的年龄基本上都是30岁到50岁之间，年轻人和老年人都有很多的不确定，年轻人随意性较大，老年人也存在健康、收入等方面的不确定因素。而30到50年龄段的人都已成家立业，有一定的经济基础，他们更加注重自己的声誉和别人对自己的评价，他们对自己和他人会更有责任感，这种责任感更让人放心。这两年大家的风险意识增强了，所以在起会时选择参会人员也将年龄作为一种考虑因素了，在这方面这里大部分的标会和我会里的情况是一样的。标会中的成员大部分由妇女构成，并且充当会头的也主要是女性。这与 Tsai，Kellee S．(2000)在对中国南方进行合会研究的过程中，发现大部分合会都是由妇女组织和参加的现象一致。参会与起会的人通常更喜欢与年龄处于30至50岁之间的人来“会”，三个标会个案中40岁年龄段的群体构成了标会成员主体，其原因或许在于这是一个具有稳定的收入并承担家室负担的群体，他们更可能进行经济收支长远规划。参加标会这种民间非正式金融是一种经济规划的表现，这一群体在参会过程中表现出较高的参与度与稳定性。通过对参会人年龄段的控制部分削弱了标会存在的不确定风险，进而保障运营标会中的资金安全。这是有着丰富起会和参会经验的会头和会脚主动采取的一种风险规避机制。

(三)收入结构与地位结构

标会组织的稳定性除了来自于血缘群体、亲缘群体、地缘群体、业缘群体的标会成员具备的高度同质性外，还来自于标会成员具备稳定收入来源并能够定期定额支付会金的能力。李某(女，会脚，8年参会会龄)认为：参会的人对自己的收入都有一个预期和把握，要是参会却没钱交会金，到时候不仅自己觉得没面子，还会被人看不起，你信用好是一回事，你交不交得起钱又是另外一回事。大家也不会和没有稳定收入来源的人一起来“会”，那是自找麻烦。当笔者试图以询问参会成员职业的方法来确定该标会中成员的地位结构时，她表示：有钱就有地位，你讲信用、有稳定的职业，做会时大家都喜欢，但是做会时更看重经济状况，经济状况好、职业稳定、收入高的人才是真正有社会地位。我起的会和参加的会里有公务员、记者、教师、个体工商户、无业家庭妇女等，但是从事公务员、记者、教师这些职业的人在会里比重最少，大概也就是3、5个人，在会里大家都一样是出标获得标金信贷不存在地位高下之分，那些自己做生意参会的人和靠家庭收入参会的家庭妇女(当地侨胞较多，外汇收入是这些家庭妇女的主要收入)，只要经济状况好做事很讲信用，大家一样看重她们。可见，收入状况和信用状况共同构成了标会运作的两大基石。信用状况只是表明了会脚履行缴纳会金的可能性，而收入状况保证了会脚具备缴纳会金的能力。参会者良好的收入状况保证标会持续运转所需要的不间断资金投入。因此，参会者通常是那些具备中等收入水平并有稳定职业的人群，这一人群有能力信守契约。况且，中等收入状况的人群最有可能通过参加标会或者组织标会来获取资金，因为高收入群体不需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募集资金，而低收入群体不具备保证标会持续运转所需要的不间断的资金投入。在标会中经济因素成为社会地位最主要的外化特征，并成为判定成员社会地位高低的标准，那些从事公务员、教师、记者等传统意义上具备较高社会地位职业的人在标会中比重不高(除非是以各自业缘群体为主的标会)，人们看重的并非是其职业地位而是他们基于职业而获得的稳定收入和良好经济状况。可见，传统意义上的经济、声誉、权力三位一体的区分社会地位的指标并不完全适用于标会组织，在标会中经济维度指标是判定社会地位的首要指标。

标会组织的人群结构显示：以血缘、亲缘、地缘和业缘为主的群体特征和以女性为主的性别结构特征，让标会具备了稳定可靠的成员并保证其持续运转;中等收入群体的经济状况，是标会持续不断获得资金投入以维持有效运转的重要驱动力;标会组织活动操作技术的简便性以及以30至50岁年龄段的人员为主，使得标会能够大规模存在和有效规避运行风险。总之，标会组织特征为标会的存续提供了稳定的组织基础。

