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迪(本刊记者)
□王福岭(河南省农村水电及电气化发展中心)
早在人类文明初期,黄河冲积平原气候温和,有巨厚的松散沉积物,积聚了丰富的地下水,在河南黄河两岸史前遗物附近,有一种小麦草大量分布,可以认为是普通小麦的野生型。这说明人类文明的第一行脚印就踩在这湿漉漉的黄河边上。黄河流域历史,刀耕火种,丰水东流,家天下,诗三百,从那一刻得到塑造和着色。黄河是通过审美进入人类精神生活的。
在漫长的黄河文化演变中,经历了对黄河的崇拜神化、妖魔化和工具化三个阶段。在第一阶段先民们创造出关于河神的神话传说。黄河的河神为河伯,名叫冯夷。相传大禹治水遇阻时,河伯献出“河图”,帮助大禹治水成功。《水经注·卷五》在黄河孟津段载:白面长身而鱼身,捧河图授禹,舞而入河。宋代朱熹作《河图赞》:“河之图兮开天地赜(zè),吾十有五兮阴阳相索。惟皇昊兮肇端乎神。尽心妙契兮不知其千万年之隔。”
然而河伯具有双重人格,神性且喜怒无常。《神异经·西荒经》曰:河伯使者出巡,所到之处洪水肆虐,给两岸带来灾难:“所之之国,雨水滂沱,暮则还河。”《史记·滑稽列传》:西门豹为邺令,问之民所疾苦,长老曰为河伯娶妇,以故贫。“羿射河伯”说的则是河伯、洛神、后羿的神话故事,在《楚辞·天问》、《淮南子》中有关河伯神性,引用释意又有不同。反映出人们对黄河复杂的认识和感情。
随着社会进步,诗歌、辞赋、散文乃至戏剧小说的出现和繁荣,河伯的河神形象始终没有退出,如:郭沫若的话剧《屈原》第五幕《雷电颂》:“哼,还有你这河伯……哦,你河伯!你,你是我最初的一个安慰者!我是看得很清楚的呀!当我被人们押着,押上了一个高坡,卫士们要息脚,我也就站立在高坡上,回头望着龙门。我是看得很清楚,很清楚的呀!我看见婵娟被人虐待,我看见你挺身而出,指天画地有所争论。结果,你是被人押进了龙门,婵娟她也被人押进了龙门。”诗人愤怒的咆哮响彻在抗战的前方、后方,河伯的形象又清晰可辨。
洛水与黄河交汇,就是常说的河洛文化。洛河自陕西发源,率千河万溪浩荡而来,滋润卢氏、洛宁、宜阳等地山川,孕育河洛文化,于一方山河功不可没,然而千百年来也是水患频发,毁田,没人畜,史不绝书。洛神宓妃传说是伏羲的女儿,弱且被河伯骚扰,其姿态在曹植的《洛神赋》中描写成:“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蓉出渌波。”李商隐在他的诗作《东阿王》中说道:“君王不得为天子,半为当时赋洛神。”
先民们逐水而居,生活悲喜交加。在对河流敬畏交织的心情中,民族想象力开始成长发育,文明雏形开始形成,并从此一脉相承。
有句话是流动贯通永恒。河流文化生命的深刻与强大似乎穿越了时空,千年仿佛昨日。《诗经》有许多首写了黄河。《诗经·伐檀》就是其中一首。这首诗如果只是“坎坎伐檀兮,寘之河之干兮。”“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貆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顶多是一场村野平常的怒骂怨气,围观的人散去就完了,何以成了旷世经典,永读常新,回味无穷?是诗的第二句“河水清且涟猗”使吵闹变成了文化经典,有了永久的生命力。叛逆的思想固然可以表达,但决定诗歌艺术魅力的是美感,美的形象。“河水”(黄河水)相对于作品中的“恶”是善的理想,这样再现的社会现实已不纯出自然,而是思维的美的创造,表现了独立的精神世界。
诗经里的许多民歌语意空灵,到了今天,成为文化符号,变成中华民族思维中的元素。孔子的编纂,把下里巴人的生活入选《诗经》,定位诗歌的社会功用,开“诗言志”的先河。黄河自古就是名副其实的诗河、史河、文化河。
