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绞刑架——从苔丝看哈代的悲剧观

2012-08-15 00:54:11张元元
关键词:德伯克莱哈代

张元元

(中北大学人文社科学院,山西太原030051)

一、一个纯洁生命的完结

苔丝——作品的主人公,出生在一个乡村小贩的家庭,她美丽纯洁,善良勤劳,然而却一次次地被命运捉弄,当她和弟弟去送蜂箱时,邮车撞死了家里赖以生存的老马“王子”;当家人逼着她去伯德家认那个冒牌的本家时,她被邪恶无耻的亚雷诱奸而后怀孕;当她逃离亚雷的纠缠决心过新生活时,结识了牧师的儿子——安吉尔·克莱,这个有知识、有思想人在得知苔丝的悲惨遭遇后,在新婚之夜抛弃了她;最终由于生活所迫,她不得不忍辱含垢作了亚雷的情妇;可当克莱带着忏悔的心情回来欲与苔丝重归于好时,苔丝已非自由之身了。幸福与她擦肩而过,希望变成了绝望,极端愤怒的苔丝拿起刀将一次又一次毁灭她的亚雷刺死,也宣泄了所有的痛苦和悔恨,最终奉献了自己的生命,结束了悲剧的一生。

读到《德伯家的苔丝》煞尾处,心被微微的震撼了。因为结尾处字里行间静默的悲怆,因为苔丝从容的说:“我停当了,走吧!”,因为绞刑架上没有狰狞的面容,绞刑架旁没有旁人的漫骂或者悲痛欲绝,只是一面在风里展开的黑旗,徐徐撩拨着一种悲伤的情绪,昭示着一个不平凡人生的悄然落幕,形式上的落寞,内容上的深沉与难以言语。

完结了,一个生命的完结,她是苔丝——一个纯洁的女人。

看了前人的一些评论与讲述,大多数论文的主题都是从苔丝一生的悲剧命运着手,谈幻灭的,谈宿命的,把哈代笔端所有消极的影子笼了来,再狠狠的扣在苔丝的头上,哈代的思维是这样的,带着浓浓的悲剧色彩,苔丝你纵然是他笔下圣洁的象征,完美的尤物,因为如是,也不免一死。对于一部伟大的悲剧,死亡带着一种必然性,总要有人为壮美买单的。

然而,除了哈代无意识的个人色彩、惯性思维,除了所谓“性格决定命运”的论调,除了时代深深的烙印这一系列外化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分析人物命运的元素以外,或许应该留给苔丝自己一点东西,一个独立个体的生存与死亡,只是一种人生。

二、注定悲剧的爱情

具体来说,苔丝的悲剧离不开两个男人,亚雷是人类生理欲望的象征,克莱则是人类心理欲望的象征。亚雷只知情欲,是一个永远无法理解爱情的雄性动物,本能的欲望导致他从肉体上毁灭了苔丝。亚雷初见苔丝时荒淫好色的嘴脸就暴露无遗,他的的邪恶无耻将苔丝少女所有的美好梦想化为灰烬,一次又一次剥夺了她选择幸福的权利。克莱则象征着理智,他的理智大多数情况下主导感情,使他采取了最无情的决断,却一直在说自己只是理智行事。克莱的爱是虚伪的、自私的,他理所当然的要求苔丝对他过去的放荡行为给予谅解和宽容,但却无法原谅和宽容爱人的悲惨过去;他把苔丝看成纯洁和完美的化身,却对现实中的她采取不相容的态度,他对女性“纯洁”的固有观念在精神上把苔丝彻底推入了万丈深渊。坦诚而言,在某种意义上,克莱比亚雷更残忍。正如人们所说,男人最在乎的是女人身体的不忠,女人最在乎的是男人精神的背叛,因为这种天生的思维差异,苔丝终于向克莱吐露心扉,而当她捧着那一汪爱的清泉一心投奔之时,克莱却突然退出,苔丝完全的绝望了。如果说亚雷使失去贞操的苔丝痛苦,但还未能泯灭她求生的欲望,而克莱的放弃却使她万念俱灰,哀莫大于心死。

看到了一段这样的评述,正是关于苔丝爱情世界的一段评述:“在哈代笔下,苔丝被描绘为一个几近完美的个体:温柔善良、质朴聪颖,代表了作者理想中的女性。但与此同时,苔丝的性格中也包含了其他一些弱点,她总是处于爱情的纠葛之中,游离于两个男人之间。她经常要照顾的是别人的需要,却没有照顾自己的需要。被塑造成了一个找不到独立自我,只为他人而活,在社会边缘挣扎的女性。同一人物不同的侧面,不仅使形象更为丰满,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观察的契机,从中可以窥探到男权社会中女性悲剧的必然性及根源。”[1]总觉得这是个女权主义者太苛刻的将一个人,特别是一个小女子放在绝对理性的角度来审视,这跟亲手赋予苔丝深痛灾难的那个时代的论调有什么两样?苔丝屡受伤害,却没有失去爱的能力,这是人的那点最有生命力的坚强与执拗。且不说女人本身就是情感动物,退回去那个年代,假如再连感情都不屑做女人生命的主旋律,那么女人的一生要唱什么?女权主义还是天赋人权?