四、标会存续的动力：标会组织的目标与功能

标会目标包括组织目标与参会者目标。从组织目标来看，标会作为一种民间融资的自发组织，最初是利用成员间联合储蓄的方法积聚资金，然后将积聚的资金在成员间实行低息或免息的轮转信贷，通过这种制度化的方式来帮助组织成员应对生活中遇到的困难。随着经济体制转型与民营经济的迅猛发展，标会成为经济发达地区融通资金的有效手段，其目标也发生了变化。在调查过程中，有5年做会经验的徐某告诉笔者：(标会)只是熟人朋友之间的一种互惠互助的活动，只要你是个诚信的人你就能启动一帮标会，别人也会把钱交到你的手里让你来运作……我这里的都是老朋友了，大家起个会，就是把小钱积成大钱借给有需要的人，借钱的人可以低息获得资金，贷钱的人也能获得高于银行的利息收入。大家参加标会要么是为了方便融资，要么就是因为手里有闲钱想多赚点利息，标会的利息比银行高。即使是没有资金需求或者不为利息的人，他们也会参加，因为只要保证你加入的会是安全的，就能及时、快速的筹到钱而且还款压力小利息支出也少。从她的描述中我们可以发现，她特别强调标会是朋友间互助互惠的一种融资活动，但是我们依然能够发现现在人们加入标会的经济性因素在显著加强，储蓄与融资型参与者已成为主体。标会已由最初单纯性的资金互助团体向兼具发挥互助功能和储蓄、投融资、保险等诸多经济功能的组织转化。换言之，如今的标会组织目标是，以互惠互助为基础，实现标会组织成员的储蓄、投融资、保险需求并使有限资金的效用最大化。

从参会者目标来看，又能细分为会头与会脚两类不同的目标。不仅会头与会脚之间存在目标差异，甚至于会脚之间的参会目标也不同。张某(女，会头，4年做会经验)在谈到自己起会的经历时说：04年我在县城开了一个安利产品的直营店，店面装修、租金花了我大部分的钱，手头(剩下)的钱不够(进货)。我大姑原来参加过会，告诉我可以在亲戚间起个会，做会头的可以免息借钱。因为大家参会也都获得各自的利益，你做会头获得资金也不欠人情。另一个会头徐某(女，5年做会经验)还提到：起会时约定，首期会员缴纳500元，其中200元是给予会头的管理费，300元是会金。我作为会头除了获得管理费外，还拥有首笔资金的无息使用权，但是我要保证标会正常运转，如果有会员交不上钱，我要垫钱。因此，会头起会目的主要是为了获得标会首轮会金的免息使用权和赚取标会组织、运作的管理费，但其同时必须承担必要时的垫资风险和保证标会顺利运转的义务。

会脚在标会活动中需要采取投标方式获得标金使用权，其参会目标主要有：通过标会进行储蓄获取利息、低息及低成本融资、应对突发事件的保险性投资，等等。林某说：(女，会脚，2年参会会龄)标会就是亲朋好友间带互助性质、相当于银行“零存整取”形式的理财方式。参会后，现在每个月我都能固定存下600块钱，谁也不会每月为了存600上银行，所以这些钱花了也就花了，但是加入标会，到了交钱的日期，你在平常交往中就把钱交了，如果你忘记了会头也会来通知你交钱和收钱。另一个参会人刘某(男，会脚，2年参会会龄)参会更看重的是可以及时、迅速的获得借贷资金，他对我说：参加这个(标会)每个月付出也就500，如果要用钱我就标回来，不用钱我就放在里面吃点利息，这比存银行好多了。现在我是没用什么钱，但是谁知道会碰上什么事要急用钱?如果数额大点，借钱总是麻烦的，参加标会至少我在一个月内可以筹到一些钱。