其实黄河诗早就从《诗经》开始了。历代创作丰富的程度因各种历史原因又有不同。元朝蒙古人入主中原并统一了全国,因其不懂汉字,只听戏为乐,繁荣了戏曲,其它文学形式也有,却较为暗淡。唐朝是我国诗歌的顶峰时期,出现大量描写黄河、抒发豪情的黄河诗作。河流的名字从来不会在历史中走丢,更何况黄河。诗里的地名因此而留存,动人的故事因此而流传。黄河诗如星汉渺、如太阳光,成为民族文化的元素。李白有伴着典故的诗:“黄河三尺鲤,本在孟津居,点额不成龙,归来伴凡鱼。”——鲤鱼跳龙门。有表达他人生艰难却不言退却的:“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有李白式的悲而能壮,哀而不伤,波澜壮阔而慷慨不平的诗:“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有刘禹锡心底对宁静的田园牧歌生活憧憬的诗:“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如今直上银河去,同到牵牛织女家。”还有王之涣妇孺皆知的《登鹳雀楼》: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宋代黄河长诗有欧阳修《巩县初见黄河》,如宋王安石所评:“欧阳公自韩吏部以来未有也。辞如刘向,诗如韩愈而工妙过之。有明朝李东阳描写过黄河险滩的:“清口驿前初放船,长淮东下水如弦。劲催双橹渡河急,一夜狂风到海边。”更有清初思想家顾炎武被龙门三跌水黄河奇观震撼写的:亘地黄河出,天开此一门。千秋凭大禹,万里下昆仑。
每当黄河发生巨大灾难文学必有反应:“黄泛区,一个苦难的代名词,一个曾滋生了杂草,又滋生了故园重生梦想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与黄河有关。”“花园口的成名也在于1938年6月7日至9日,国民党军队为阻止日军西犯,扒开了花园口村东侧的大堤,滚滚黄河水奔向东南,夺淮(河)入海。那一年之后的近9年时间,黄河水从花园口冲出1460米的大口子,后来这个口子规模越来越大,淹豫皖苏三省44县,89万民众埋尸荒野,上千万黎民流离失所。那一片被黄河水冲过的土地,经黄河水的侵蚀,蜕变为赤地千里近似沙漠的地带,被人称为‘黄泛区’。”
“解放后,从1951年到1976年,花园口的薄弱堤防经历了4次大规模的培修、加固,大堤抬高2~3米。1976年为最大规模的一次修复工程,动用了沿黄群众3万余人。‘时间跑得快呀,赛过一条龙呀!咱们超过它呀,按期来完成呀!脚踏实地干呀,赶到洪水前呀!’带有那个时代气息的“黄河号子”响在每年旱季的花园口。在4次大修堤防的工程中,400多万土方基本上是花园口周边的群众用小推车推出来的,前后历经近30个春秋。”
兰考县位于九曲黄河的最后一“曲”,历史上,黄河多次在这里决口,大堤内形成了80多个风口,1600多个沙丘。大风刮过,黄河以排山倒海之势,吞田封路、拔树倒屋、填井堵河、灭村绝户······据《兰考县志》记载,自咸丰 5年以来,就有 63座村庄被黄沙掩埋。但这里是焦裕禄精神的发祥地。1966年2月7日《人民日报》发表河南杞县籍著名新闻记者穆与冯健、周元同志合写的长篇通讯《县委书记的榜样——焦裕禄》。1990年7月新华社播发三人又合写的长篇通讯《人民呼唤焦裕禄》。
除了通讯、报告文学,河南孟津籍作家李准的《黄河东流去》也是一部当代文学的杰作。这是一部描写黄泛区灾民的长篇小说,在几十个农民组成的群像身上体现出乡土本色、风俗及丰富的人性内涵。其中主人翁麦子的形象就是祖祖辈辈、土生土长的黄河儿女的缩影。
三十年又弹指一挥间。黄河的生态保护问题又严峻地摆在眼前。以抒写黄河为己任的文学家们,如黄河沿岸文学豫军等大批文人,从生活出发,把先进的水利科学一同写进文学,为黄河的安澜而呼,为黄河之痛而哭,传世之作的还将继续不断横空出世。
文化是根,文化是魂。当今盛世河南经济发展,社会进步,必然带来文化大发展、大繁荣。《诗经》的“风”指的是民歌,采“风”就是到群众中去了解平民的生产生活和愿望。文学所反映的黄河,那是时代的大声,是古为今用的河伯。人河和谐、不舍昼夜的奇景将不断从生活被发现升华成文学形象,再由激动人心的文学形象变化成为美好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