苔丝追求的是爱,是幸福,这没有任何错误,而错的是什么?或许并不需要刨根问底,打下那么多烙印。假如只是性格悲剧,都不需要一再强调“性格悲剧”这个专有名词,因为这也只是人生,是每个人生命里都有的标签,只是各自书写的内容不尽相同,而苔丝的性格标签或许也不是那么出挑,想想看,也不过是个平凡的女人,最多不过是比同一时代的女人更多了一些遭遇,一些韧性。它只是讲述了一个女人悲剧的一生,不管这个女人所依托的时代是维多利亚时代,还是拿破轮时代,不管她依附的是资产阶级还是无产阶级,倒不是说一个时代的重担必须要由这个小女子负担,只是,生活就是生活,故事只是完成一种人生的讲述。就像你、我,假如这一生也是悲剧,又有谁为我们控诉这个时代,对抗或封建或钝化或盲目的风言风语呢?就审美而言,所谓艺术形象是必须要有高度抽象与概括性的,很多时候是不容许无意义的存在,而更多时候人们更容易犯的错误则是过渡阐释。

三、不绝望也不无助的悲观

英国著名的意识流小说家弗吉尼亚.伍尔夫曾经在她的《论托马斯.哈代的小说》一文中谈到哈代的悲观主义思想:“他们(主人公)身上有一种不可否认的力量,一种爱情或仇恨的力量。这种力量在男人身上导致他们去反抗生活的压迫,在那些妇女身上它暗示着遭受苦难的无限可能性;正是这种力量主宰着人物,并且使我们没有必要去发现那些隐藏着的更加细微的特征。这是悲剧的力量,而且,如果我们打算把哈代置身于他的同辈伙伴之中,我们应该称他为英国小说家中最伟大的悲剧作家。”[2]

很愿意接受伍尔夫的这种论调,不尖刻,也不刨根问底。有人说,悲剧是把最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有人说真正的悲剧是性格悲剧……不管怎么说,天灾多让人惋惜,而人祸才让人痛心疾首,因为本以为那是最可控的,却又被谁理所当然的玩弄于鼓掌却也毁灭于鼓掌间。

哪怕我们愿意向生命讨好献媚、曲意逢迎,面对生活,面对命运很多时候我们依然无能为力,虽然这又近乎“宿命”的论调,可究竟是一句实话。想想看,假如命运的所有步骤都如我们所愿,说一句“事在人为”就可以解决一切,那么世界就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了。

苔丝就是这样,她的身上凝聚了人类的很多优点,美丽、善良、质朴、容忍和坚强,虽然生活困难重重,但她依然抱有美好的愿望,负着那一点尊严,尽力的生活。那些细节,譬如自己给死去的孩子完成洗礼,是一个母亲的尊严;譬如,她最后亲手杀死亚雷,是一个女人最后的一点关于爱也关于恨的尊严;譬如,结尾处她从容面对来抓捕她的一干人等,是一个人,一个高贵人格承载的最后的尊严。纵然这尊严带着太多悲观主义者的豪迈,可是风度总是足的。纵然这一路,因对世界对生命的苦苦奢求而走的很苦,纵然渴望幸福却因为这与现实巨大的落差而恍恍惚惚,可终究是一种追逐。

她一个人走向了绞刑架——一个人的绞刑架,不关乎时代,也不关乎他人、种种,只是一个故事的完结,一种人生的结束。不是绝望,也不是无助,或许只是从来中来,到去中去的必然的归宿。

[1]郭玉鑫.一个纯洁女人悲剧的根源——读《德伯家的苔丝》有感[J].边疆经济与文化,2008,(1):91.

[2]弗吉尼亚·伍尔夫,翟世镜.论托马斯·哈代的小说[J].文艺理论研究,1983,(6):131.

[3]程春兰.挑战道德的纯洁— —评哈代笔下的苔丝[J].江汉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2004,(5).

[4]高玉芬.苔丝悲剧命运的四维解读[J].辽宁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4).

[5]李小辉.至真至纯至悲至惨——析《德伯家的苔丝》的悲剧[J].边疆经济与文化,2008,(2).

[6](英)托马斯·哈代著.张谷若译.德伯家的苔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1).

[7]张亚婷.哈代:男权神话的守望者[J].宁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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