从以上论述我们可以发现，会头与会脚在参会过程中虽具有不同的动因，但是他们在完成各自个人目标的基础上，最终共同实现了标会的组织目标，即成员间的轮转信贷。

标会存续能够获取源源不断动力更为重要的原因还在于，标会组织作为一种非正规的民间金融组织能够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发挥一系列的功能。

一是互助互惠与平滑消费功能。标会组织成员只要承诺在未来各期支付某一定额标息，标会就允许其成员通过竞标以“零存整取”方式预先支取大宗数额的资金。众多参会人都明确表示：参加标会好处很多，认为在由标会组成的封闭熟人网络里，不用钱时，每月存入很少金额就能帮助他人并且还能获得高于银行的利息(标息)，要用钱时，同样能很方便的以较低利息获得标会其他人提供的资金信贷。标会作为一种民间非正式金融不仅让组织成员通过轮转信贷享有平等的资金借贷权，还使这种行为发挥了互助互惠的功能。标会类似于“零存整取”的借贷方式，还发挥平滑消费的功能，即将本期大宗消费平滑到未来各期。所谓平滑，是指一种机制，人们在收入一定并且立即支付存在困难时，能够通过这样一种机制将支出分摊到未来各期，从而实现消费的平滑。刘某(男，会脚，3年参会会龄)告诉笔者，他今年买房时，首付款10万元中的6万多的钱就是通过参加的标会筹到的。他在2006年参加公务员考试成为当地派出所普通民警，那年起当地房价飙升，如果单靠工资存款根本拿不出首期款这么大一笔钱。我现在每个月交1000块钱的会钱，在5年左右能还清这笔钱。通过标会，组织成员的消费活动虽受当前收入的影响，但却能够通过预先支取未来收益(即采取投标的方式先获得标金，而后在将来分期支付这笔标金借款)而实现超前消费。

二是联合储蓄与小额信贷功能。每名标会组织的成员都在每月的约定时间内缴纳会金，这相当于成员间的联合储蓄。之后，标会将所有成员缴纳会金构成的标金，通过将信用作为借贷契约的方式以低息方式轮番贷给标会组织内的成员，从而实现标会的小额信贷功能。会头徐某(女，5年做会经验)对标会的这一功能有如下具体描述：大家每个月都存很少的钱，加起来就是一笔小额贷款，通过开标的方式把钱借给会员，这个会员获得这笔钱的时候不要有任何的财产抵押，只要会里其他的活会会员担保就可以了。如果得标的人不还这笔钱，担保人和我这个会头就要替他还。她的叙述说明：标会的小额借贷并无实物抵押，主要是个人提供的第三方信用担保，经会头认可的第三方担保人对于借贷资金负有偿债的连带责任。获得标金会脚的债权人是标会中的所有成员而并非会头一人，会头既是债权人，但是基于她在起会作出的承诺约定，她与第三方担保人对这笔小额信贷共同承担连带偿债责任。联合储蓄与小额信贷功能使得参会者持续维持一种参会热情并保持标会的稳定存续。

三是增强社会福利与保险功能。标会开标期通常较短，使其能够在短期内以较低成本的方式筹措较大数额的资金，这对于中等收入群体尤其是那些面临较大生活压力的工薪阶层无疑具有较大的吸引力，能够极大的增强他们对未来生活的安全感。吴某(女，会脚，3年参会会龄)告诉笔者：我在市政府下属宾馆上班，每月工资2000多，单位福利一般，孩子上学花销很大，我参加自己社区里的会是想买个“保险”，如需用较大笔金额的钱可以比较快的通过标会拿到，就是不用钱，参加标会也比把钱存银行方便、得利更高。只要想到随时可以筹到4、5万块钱，心里就很踏实。从以上叙述中我们可以发现：除去即时的融资，获取内心满足感与安全感也是标会发挥功能之一。我们知道，急剧的社会转型使得人们内心始终存在着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这种不安全感既来自于生活经历中不确定性因素的增加也源于个体对生活中不确定性的主观感受。标会通过低息及互惠的方式提供低成本资金信贷，极大增强个人应对生活突发性事件的能力，提升个人与社会福利相关的主观感受，客观上实现对未来生活不可预期的保险功能。简言之，标会中成员感受到的源于保险功能产生的一种“社会福利”感只是组织内部成员的一种主观意识感受，但是正是这种主观意识感受促使标会组织成员持续不断的开启新一轮的标会活动。

四是降低信贷风险与交易成本功能。相较于银行等正规金融及高利贷等其他民间非正规金融，常态运作下的标会在信贷风险与借贷交易成本上均更低。当然，投机性标会为了吸引足够的资金，通常对成员资格审查并不严密并且实行“高息揽存”，因其涉及的标金和标息的金额都很大，增加了标会的“倒会”概率，使得信贷风险与交易成本飙升。但是，常态标会组织特征使其具备较为严格的成员甄选机制和顺畅的信息沟通渠道。从成员甄选机制来看，正如王某(女，会脚，8年参会会龄)谈到的：标会成员平常大都交往密切、知根知底，大部分都是会头的亲戚、朋友，要么就是同一个地方认识了十几年的人。只要会头的信誉好、标会运作正规、会金和标息正常就没什么风险，把钱放在标会里比拿出去放贷风险要小的多。借钱给个人，不还就不还了，放在标会里的钱，相对来说风险还分散了，再说会头还对这笔钱负有连带责任。一般人也不会这样(不还钱)，一个会里有50多人，你不还?以后还要天天见面呢!从信息沟通来看，标会组织的成员在日常生活中常进行频繁而持续的交往，成员间能获得较为丰富的个人信息。因此，标会不同于银行等正规金融在小额信贷业务开展过程中存在的严重“信息不对称”而导致高额的监督成本问题，这是标会能够长期运行的一个重要条件。徐某(女，会头，5年做会经验)告诉笔者：借钱既没面子又欠人情，只有非常要好的朋友和熟人才会借钱给你，我们这里行情是1分利(1万块钱每月1分利息)。银行贷款利息大概在8厘左右，但需要有房产抵押，抵押前要把房产拿去评估。评估费用也是一笔不小的钱，加上利息，银行贷款利息也要到1分。银行私人贷款审批很严，要有熟人打点才行，这也是开支，所以银行贷款手续繁琐，成本还不小。参加标会不仅能低成本的筹到钱还不欠人情，我们这里谁也不会认为做标会不好。以信用为基础的标会活动，因信用形成期较长、重塑困难等特点，标会成员不会轻易选择违约，在熟人社会中违约获得的收益小于其未来生活中付出的成本。可以想见，得标人一旦违约，利益受损人是标会组织内部的所有成员，得标人将会面临强大的社会舆论压力，无法在熟人社会中开展任何的社会交往活动。从这个意义上来看，标会作为一种联合储蓄和共同借贷的活动，相对于成员间的私下借贷来说，违约风险更小。质言之，标会组织的群体借贷特征和严格甄选机制形成的较高成员信用度、运作过程中实行较低的标息、顺畅的信息沟通渠道等，都极大的弱化了标会借贷过程中的信贷风险并实现了交易成本的最小化。这是当地人们青睐标会并将其作为一种常态化的民间融资渠道的重要原因。

五、标会存续的保障：标会组织的制度结构

置于熟人社会关系网络和当地悠久做会传统下的标会组织已越来越趋同化，发展过程中形成了独特的组织原则和行为规范，由二者构成的标会组织制度结构保障了标会的平稳运转与存续。

当地标会在组织过程中通常遵循以下规则：1．互惠互助、利益最大化原则。这是标会能够存续和吸引会员的原动力，极大加强了标会组织内部成员的认同感和凝聚力。同时，对于集体利益与团体规范行为的强调，规范了标会成员的个人行为，并保证了标会组织目标与成员个人目标的最终实现;2．以信任、信誉和社会关系网为纽带。这是标会存续的决定性因素，会头以诚信度和个人口碑在社会关系网内邀约信誉良好的成员入会，这一起会原则为标会顺利运转设置了第一道风险防御机制;3．民主、公平、公正的管理原则。标会组织成员共同参与标会会约制定，会头虽然是标会运转的实际管理者，但是标会的运行和管理过程中并未形成明显的权力等级。集体利益的一致性，促使组织成员积极提供个人获得的信息并提出建设性的管理意见，以保障标会的稳定存续;4．依托社会舆论与地方性风俗的原则。舆论、风俗及地区内的道德标准对标会组织成员行为具强有力的隐性约束作用，能削弱会员违约的潜在风险。会头和会脚都十分在意自身的信誉与口碑，自觉内化社会舆论和地方性风俗中的道德标准。

标会制度规范主要表现为会约，它来源于做会的传统习惯、运作良好的标会经验以及会头对标会传统习惯与经验的改进和会脚的有效提议。会头制定会约的过程是与参会所有会员沟通交流的过程，特别是开标方式(即一月标几次)受到参会会员经济状况的制约，会头需要广泛征求与会会脚的意见才能最终确定。对于其他有关标会运作的一般规则，会头通常参照做会的传统习惯与自己的做会经验自行决定。邀约起会一月后，会头将已经确定的参会人员姓名和会约制度制成会单，在起会当日分发给每一个参会会脚，会脚按会单要求进行与标会有关的各项活动。会单会约中体现的制度规范可分为标会管理制度条款与标会运作技术条款。

标会管理制度条款有：1．起会日期和标会运作周期，即在会约中写明本标会开始的日期与结束的日期;2．开标时间与开标地点，会约中规定了每期开标的具体时间与地点，开标时间到了便准时开标，没有准时到达开标会场的会脚失去出标资格，开标地点通常在会头的家里也可大家共同商议其他地点;3．得标会脚保障资金安全条款，会头对得标会脚进行备案并按其此后要缴纳的死会钱让他(她)写下借条以保证其他会员缴纳会金安全;4．会脚缴纳会金与会头交付标金的时间约定，会约中对开标结束后会脚缴纳会金与会头交付标金的最后期限进行了约定，这是规范会脚与会头行为保证标会顺利运转的重要条款。

标会运作技术条款包括：1．标会规模，即标会参与的总人数，总人数越多会期就越长，风险也越大，这是会头运作标会和会脚选择参会需考虑的首要因素;2．开标方式，也叫开标频率，即多长时间进行一次投标标金的活动。开标频率的高低与参会人员经济状况以及标会运转的安全性与稳定性密切相关，通常由会头征求众会脚意见后决定并写入会单，这是标会运作的重要条款;3．标息浮动范围，这体现了本标会的利息收益率同时也能反应标会的风险系数，只有具备合理标息浮动范围的标会才能杜绝因恶意出标行为而放大的违约风险。标会运作的技术条款保证标会平稳运行并有效规避风险。

标会制度规范通常简洁明了，会约中的规范内容只有寥寥数语，并未特别详细的说明，只要表述清晰即可。规范内容对于标会运作管理的作用大于对参会成员行为的约束作用。比明文规定会约更为重要的是，当地的传统风俗习惯与社会舆论这种制约标会成员行为的隐性规范。这一隐性规范对于偏离者能够形成强大的社会舆论压力，生成不同于正式制度及与之相关联的地方性的惩罚机制。笔者在访谈过程中，听到最多的词就是：信誉、信任、诚信、面子，它们镶嵌于日常社会生活与当地标会组织活动中。信用交往原则使得交往过程中的口头承诺重于会约的明文规定。访谈中，所选标会个案的会头都有如下意思表示：不履约的会脚很少，没有信誉总是会让人看不起，谁也不会和你交往。如果有会员违反约定(主要表现为不按时缴纳会金)，会头会先从该会员立场利用私人情感规劝，该会员懾于舆论压力也会向会头极力说明原因并表示将来一定偿还(会金)。反复规劝无效情况下，会头为保证自己运转的标会能够持续运转以维护自己的信誉，往往替该名会脚垫付会金，但是以后也不会再邀其入会。

上述访谈资料显示：标会制度规范对于成员的普遍约束力源于当地风俗习惯、熟人社会的道德压力并非一种强力的惩罚机制，为维护标会成员的集体利益，会头和会脚通常都被赋予监督成员遵守规范的权力，但是会头作为标会组织的管理者承担了更大的责任。监督权不具备正式组织机构中制度与权力的“刚性”特征，更多表现为一种基于舆论压力的“柔性”控制。经历“倒会”风潮后的标会大都由初级群体中的成员组成，成员网络的地域性、亲缘性、血缘性等特征，决定了违反会约规范便宣告个人“信用破产”，这种影响具有持久性和广泛性。对于上例提到的无法按时缴纳会金的会脚，一旦获得这种名声，不仅本会的会头和会脚在下次起新会时不会让其参加，他也不受其他标会的欢迎，因而永久失去其未来通过标会形式获得信贷的机会。这与正式组织中成员的脱域性和可替代性形成的正式组织权力的效用特征：只对组织内部的成员产生影响，对于离开组织的成员后续影响较小截然不同。质言之，隐藏于标会制度规范后面的社会舆论与道德标准才是成员行为的更为有效的约束机制，对成员未来收益具有深远和持久影响。

六、结论与讨论

福镇标会的迅速复苏与长久存续说明其确实具备自我繁殖与自我发展的内驱力，这种内驱力既表现为正规金融组织在民间资本市场的缺席和强大的民间资本市场需求之间的矛盾，更来自于作为地方性知识的民俗文化赋予标会的合法性。因此，作为非正式民间金融组织的当地标会长久存续有其必然性。这种必然性在于：首先，由于标会组织在人员选择上实行了严格的甄选机制，使得参会群体具备了畅通的信息交流渠道，克服了标会这类以信任契约作为运作基础的非正规民间金融存在的道德风险问题。基于亲缘、血缘、地缘、业缘群体构成的标会组织成员来源稳定并且其成员具备了契合标会运作特点的各类特征，这是标会得以存续的基础。其二，标会组织特点以及标会组织具备的功能，使得标会作为一种民间非正式金融组织能够满足人们日常生活中的各类需求，这种需求为标会的长久存续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动力支持。其三，标会组织在当地具有悠久的历史，它已成为当地民俗文化的一部分，这是作为非正规民间金融的标会能够长期发展与存续的深层次原因。虽然进入上世纪80年代后标会性质发生了嬗变并由此引发倒会风潮，但是它的迅速复苏说明根植于当地民间传统和习俗文化的标会具自身强大生命力。这种生命力还体现在标会的自我学习能力与纠错能力，通过构筑降低风险的各类甄别、选择机制，并利用当地民俗、舆论形成的隐性约束机制，有效制止组织内部成员因为机会主义行为发生的违约风险，保障了标会组织的存续。

通过福镇民间标会组织的研究以及对其未来存续的判断，本文更加关注的是与标会类似的各类根植于民间习俗并有着深厚传统文化积淀的非正式民间金融组织何以生存和生存条件问题。正如文中提及的，标会在当地存在历史传统悠久且在社会生活中发挥独特作用，已为乡规民约、传统风俗认可并获得存在的“合法性”，这种合法性机制有别于法律、法规的合法性意义，而是一种民间习惯法意义上的合法性。民间非正规金融的发生与发展大都来源于传统文化习俗以及对地方性文化的传承，正是在文化习俗形成与传承的漫长过程中，非正式民间金融组织获得了其存续的“合法性”。相较于国家正规金融对民营经济支持的缺席和法学界对于非正规民间金融立法的缺位来说，上述因传统习俗文化而形成的合法性才是民间金融及各类民间金融组织能够长久、持续存在的决定性因素。本文认为民间非正规金融组织运作过程中源于文化习俗传统及独特组织结构形成的风险防范机制，使得国家金融主管部门和其他相关政府机构能够采取基于其自身风险防范机制基础上的监管措施，进而对其进行有效引导和治理，丰富民间金融资本市场和弥补正规金融在民间金融资本市场的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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